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發(fā)鋒
(鄭州大學 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1)
1978年以來,隨著中國對外政治經濟聯(lián)系的日益加強和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大量境外非政府組織擁入中國,其種類之多、活動領域之廣、影響力之大,在中國乃至世界歷史上都是罕見的。“境外非政府組織給中國帶來了技術,帶來了資金,帶來了好的經驗”[1],在一定程度上為中國的經濟社會發(fā)展作出了重要貢獻。但是,并非所有的境外非政府組織都是助力中國現(xiàn)代化事業(yè)的“天使”。事實上,“不少境外非政府組織背景復雜,運用多種方式推銷西方價值觀,搞各種滲透活動”[2]。因此,一些境外非政府組織又被稱為西方意識形態(tài)滲透的“特洛伊木馬”、西方價值觀的“吹鼓手”、美式民主的“推銷員”、民主斗爭的“一線斗士”、新自由主義的“傳聲筒”、和平演變的“急先鋒”、“文化冷戰(zhàn)”的“馬前卒”。作為一種社會行為體,境外非政府組織為什么能夠對中國發(fā)動“價值觀攻勢”?回答這一問題需要分析哪些因素有益于境外非政府組織開展意識形態(tài)滲透活動,以及境外非政府組織是在何種環(huán)境和條件下“營銷”其意識形態(tài)的??傮w來看,境外非政府組織影響中國意識形態(tài)安全是內外因交互作用的結果。其中,內因包括轉型期中國的“問題叢林”、境外非政府組織的“監(jiān)管難”;外因包括西方的和平演變戰(zhàn)略、科技發(fā)展及境外非政府組織的民間性、道德光環(huán)等。
社會問題是社會現(xiàn)實與公眾期待之間的差距或矛盾。從矛盾這個角度來看,社會問題具有普遍性,任何國家都存在社會問題。但是,處于現(xiàn)代化和社會轉型進程中的國家,則是社會問題易發(fā)、多發(fā)的國家。因此,雖然中國經濟總量已穩(wěn)居世界第二位,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已經進入中等收入偏上國家的行列,但中國的社會問題仍呈多發(fā)態(tài)勢。鄧小平同志指出:“發(fā)展起來以后的問題不比不發(fā)展時少?!盵3]習近平同志也指出,改革開放越往縱深發(fā)展,發(fā)展中的問題和發(fā)展后的問題越交織疊加,錯綜復雜[4]。社會問題是境外非政府組織依附的“本體”所在,為其意識形態(tài)滲透活動提供了機會、創(chuàng)造了條件。
毫無疑問,境外非政府組織能夠為中國社會問題治理作出積極貢獻,是應對環(huán)保、教育、衛(wèi)生等社會問題的一支重要社會力量。境外非政府組織的“善意相助”及其扮演的“幫手”“分憂者”角色,是其被中國容許和接納的主要理由,也為其擴大活動范圍提供了正當性。但是,境外非政府組織在意識形態(tài)上并非“中性”,“NGO的一切行為,恰恰是基于他們的文化與價值觀念體系之上”[5]。當前,大多數境外非政府組織來自西方,在西方成長壯大,因而不可避免地被打上西方意識形態(tài)色彩的烙印,不僅認同西方意識形態(tài),而且是其推介者。這種兩面性使境外非政府組織在開展公益供給時,也肩負著“出口”西方價值觀的“特殊使命”。一些境外非政府組織通過開展捐資助學、扶貧濟困、發(fā)展援助、社區(qū)治理等公益活動,深入基層和一線,知曉中國政府的“結構性弱點”及民眾的心理偏好,進而有的放矢地開展意識形態(tài)滲透活動。例如,利用直接接觸項目點群眾的機會,尋找認同西方價值觀的“知音”,并予以重點扶持,使其成為傳播西方價值觀的“領頭羊”,以達到將西方價值觀向中國社會各個領域輻射的目的。
