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芳
(蘭州財經(jīng)大學(xué) 商務(wù)傳媒學(xué)院,甘肅 蘭州 730020)
絲綢之路自西漢開通以后,便成為中國聯(lián)通歐亞的重要陸上通道,至于唐,隨著國力的日益強盛,中原與西域乃至更遠地區(qū)之間的經(jīng)濟、文化往來更加頻繁,絲綢之路迎來了更大的繁榮,形成了民族、文化、經(jīng)貿(mào)大融合的盛況,《新唐書·西域傳下》云:“西方之戎,古未嘗通中國,至漢始載烏孫諸國。后以名字見者浸多。唐興,以次脩貢,蓋百余,皆冒萬里而至,亦已勤矣!”[2]6264唐帝國以強大的國家自信,廣納華夷的非凡氣魄,海納百川、兼收并蓄,造就了空前的帝國盛世。
唐代絲綢之路東段貫穿河西、隴右二道,覆蓋今甘肅全境,河隴二道當時甚是富庶,據(jù)《資治通鑒》卷二二三載:“唐自武德以來,開拓邊境,地連西域,皆置都督、府、州、縣。開元中,置朔方、隴右、河西、安西、北庭諸節(jié)度使以統(tǒng)之。當發(fā)山東丁壯為戍卒、繒帛為軍資,開屯田以供糗糧,設(shè)牧監(jiān)畜馬牛,軍城戍邏,萬里相望。”[3]7265河西、隴右地域遼闊,是唐朝聯(lián)通西域的門戶,二道在甘肅境內(nèi)轄地多為絲路重鎮(zhèn),雄關(guān)名山多為絲路要塞,均為絲綢之路邊塞詩中常見的地理意象。此外,大量的唐人邊塞詩全景呈現(xiàn)了絲路東段沿線甘肅各地的地理景觀、人文風情、民風民俗等基本風貌,集中展現(xiàn)了甘肅獨特的地理人文風情,對于進一步研究甘肅獨特的地域文化大有助益,因而研究絲綢之路上的唐人邊塞詩之甘肅書寫尤為必要。今筆者以《全唐詩》為文獻依據(jù),結(jié)合新舊《唐書》《資治通鑒》等史料,在詳研唐人邊塞詩的基礎(chǔ)之上,進一步深入探討這一問題。
絲綢之路沿線的甘肅獨特的邊塞風光使出塞唐人贊嘆不已,他們在詩中反復(fù)描繪著戈壁大漠、白草黃沙、名山雄關(guān),因此,表現(xiàn)甘肅獨特地理風貌、邊塞風物的作品是唐人邊塞詩中的重要部分。
甘肅河西戈壁大漠、白草黃沙的絲路風光,引得見慣秦中花鳥的詩人不斷吟詠,其中以王之渙《涼州詞》[4]186——“黃沙直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一聯(lián)最為典型,不僅生動展現(xiàn)了涼州城外黃沙莽莽的情狀,大漠風光的描寫也是古往今來河西走廊瀚海風景的鮮活記錄。
以上場景描寫在唐人邊塞詩中不在少數(shù),盛唐詩人李昂《從軍行》[4]1209云:“漢家未得燕支山,征戍年年沙朔間。塞下長驅(qū)汗血馬,云中橫閉玉門關(guān)”,詩中的燕支山即焉支山(在今甘肅山丹縣東南),地處河西,乃絲路要塞,是西漢時期的戰(zhàn)略要地,詩中描繪的黃沙遍野的邊塞風景是唐為西拒吐蕃以保障絲路暢通而駐扎此地的唐軍日常所見。這種場景在親至河西的詩人眼里更是常見,如王維開元二十五年(737年)以監(jiān)察御史出塞,行經(jīng)焉支山作《燕支行》[4]1257,便有“畫戟雕戈白日寒,連旗大旆黃塵沒”之語,描寫焉支山下的滾滾黃沙;其《送劉司直赴安西》[4]1271亦云“絕域陽關(guān)道,胡沙與塞塵”,可見沙塵漫天是絲路要塞陽關(guān)的典型風景;而其《使至塞上》[4]1279中“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一聯(lián),以恢弘的氣勢描繪了甘肅河西大漠雄渾壯闊的風光,可說是唐人邊塞詩描寫甘肅大漠風光的代表。而白草往往伴隨大漠出現(xiàn),王維《出塞》[4]184有“居延城外獵天驕,白草連天野火燒”語,白草是沙漠中常見的芨芨草,因干枯時呈白色故名白草,白草適合在極端缺水和寒冷的地方生長,生命力極強,而今甘肅大地仍隨處可見。