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正己
在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背景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作為一項重要的刑事訴訟制度,于2016年展開試點工作,2018年被立法正式吸收,并在全國范圍內實施。最高人民法院在2021年實施的《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通過吸收《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的有關規(guī)定,結合試點地區(qū)司法實踐反映出的問題,對認罪認罰案件的審理作出明確細化規(guī)定。雖然該制度在短短五年內較好地實現(xiàn)了優(yōu)化司法資源配置、及時懲罰犯罪的設計初衷,但在實踐中暴露和衍生出一些問題,微觀層面的諸多爭議始終未得到立法層面的明確回應,這其中就包括認罪認罰案件中被告人上訴權濫用問題。
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通過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表明自己真誠悔罪的態(tài)度,然而一審法院在審查其認罪認罰自愿性、具結書內容的真實性和合法性并作出從寬處罰的判決后,被告人卻提起上訴引發(fā)二審程序的啟動,導致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提高訴訟效率的目的落空,被告人有濫用上訴權之嫌。
首先,明確“認罪認罰”這一術語的含義。所謂“認罪”是指被追訴人承認自己被指控的行為構成犯罪[1],即被追訴人不僅要承認行為,還需認可該行為屬于犯罪,但由于被追訴人對案件事實的回顧屬于事實判斷,而行為構成何種犯罪屬于價值判斷,被追訴人對自己的行為構成何種犯罪容易產(chǎn)生誤判,因此該語境下的“認罪”允許被追訴人對其行為性質產(chǎn)生誤判;“認罰”則是被追訴人對可能受到刑罰的概括意思表示,即此時的刑罰是一種抽象而非具體的刑罰,換言之,只要被追訴人同意可能的刑罰結果就認為被追訴人已經(jīng)“認罰”。
其次,實施該制度的目的是合理配置司法資源。一方面,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確立主要是為了實現(xiàn)司法資源的合理配置,緩解人民法院案多人少的辦案壓力。尤其是隨著我國積極刑法立法觀的確立,在未來較長的一段時間內繼續(xù)增設大量輕罪成為一種趨勢,司法機關辦案壓力的增大就要求在堅守司法公正的前提下通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節(jié)約司法資源,提高訴訟效率[2],實現(xiàn)刑事案件辦理的繁簡分流和難易分流。另一方面,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與“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要求相契合。大量輕罪的出現(xiàn)要求對犯罪的多元化處理,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可以通過量刑從寬和程序從簡兩方面鼓勵被追訴人早日真誠悔罪并自愿接受改造,尤其在適用速裁程序的案件中,可以通過擴大緩刑和不起訴制度的適用貫徹“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
根據(jù)“權利制約權力”這一控權理論,上訴權屬于被告人的程序性救濟權利,因而被告人有權針對一審中存在的錯誤通過上訴獲得公正審判。但認罪認罰案件被告人在獲得相應量刑優(yōu)惠后提起上訴,便存在是否有悖于上訴制度的設立初衷、是否有礙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進一步推行兩個方面問題。為此,筆者通過對2020—2021年適用認罪認罰制度的二審裁判文書進行檢索,對北京、上海、廣州和鄭州四個地區(qū)中級人民法院審理的認罪認罰二審案件被告人上訴情況進行分析。
