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曉虎
統(tǒng)一戰(zhàn)線歷來是共產黨的法寶。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等經典作家都倡導統(tǒng)一戰(zhàn)線建設并提出了許多具有深遠意義的理論。這其中既有國際統(tǒng)一戰(zhàn)線理論,也有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理論,后者則對各國共產黨穩(wěn)固和增強國內社會政治基礎具有重要意義。進入21世紀以來,全球資本主義挑戰(zhàn)與危機日益凸顯。相對有利的國際形勢以及復雜變化的國內社會政治生態(tài)變化,推動不少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立足現狀,加強理論與實踐創(chuàng)新,其中一個重要方面就是推進非革命時期的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建設,以爭取有利的政治斗爭形勢。
21世紀以來,資本主義國家社會政治生態(tài)經歷深刻演變,對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產生復雜多元影響。一方面,資本主義危機為一些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帶來相對有利的政治和輿論環(huán)境。另一方面,內部社會政治形勢的變化加重了一些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的挑戰(zhàn)。上述復雜因素導致在資本主義受到越來越多質疑的情況下,一些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卻表現不盡如人意,引發(fā)世界社會主義力量的持續(xù)發(fā)聲。
21世紀以來尤其是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資本主義國家連續(xù)遭受打擊,社會危機不時爆發(fā),社會不滿情緒持續(xù)高漲。這為共產黨動員社會力量、開展政治斗爭提供了一定便利。同時伴隨著資本主義國家社會階級階層的持續(xù)變化,尤其是低技能工人數量的減少,共產黨傳統(tǒng)社會基礎面臨弱化的難題。受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影響,不少發(fā)展中國家制造業(yè)面臨一定危機,工人階級不同程度遭到沖擊。全球新冠肺炎疫情進一步沖擊資本主義世界,帶來的結果是億萬富翁財富急劇增加,中產階級隊伍有所流失,以及工人失業(yè)率有所上升。根據國際勞工組織統(tǒng)計數據,“疫情下全球工人由于失業(yè)而導致收入減少8.3%,約為3.7萬億美元,相當于4.4%的全球GDP”1"ILO Monitor:COVID-19 and the world of work.Seventh edition",國際勞工組織網(https://www.ilo.org//wcmsp5/groups/public/@dgreports/@dcomm/documents/briefingnote/wcms_767028.pdf.)。雖然工人階級以及喪失身份的部分原“中產階級”大多對此不滿,但從實際情況來看,資本主義共產黨的實際獲益相對有限。其中,部分國家工人階級在選舉中要么棄權,要么倒向民粹主義政黨;部分國家工人階級則傾向中間主義政黨,以尋求新的出路。2022年1月的法國《挑戰(zhàn)》雜志民調顯示,“馬克龍在今年的總統(tǒng)選舉第一輪投票中有望以24%的支持率擊敗所有競爭對手?!?"New French election poll shows Macron would beat main conservative challenger Pé cresse",法國24電視臺網(https://www.france24.com/en/france/20220105-new-french-election-poll-shows-macron-would-beatmain-challenger-pécresse.)同時部分發(fā)展中國家共產黨盡管在艱難時期有所發(fā)展,有些還獲得一定層次的選舉勝利,但是相比民粹主義、民族主義以及保守主義政黨等要遜色不少。上述無疑給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鞏固和擴大社會基礎的努力帶來困難。
20世紀90年代,發(fā)達國家傳統(tǒng)左右翼主流政黨普遍基于社會結構變化,著力打造“全民黨”,兼顧左右翼訴求。不少發(fā)展中國家民族民主政黨等也開始向“全民黨”轉型,謀求超越階級、民族、種族、文化、宗教等差異,擴大代表性。這些都在一定方面對共產黨的傳統(tǒng)社會基礎造成侵蝕。隨著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資本主義危機的持續(xù)發(fā)展、福利制度的調整,不少“全民黨”遭遇較多挑戰(zhàn),尤其是與核心選民越來越遠。在北歐、西歐國家,社會黨的政策主張面臨綠黨的強烈競爭,更多的中產階級倒向綠黨。發(fā)達國家主流保守派也因為相對溫和的政策主張,面臨一定的身份危機,難以處理好與憤怒的、兩極分化的選民關系。當前,基于政治斗爭需要,不少發(fā)達國家社會黨、保守黨大搞實用主義,部分向傳統(tǒng)回歸,雖然總體效果相對不彰,但大多能勉力維持局面。面對傳統(tǒng)左右翼主流政黨的轉型,不少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也不同程度創(chuàng)新思想,提出不少左翼替代政策并獲得一些反響,但總體上還難以起到明顯的政治效果。