曾兩次親臨甘肅,頻繁往來于絲路的詩人岑參書寫河西的詩中,“白草”“黃沙”可謂無處不在,如《玉門關(guān)蓋將軍歌》[4]2059之“玉門關(guān)城迥且孤,黃沙萬里白草枯”、《敦煌太守后庭歌》[4]2056之“黃砂磧里人種田”、《過燕支寄杜位》[4]2104之“燕支山西酒泉道,北風吹沙卷白草”句、《過酒泉,憶杜陵別業(yè)》[4]2090之“黃沙西際海,白草北連天”,都是河西遍地黃沙白草的描繪,可見此種景象給岑參留下的印象之深。地處絲路的甘肅這種迥異風景給詩人們造成了巨大的視覺沖擊,因此,即便是不大關(guān)注景物的高適,在河西節(jié)度使府掌書記任上作《送渾將軍出塞》[4]2219詩,寫到焉支山亦云“黃云白草無前后”,可以說,“黃沙”“白草”是親臨此地的唐人關(guān)于甘肅河西的詩中最為常見的景象,這種影響直到中晚唐詩人筆下也有體現(xiàn),張籍《涼州詞》[4]381、王建《涼州行》[4]3374、皎然《塞下曲》[4]9241都是以白草黃沙為典型意象來描寫甘肅風景的。
自西漢以來,地處絲路要道的甘肅一直是兵家必爭之地,尤其是河西地區(qū),更是中央朝廷與周邊部族鏊兵的主戰(zhàn)場,于是橫亙在此地的名山便成了戰(zhàn)爭雙方的天然屏障,因此這些名山不僅頻頻出現(xiàn)在史書中,也是詩人筆下所常見的。
上文提到的焉支山(燕支山)最負盛名。漢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年)霍去病率軍突襲焉支山,使匈奴昆邪王部退出河西走廊,從此絲綢之路甘肅段成為坦途,焉支山也成為驅(qū)除胡虜?shù)南笳?。至隋大業(yè)年間,西域各部紛紛遣使前往河西地區(qū)從事貿(mào)易,隋朝也曾派官員前去張掖主持相互貿(mào)易及文化交流等事宜,隋煬帝十分重視絲綢之路,為解決吐谷渾侵擾,保障絲路暢通,大業(yè)五年(609年)隋煬帝在焉支山大宴西域諸部,此次西巡基本肅清了絲路障礙,為絲路貿(mào)易在唐代的繁榮奠定了基礎(chǔ),而此次盛會也使焉支山聲名遠播。唐時焉支山屬甘州張掖郡轄,是絲路要道,唐人邊塞詩對焉支山的書寫很多,以李白最為典型。祖籍隴西的李白雖生平未到過隴右,卻有不少關(guān)涉焉支山的詩,李白此類詩多以霍去病揚名焉支山之典凸顯其邊塞情懷,其《幽州胡馬客歌》[4]200有“雖居燕支山,不道朔雪寒”的豪語,表現(xiàn)戍邊將士不懼苦寒、戍邊殺敵的英雄情懷,此處的“燕支山”就是驅(qū)除外敵的象征;《塞上曲》[4]1701有“燕支落漢家,婦女無顏色”之語,同樣是用霍去病奪取焉支山之典,表現(xiàn)立功邊塞情懷;其他如《代贈遠》[4]1880《王昭君》[4]1691《秋思》[4]1710均語及焉支,都是以焉支山為意象凸顯詩的邊塞主題。親赴河西的王維曾作《燕支行》[4]1257,也是借用霍去病、焉支山的典故,塑造了雄才大略的主將形象,抒發(fā)詩人渴望建功立業(yè)、安定西陲的豪情。值得注意的是,親臨此地的岑參、高適二人詩中的焉支山,則多以實寫為主,以展現(xiàn)詩人在絲路沿線的見聞。如岑參《送張獻心充副使歸河西雜句》[4]2059云:“花門南,燕支北,張掖城頭云正黑”,《過燕支寄杜位》[4]2104云:“燕支山西酒泉道,北風吹沙卷白草”,兩首詩既有焉支山的邊塞風光描寫,也有對山雨欲來的戰(zhàn)爭氣氛的渲染。再如高適《登百丈峰》[4]2204云:“朝登百丈峰,遙望燕支道”,《送李侍御赴安西》[4]2230云:“虜障燕支北,秦城太白東”,《送渾將軍出塞》[4]2219云:“子孫相承在朝野,至今部曲燕支下”,三首詩通過高適對焉支山的關(guān)注,見出此山在絲綢之路上重要的戰(zhàn)略位置。