以“認罪認罰”“刑事一審”為關鍵詞在北大法寶數(shù)據(jù)庫中進行檢索,四個地區(qū)基層人民法院審理的認罪認罰案件數(shù)量分別為1980件、2274件、1371件、1494件,共計7119件。以“認罪認罰”“刑事二審”為關鍵詞,檢索到四個地區(qū)中級人民法院審理的刑事二審案件數(shù)量分別為228件、244件、128件、23件,共計623件,上訴率約為8.75%。筆者從中隨機抽取323件二審上訴裁判文書(北京、上海、廣州地區(qū)各100件、鄭州地區(qū)23件)對其上訴理由進行具體分析(見表1)。
表1 北京、上海、廣州、鄭州地區(qū)認罪認罰案件上訴理由統(tǒng)計(單位:件)
從上述數(shù)據(jù)可以看出,雖然被告人在一審判決以前已經(jīng)認罪認罰,但仍有81.7%和9.6%的被告人分別以量刑過重和不構成犯罪為由提起上訴,能夠同時提交新證據(jù)的卻僅占3.73%。這一現(xiàn)象在部分學者的調研中也有出現(xiàn):大多輕罪案件的被告人對一審裁判的定性基本無異議,只是希望通過利用二審審理期限和上訴不加刑原則故意拉長羈押期限,通過折抵刑期從而達到留所服刑的目的[3]。筆者在整理案例過程中同樣發(fā)現(xiàn)了這一問題,甚至部分被告人在申請撤回上訴時明確表示其上訴目的就是為了留所服刑。
由此可見,二審法院因受上訴不加刑原則的限制而無法剝奪被告人已享受的量刑優(yōu)惠,導致在司法實踐中出現(xiàn)部分認罪認罰案件被告人為留所服刑而濫用上訴權的情形,此種技術性上訴不僅導致訴訟效率降低,有違司法誠信原則,更增加了司法機關的辦案壓力,對司法資源造成浪費。
由于認罪認罰案件被告人上訴成本較低,對其而言可謂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并且大量輕罪的出現(xiàn)可能會導致為留所服刑而上訴的案件數(shù)量有上揚之勢,勢必對刑事訴訟的效率價值產(chǎn)生一定沖擊,因而這一問題已經(jīng)引起司法工作人員的重視,并在司法實踐中采取了一定的應對措施。
一是以抗訴加刑限制上訴。目前,為了防止出現(xiàn)以“留所服刑”為目的的上訴,只要認罪認罰的被告人提起上訴,部分地區(qū)的檢察機關就會有針對性地提起抗訴,以被告人喪失從寬量刑基礎為由主張一審法院量刑過輕,應當加重被告人刑罰,震懾被告人并使其不敢上訴。認可該做法的學者認為,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關鍵在于被告人通過認可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并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表明其真誠悔罪的態(tài)度,但是被告人上訴則表明其原有的悔罪態(tài)度發(fā)生了變化,原有的“實體從寬”的基礎就不復存在了[4],因此有必要通過檢察機關抗訴權的行使,保證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順利實施[5]。
筆者認為,該做法雖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限制被告人上訴,并且部分地區(qū)法院與檢察院也就此問題形成了互相配合的程序機制[6],但該做法僅是部分檢察機關內部工作的一種“潛規(guī)則”,并不具有在全國范圍內自上而下推行的可能。
首先,該做法與刑事抗訴制度的基本價值相矛盾。刑事抗訴程序是檢察機關行使法律監(jiān)督權的體現(xiàn),其基本制度功能或價值在于糾正錯誤判決,維護司法公正。檢察機關針對被告人上訴而提起抗訴并不符合《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該法第二百二十八條規(guī)定檢察機關在認為一審判決、裁定確有錯誤時,應當向上一級人民法院提起抗訴。有學者認為,傳統(tǒng)刑事抗訴的對象是法院判決“主動”產(chǎn)生的錯誤,但認罪認罰案件中的刑事抗訴對象是針對法院“被動”產(chǎn)生的錯誤[5],即因從寬量刑基礎喪失所導致的一審判決錯誤。誠然,被告人可能隨著時間的推移主觀心態(tài)發(fā)生了改變,但不能因為被告人上訴就不區(qū)分緣由而直接推定其之前并非自愿真誠悔罪,認為一審判決的量刑依據(jù)存在錯誤。需要注意的是,該做法的根本目的是避免司法資源的不當浪費,但由于我國實行無因上訴制度,被告人提起上訴后即使存在檢察機關抗訴仍有機會進入二審程序,故此種做法僅具有懲罰機能,對提高訴訟效率毫無意義,況且檢察機關的抗訴還會導致此類案件全部需要開庭審理,更加損害訴訟效率。