21世紀以來,資本主義國家迎來新的政黨發(fā)展期,新興政黨不斷涌現,尤其是民粹主義政黨異軍突起。資本主義國家民粹主義政黨支持率達到20世紀30年代初以來的最高水平。其中歐洲民粹主義政黨發(fā)展較快。希臘激進左翼聯盟誕生于20世紀80年代末,在2015年1月議會選舉中戰(zhàn)勝新民主黨,成為希臘議會最大政黨并牽頭組建聯合政府。意大利五星運動黨成立于2009年10月,在2018年3月議會選舉中贏得32.7%得票率,2"Italy:results of parliamentary elections in 2018",全球統(tǒng)計數據庫網(https://www.statista.com/statistics/813006/results-of-parliamentary-elections-in-italy/.)成為意大利第一大政黨并參與組建聯合政府。德國“另擇黨”2013年成立,短期內獲得較大社會支持但隨后實力有所下降,目前仍保持10%左右支持3"Germany Made Its Decision:No Future for the Far Right?",今日政治網(https://politicstoday.org/germany-made-its-decision-no-future-for-the-far-right/.)。在2019年歐洲議會選舉后,新成立的歐洲議會“身份與民主”黨團占據73個席位,較之其前身歐洲“民族與自由”黨團增加37個席位。法國國民聯盟領導人瑪麗娜·勒龐還表示,盡管“身份與民主”黨團在歐洲議會席位中占比10%左右,但它實際上屬于一個更為廣泛的非正式“主權主義集團”的一部分,該集團大約由200名具有民粹主義、保守主義及疑歐主義色彩的歐洲議會議員組成。4"New national populist EU group‘Identity and Democracy’takes shape",歐洲時報網(https://www.eutimes.net/2019/06/new-national-populist-eu-group-identity-and-democracy-takes-shape/.)發(fā)展中國家民粹主義政黨雖獲得一些發(fā)展,但激進程度及影響力總體有限。面對新冠肺炎疫情沖擊,不少資本主義國家在野民粹主義政黨猛烈批判執(zhí)政黨和政府,要求其出臺更為積極的最低工資、失業(yè)救濟、醫(yī)療保險以及低收入家庭保障、中小企業(yè)扶持等政策。這些政策主張往往不切實際,效果也有待進一步檢驗,但無疑滿足部分憤怒選民的逆反投票心態(tài),對包括工人階級在內的各個社會階層都產生一定的誘惑力。
隨著資本主義國家社會政治生態(tài)的復雜演變,尤其是傳統(tǒng)主流政黨的普遍弱化以及新興政黨的蓬勃發(fā)展,一些國家政黨競爭態(tài)勢日益多變,政黨興衰沉浮加速演進,政黨分化組合有所發(fā)展。不少資本主義國家中小政黨為求生存、謀發(fā)展,選擇與大黨聯合,或組建小黨聯盟自保。政治碎片化也使得不少國家尤其是發(fā)達國家難以出現一黨獨大的政治局面,各類政治力量不得不尋求通過妥協與交易來組建聯合政府。在資本主義世界,聯合政府越來越成為常態(tài),少數派政府也有所增多。從實際情況來看,雖然各種光譜的政黨都有可能合作組建聯合政府,但不少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經常因為意識形態(tài)等因素受到公開排斥。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部分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的影響力及其可持續(xù)發(fā)展空間。
面對復雜嚴峻的國內社會政治形勢,如何把握機遇、化解挑戰(zhàn),成為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的現實問題。鑒此,不少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著眼當前難題及未來發(fā)展,謀求通過采取開放與包容的態(tài)度,擴大社會政治聯合,以鞏固和提升政治實力,進而為本國社會主義發(fā)展累積政治能量。