祁連山位于河西走廊南部,平均海拔4 000米以上,終年積雪覆蓋,唐人又稱“雪山”,王昌齡《從軍行》[4]1444其四“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guān)”的千古名句,便是對雄渾壯美祁連山的描繪。祁連山脈綿長,為地處河西走廊的張掖、武威、酒泉等地提供了豐富的水源,保證了絲綢之路的暢通,地理位置至關(guān)重要,故漢唐兩朝,西塞戰(zhàn)爭多發(fā)生在祁連一帶。如唐高宗咸亨元年(670年),吐蕃攻陷西域十八州致使安西四鎮(zhèn)淪陷,絲綢之路一度中斷,唐朝派軍征討,駱賓王隨行,作《從軍中行路難》[4]833,其二便有“長驅(qū)萬里詟祁連”之語,可見祁連山在此次戰(zhàn)爭中的重要地位;而《資治通鑒》卷第二百一十三亦載,唐開元十六年(728),“左金吾將軍杜賓客破吐蕃于祁連城下”[3]6902,可見直至盛唐,唐蕃之間的祁連山之爭仍未平息。另外,岑參《過酒泉,憶杜陵別業(yè)》[4]2090亦云“昨夜宿祁連,今朝過酒泉”,則知祁連山腳下的祁連城是唐代絲綢之路上往通酒泉的必經(jīng)之路。到了晚唐,雖然河西諸郡陷落,絲綢之路中斷,然而詩人們對于祁連山的關(guān)注仍時見筆端,馬戴《送和北虜使》[4]6449云:“穹廬移斥候,烽火絕祁連”,就表達了渴望祁連山一帶和平的愿望。
總的來說,唐人邊塞詩中的甘肅名山,基本都是絲綢之路上重要的戰(zhàn)略要塞,而詩人們通常是借用相關(guān)歷史典故以抒懷抱,多以虛寫為主,只有個別親臨當?shù)氐脑娙?如高岑)筆下有對地理景觀的實寫,但不多見。可見到了唐代,絲綢之路上的甘肅名山以其具有特定指向性的邊塞特征和絲路文化內(nèi)涵,成為典型的文學(xué)意象而存在于唐人的詩中,而這些典型意象,對于此后歷代文人的邊塞詩創(chuàng)作有很大影響,后人的邊塞詩特別是西北邊塞詩中,此類意象多見,“焉支”“祁連”與“玉關(guān)”“陽關(guān)”等典型意象一起成為邊塞詩的象征。
絲路沿線的甘肅大地特別是河西地區(qū),氣候相對寒冷,這種認識即使在未出塞的初唐詩人筆下也有記錄,“文章四友”之一的杜審言《贈蘇味道》[4]738就有“北地寒應(yīng)苦”之語,詩中的北地乃唐時的寧州,治所在今甘肅東部的寧縣,距長安僅兩百多公里,氣候雖比河西暖和,卻仍比長安寒冷。
隨著出塞詩人日漸增多,到了盛唐,對甘肅段寒冷天氣的感受更多地出現(xiàn)在唐人筆下,王之渙的名作《涼州詞》[4]186云:“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guān)”,便是對絲路要塞玉門關(guān)苦寒的喟嘆。而王翰《涼州詞》[4]1605其二更云“秦中花鳥已應(yīng)闌,塞外風沙猶自寒”,直接將關(guān)內(nèi)與邊塞的氣候作對比,以凸顯絲路都會涼州的寒冷,這種寫法在岑參的詩中很典型,其《河西春暮憶秦中》[4]2089云:“渭北春已老,河西人未歸……涼州三月半,猶未脫寒衣”,把渭北與涼州的天氣冷暖作對比,《登涼州尹臺寺》[4]2085亦云:“胡地三月半,梨花今始開”,復(fù)言涼州春天的珊珊來遲,都是詩人對甘肅苦寒天氣不適應(yīng)的體現(xiàn)。王昌齡《望臨洮》[4]1420(一名《塞下曲》)前兩聯(lián)云:“飲馬渡秋水,水寒風似刀。平沙日未沒,黯黯見臨洮”,臨洮是絲綢之路上重要的交通樞紐,絲路東段的南線、中線都要經(jīng)臨洮后改道西行,此詩描寫的正是詩人隨軍度過寒冷的洮河水,在大漠之中回望暮靄沉沉的臨洮城,寒冷天氣的切身體會之書寫;王維的《送劉司直赴安西》[4]1271也有“三春時有雁,萬里少人行”之語,可見本應(yīng)初春北飛的大雁,在陽關(guān)只有在暮春偶見,可見此地之寒。中唐詩人長孫佐輔《隴西行》[4]240更云:“陰云凝朔氣,隴上正飛雪。四月草不生,北風勁如切……人寒指欲墮,馬凍蹄亦裂。射雁旋充饑,斧冰還止渴”,將隴上苦寒天氣渲染到了極致。