其次,檢察機關對于此類案件的抗訴與我國刑事政策不符。隨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一刑事政策逐漸被邊緣化,“尊重和保障人權”開始成為刑事司法審判的主旋律。對于“抗拒”行為,只要屬于依法行使辯護權的行為就不應作為從重量刑的依據(jù)。因此,無論從量刑情節(jié)抑或是刑事司法政策角度分析,絕不應將被告人上訴作為新的量刑依據(jù),更何況被告人在二審階段以前認罪認罰已經(jīng)節(jié)約了一定的司法資源,若被告人沒有認罪認罰則案件只能是按照常規(guī)程序進行,其認罪認罰后上訴只是回歸常態(tài),不應將其上訴行為視為“對抗處理”。
最后,該做法有悖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公正為本,效率優(yōu)先”的基本價值取向。一方面,此種做法在實務中并非完全統(tǒng)一,檢察機關有選擇性地進行抗訴會產(chǎn)生如何限制檢察機關肆意性和保證法律實施統(tǒng)一性的問題。另一方面,從上述數(shù)據(jù)可以看出,雖然大部分以量刑過重為由提起上訴的被告人未能提交新證據(jù),但仍有5.3%的被告人的上訴請求得到支持,即部分認罪認罰案件被告人存在真實的上訴需求。若簡單地以抗訴加刑震懾被告人并使其放棄上訴便存在一定的錯案風險。正如左衛(wèi)民[7]教授提出的,此種效率化的改革取向將實體從寬誤讀為程序從簡,而程序簡化的有形收益必然是以刑事司法制度的正當性為代價的。因此,只有保障被告人上訴權不被不當限制,才能有效降低盲目追求效率的風險,保障實體公正價值的實現(xiàn)。
二是縮短二審審理周期。除檢察機關之外,部分二審法院主動出擊,以縮短二審審理期限的方式作為應對被告人濫用上訴權的“武器”。二審法院考慮到此類上訴案件一般不存在較大的事實認定和法律適用方面的爭議,被告人提出上訴的目的僅是為了達到留所服刑的目的,因此二審法院以最快的速度處理此類案件,甚至有部分法院做到5天內處理完畢,以最大限度地減少被告人通過上訴可獲得的利益。有學者認為,部分案件的二審審理時間過長,在一些認罪認罰上訴案件中,一審適用速裁程序后平均審理周期為7天[8],但進入二審后,明明案情較為簡單但平均審理時間卻長達72天[9],因此可以提高審理效率,縮短審理時間。
筆者認為,此種做法存在兩方面難以解決的問題。一方面,我國《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二審法院的審理期限為二個月,對于可能判處死刑、附帶民事訴訟的案件或具有其他特殊情形的案件還可以延長。其中“延長”一詞就可表明刑事案件的復雜性和審理周期的不確定性,因此只能要求二審法院在面對形形色色的各種類型案件時能夠盡快處理,卻難以尋找一個適當?shù)乜s短審理期限的幅度標準,能夠在保證訴訟效率的情況下又能堅守司法公正這一底線。況且,在目前法律沒有修改的情況下,硬性要求縮短審理期限也于法無據(jù)。另一方面,并非所有被告人的上訴均屬技術性上訴,如何保證在極短的時間內處理案件的同時,又能審查判斷被告人上訴是否屬于技術性上訴則成為一個難題。況且,二審審理周期較長并非是因被告人上訴而直接造成的,因為案件的審理回歸常態(tài),使得二審法院需要進行全面審理,必然導致二審的審理周期長于“非常態(tài)”的一審。二個月審理期限是指從二審法院決定立案到最終作出判決的時間,在此之前的移送案卷、接受卷宗并移送至業(yè)務庭等都不計算在二審審限內,導致一審判決作出時間與二審法院立案時間間隔較大,因此只需完善案卷移送的相關規(guī)定,將二審的審理期限提前至二審法院立案庭受理案件后起算即可。
如上文所述,雖然上述應對措施在一定程度上能夠緩解“留所上訴”問題,但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有學者注意到,隨著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貫徹落實,我國刑事一審程序形成了普通程序、簡易程序和速裁程序的三級“遞簡”格局[10],但刑事二審程序始終較為單一,導致在應對各種復雜問題時就顯得捉襟見肘,因此引發(fā)了關于被告人上訴權存廢問題的討論,主要包括以下兩種觀點:
隨著積極刑法立法觀的確立,刑法修正案增設大量輕罪,入罪門檻降低,刑事案件數(shù)量增多,使得案多人少的矛盾日益突出。在此背景下,“留所上訴”問題存在著蔓延擴大的隱憂,同時由于適用速裁程序的輕刑案件的上訴率較低,實務界普遍認為被告人認罪認罰后再提出上訴不符合訴訟經(jīng)濟的目的,不利于司法資源的合理配置,因此應當在速裁程序中實行一審終審制度[11]。有部分學者贊成這一觀點,如魏曉娜教授認為適用速裁程序的被告人不應享有上訴權,在判決作出后被告人可以通過提出事后異議來維護自己的權益[10];陳衛(wèi)東[12]教授認為應當依據(jù)案件類型進行不同處理,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僅保留適用普通程序的被告人上訴權,廢除適用速裁程序的被告人上訴權。司法界提出對于被告人認罪認罰的輕刑案件,可以參照民事訴訟程序中的“小額訴訟程序”實行一審終審制的改革建議,以此減低當事人的維權成本,及時便捷地保護雙方當事人的利益。此種觀點認為適用速裁程序的輕刑案件中,通過剝奪當事人的上訴權和檢察機關抗訴權,可以極大縮減刑事案件的審理周期。根據(jù)刑事速裁程序試點的經(jīng)驗也顯示此類案件的上訴率和改判率極低,對此類案件實行一審終審制,即使出現(xiàn)事實認定或法律適用上的錯誤也不會增加很多的“錯誤成本”和“道德成本”,對于被告人而言也不會造成較大的影響[13]。
筆者認為,從表面上來看,此種“一刀切”的方式雖然可以直接避免認罪認罰案件被告人濫用上訴權問題,但同時導致部分被告人的真實上訴需求無法得到回應。根據(jù)“法不必向不法讓步、正不必向不正讓步”這一理念,以部分被告人濫用上訴權為由連帶廢除有真實上訴需求的被告人的上訴權,明顯不當。
部分學者認為在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案件中應當適度保留被告人的上訴權,但是為了解決“留所上訴”問題,提高訴訟效率,節(jié)約訴訟成本,可以通過采取一定的標準對被告人的上訴權進行一定的合理限制。
有學者主張以最終刑期為標準對認罪認罰案件上訴權進行分層設置,但是對于刑期的劃分又有不同的標準。部分學者主張在適用刑事速裁程序審理案件時,對被判處一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輕微刑事案件,被告人應協(xié)商放棄上訴權;被判處一年以上三年以下的較輕刑罰的案件,被告人只能就程序問題提起上訴;對被判處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的案件應當保留上訴權[14]。還有學者主張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十年以上作為劃分標準,并主張借鑒其他國家的制度,開展協(xié)議放棄或限制上訴權的工作[15]。除此之外,還有學者主張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實行有因上訴制度,即引入上訴許可制,要求二審法院對被告人的上訴理由進行審查,僅允許實體出現(xiàn)錯誤、程序存在違法以及認罪認罰不自愿或受脅迫等情形允許上訴[3]。
筆者認為,“限制上訴論”所提出的對認罪認罰案件被告人上訴權進行限制這一觀念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上述學者所提出的前一具體做法存在一定問題:此種做法包括廢除上訴權和限制上訴權兩部分,即上述學者所主張的“限制”仍包含著部分“廢除”因素,該部分實質上與“二審廢除論”并無不同,因而存在著與“二審廢除論”同樣的問題。故通過引入上訴許可制來限制被告人上訴權更具合理性。
是否保留認罪認罰案件上訴權,本質上是如何理解被告人上訴權這一基本訴訟程序權利與訴訟效率之間的沖突。認罪認罰案件上訴權的設置,會對此類案件處理過程中的程序公正與程序效率造成實質性影響,因此應當充分、審慎地加以討論。
以“留所服刑”為目的的上訴固然有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效率價值,但“二審廢除論”的觀點屬于“治標不治本”,甚至還會造成當事人重復申訴、纏訴、信訪問題激增等問題。在法院整體本位主義[16]的視角下,看似省去了二審程序的司法成本,然而問題卻并未得到化解,而是涌入再審程序當中,導致整體本位角度的所謂“旋轉門效應”產(chǎn)生。因此,考慮到以下兩方面因素,要求處理認罪認罰案件時不能僅著眼于訴訟效率,而應兼顧上訴權的多元價值和功能。