現(xiàn)代化的推進、經濟的發(fā)展必然提高人們的需求水平(期望),但是大量社會問題的存在卻制約了人們需求的滿足(指望),這種反差容易滋生社會負面情緒。亨廷頓認為:“期望本身的增長比轉變中的社會在滿足這些期望方面的能力的提高要快得多。因此,在人們的期望與現(xiàn)實可能之間,需求的形成與需求的滿足之間,以及期望的功能與生活水平的功能之間,形成了一個差距。這種差距引起了社會挫折感和不滿足感。”[6]一些境外非政府組織千方百計煽動社會負面情緒,以加劇公眾對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不信任感,將公眾的注意力轉移到西方意識形態(tài)上來,將西方價值觀說成是解決中國社會問題的“良方”,誘使公眾認同、“皈依”西方價值觀。例如,部分境外非政府組織在參與治理貧困、失業(yè)、勞工等問題過程中,利用弱勢群體的被剝奪感,極力兜售“制度解決問題”“權利決定發(fā)展”等觀點,力圖將發(fā)展援助變成“民主援助”、慈善捐助變成“人權援助”,以培養(yǎng)西方式民主、人權觀念的認同者和同路人。
抹黑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詆毀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在人民群眾心目中的形象,是西方進行意識形態(tài)滲透的慣用手段。為了把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塑造成“洪水猛獸”,使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以可憎的面目示人,一些境外非政府組織專門捕捉轉型期中國的社會問題,根據一鱗半爪的信息,刻意渲染中國社會問題的嚴重性和危害性,將個別問題擴大化、單一問題復雜化。例如,某組織在其年度報告中,采取以點帶面、以偏概全的方式,僅用中國媒體報道的兩個簡單案例,就斷定“中國政府未充分保障殘疾人士的權利”[7]。采用斷章取義、抓住一點不及其余的方式放大社會負面問題,蒙蔽視聽,誤導公眾,具有較強的煽動性及欺騙性,這樣境外非政府組織“兵不血刃”地完成了“用槍”完不成的任務,即貶損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聲譽、削弱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群眾基礎、激起國際社會的反共反華情緒。
中國轉型期存在的社會問題成為部分境外非政府組織借題發(fā)揮的根源。它們看不到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取得的巨大進步,無視中國共產黨和政府為解決社會問題做出的巨大努力,無視社會問題產生的客觀原因,竭力將社會問題的產生歸責于政府的失職,將“領導原因”“體制原因”說成中國社會問題產生的唯一根源,以煽動官民對立,弱化執(zhí)政黨所信奉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感召力。例如,在某組織資助的紀錄片中,以所謂的實證數據和科學方法,宣揚中國政府的不作為是霧霾問題嚴重的主因,誘使群眾接受“中國政府不關心群眾健康,只關心經濟發(fā)展”的觀點。此類境外非政府組織不顧中國的現(xiàn)實國情和環(huán)境問題的自身特性,一味炒作中國環(huán)境問題,不過是想將“環(huán)保”“綠色”作為解構政府權威、貶損政府公信力、“妖魔化”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漂亮”借口而已。
有效監(jiān)管是隔離境外非政府組織負面影響的牢固屏障。在有效監(jiān)管的條件下,境外非政府組織空有“害人”之心,而沒有下手的機會。但是,由于種種原因,政府部門對境外非政府組織的監(jiān)管一直是一個難題,致使政府部門不能及時發(fā)現(xiàn),更不能精確打擊境外非政府組織的意識形態(tài)滲透行為,從而在某種程度上讓境外非政府組織的滲透活動有了可趁之機。