《資治通鑒》卷二一六云:“是時(天寶十三載)中國盛強,自安遠門西盡唐境凡萬二千里,閭閻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稱富庶者無如隴右。”[3]7038唐時甘肅富庶,人煙稠密、農(nóng)業(yè)發(fā)達,還有很多如葡萄、苜蓿、甘草、鸚鵡、麝香、龍須席、麩金、土撥鼠之類的土產(chǎn),其中的葡萄、苜蓿等都是張騫鑿空后經(jīng)絲綢之路自西域傳入,這在《新唐書·地理志》中多有記載,在唐人詩中也有展現(xiàn)。
甘肅盛產(chǎn)葡萄、苜蓿、甘草,在唐人邊塞詩中廣有記載。如杜甫在秦州所作《寓目》[10]602首聯(lián)云:“一縣葡萄熟,秋山苜蓿多”,是對隴右盛產(chǎn)葡萄和苜蓿的書寫。葡萄自西漢由絲綢之路傳入中原以來,在隴右多有種植,《杜詩詳注》[10]603引《永徽圖經(jīng)》注云:“葡萄生隴右、五原、敦煌山谷,今處處有之,其實有紫白二種。”(如今甘肅河西地區(qū)的葡萄種植仍然非常廣泛);《新唐書·地理志》[2]1043記載,岷州和政郡特產(chǎn)甘草,晚唐貫休《古塞上曲》[4]9364其五云:“赤落蒲桃葉,香微甘草花。不堪登隴望,白日又西斜。”《塞上曲》[4]9315其一云:“錦袷胡兒黑如漆,騎羊上冰如箭疾。蒲萄酒白雕臘紅,苜蓿根甜沙鼠出”,其中的葡萄(蒲桃)、甘草、苜蓿,都是對甘肅土產(chǎn)的書寫。
其他隴上物產(chǎn)如鸚鵡、麝香等,也多見于唐人詩:早在盛唐時期,岑參出塞經(jīng)金城(今甘肅蘭州),作《題金城臨河驛樓》[4]2089,詩中就有“庭樹巢鸚鵡,園花隱麝香”語,說明此地產(chǎn)鸚鵡、麝香,《新唐書·地理志四》亦云:“蘭州金城郡,下,以皋蘭山名州,土貢:麩金、麝香、鼧鼥鼠?!盵2]1042岑參另有《赴北庭度隴思家》[4]2106復(fù)言“隴山鸚鵡能言語”,可見隴上產(chǎn)鸚鵡在詩人印象之深刻。肅宗乾元初年,杜甫游覽秦州麥積山作《山寺》[10]603,也道“麝香眠石竹,鸚鵡啄金桃”,更印證了史書的記載。至于晚唐,客游隴右的詩人許棠作《隴上書事》[4]6970,在描寫隴上風景時道“樹飛鸚鵡眾,川下鹡鸰疏”,繪制出鸚鵡繞樹群飛的邊城景象。可以說,甘肅盛產(chǎn)鸚鵡的印象深植于唐人腦海中,即便是沒出塞的詩人語涉鸚鵡,也總與隴上有關(guān),白居易《鸚鵡》[4]5035、元稹《大觜烏》[4]4454、杜牧《鸚鵡》[4]5973、皮日休《哀隴民》[4]7021等均是如此,這類作品不勝枚舉。
唐時的甘肅既是西北邊防要塞,也是絲路咽喉,絲路的暢通、商旅人物的往來、各種文化的交流,極大地開拓了此地唐人的視野,大量的異域物產(chǎn)、宗教習俗、文化藝術(shù)等的涌入,給他們的生活增添了豐富絢爛的色彩,這些都寫入了唐人的邊塞詩中。
甘肅自古為羌戎之地,特別是河西地區(qū),秦漢之際嘗為西北少數(shù)民族部族占領(lǐng),胡漢雜居的歷史悠久,十六國時期以涼州為中心的后涼、北涼、南涼3個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的先后建立,使雜居現(xiàn)象更為突出。到了唐朝,國力的繁盛、絲路的繁榮引得周邊部族競相來歸,大量來自西域的胡人在河西雜居,對本地人民的生活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
絲路都會涼州胡漢雜居現(xiàn)象最為突出。據(jù)向達《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考證,聚居涼州的胡人以昭武九姓為主[7]17-32,大多是經(jīng)絲綢之路通商流入,昭武九姓人善商賈,定居涼州后與當?shù)貪h族百姓和諧共處,在絲綢之路的通商與文化交流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這種胡漢雜居的現(xiàn)象被寫入盛唐人的詩作中,詩人李頎曾作《聽安萬善吹觱篥歌》[4]1354,言音樂家安萬善為“涼州胡人”,實際上安萬善就是昭武九姓之安氏后人。