一是錯案風險的存在。當前,社會轉型所帶來的“訴訟爆炸”與司法工作人員的有限人數(shù)形成了不可調和的矛盾[17],因此以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為代表的繁簡分流改革勢在必行。正如陳衛(wèi)東教授所言:“缺乏效率的公正已經(jīng)難以滿足社會發(fā)展的需要,這種‘公正’實際上也是從根本上對程序公正的背離。”[12]另有學者認為,認罪認罰案件審前程序的整合、審判程序的簡化以及訴訟期限的縮短,均體現(xiàn)出對效率價值的追求,因而效率價值應當優(yōu)于公正價值[18],特別在速裁程序中更應以效率價值作為價值導向[19]。由此可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改革伊始就處處體現(xiàn)出對效率價值的追求。雖然司法機關希望實現(xiàn)公正與效率“同增共長”這一理想效果,但現(xiàn)實卻是“快就容易出錯”,從以往的司法實踐來看也是如此。在適用辯訴交易時間更長的美國也同樣存在錯案風險,根據(jù)美國“全美冤案統(tǒng)計中心”所統(tǒng)計的2088起冤案,有384起都是通過辯訴交易定罪[20]。雖然美國司法系統(tǒng)經(jīng)過辯訴協(xié)商后所達成的協(xié)議一般會要求被告人放棄上訴權,但《聯(lián)邦刑事訴訟規(guī)則》第三十二條第九款規(guī)定:“不論是作出有罪答辯還是無罪答辯,被告人都有權對量刑提出上訴”,除此之外,被告人在三種例外情形下可對定罪問題提出上訴。
雖然“二審廢除論”具有良好的設計初衷,但認罪認罰案件錯案風險的存在就意味著保留被告人上訴權具有相當程度的必要性,無論適用何種程序都不應成為忽視公正價值的正當理由,因而“二審廢除論”存在以下幾方面的問題:
首先,以民事小額訴訟程序來類推刑事訴訟程序不具有可類比性和說服力,刑事訴訟程序往往涉及人身自由等被追訴人的公民權利的處分,在利益衡量論中屬于“第一位階”性質的權利;而民事訴訟尤其是小額訴訟程序通常僅涉及原被告之間有限的財產(chǎn)權的分配,特別是小額訴訟案件所涉及的僅僅是標的額為上年度就業(yè)人員年平均工資百分之三十以下的簡單民事訴訟,即使裁判出現(xiàn)不準確,其影響的僅是當事人的小額經(jīng)濟利益,消除錯誤裁判所帶來的影響也相對容易,而刑事訴訟的結果卻是能夠限制或剝奪被告人人身自由、財產(chǎn)的刑罰,同時還伴隨著來自政治、社會、道德等多方面的消極附隨影響,即使事后進行糾正,錯誤判決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也難以被消除。
其次,適用刑事速裁程序的認罪認罰案件上訴率較低,即使進入二審后并不會對訴訟效率產(chǎn)生明顯影響。正如陳瑞華[13]教授認為,由于進入二審程序的案件數(shù)量較少,即使在這類案件中保留兩審終審制,也并不會給二審法院帶來太大的審判壓力。因此無論采取何種審級制度,均不會對訴訟效率產(chǎn)生較大影響,倒不如保留二審程序為被告人的權益提供更多一層保障。并且唯有保留被告人對于認罪認罰反悔的權利,才能使其擁有對審判程序和訴訟結果的自由選擇權,才能自愿接受最終的裁判結果,否則被告人因不服一審判決結果而只能通過申訴、上訪等途徑表達訴求,更加劇了司法資源的浪費。
最后,二審程序的缺位可能導致控辯地位的失衡。一方面,雖然值班律師制度使認罪認罰案件被告人均有享受法律咨詢的機會,但值班律師的“見證人化”導致被告人難以獲得有效的法律幫助,造成控辯雙方信息不對稱。另一方面,由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包含著控辯雙方就量刑進行討價還價的成分,極易發(fā)生被告人因公訴方的壓力、威脅、恐嚇、欺騙等而屈服,如果一審法院對此行為不加以關注,又缺乏二審程序的監(jiān)督,則是對此種違法行為的一種放任并加劇了控辯雙方地位的失衡,進而導致被告人認罪認罰的明智性和自愿性難以得到保證,損害了被害人的有效辯護權,極易導致案件出現(xiàn)不公正的裁判結果[21],若憑事后提出異議或再審糾正一審判決錯誤,則會導致司法公信力的貶損。
綜上,若過分關注效率價值而采取“二審廢除論”的觀點,其后果必然是對公正價值的放棄,容易導致刑事錯案頻發(fā)的風險,一旦出現(xiàn)此種情況,非但不能提高效率,反而需要更多的社會資源進行糾錯,如此便會陷入公正與效率“共消共減”的最差境地。相反,若在被告人認罪認罰的案件中繼續(xù)發(fā)揮二審程序的監(jiān)督和救濟這兩項重要機能,以此來保證被告人認罪認罰具有自愿性和明智性才可真正提高訴訟效率,避免在發(fā)生錯案后導致訴訟程序的重復啟動。
二是量刑建議拘束力的要求。筆者在整理認罪認罰案件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部分被告人以量刑過重為由提起上訴的真正原因在于一審法院所作判決結果與量刑建議不符,即一審法院并未受量刑建議拘束而作出裁判結果。此時便存在一個問題:檢察機關和被告人達成合意后所提出的量刑建議是否對法院具有拘束力?