長期以來,黨和政府對境外非政府組織的活動總體態(tài)度是容忍和默許,既不明確鼓勵,也不明令禁止。這一點集中體現(xiàn)在被廣泛采用的“三不”(不取締、不承認、不干預)政策上?!叭弧闭弑砻鞯摹盁o為”態(tài)度,事實上給了境外非政府組織較大的活動自由。有學者指出,境外非政府組織在我國來去自由、自主選擇項目類型、自主決定開展項目的方式,“幾乎享有絕對自由,各種活動無人問津”[8]。這無疑給境外非政府組織的意識形態(tài)滲透活動開了方便之門。2016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外非政府組織境內活動管理法》(以下簡稱《管理法》)頒布后,中國政府建立了新的境外非政府組織監(jiān)管制度。新的制度體系堵塞了原有的體制漏洞,對于提升監(jiān)管有效性具有巨大的積極意義。然而,境外非政府組織“監(jiān)管難”的問題尚未完全解決。
《管理法》規(guī)定了嚴格的準入制度,目的在于通過事前仔細甄別的方式,從入口管理上防范境外非政府組織的意識形態(tài)滲透活動,從登記注冊上將境外非政府組織的危害性降至最低限度。但是,境外非政府組織畢竟是一種外來組織,透徹了解其人員、機構情況,認清其活動目的、資金來源渠道,仔細辨別其與外國政府的政治關聯(lián)性并不容易。盡管政府部門在給予境外非政府組織準入許可前,可以對其背景特別是經費來源、政治背景進行全球調查,但是這樣做的成本太高,因而不具備實踐可行性。此外,境外非政府組織分支眾多,彼此之間互動頻繁,使其能夠以“改頭換面”的方式規(guī)避準入約束。例如,一些境外非政府組織因在“顏色革命”中為西方國家沖鋒陷陣而露出了真面目,國際聲譽極差,此類組織獲得合法性許可的可能性極低。但是,它們可以通過注入資金的方式,資助其他境外非政府組織進行滲透活動。這種隱性資金流動很難準確識別,從而增加了準入管理的難度。
《管理法》規(guī)定,境外非政府組織的登記管理機關為國務院公安部門和省級人民政府公安機關,業(yè)務主管單位為國務院有關部門和單位、省級人民政府有關部門和單位。由此可以看出,境外非政府組織監(jiān)督管理權主要集中于國務院部委和省級人民政府職能部門。但是,境外非政府組織的活動場域許多卻在基層社區(qū)。一方面,由于距離遙遠,國務院部委和省級人民政府職能部門可能并不知曉境外非政府組織的具體活動;另一方面,基層政府又無權管理境外非政府組織。根據權責對等的原則,鄉(xiāng)鎮(zhèn)政府、村級組織對境外非政府組織的活動處于“免責”狀態(tài),因此也缺乏感知、報告境外非政府組織異常情況的積極性和主動性。這種“距離悖論”導致“管得住的看不見,看得見的管不住、不愿管”,易使境外非政府組織的活動過程管理流于形式,無疑增加了境外非政府組織“得手”的機會。
《管理法》構建了境外非政府組織管理的“雙保險機制”,即雙重管理體制。在該體制下,多個政府部門參與了境外非政府組織管理。如果考慮到大多數境外非政府組織跨省份跨地區(qū)開展活動、活動地與登記地不一致的情況,境外非政府組織管理涉及的部門更多,“可能多達十家以上”[9]。由于工作觀念的差異、政策理念上的歧見、對境外非政府組織作用的不同認識,各個政府部門對境外非政府組織的管理力度有較大差異,難以實施協(xié)調一致的管理措施。此外,在部門利益、部門本位主義的作用下,因職能重復交叉而引起的爭功諉過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很容易產生有利益就來搶項目、一旦出現(xiàn)問題就踢皮球的現(xiàn)象”[10]。管理上的不協(xié)調和低效,在某種程度上放任了境外非政府組織的意識形態(tài)滲透行為。