天寶年間岑參經(jīng)涼州,親身體會了此地多民族混居的狀況,作《涼州館中與諸判官夜集》[4]2055,詩云“涼州七里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可見盛唐時涼州人煙稠密、胡漢雜居的情形;其《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4]2055有“羌兒胡雛齊唱歌”語,亦可見酒泉的羌胡人民與漢人和諧共處的場景。到了中唐,李端《胡騰兒》[4]3238的主人公——“身是涼州兒”的胡騰兒,不僅生得“肌膚如玉鼻如錐”(具有典型的西域少數(shù)民族的長相特征),而且能“作本音語”(本民族語言),亦可證涼州住著不少西域胡人;李端另有《贈康洽》[4]3238一詩云“黃須康兄酒泉客”,黃須是典型的西域胡人面貌,酒泉而康姓,則知康洽乃寓居酒泉的康氏后人(唐時康國人來中國,多以康為姓)[7]18;與李端同時的戴叔倫也有《贈康老人洽》[4]3112一詩,稱洽為“酒泉布衣舊才子”,也可佐證康洽寄居酒泉的事實。除了詩中所見涼州典型胡人姓氏而外,其他也有相關(guān)記載,如白居易《西涼伎》[4]4701有胡人寓居涼州的描寫——“紫髯深目兩胡兒,鼓舞跳粱前致辭。應(yīng)似涼州未陷日,安西都護進來時”,“紫髯深目”的胡兒在涼州未陷落吐蕃時來到長安,證明了盛唐時涼州胡漢雜居的情狀。河西陷落吐蕃后,雖然絲綢之路中斷,然而雜居現(xiàn)象更為普遍,耿湋《涼州詞》[4]381之“氈裘牧馬胡雛小,日暮蕃歌三兩聲”,描繪的正是大量吐蕃人涌入涼州后的生活圖景。實際上,地處甘肅東南部的秦州胡漢雜居現(xiàn)象也很常見,乾元初年杜甫至秦州所作詩中,就有不少此地羌胡雜居的記錄,其《秦州雜詩》[10]575其三有感于此地外族比重之大,發(fā)出了“降虜兼千帳,居人有萬家”的喟嘆,可見本土居民僅萬家,內(nèi)附的降虜卻有幾千帳之多;其十之“羌童看渭水”[10]581語,其《寓目》之“羌女輕烽燧,胡兒掣駱駝”[10]602,《日暮》之“羌婦語還笑,胡兒行且歌”[10]619,都是受絲路影響秦州多民族和諧共存生活的寫照。
唐朝強盛的國力、博大的胸襟與開闊的文化視野,再加上絲綢之路的影響,使得整個社會形成了海納百川、兼收并蓄的文化氛圍,胡漢混居加速了胡風胡俗的廣為流傳,胡食、胡妝、胡服成為時尚,外來文化與中原文化相融合,形成了多元絢爛的文化氛圍,這些都使得地處絲路沿線的甘肅人民的日常生活、習俗帶有了濃郁的多元色彩。
1.獨具地方特色的多元飲食文化書寫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王翰著名的《涼州詞》[4]1605生動地點出了以涼州為代表的河西人民對于葡萄酒的喜愛。葡萄自張騫鑿空引入中原后,甘肅各地已多有種植,而葡萄酒釀制工藝則是唐初傳入,貞觀年間高昌國開始向唐朝進貢葡萄酒,太宗滅高昌后,葡萄酒釀造工藝經(jīng)絲路傳入中土,《唐會要》卷一百載:“及破高昌收馬乳蒲桃,實於苑中種之,并得其酒法,帝自損益造酒成,凡有八色,芳辛酷烈,既頒賜群臣,京師始識其味?!盵14]2135此后,新品種的葡萄和葡萄酒開始在中原盛行,而涼州是新興的葡萄和葡萄酒產(chǎn)地,據(jù)唐李?!端纱半s錄》載:“太真妃持頗黎七寶杯,酌西涼州葡萄酒”[16]1213,則知玄宗朝時涼州葡萄酒已是宮廷宴飲的御用飲品。作為產(chǎn)地,河西人民飲用葡萄酒的熱情更加濃烈,岑參經(jīng)酒泉曾作《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4]2055就有“交河美酒歸叵羅”之句來詠葡萄酒;元稹《西涼伎》[4]4616更是直言“吾聞昔日西涼州,人煙撲地桑柘稠。葡萄酒熟恣行樂,紅艷青旗朱粉樓”,將涼州作為絲路都會的繁華盛景,以及人們對葡萄美酒的喜愛鮮活地展現(xiàn)出來。