一種觀點從控審分離的角度分析,認為量刑建議對法院不具有約束力。如陳衛(wèi)東[22]教授主張檢察機關提出量刑建議時,應將其定位為公訴機關,其量刑建議權屬于公訴權的一部分,《刑事訴訟法》中雖然規(guī)定人民法院“一般應當采納”量刑建議,但其只具有程序性的效力,不對法院產(chǎn)生效力。孫遠[23]教授認為,《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一條的“一般應當采納”條款在立法輪上存在明顯失誤,對控審分離這一基石性刑事訴訟原則造成了一定沖擊。
筆者認為,首先,從文義解釋角度分析《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一條規(guī)定:“對于認罪認罰案件,人民法院依法作出判決時,一般應當采納人民檢察院指控的罪名和量刑建議,但有下列情形的除外”,可以得出這樣一種結論: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對人民法院具有拘束力,只有存在五種法定情形時才不具有拘束力。其次,檢察機關基于控辯雙方合意而作出的量刑建議并非一般意義上的求刑,它是凝聚控辯雙方甚至是被害人在內的多方合意的結果,檢察機關是在全面審查定罪量刑事實和證據(jù)的基礎上,根據(jù)罪責刑相適應原則,以客觀中立的立場基于多方合意提出量刑建議,是代表國家兌現(xiàn)對訴訟當事人的承諾的集中體現(xiàn),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視為是將法官的自由裁量權進行部分讓渡[24],并且只有這樣,才能彰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特殊性和檢察機關在認罪認罰制度中的主導地位[25]。最后,量刑建議是控辯協(xié)商結果最直接、最充分的體現(xiàn),是促進達成認罪量刑協(xié)商、維護制度穩(wěn)定的重要方式,同時也符合認罪認罰制度價值的內生需求,有利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功效的發(fā)揮。若量刑建議不能對法院產(chǎn)生拘束力,則勢必影響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功效的發(fā)揮和被告人適用該制度的信心和積極性。
因此,在明確量刑建議對法院具有約束力后,認罪認罰案件的二審程序就更加不可或缺。就控辯雙方所達成的合意而言,應將其理解為控辯雙方之間的“合同”或“契約”,適用速裁程序的被告人的義務是放棄參與法庭調查和法庭辯護的權利,主動認罪認罰并積極退賠退贓,以此提高訴訟效率,而檢察機關的義務則是通過量刑建議的方式給予被告人從寬處罰的結果。若法院未采納量刑建議而直接作出判決,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認為檢察機關因未能履行義務而構成違約,在此情況下被告人提出上訴則具有了正當性,啟動二審程序糾正一審法院裁判的錯誤也是應有之義。若取消二審程序則可能發(fā)生因被告人不具有救濟途徑而使檢察機關可以肆意違約,勢必造成控辯雙方之間地位的不平等。除此之外,若檢察機關故意引導被告人認罪認罰后又故意違約,可視為雙方在達成合意時存在欺詐情形,因此被告人理應有權主張“原協(xié)議”無效,否則被告人認罪認罰的真實性則無法得到保障。
任何制度都不可偏執(zhí)于一段,過度地追求效率價值必然會影響到公正價值的實現(xiàn),但是目前“留所服刑”問題確實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設計初衷相悖。因此,筆者認為,在實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面臨諸多困境時應抱以“宜疏不宜堵”的態(tài)度,通過對認罪認罰案件被告人上訴權的適當限制來實現(xiàn)公正與效率的價值平衡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和科學性,但是如何進行限制則需重點討論。
針對以刑期為標準對上訴權進行限制的方式,根據(jù)《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十四條第五款和《歐洲人權公約》第7號議定書第二條,都要求締約國保障被告人獲得上一級法院對案件定罪及量刑問題能夠進行再次審查的權利[26],上訴權屬于基本的人權范疇,是刑事訴訟中被告人的基本權利之一,該權利將直接影響到被追訴人能否獲得公正審判。雖然我國的認罪認罰制度與國外的相關制度都屬于“放棄審判制度”,但是在適用范圍、程序簡化程度及相關的保障等多方面存在明顯差異,無論是英美法系的有罪答辯還是大陸法系的認罪協(xié)商程序,雖然都對被告人的上訴權進行一定的限制,但是都提供了必要的程序保證和可以上訴的例外情形,而我國在此方面仍有不足,因此不能隨意借鑒他國的做法。