境外非政府組織在華活動的底線是不得危及中國國家安全和社會穩(wěn)定,不得損害中國國家利益。這個底線是比較抽象、模糊的,缺乏具體明確的判斷標準。如何判斷境外非政府組織的具體行為是否違反這一底線,往往視地方政府官員的知識、心態(tài)和價值取向而定。從這個意義上說,地方政府官員扮演著“守門員”的角色。但是,一些地方政府官員過分自信,對境外非政府組織失去了應有的戒心。例如,一位和世界宣明會合作的某縣官員說,他不害怕世界宣明會搞和平演變。原因是,“在××的地盤上我們怕什么?我還想演變他們呢”[11]。對于境外非政府組織管理來說,一定程度的政治自信是可取的,但是一些地方政府官員自信過頭,盲目樂觀,就會導致對境外非政府組織管理的復雜性認識不足,對境外非政府組織意識形態(tài)滲透的隱蔽性認識不足。比如,他們對境外非政府組織監(jiān)管問題進行簡單化處理,僅以活動領域來判斷境外非政府組織的危害性,對從事環(huán)保等公益活動的境外非政府組織全部給予“綠燈”放行,僅對人權等政治敏感領域的境外非政府組織亮起“紅燈”[12]。實際上,在慈善、公益的幌子下,往往隱藏著意識形態(tài)滲透活動。所以,一些地方政府官員因過分自信而喪失對境外非政府組織活動的警惕性,變相助長了境外非政府組織的意識形態(tài)滲透行為。
西方一直將社會主義制度和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視為致命威脅,千方百計想顛覆社會主義制度,摧毀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和平演變是西方對付社會主義國家的主要方式之一,即用“和平”的方式“溶化、改造”社會主義,最終達到用西方意識形態(tài)代替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目的。利用境外非政府組織推行和平演變戰(zhàn)略是西方國家的重要手法,部分境外非政府組織也因此“借船出?!保蔀槲鞣絿覍嵤┖推窖葑儜?zhàn)略的“伙伴”。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綜合國力日益增強,國際地位顯著提高,已成為世界新興大國。中國的和平崛起被美國視為對其霸主地位和國家利益的最大威脅,因為中國這個新興大國與美國這個守成大國之間,沒有價值觀和文化的相似性。中國獨樹一幟的政治經濟發(fā)展模式及其成功,加劇了以自由主義意識形態(tài)立國的美國的危機感乃至恐懼感。如果說中國的經濟威脅美國可能容忍的話,那么中國的意識形態(tài)威脅美國絕不會遷就。美國的底線是,世界上絕不能出現(xiàn)自由主義民主模式的替代者。在這種背景下,美國不僅不會放棄和平演變戰(zhàn)略,反而會變本加厲地使用這一戰(zhàn)略,將意識形態(tài)斗爭作為穿越社會主義屏障的強大工具,幻想“像擊敗蘇聯(lián)那樣擊敗中國”。
美國等西方國家認為,中國人并不自愿認同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tài),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tài)之所以在中國居于主導地位,不過是武力和操縱使然。因此,通過適當的方法進行意識形態(tài)滲透,是可以將中國人同化于資本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這里的“適當的方法”就包括對非政府組織的利用。歷史上,美國總是試圖利用自己所謂“優(yōu)越”的政治文化來實現(xiàn)一統(tǒng)天下的長遠目標,不過美國政府不太重視由官方發(fā)起的文化交流活動,這樣的活動主要由非政府組織和基金會來承擔。