除了嗜飲葡萄酒外,唐時駐守河西地區(qū)官員們還有吃駱駝肉的習慣。駱駝自漢代張騫通西域后經(jīng)絲路引入中原,一直都作載重之用。唐朝再通絲綢之路后,對駱駝的需求大大增加,曾在隴右等地大量牧養(yǎng)。杜甫在秦州時作《寓目》[10]602詩就有“胡兒掣駱駝”語,可見肅宗乾元年間駱駝在秦州是比較常見的。駱駝肉可以食用,在牧養(yǎng)駱駝且胡風較盛的隴右,食駝肉較其他地方更為常見。岑參《玉門關(guān)蓋將軍歌》[4]2059云“金鐺亂點野酡酥”,《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4]2055亦云“渾炙犁牛烹野駝”,都是關(guān)于宴飲集會上眾人分食駝肉的記錄。
事實上,唐時甘肅人民的生活習慣保存至今,如今的武威、張掖、酒泉、敦煌一帶仍然是葡萄和葡萄酒的主產(chǎn)區(qū),而且人們還保留著吃駝肉的習慣,絲綢之路以及大唐文化的影響之巨可見一斑。
2.多民族特色的樂舞文化生活書寫
唐立國至太宗貞觀年間,經(jīng)絲綢之路自西域傳入的樂器如琵琶、箜篌、篳(觱)篥、羯鼓等空前流行。唐樂在隋制九部樂的基礎(chǔ)上收高昌樂,形成了以西域音樂為主的十部樂,而以玄宗為代表的統(tǒng)治者的雅好與提倡,極大地推動了音樂的發(fā)展與普及,在整個社會形成了樂舞流行的風尚。
受此風習影響,處于絲路沿線的甘肅一帶,樂舞文化的胡化痕跡很是突出,涼州就集中體現(xiàn)了這一點。美國學(xué)者謝赫在《唐代的外來文明》中說道:“涼州是一座地地道道的熔爐,……涼州音樂既融合了胡樂的因素,又保持了中原音樂的本色,但它又不同于其中的任何一種,這樣就使它聽起來既有濃郁的異國情調(diào),又不乏親切熟悉的中原風格?!盵15]38關(guān)于這一點岑參的詩最能說明問題,其《涼州館中與諸判官夜集》[4]2055云“涼州七里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便可見此地以琵琶為代表的胡人胡樂的流行情況;其《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4]2055復(fù)云“琵琶長笛曲相和,羌兒胡雛齊唱歌”,詩中的鼓(羯鼓)、琵琶均自西域傳入,長笛乃出自羌族的羌笛,宴會上羌兒、胡雛和著胡樂歌唱,展現(xiàn)了酒泉胡人樂師與胡樂盛行的情況;其《田使君美人舞如蓮花北鋋歌(此曲本出北同城)》[4]2057復(fù)云“琵琶橫笛和未匝”,也可看到琵琶和羌笛的身影,另外此詩中的美人舞乃西域舞種——胡旋舞,胡旋舞伴奏音樂節(jié)奏明快,詩人還將胡樂和中原樂曲做了比較,認為“胡人傳入漢”胡旋曲遠勝中原音樂,高度肯定了胡樂的藝術(shù)成就。高適亦有《和王七玉門關(guān)聽吹笛》[4]2243詩,云“胡人吹笛戍樓間,樓上蕭條海月閑”,也是關(guān)于玉門關(guān)上胡人吹羌笛的書寫。由高岑的詩,可知受絲路文化影響,盛唐時期西域音樂及樂器在以涼州為中心的河西地區(qū)的流傳情況。
配合音樂的興盛,各種舞蹈也廣為盛行。唐朝舞蹈有健舞、軟舞之分,甘肅地處邊塞,尚武氣息濃厚,人多喜健舞,上文之岑參《田使君美人舞如蓮花北鋋歌》[4]2057中“蓮花北鋋舞”就是胡旋舞。胡旋舞來自西域康國(今新疆北部和中亞部分地區(qū)),在盛唐風行一時,據(jù)說楊貴妃、安祿山都是胡旋舞的行家里手,此舞在河西也流行。此外還有胡騰舞,胡騰舞來自中亞的石國(今烏茲別克斯坦),唐時善舞胡騰的多為來自石國寓居河西的胡人,如李端《胡騰兒》[4]3238開篇便云“胡騰身是涼州兒”,即點明了胡騰兒的身份;元稹《西涼伎》[4]4616在講到哥舒翰在涼州廣開筵席時云:“獅子搖光毛彩豎,胡騰醉舞筋骨柔”,可見涼州有舞胡騰的風尚。除了胡騰舞之外,獅子舞在甘肅河西也比較流行。獅子舞是一種源自天竺(古代印度)與獅子國(斯里蘭卡)的大型假面歌舞,經(jīng)絲綢之路傳入?!