叢林深處

虞文婕

A

北緯10°的熱帶雨林。

晨光熹微，和煦的光芒細(xì)密地散布在濃密繁茂的雨林那偌大層疊的葉蓋之上，大片大片的蒼翠綠得油亮。微風(fēng)宛若蚍蜉撼樹般溫柔地拂過叢林發(fā)梢，帶動微弱的碰撞，發(fā)出如私語般的沙沙作響。在茂密交疊的闊葉之下，雨林尚未蘇醒。青蛇闔著滿是褶皺的眼皮依舊盤纏在枯槁得即將剝離的老樹皮上淺淺呼吸，泛白的腹部有隱隱的律動。成群的蝴蝶依舊合攏了雙翼，依傍在低矮的灌木叢中擬作枯葉。

“唰——”一只赤裸的身子從幽綠的陰影之中迅速地騰飛搖蕩而過，輕盈地落在地上。積久而又蓬松的落葉在任何生物的足下都是如此低微沉潛地匍匐著，默默地隱去了一切聲響。這只身子的雙足已經(jīng)大有被落葉淹沒之勢，一雙前肢如獸一般前伏，微微蜷曲雙爪，軀干上于叢林生物而言極具保護(hù)意義的毛發(fā)并不旺盛，卻是泥濘斑駁得早已看不出原狀。脖頸之上的發(fā)絲凌亂地纏繞交雜在一起，微微抬首，依稀可以看清模糊的面龐之上分明的五官?？诓恳蝾M骨的前傾趨勢而微微張開，露出尖銳的側(cè)牙，一雙烏黑的眼睛在暗處隱隱閃爍著綠光。如果此時生物學(xué)家或是社會學(xué)家出現(xiàn)在此，或許會就此下定論道，它是一個狼孩?？蓪τ谶@里的每一個物種而言，它只是這片密林里狼王的孩子之一，也是母親的孩子。

“嗷嗚——”一道凜冽又帶著召喚意味的嚎叫撕開了叢林的寧靜，驚起了隱匿在林中的鳥雀四下?lián)淅?，驚得安逸在枝椏上的蛇群紛紛昂首，“絲絲”的吐著信子，如潮水般群涌而起，緩緩?fù)巳ィ咂づc老舊的樹皮相互摩挲，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輕響。蝶群舒展開雙翼，抖落簌簌的磷粉，在叢林間舞出一條迷迭炫彩的柔軟綢緞。它也抬起了頭，慵懶的四肢微微撐起軀干，脖頸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偏轉(zhuǎn)，眼睛里閃爍著幽邃的綠光，旋即撒開四肢，往狼穴疾馳而去。

B

北緯30°的江南小鎮(zhèn)里的列車站候車室。

遷徙的本性總是在人類的骨髓里流浪，攢動。不斷行走，不斷游移，從一座城到一個鎮(zhèn)，一路風(fēng)塵。這里仿佛是候鳥的集散地，有些人歸家，有些人遠(yuǎn)行，但終究都生活在路上。麻木和疲倦是時常浮現(xiàn)在候車室里的神色，帶著地域特色的面龐和雜亂的方言交織在一起。嬰孩焦躁的啼哭與壓抑的交談聲此起彼落，仿佛南北東西就此在這小小的空間里沉默又喧囂的化成了一片縮影。人們的目光不住地落在頻頻閃動的車號牌上，手心是被汗水微微浸濕的車票，仿佛總是記不住自己的車號，時不時便看上幾眼。

進(jìn)了站，車尚未來。人們拖著行李箱在大理石的候車臺前緩緩踱步，緊緊倚在地上的安全黃線旁，頭總是不自覺地躍出黃線，遠(yuǎn)眺漫長軌道上那潔白纖長的身影，又或是掏空了耳朵細(xì)聽著從幽遠(yuǎn)的地方傳來的軌道與車輪廝磨的聲響。