美國政府并不諱言部分非政府組織的意識形態(tài)滲透功能,公開鼓吹要利用非政府組織實施其人權戰(zhàn)略,曾撥款1000萬美元專門資助在華實施人權項目的美國非政府組織。美國眾議院也曾宣稱,要使在華的各類非政府組織成為“民主”的宣揚者。為了達到上述目標,美國政府建立了與非政府組織的制度化合作機制,雙方形成了成熟的合作模式。美國實施對外民主滲透的最主要機構——國際開發(fā)署,豢養(yǎng)了一大批非政府組織,是一些著名非政府組織的主要資助方。這些非政府組織從美國國際開發(fā)署獲得的資助金額逐年穩(wěn)步增加。與此同時,美國國際開發(fā)署對境外非政府組織的依賴性也逐漸增大,越來越依賴它們去完成美國政府難以完成或不便出面完成的任務。
近年,美國還利用軟實力理論為非政府組織的意識形態(tài)滲透功能辯護,提供理論依據。軟實力理論的提出者約瑟夫·S.奈認為,非政府組織是軟實力的重要源泉之一,在意識形態(tài)斗爭中具有重要作用,必須善加利用?!敖裉斓膯栴}不再是簡單的一國對抗另一國,而是所有國家在努力控制非國家的跨國行為體?!盵13]約瑟夫·S.奈的軟實力理論受到美國政府的重視。奧巴馬政府公布的《國家安全戰(zhàn)略》強調運用軟實力的重要性,表示要充分發(fā)揮非政府組織在傳播美國價值觀中的作用[14]。
境外非政府組織參與西方國家的對華意識形態(tài)滲透活動,可以分為三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是一些境外非政府組織被西方國家金錢收買,變成西方國家開展意識形態(tài)滲透活動的走卒。美國政府每年將大量資金撥給境外非政府組織,前提是這些境外非政府組織必須秉承美國政府的意旨,為美國政府的意識形態(tài)外交服務。這相當于美國政府將一些對華意識形態(tài)滲透項目外包給境外非政府組織。在資金的誘惑下,一些境外非政府組織甘當美式民主的推銷者。第二種情況是出于意識形態(tài)認同,主動配合美國政府的和平演變戰(zhàn)略?!拜敵雒裰鳌笔敲绹e國一致(包括政府和非政府組織)贊成的“偉大”事業(yè)。目標的一致使不少境外非政府組織愿意充當美國政府的幫手。第三種情況是一些境外非政府組織不知不覺被美國政府利用,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介入了美國政府的對華意識形態(tài)滲透活動。例如,美國中央情報局通過復雜的資金劃撥程序,“漂白”了資金來源,接受資助的境外非政府組織并不知道資金來源于美國中央情報局,也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中央情報局所利用。
從一定意義上說,境外非政府組織的興起是科技發(fā)展的產物。科技發(fā)展尤其是移動互聯(lián)網技術發(fā)展到一定歷史階段,人類的跨區(qū)域、跨國界活動達到一定規(guī)模后,境外非政府組織才得以產生并不斷擴大自身的影響力。當前,正是利用高速發(fā)展的科技尤其是日益普及的互聯(lián)網技術,境外非政府組織才能頻頻輸入西方思潮,沖擊中國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主導地位,弱化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凝聚力。