锻ǖ洹妨份d:“太平樂,亦稱五方獅子舞,獅子摯獸,出於西南夷天竺、獅子等國,綴毛為衣,象其俛仰馴狎之容,二人持繩拂為習弄之狀,五獅子各依其方色,百四十人,歌太平樂,舞抃以從之,服飾皆作崑崙象?!盵17]3718高適所作《九曲詞》賀河西節(jié)度使哥舒翰收復(fù)河曲,其二云“萬騎爭歌楊柳春,千場對舞繡騏驎”[13]162,詩中的“舞繡騏驎”實際上就是獅子舞的傳入中土后的變種。上文中元稹《西涼伎》中已涉及獅子舞,白居易《西涼伎》[4]4701亦稱“西涼伎,西涼伎,假面胡人假獅子。刻木為頭絲作尾,金鍍眼睛銀帖齒。奮迅毛衣擺雙耳,如從流沙來萬里”,元白同題詩中的胡人獅子舞者均來自涼州,便知甘肅河西有舞獅子舞的風尚。此外,通過絲路傳來的百戲在涼州地區(qū)也常見。仍以元稹《西涼伎》為例,詩就有“前頭百戲競撩亂,丸劍跳躑霜雪浮”的描寫,可想見當時百戲雜耍的情狀。相應(yīng)的甘肅河?xùn)|地區(qū)也有胡舞的習慣,杜甫《秦州雜詩》[10]574其三云“胡舞白題斜”,白題斜是西北少數(shù)民族舞蹈的代稱,此句便是秦州受絲路文化影響流行胡舞的寫照。
3.民族大融合背景下獨具特色的日常生活方式與邊塞風習書寫
自古以來,甘肅人民都以農(nóng)耕生活為主,開元年間王維《涼州郊外游望》[4]1278中關(guān)于涼州人民祭祀主司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田神之描寫,就可見一斑。隨著絲綢之路上中亞游牧民族各色人物往來頻繁,再加上吐蕃、西突厥、吐谷渾等少數(shù)部族反復(fù)占據(jù),甘肅典型的農(nóng)耕生活方式隨之發(fā)生了轉(zhuǎn)變,這種轉(zhuǎn)變在中唐河湟地區(qū)陷落后更加明顯。詩人王建《涼州行》[4]3374在表現(xiàn)涼州等地陷落吐蕃后云:“多來中國收婦女,一半生男為漢語。蕃人舊日不耕犁,相學(xué)如今種禾黍。驅(qū)羊亦著錦為衣,為惜氈裘防斗時”,說明吐蕃占領(lǐng)河西后,漢人與蕃人通婚,蕃人不僅開始穿漢人的錦衣,還開始學(xué)習耕種。除了蕃人開始漢化外,漢人也開始逐步融入吐蕃人的生活,晚唐杜牧《河湟》[4]5951詩云“牧羊驅(qū)馬雖戎服,白發(fā)丹心盡漢臣”,表明此時河湟地區(qū)的漢族百姓不僅已經(jīng)穿胡服,還參與游牧生活,這是典型的中原農(nóng)耕文化與少數(shù)民族游牧文化互融的結(jié)果。
這種互化還體現(xiàn)在漢人生活用具、服飾的顯著變化上,如源自古羅馬(大秦)、經(jīng)絲路傳入的地毯——“氍毹”,早在盛唐時期就已傳入甘肅,岑參《玉門關(guān)蓋將軍歌》之“織成壁衣花氍毹”、《田使君美人舞如蓮花北鋋歌》之“高堂滿地紅氍毹”就曾兩次提及。到了中唐,隨著吐蕃占領(lǐng)河湟,普通漢族百姓服飾變化更趨明顯,與蕃人一樣披發(fā)、穿氈裘。唐德宗貞元年間,以侍御史身份出使吐蕃的詩人呂溫行經(jīng)河州(今甘肅臨夏)時,就有“誰憐被發(fā)哭東流”句(《題河州赤岸橋》[4]4166)來形容當?shù)剡z民們披散著頭發(fā)的異族打扮。十才子之一的耿湋《涼州詞》[4]381云“氈裘牧馬胡雛小”,可見中唐時涼州附近的百姓已著氈裘驅(qū)牧馬了。由于蕃地苦寒,人多著皮裘,白居易《縛戎人》[4]4698中“家本涼原”(今甘肅平?jīng)觥幭墓淘粠?的主人公,“遣著皮裘系毛帶”就是典型的蕃人打扮,元稹《縛戎人》[4]4619亦云此人“連頭盡被氈裘暍”,這些都與中原漢人的服飾截然不同。吐蕃占領(lǐng)河湟地區(qū)近百年,漢人除了服飾發(fā)生變化外,語言也有改變,據(jù)前王建《涼州行》可知蕃人開始學(xué)說漢語,而從晚唐司空圖《河湟有感》[4]7261中感嘆“漢兒盡作胡兒語,卻向城頭罵漢人”,便知漢人已經(jīng)會說吐蕃語了,這是典型的胡漢互化的體現(xiàn)。