在稀疏的人群之中，一對形容枯槁衣著陳舊的夫妻仿佛有著異于常人的不安與焦慮。他們時不時地越過安全黃線，在原地不自覺地晃動，打轉(zhuǎn)。在管理人員一次又一次將他們勸解至安全地帶后，妻子微微有些神經(jīng)衰弱地倚在了丈夫肩頭，低聲抽泣，話語支離破碎：“這……這是第七年了啊……我多希望能夠找到她，可如果……如果真的是她，那該怎么辦，我……我都不敢想……”啜泣聲掩去了剩下的言語。

“沒事……沒事，會好的……會好的……”丈夫瘦削的手緊緊地?fù)ё∑拮拥募绨?，輕聲呢喃，像是安慰，更多的宛若一種祈禱。他的目光發(fā)散向無盡的遠(yuǎn)方，那是他們將要抵達(dá)的遠(yuǎn)方，又或許他們永遠(yuǎn)也抵達(dá)不了自己的遠(yuǎn)方。他已經(jīng)快要忘記自己在路上行走了多久，摩挲過多少片干涸或濕潤的土地，叩開過多少扇落了漆的門墻，看過多少雙空茫的眼。列車在他身后緩緩?fù)Ｏ?，風(fēng)微微揚(yáng)起他們掛著線頭的衣擺，沒有片刻地發(fā)怔，踏上下一條路已然成為一種條件發(fā)射，他們再次坐上了動車。

A

狼穴處。

生物之間總是看起來并沒有如同人類一般的生存界限。一棵看起來并不壯實(shí)的樹上也許居住了數(shù)不清的昆蟲與寄生植物以及偶爾駐足的各色動物。但它們大多體格渺小，擁有大多的親族卻往往煢煢孑立。狼，成群結(jié)隊(duì)的出沒，生存空間也是異于其他渺小生物的固定。這里的狼王將它的一大家子安置在一片亂石林中，這里植被稀少，陽光正好可以透過槎椏的罅隙散落在橫七豎八的怪石之上。此刻，每一塊石頭上都屹立著一匹年幼的小狼，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正中央那塊巨石之上正在分割幾頭喘息的鹿的母狼。

它，狂奔而至，漸漸放慢了步伐，喘息聲有節(jié)律地響動，鼻息伴著噴薄而出的熱氣。行至外圍時，彌散的濃烈的血腥味靈巧地鉆進(jìn)它的鼻子，勾起了它腹間縈回曲折的欲望，它輕盈地挪動到母狼身側(cè)，親昵地用頭蹭了蹭母狼的背。母狼回頭，將剛從鹿腹上撕咬下來的肉吐在它身前，伸出濕濡的長舌舔了舔它的臉，它微微抬首，舒適地微闔雙眼接受了來自母親的愛撫。其他小狼見狀也紛紛像母狼挨近，前赴后繼地?fù)湎蚱堁託埓穆?，它則叼著自己的肉飛快地脫離了包圍圈。

飽食之后，它緩慢地踱步至一塊被陽光照射地微微發(fā)燙的巨石之上，側(cè)身躺下，將脊背暴露于隨時間流逝已然直射這片土地的陽光之下。闔上雙眼，懶倦地休憩一番。其他小狼滿足于口腹之欲后彼此交尾戲耍一番后也各自于亂石中尋一塊匍匐其上，享受陽光的溫存。母狼和狼王在石堆上親昵的交頸戲耍，依偎著躺下。

B

列車上。

旅人們癱軟在舒適的靠椅中靜默著，目光有時落在窗外一閃而過的光影之中。那是途徑的城市，鱗次櫛比的高樓屹立在高架旁的田野間，突兀而又孤單。那又是整齊劃一的綠色方塊，依稀可辨其中劃分的田壟和人工水渠，漸變的綠，盎然又無力地點(diǎn)綴在灰白的天空與灰白的城市之間。那也是遠(yuǎn)處不斷靠近的綿延山丘，濃密的枝葉在上端拼命地向上生長，肢體末端卻禁不住裸露在土層之外，隱隱偷著土壤腐朽又無助的氣息，亦掩蓋不住那雜亂無章的不時冒頭的小土包。