移動互聯(lián)網技術的發(fā)展縮短了阻隔人類的時空距離,拓展了人們的跨邊界交流和溝通,“天涯若比鄰”由此成為現(xiàn)實。借助發(fā)達的移動互聯(lián)網技術,境外非政府組織之間交往越來越頻繁,聯(lián)系越來越緊密,最終形成網絡化運作態(tài)勢,包括地方、國家、國際三個層次構成由局部到整體、相互交錯的多層面“整體網”。地方、國家層面的網絡體系指境外非政府組織在中國本土形成的協(xié)作關系和聯(lián)合網絡。國際層面的網絡體系指境外非政府組織通過吸納會員、設立分支機構等方式嵌入遍布世界的非政府組織網絡,即境外非政府組織在國際場合組建的聯(lián)盟關系。通過網絡化運作,境外非政府組織能夠圍繞某一議題密切合作、統(tǒng)一行動,大大提升自身的影響力。例如,當向中國主流意識形態(tài)發(fā)難時,網絡化運作的境外非政府組織之間分工明確,有的扮演信息發(fā)送者角色,有的扮演信息傳播者角色;有的出錢,有的出力;有的居于前臺,有的位居幕后,由此掀起的反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tài)大合唱,當然比某個境外非政府組織的“獨奏”更“有效”。
互聯(lián)網是最容易為普通百姓接近的媒體之一,一個人不需要具備很高的文化素質,不需要付出高昂的成本,就可以“觸網”。所以,互聯(lián)網幾乎將各個社會階層“一網打盡”,無論是精英階層,還是草根階層,“數字化生存”都成為其根本的生存方式。在這種情況下,一些境外非政府組織熱衷于對華開展反共反華的“網絡社會戰(zhàn)”,利用網絡的匿名性,放肆地發(fā)表反共反馬克思主義言論,“言其在現(xiàn)實社會中所不敢言”,甚至不惜制造謠言玷污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形象。作為在數字環(huán)境中成長起來的一代,青年是互聯(lián)網的天然“朋友”,其價值取向決定一個民族的價值取向。因此,一些境外非政府組織將我國青年作為實施“網絡社會戰(zhàn)”的關鍵群體,它們根據青年的特點,有針對性地向青年兜售西方價值觀,甚至點對點向重點青年推介西方思潮。
一般來說,對于境外非政府組織借助互聯(lián)網發(fā)起的意識形態(tài)攻擊,很難防范。這根源于互聯(lián)網的去中心化特征?;ヂ?lián)網是開放性的全信道型信息媒介,無中心和邊緣的區(qū)別,因為在互聯(lián)網的網狀結構上,每一個“節(jié)點”都是中心。這種互聯(lián)式網狀結構使互聯(lián)網長有“三頭六臂”,任何政府無論多么強大,都不能完全控制互聯(lián)網,因為一個政府可以控制一個甚至多個“節(jié)點”,但是不可能控制所有的“節(jié)點”,因此,“訊息還是傳送出去了,不是經由這條路,就是走另外一條路出去”[15]?;ヂ?lián)網的分散式體系結構使政府不能像控制傳統(tǒng)媒體那樣控制互聯(lián)網,即不能通過設置“把關人”及時過濾錯誤信息。一些境外非政府組織正是利用互聯(lián)網的去中心化特征,頻繁進行境內外信息溝通,傳播西方思想觀念,與我國進行輿論對抗和心理較量,妄圖改變我國民眾的根本政治態(tài)度和精神信仰。
美國的影視劇、游戲等文化產品中隱藏著意識形態(tài)。例如,美國神話和美國精神被滲透到電影血液中,“如鹽溶于水雖難尋跡但興味盎然。好萊塢的世界性成就恰是因為他(它)從不會僵化處理美國意識形態(tài),而是真正擁抱和理解意識形態(tài),將之審美化和普世化”[16]。因此,從一定意義上說,受眾被美國影片控制的程度,就是被美國意識形態(tài)支配的程度。一些境外非政府組織獨自或者配合美國商業(yè)機構,借助互聯(lián)網技術推動影視娛樂數字化、智能化,并將之輸入中國,潛移默化地“重塑”中國公眾的政治心理,使中國公眾在影視娛樂中接受西方意識形態(tài),使西方價值觀伴隨著影視娛樂走進千家萬戶,從而輕松實現(xiàn)對中國民眾的“思想洗禮”。
境外非政府組織自稱是民間社會的典型代表,秉持民間立場反映民意。雖然其實際運作并不符合民間性的要求,但是民間性“外衣”還是賦予其意識形態(tài)滲透方面的優(yōu)勢。