此外,由于長期地處邊塞,再加上絲綢之路上往來的游牧民族粗獷民風的影響,甘肅自古民風質(zhì)樸,人多尚武,到了唐朝,甘肅仍然是絲路咽喉、邊塞要沖,尚武風氣不改,這在邊塞詩中多有體現(xiàn)。王維出塞至涼州曾作《涼州賽神》[4]1308,詩云:“涼州城外少行人,百尺峰頭望虜塵。健兒擊鼓吹羌笛,共賽城東越騎神”,表現(xiàn)了涼州軍中祭祀越騎神的壯觀景象,也展現(xiàn)了河西尚武的一面。杜甫《秦州雜詩》其三[10]574亦有“年少臨洮子,西來亦自夸”之語,來表現(xiàn)臨洮少年自夸勇武的情狀。中唐朱慶余《自蕭關(guān)望臨洮》[4]5876云:“玉關(guān)西路出臨洮,風卷邊沙入馬毛。寺寺院中無竹樹,家家壁上有弓刀”,院無竹樹,壁掛弓刀,更是典型的民間尚武風習的書寫。
4.絲綢之路上的商旅往來和繁華都會書寫
除以上外,由于絲綢之路貫穿甘肅全境,絲路的商貿(mào)往來情況在唐人描寫甘肅的邊塞詩中也有直觀的書寫,最典型莫若張籍《涼州詞》[4]4357,其一云:“邊城暮雨雁飛低,蘆筍初生漸欲齊。無數(shù)鈴聲遙過磧,應(yīng)馱白練到安西”,此詩表現(xiàn)的正是盛唐時代的涼州絲路商旅不絕的通商盛況。在唐代,地處河西走廊的絲綢之路沿線城鎮(zhèn)在中外貿(mào)易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成為中外使節(jié)、客商聚居和文化交流的重要平臺,而河西、隴右三十三州中最大、最富庶的涼州作為隴右重要的都會,更是絲路重鎮(zhèn)?!锻ǖ洹肪砥咻d:“西至蜀川(今成都)、涼府(涼州,今武威),皆有店肆以供商旅,遠適數(shù)千里,不持寸刃”[17]152,足見其在絲綢之路上所起到的重要的樞紐作用。
此外,唐代的敦煌是一座國際化的商業(yè)都市,設(shè)有供胡商貿(mào)易的“市”,敦煌以西百里的興胡泊,則專供通過玉門關(guān)往返的胡商居住,敦煌的“市”外來商品極為豐富,這在敦煌遺書中便可見到。敦煌遺書有記載:“某乙鋪上且有:桂皮胡桃瓤,梔子高良姜,陸路訶黎勒,大腹及檳榔。亦有蒔蘿蓽撥,蕪荑大黃;油麻椒秝,河藕弗香;甜干棗,酸石榴。絹帽子,羅幞頭。白秝皂礬,紫草蘇芳。沙塘吃時牙齒美,餳糖咬時舌頭甜?!蹦骋忆佒衼碜阅媳钡母晒?、藥材、調(diào)料、服飾應(yīng)有盡有,反映了敦煌對外貿(mào)易的范圍之廣,充分體現(xiàn)了敦煌的繁華以及絲路貿(mào)易的繁榮。
絲綢之路的暢通、國力的強盛、文化交流的頻繁,拓寬了唐人的視野,加速了人物的流通,出塞的詩人們行經(jīng)甘肅,留下了大量動人的詩篇,全面記錄了甘肅大地的戈壁大漠、名山大川、獨特氣候、特有物產(chǎn),為后人研究甘肅地理景觀、氣候物產(chǎn)提供了豐富的文學(xué)遺產(chǎn)。同時絲綢之路上的文化大交流、民族大融合也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很大的變化,特別是處于絲路東段沿線的甘肅,在唐人西北邊塞詩中就集中凸顯了此地多民族和諧共存、多元飲食娛樂文化生活繁榮、邊塞尚武風氣盛行等突出的地域文化特征,其中許多生活模式、風氣習俗綿延至今,這對研究甘肅地域文化的前后傳承和延續(xù)大有裨益,值得相關(guān)問題研究者重視和關(guān)注。當然,由于甘肅在絲綢之路上特殊的地理位置,也使其成為當時重要的戰(zhàn)略要地,為爭奪西域控制權(quán),唐與吐蕃、西突厥、吐谷渾的戰(zhàn)爭頻發(fā),這對絲綢之路的暢通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相關(guān)的問題作者另有《絲綢之路上的唐人邊塞詩所涉河隴重大邊事書寫》[18]一文加以論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