那對夫妻并沒有這般的閑情掠過窗外的種種世界。妻子因長途奔波的勞累而昏睡著，那緊蹙的眉心，未干的淚漬，輕聲的夢囈，都顯現(xiàn)出夢中的不安寧。她的頭倚在丈夫的肩上，發(fā)絲散亂。雙手交指垂落于膝上，指尖緊扣，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卻又是求而不得。丈夫無心留意妻子這般的異樣與夢中的苦痛，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手機(jī)屏幕上。那是一張來自邊境叢林里的老獵人的照片，模糊的圖像上隱隱有一個身影。他們從很多渠道了解到了些許零散的訊息，絲絲縷縷的線索都與他們找尋了七年的骨肉不謀而合，可是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次的失望之后，他似乎對這一次的找尋生出了隱隱的恐懼，在那無人之境，他們的女兒怎樣活著呢，他不敢想。

他還記得七年前，她剛剛降臨人間，在醫(yī)院里，他第一次見到她，白嫩的皮膚和水光泛濫的眼睛讓他移不開眼，他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天使。那一雙烏黑的眼睛直盯著他看，小嘴一咧一咧似乎在對他笑。他俯身輕柔地吻了吻她，對妻子說：“謝謝你，讓我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p>

“老公，你……”不知何時，妻子已經(jīng)醒了，亦不知何時，他已經(jīng)淚流滿面了，他拭了拭眼角，啞聲道：“沒事，我就是想起了從前，你生她那會兒的事了?！逼拮右徽孀∽炱^頭去，肩頭聳動。

A

叢林里。

度過了晨間分食的喧鬧，叢林里又恢復(fù)了一如既往的寂靜。所有的狼都安靜地闔上眼，舒展了四肢，沐浴在陽光之中，肚皮微微鼓起，隨呼吸一起一伏。其他大型生物也沉默著，沒有嬉笑追逐的嚎叫與啼鳴，沒有肉體沖撞的悶響與嘶鳴。依舊只有風(fēng)，無力而又虛張聲勢地從叢林的最頂層呼嘯而過，沾染上幾片綠得油亮的葉子，卻沒有一絲辦法打破下方的安寧。在偌大的葉子籠罩的陰影之下，細(xì)小的昆蟲依舊安靜地生活著，它們匍匐著，蠕動或是飛翔，傾巢而出又或是單槍匹馬地在落葉上，在樹干上，在叢林沉悶的空氣里，卷起微乎及微的浪潮與動靜，一霎時吸引了側(cè)旁生物的目光，旋即又被叢林慣有的沉默覆蓋。在這個龐大的體系里，仿佛沒有什么能夠逃離融合的命運(yùn)，它宛若一塊海綿，能將所有水化為填充自己體積的無辜事物。

所有的狼依舊安眠著，而它，睜著眼出神已久。它有些不耐于此刻的安靜，用手抓了抓頭發(fā)，偏頭看看和狼王并排倚躺著的母狼，一如既往地溜了出去。

它在叢林里無所事事地游蕩著，這片林子的深處是狼穴的勢力范圍，它早已溜達(dá)完了。她攀上一棵樹，又借著枯藤蕩到另一棵樹上，時而驚擾了航線平穩(wěn)的鳥雀，時而與樹上的松鼠對上兩眼，更多的時候，會踩到各式各樣的昆蟲，然后在身上留下花花綠綠的汁液?；斡屏嗽S久，它思索了片刻，撒開腿往外圍奔去。

這是一片竹林，已經(jīng)趨向于叢林的外沿，竹林是難以遮擋視線的，透過竹林它甚至可以看見外面的村莊與那種直立行走的生物。母狼在平時是不允許它們到這里來的。它告誡過它們，那對于它們是一種極其危險(xiǎn)的物種。它曾經(jīng)透過這片竹林窺探過那些直立行走的生物，這是一種毛發(fā)比它還要稀少的物種，它不明白，他們是如何生存的。