境外非政府組織雖然具有民間身份,但是在西方政治文化中,“民間”可能比官方更能贏得公眾的信任。比如,美國公眾普遍認為社會組織在各種情況下都是受人歡迎的,而“政府不過是一件免不了的禍害”[17]。另外,民間性還意味著境外非政府組織具有獨立性和相對超然性,即它不是國家利益或民族利益的代言人。這種中立性和獨立性容易使之贏得國際社會的普遍認同,其言行也容易獲得國際社會的共鳴。正因為如此,某些境外非政府組織努力將自己打扮成“超政治的獨立共同體”,并憑借這種身份,定期發(fā)布國際人權報告、宗教自由報告、新聞自由報告和國際清廉指數等專題報告,對世界各國進行“排名”。在它們發(fā)布的排行榜中,中國無一例外地處于墊底位置。這相當于對中國進行“點名侮辱”,但是由于民間身份賦予其獨立、客觀的“幌子”,其所發(fā)布的專題報告頗具“說服力”。
受制于國際法和國際慣例,或者出于國家利益考慮,西方國家進行對華意識形態(tài)滲透時往往有所顧忌,“有些話政府是難以啟齒的”[18]。而境外非政府組織相對超脫,不受主權、國際法等約束,無須承擔外交關系方面的責任,無須擔憂引起外交糾紛,所以它們在批評中國政府時更加肆無忌憚。因此,當不便隨意批評和丑化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時,西方國家便指使境外非政府組織出面。正因為境外非政府組織能夠規(guī)避政府的責任,約瑟夫·S.奈對美國政府利用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推行意識形態(tài)滲透的做法大加贊賞,認為這樣做,美國政府既達到了“推銷”西方價值觀的目的,又“制造無所作為的假象”[19]154。
境外非政府組織活動較為靈活,沒有“大使館公使、政治軍官或科學專員手里的繁文縟節(jié)”[20],能夠根據實際情況因地制宜地使用資金,調配人力資源,因此境外非政府組織的工作效率較高。境外非政府組織具有較強的融資能力,能夠通過開展募捐、接受社會捐贈的方式放大政府所投入的種子資金。同時,境外非政府組織還可以吸收志愿者,以壯大本組織的人才隊伍。所以,境外非政府組織開展對華意識形態(tài)滲透活動的成本要低于政府。
在西方,政府花錢需要接受國會監(jiān)督和對公眾負責。但是,非政府組織具有非官方身份,無須定期交代賬目,因而其活動往往不為人所察覺。如果由外國政府來開展某些活動,如向中國公眾“給錢給物”,可能會激起公眾的逆反心理,并引起我國政府的警惕,但是境外非政府組織在民間性外衣之下做這些事,就不易引起注意,也不會引起公眾的反感。基于此,境外非政府組織往往力圖撇清與政府的關系,標榜自己相對于政府的獨立身份,比如某組織盡管與美國政府關系密切,但是它的負責人仍然宣稱,“我們與美國政府是完全獨立的,沒有什么關系”[21]。
如前所述,境外非政府組織僅具有有限的民間性,在某些情況下,民間性甚至是“虛偽”的。首先,部分境外非政府組織具有政府“胎記”。這是指部分境外非政府組織是西方國家直接組建的。為了達到利用非政府組織播種西方價值觀的目的,美國政府公開或隱蔽地成立了一批境外非政府組織。這些境外非政府組織具有非政府機構的名義,但是幕后的主宰卻是美國政府,其使命是充當美國民主輸出戰(zhàn)略的幫手。其次,部分境外非政府組織具有明顯的財政依賴傾向。根據《美國NGO在華慈善活動分析報告》,在華美國非政府組織總收入80%以上來自美國政府[22]310。再次,部分境外非政府組織與西方國家之間存在密切的人事聯(lián)結。許多知名在華美國非政府組織的高層管理人員由政府官員擔任。例如,1952—1979 年間,每位美國國務卿都曾在洛克菲勒基金會的領導層工作過[22]310-311。政府官員擔任境外非政府組織領導職務意味著政府意圖滲入境外非政府組織的活動中。
境外非政府組織高舉環(huán)保、人權等旗幟,號稱維護和追求社會整體利益乃至全人類共同利益、為世界人民提供公益服務,著力塑造自己的道義形象、維護自己的道德權威地位。境外非政府組織的“道德光環(huán)”具有多重意蘊。