除此之外,被告人在認罪認罰獲得從寬處理之后又希望通過上訴再次謀求利益,這是趨利避害的自然理性使然,對此問題完全可以通過程序設計和制度完善加以解決,不能草率地直接禁止或限制被告人的基本權利。既然憲法、刑事訴訟法賦予了被告人上訴的基本權利,司法就應當充分加以尊重和維護,如何行使此種權利應為被告人的自由,因此也有學者認為,被告人以“留所服刑”為由提出上訴應當屬于是權利善用,而非權利濫用,立法應當尊重短刑犯服刑場所的選擇[27]。
故筆者認為,通過引入上訴許可制來限制上訴權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能夠有效實現(xiàn)效率與公正的動態(tài)平衡。雖然以“留所服刑”為目的提出上訴的被告人往往會采取表面具有正當性的上訴理由去掩蓋其真實目的,在此種情況下即使建立上訴審查制度可能也很難產(chǎn)生實際效果,但其上訴理由大多為量刑過重,如果能夠建立上訴理由審查機制,二審法院完全可以根據(jù)檢察機關量刑建議來直接判斷一審量刑是否過重,即使所判刑罰不在量刑范圍之內,二審法院也僅對量刑的合理性進行審查,相比進入二審之后對全案進行實體和程序兩方面審查效率更高。并且,上訴許可制能夠保證被告人有機會通過二審法院尋求救濟,在實現(xiàn)案件過濾的同時確保一審所存在的問題可以被及時發(fā)現(xiàn)。
上訴許可制的構建是一項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制度改革,該制度的構建涉及一審法院管轄范圍、上訴類型的區(qū)分和二審審查方式等,因此在明確其理論基礎的前提下,可以根據(jù)一審管轄和認罪認罰這兩個因素探索上訴許可制的構建路徑。
自2013年以來,我國刑事司法領域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但“以審判為中心”并不意味著所有的案件都要求進入審判程序,也并非要求所有的案件都按普通程序審理,尤其在二審階段,如果一律采取權利型上訴,勢必難以滿足“疑案精審,簡案速審”的要求。因此,改變過去全部實行無因上訴的做法,通過在部分簡單案件中構建上訴許可制形成二元上訴結構,保證二審程序繼續(xù)貫徹繁簡分流的原則。其主要理論依據(jù)包括兩個:
一是上訴類型的區(qū)分。根據(jù)《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七條規(guī)定,只要被告人提起上訴就應當啟動二審程序,因此大部分學者主張對認罪認罰案件的上訴進行審查,并根據(jù)審查結果區(qū)別對待,進而主張將上訴分為權利型上訴和裁量型上訴兩種類型[28],權利型上訴是指將上訴權視為被告人的權利,只要被告人行使上訴權則二審程序必然啟動;裁量型上訴是指被告人的上訴屬于一種申請,二審法院需要對上訴理由進行審查,認為符合條件的才能啟動二審程序。根據(jù)域外經(jīng)驗,各國在構建其審級制度時大都會選擇不同類型的上訴制度,由于審級較高法院的主要職責在于確定案件是否涉及重大法律問題或公共利益,而非認定案件事實,因此大多都采用裁量型上訴來過濾掉沒有法律價值的惡意上訴,以減輕法院的工作壓力并實現(xiàn)司法資源的合理配置。
二是“上訴”與“審查”的分離。根據(jù)《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七條規(guī)定,被告人只要對一審判決不服就可以提起上訴,因此在我國的法律語境中上訴與審查似乎存在著必然的聯(lián)系,但需要注意的是,此處的“審查”是指二審法院對一審裁判進行的實質審查,事實上,“審查”還具有第二層含義,即判斷是否符合上訴條件,主要起到過濾案件門檻的作用。
從整個刑事訴訟過程來看,一審程序啟動以前的立案、偵查和審查起訴同樣也起到審查過濾案件的作用,通過對案件是否存在犯罪事實、是否可能判處刑罰以及案件嚴重程度的審查和劃分,使部分案件在一審程序之外即可被處理,其余案件則根據(jù)復雜程度選擇適用不同程序,以此實現(xiàn)案件的繁簡分流。二審程序也是如此,通過上訴許可制的構建,使上訴與具有第二層含義的審查相分離,將上訴的本質理解為一種申請權,被告人提出上訴后只需要提出相應的證據(jù)材料,填寫一份格式化的申請表,法院即享有初步審查權以及是否允許上訴的決定權,而法院在決定是否批準被告人上訴時,僅需要考慮申請上訴理由的合理性和是否具有法律價值兩方面。
首先,由于中級以上人民法院所審理的一審案件均屬于具有典型意義的重罪案件,往往涉及公民生命、自由或重大財產(chǎn)等重要權利,因此在不能完全保證一審程序可以對事實和法律問題進行實質審理時,無論被告人認罪與否,仍應維持權利型上訴和全面審查原則,避免因盲目追求效率而減損對公正審判的保障。
其次,在基層人民法院管轄的一審認罪認罰案件中,由于基層人民法院管轄案件范圍較廣,因此可以根據(jù)刑罰輕重進行分流。一方面,對于適用簡易程序或普通程序的可能判處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的案件,由于目前被告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真實性和合法性難以得到有效保障,并且部分檢察機關的檢察建議采取幅度量刑建議的方式,缺乏精準性,在沒有較為豐富的經(jīng)驗之前應以謹慎的態(tài)度看待上訴許可制,最大限度地保障被告人行使上訴權,因此不宜立即引入上訴許可制。另一方面,對于適用速裁程序的輕罪案件,一般并不涉及重大的人身、財產(chǎn)權利,且案情和證據(jù)相對較為簡單明了,即使引入上訴許可制也不會對二審法院的工作造成過大負擔,因此可以率先在速裁程序中構建上訴許可制,具體程序如下:
第一,提出申請。考慮到二審程序所具有的監(jiān)督和糾錯機能,以及盡量減少一審法院的阻力,對于被告人的上訴請求應當在上訴期限內以上訴許可申請書的形式向二審法院提出,被告人在遞交上訴許可申請書的同時應當提供相關證據(jù)。此處的證明無需達到“確實、充分”的證明標準,只需證明其上訴具有合理性即可。
第二,法院迅速審查。為了提高訴訟效率,二審法院對上訴理由的審查應當以簡化的形式進行,其審查重點僅限于被告人上訴理由是否具有合理性而不涉及任何實體爭議問題,因此可以參照民事訴訟中的優(yōu)勢證據(jù)制度,即被告人所提交的證據(jù)若能證明上訴理由存在的可能性明顯大于不存在的可能性,即使不能完全排除上訴理由的不存在,二審法院也應同意被告人提起上訴。
第三,審查范圍的確認。通過法院初步的書面審理,可將大部分不具有合理性的上訴排除在二審程序之外,再要求二審法院全面審查一審中沒有爭議的問題,這有利于司法資源的優(yōu)化配置。因此,在速裁程序中只要經(jīng)過權利告知、一審裁決和上訴許可三重保障機制之后,速裁案件可以采取“一部審查”原則,即僅根據(jù)被告人上訴理由進行審查,避免在二審程序中重復舉證、質證和證據(jù)調查,避免二審重復一審程序,導致一審功能被架空[29]。在此基礎上,還可以進一步區(qū)分被告人上訴理由。若經(jīng)法院審查,被告人所提出的上訴理由屬于《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三十八條所規(guī)定的“結構性錯誤”,則二審法院在確認后可徑行撤銷原判、發(fā)回重審;若經(jīng)法院審查,被告人提出的上訴理由屬于“審判錯誤”,則需根據(jù)具體錯誤內容有針對性地要求檢察機關或被告人提供證據(jù)證明。
一是對檢察機關抗訴權進行合理限制。在引進上訴許可制之后,被告人的上訴權就已經(jīng)受到了一定的限制,如果仍然允許檢察機關可以針對上訴提起抗訴,勢必造成被告人巨大的心理負擔,上訴許可制將會被架空。除此之外,檢察機關屬于兩造一方,往往對被告人的上訴存在抵觸心理,因此可能存在以抗訴掩蓋被告人認罪認罰自愿性和明智性等方面的問題。只有對檢察機關的抗訴權進行必要的限制,將是否適用上訴許可制的權利完全交由被告人掌握,并將二審程序是否啟動由二審法院決定,才可以有效避免檢察機關的過度當事人化,消除被告人上訴的心理負擔,在保證訴訟效率的前提下確保二審法院及時精準地發(fā)現(xiàn)認罪認罰過程中所存在的問題。
二是增設損失時間指令制度。所謂損失時間指令是指,除非具有相反指令,否則上訴人自提出上訴起至上訴被決定期間被羈押的時間,應當被視為被告人應服刑罰的一部分[30]。“相反指令”則是指若被告人提出毫無意義和理由的上訴,一旦被法院視為屬于濫用上訴權的行為,那么被告人在上訴期間被羈押的時間將不能被用于折抵刑期。由此可見,損失時間指令制度具有一定的懲罰性。
筆者認為,針對認罪認罰案件上訴權被濫用這一問題,可以考慮在實行上訴許可制的同時引入損失時間指令制度,二審法官在審理認罪認罰上訴案件期間,若發(fā)現(xiàn)被告人對一審判決事實上并無異議,只是抱有留所服刑或其他不正當目的而提起上訴,二審法院可以在駁回上訴的同時決定被告人在上訴期間內被羈押的時間不能折抵最終被判處的有期徒刑。但值得注意的是,引入損失時間指令制度一方面要求一審法院在作出判決后應當履行告知義務,提醒被告人合理利用上訴權;另一方面應當對該制度的適用抱以謹慎的態(tài)度,盡量將該制度的功能定位于預防震懾作用,即使可以適用該制度,也應當對不能進行折抵的時間進行嚴格限定,避免出現(xiàn)因懲罰過度而對真實上訴造成阻礙。
認罪認罰從寬案件的二審程序是一項涉及公正、效率等多元價值的重要程序。在“以審判為中心”的改革背景下,一審認罪認罰有利于提高訴訟效率,節(jié)約司法資源,如果在二審程序中可以引入上訴許可制,則可以繼續(xù)實現(xiàn)繁簡分流的目的。考慮到案件繁簡程度及影響力的差異,在普通程序和簡易程序中仍應重點發(fā)揮二審程序查明案件事實、維護司法公正的功能,繼續(xù)沿用權利型上訴;但在速裁程序中為了防止被告人濫用上訴權,可以在我國引入上訴許可制,以二元上訴結構兼顧公正與效率價值,并緩解二者之間的價值沖突。最后,在通過上訴許可制對認罪認罰案件被告人上訴權進行限制的同時,一方面應當適當限制檢察機關的抗訴權,減少被告人的上訴心理負擔,保障上訴許可制機能的發(fā)揮;另一方面可以通過引入損失時間指令制度,充分發(fā)揮該制度的震懾預防作用,在被告人提出上訴許可申請前即可進行一次過濾,從而最大程度地避免上訴權濫用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