它鮮少有機(jī)會在這片竹林里享受這般安逸的時光，它在在林子里緩慢地移動著，從這一方到那一方，時而仰視頭頂竹葉的沙沙作響，時而俯視足邊悠閑的昆蟲。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它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株與眾不同的竹子。它通體碧綠，沒有竹節(jié)。這一新奇的發(fā)現(xiàn)讓它圍著這株竹子興奮地打轉(zhuǎn)了許久，抬腿踢了踢，竹竿連帶著竹葉輕輕顫動，一團(tuán)綠油油的東西落了下來，它定睛一看，是一條竹葉青。這條纖瘦的蛇并未因它驚擾了它的美夢而回首攻擊，只是微微抬起與身體并不分明的頭部，一雙細(xì)小的眼睛慵懶又清明的看了看它，又緩緩蠕動著身子，重新攀上了那棵竹子，待到了適當(dāng)?shù)母叨扔种匦卤P纏上去，安詳?shù)睦^續(xù)它的美夢。她覺得眼前的景十分新奇，決意返回狼穴分享給它們。

C

叢林外。

馬不停蹄趕到的夫妻倆行色匆匆地穿梭在破敗老舊的村莊內(nèi)。來到老獵戶家，表明來意，老獵戶沉默著“吧嗒吧嗒”抽了幾口旱煙，抬起黝黑的滿是褶皺的臉，緩緩道：“你們可要想清楚，這槍是不長眼的，如果里頭真是你娃娃，有些記憶終究會不太美好。何不找了專業(yè)的機(jī)關(guān)人員，反倒來我這小村子里找我?！?/p>

“老爺子，我們等不了啊，再者說如果找了國家的人來，我們怎么把她留在身邊啊?！逼拮有募比绶?，早已淚眼婆娑。

老獵戶從口中取出旱煙，在檀木桌上敲了敲，站起身來，對著站在身邊的一個黝黑的漢子道：“把他們都叫過來，上林子里去?！狈蚱迋z止不住的感謝，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出發(fā)時，老獵戶告誡過，狼穴都應(yīng)當(dāng)在深處，一路勢必艱難無疑，可當(dāng)他們在外緣的竹林中發(fā)現(xiàn)了零星的小狼的身影時，老獵戶心底的詫異迭起。他阻止了所有人前進(jìn)的步伐，拿出望遠(yuǎn)鏡細(xì)細(xì)觀瞻，發(fā)現(xiàn)竹林深處聚集了眾多的狼崽，由外向內(nèi)形成一個包圍圈，而包圍圈的內(nèi)側(cè)仿佛有一個不同于狼的身影。

他把望遠(yuǎn)鏡遞給這位丈夫。男人看了許久，雙手顫抖道：“一定是，一定是！”老獵戶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它們不會傷害她的?！比缓笈e起獵槍對身后的后生使了個眼色，所有人噤聲前進(jìn)。

竹林里，她正和母狼眉飛色舞地描述著她發(fā)現(xiàn)它的過程，所有小狼也全神貫注地聽著，渾然不覺危險(xiǎn)正在逼近?！皢琛币恢皇軅渑艿男±菦_進(jìn)了包圍圈，所有狼齊刷刷地回頭，才發(fā)現(xiàn)外圍玩耍的小狼已經(jīng)倒下得七零八落了，而舉著獵槍的人類還在步步緊逼。母狼的眼睛發(fā)出了幽邃的綠光，揚(yáng)起脖子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嘶鳴，仿佛在喚醒所有狼崽靈魂深處的野性。它一下子如閃電般沖出包圍圈，向人類撲去，其他小狼也隨母親加入了與人類的搏斗之中。她游移在包圍圈最中央，有些無措地看身邊自小的玩伴一一倒在血泊之中，她在戰(zhàn)局中閃躲著無眼的子彈，身上沾染了小狼的血液，每一次跳起與落下時都能感受到血液的飛濺。有時候母狼在千鈞一發(fā)之際飛撲過來讓她躲過一劫，而這般便又有更多的小狼死在獵槍之下，她的耳畔充斥著槍聲和狼群的悲鳴與嗚咽，可她從未突破包圍與小狼一般去戰(zhàn)斗。她在原地躊躇也彷徨，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無法如其他小狼一般撲上去撕咬，它們仿佛出于一種天性，而她卻似乎忘了自己的天性。又或許，她本來就沒有這種天性。