自馬基雅維利以來,西方學者一直將國際政治視為權力之爭。因為從現(xiàn)實主義的眼光來看,一個國家不可能憑道德縱橫天下。境外非政府組織的興起是對權力政治的反論。境外非政府組織不掌握任何強制性的權力,它的力量源泉是道德、道義等“軟權力”。境外非政府組織的“獨特之處在于道德觀念發(fā)揮了十分關鍵的作用”[23]。道德杠桿和輿論的力量,是境外非政府組織實現(xiàn)目標、擴大影響的主要途徑。境外非政府組織之所以能夠占領道德制高點,是因為它宣稱不謀取任何“私利”,秉持公益政治的理想目標,專注于維護世界正義事業(yè)?!奥暦Q自己是憑著‘全球良心’做事,代表了超越國界的廣泛的公眾利益?!盵19]119當然,境外非政府組織并不是空泛、抽象地談論道德規(guī)范,而是力圖用自己所倡導的道德原則和正義觀念改造國際機制和國際規(guī)范,引導國際關系的未來。在和平、環(huán)保、人權等領域,境外非政府組織提出的某些價值規(guī)范,已被有關國際條約吸納,成為全球的普遍倫理與道德金律。這進一步增強了境外非正政府組織的“道德光環(huán)”效應。
在全球化時代,國際公共問題層出不窮,如毒品泛濫、恐怖主義蔓延、生態(tài)惡化、惡性傳染性疾病失控等。這些問題具有跨國性、復雜性,所以并沒有純粹的國內解決方式,必須依賴國際集體行動和跨國合作才能有效解決。但是,在國家理性的支配下,追求國家利益最大化是每個國家的最高原則,這可能導致解決國際公共問題的集體行動遲遲難以出現(xiàn),進而使全球性問題日益惡化,最終危及國家利益。境外非政府組織宣稱超越國家利益,以全球利益作為其終極關懷,動員資源并直接參與解決國際公共問題的行動,推動解決全球性問題的新國際機制的形成,緩解了國家邊界的固定性與國際公共問題產生和解決辦法的非疆域化之間的矛盾[24]。因此,在國家、政府間組織等主體應對全球性問題之“不能”的情況下,人們對境外非政府組織寄予了厚望。
一些境外政府組織長期致力于人道主義救濟、慈善救助等社會服務活動,并取得了顯著成效,因而廣受贊譽。聯(lián)合國曾對部分境外非政府組織進行了表彰,對其作出的貢獻表示肯定。例如,1978年,大赦國際獲得了聯(lián)合國頒發(fā)的人權獎。諾貝爾和平獎是國際上影響力較大的獎項,獲獎者容易得到世界的關注。部分境外非政府組織(或其負責人)贏得了諾貝爾和平獎。國際勞工組織(1969年)、大赦國際(1977 年)等先后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諾貝爾和平獎的獲得在一定意義上意味著國際社會對這些組織作用的認可,使它們贏得了較高的國際聲譽和道義威望。
雖然如此,籠統(tǒng)地認為境外非政府組織是“愛心的體現(xiàn)、正義的象征”并不符合現(xiàn)實,而是一種“神話”,是對境外非政府組織的浪漫主義看法。境外非政府組織的言行并不完全符合其道德權威形象。最為明顯的是,盡管境外非政府組織以“世界公民”和全球公共利益代言人自居,但是它們對法治、公平、民主、自由、人權等政治話語的理解是西方式的,因此從意識形態(tài)立場上看,它們僅屬于西方,而不是世界。改革開放以來,法治、公平等成為中國的主流政治話語。大多數境外非政府組織宣稱認同這些政治話語,因此,從形式上看,境外非政府組織與中國政府在意識形態(tài)上存在許多交叉和重疊,有著許多共同的觀點。但是,這只不過是一些境外非政府組織的迂回策略。通過宣稱認同中國的主流政治話語,使它們獲得進入中國的機會甚至獲得了中國政府的支持。然而,它們對法治、公平等話語的具體理解與中國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明顯不同。它們的價值理念與中國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只不過是“貌合神離”而已,但這種“貌合”恰恰遮蔽了境外非政府組織推銷普世價值的迷惑性和欺騙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