當(dāng)最后一匹小狼倒下，濃烈的血腥味中屹立著的只剩下她與母狼，以及那群人類。她被血糊住了四肢，那是母狼的血，也是眾多狼崽的血。母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人類，似乎也意識到了人類的意圖，可當(dāng)獵槍再一次被舉起，母狼仍然毫不猶豫地?fù)踉诹怂那懊?。那對夫妻早已泣不成聲了，妻子道：“放過它吧?！鲍C人們放下了槍?？僧?dāng)母狼護(hù)著她緩緩后退時，在那個女人的尖聲叫喚之中，對面的人類又重新舉起了獵槍。這一次，她毫不猶豫地站在了母狼的面前，那一瞬間，她敏銳地覺察到人類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所有的獵槍都一下子放了下來。

她護(hù)著母狼步步后退，那群人類步步緊逼，但卻始終沒有在舉起獵槍。她與母狼都漸漸察覺到人類并不打算傷害她，卻也明白了人類并不打算放走她。它們退到竹林盡頭，最終決定讓母狼離開。母狼最后用舌舔了舔她，喉中發(fā)出悲愴的嗚咽，消失在叢林之中。

終于，只剩下她和人類了。

她的眼警惕地盯著面前的一大群人類，只見那個女人一下子沖出隊(duì)伍張開雙手向她奔來。她也瞇了瞇眼，露出兩側(cè)的獠牙，向她奔去。在女人的手觸及她的那一瞬間，她的牙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腿。女人因?yàn)樘弁此砷_了手，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獵戶們連忙上前來將準(zhǔn)備好的麻醉藥注射下去，她神情怔松，昏睡過去。這是她唯一一次展示她的天性，也是最后一次。

時光總能輕易地洗滌舊跡，盡使留下微漠的悲哀。曾經(jīng)的苦痛給他們留下的痕跡仿佛在她回歸之后都沉潛下來。父母總不愿她提及那些曾經(jīng)的過往，她零碎的記憶里時有兒時叢林里似人非人的歡愉，但當(dāng)她將要與父母言說時，蒼老的面龐上一閃而過的慌亂總讓她張了張嘴，卻失了言語。太多的歲月成了她一個人的念想。

他們給予她沉默而厚重的包容，仿佛為了彌補(bǔ)那段歲月里寄存在心底無法宣泄的關(guān)懷，但她也很難忘記自己選擇生物保護(hù)專業(yè)時他們那隱忍的神色，但卻從未有過沖突。

不遠(yuǎn)萬里，她又回到這片曾經(jīng)的土地，她再也沒有遇見過記憶里那最后一抹蒼涼的灰色。當(dāng)年的老獵戶已經(jīng)失去了蹤跡，但世代相傳的獵人在歲月的更迭中從未改變地生活著。她站在叢林外熾熱的土地上，透過竹林，陽光稀稀疏疏地漏下來，畫下滿地的斑駁，微風(fēng)拂動時有整齊的搖擺聲，再也沒有異種屹立其中。

大風(fēng)呼嘯而過，濃密的叢林不動聲色地沉寂著，看按捺不住的竹林在風(fēng)中扭動身姿，“沙沙”作響，吞沒她所有的悵惘。她從深沉而又厚重的原始叢林深處掙扎著出走，卻最終又湮沒于斗獸肆虐，欲望橫流的城市叢林之中。走在城郊的曠野上，她張了張嘴，卻被迎面的風(fēng)所帶來的寂寥緊緊包圍。

（作者單位：杭州師范大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