隨著時代的深入發(fā)展以及資本主義國家社會政治生態(tài)的演變,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對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認知日益加深。尤其是對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形式和名義都有所發(fā)展,形成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左翼陣線、左翼聯盟、中左聯盟、人民陣線、人民民主聯盟等多種形態(tài)。不少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認為,在新的歷史時期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政治意義更為突出,形式和名義需要服務于內容,以增強黨的影響力、號召力和行動力為要。要根據時代任務以及具體形勢來確定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形式和名義,而不能固守成見。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也不大可能只有一個,需要根據戰(zhàn)略任務和戰(zhàn)術需要來確定建設思路及進度,如意大利重建共在本國債務危機發(fā)生后向國內所有左翼政治力量發(fā)出了建立替代左翼的呼吁,建議黨內外的中左翼力量團結起來,在尊重各自發(fā)展經歷基礎上構建一個反新自由主義的、廣泛的“左翼聯盟”。1于海青:《債務危機下南歐四國共產黨的發(fā)展動態(tài)》,載于《黨建》2011年第1期。比利時工人黨指出,“該黨是一個馬克思主義政黨,對社會主義充滿信心并無意去適應資本主義。有必要與所有真正的左派力量探討如何應對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打擊種族主義以及組織工人階級?!?"We Are a Marxist Party That Believes in a Socialist Future",雅各賓網(https://jacobinmag.com/2018/12/belgium-workers-party-ptb-elections-left.)此外,也有一些資本主義國家傳統(tǒng)共產黨對擴大左翼合作范疇存在疑慮,如希臘共產黨直截了當地反對加入激進左翼聯盟組織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甚至都不愿意討論這種可能性。3"Greece:SYRIZA,the Communist Party and the desperate need for a united front",社會主義抵抗網(http://socialistresistance.org/greece-syriza-the-communist-party-and-the-desperate-need-for-a-united-front/3535.)
對于社會階級階層的具體變化,多數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也比較敏感,謀求一定程度的以變應變。一方面,針對工人階級變化以及其他被壓迫群體提出應對之策。如澳大利亞共產黨表示,該黨是工人階級政黨,承認工人階級在社會變革中的領導作用。工人階級需要與被大企業(yè)剝削的社會其他階層建立聯系,這就要求共產黨在勞動群眾中贏得實質性的影響力,同時積極與其他左翼和進步政治力量建立聯盟。4"An Introduction to the Communist Party of Australia",澳大利亞共產黨網(https://cpa.org.au/cpaintroduction/.)在法國共產黨37大上,該黨全國委員會主席皮埃爾·洛朗敦促共產黨人拋開與其他左翼勢力和群眾組織的分歧,必須逐步建立一個受歡迎的左翼陣線,并與那些愿意在社會變革過程中與我們合作的人建立聯盟。他告訴法共黨員不要害怕與潛在盟友的分歧,也不要“拋棄”右翼工人。5"Communist Party of France plans to build broad left coalition",人民世界網(https://www.peoplesworld.org/article/communist-party-of-france-plans-to-build-broad-left-coalition/.)巴西共產黨呼吁巴西進步力量團結起來站在反對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的前沿,共同維護工人的工資、教育、健康和住房權益;強調該黨優(yōu)先考慮參加工會、大眾運動以及在工作、住房及學習等場所開展的活動。6"Brazilian communists call workers to ‘fight for popular power’ against the forces of reaction",英國晨星在線網(https://morningstaronline.co.uk/article/w/brazilian-communists-call-workers-fightpopular-power-against-forces-reaction.)另一方面,逐步突破階級階層界限,將包括中產階級在內的勞動人民都作為工作對象,謀求進一步擴大對中產階級的工作,以建立更為廣泛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如美國部分進步力量公開稱,“就后工業(yè)時代而言,對平等主義政治起決定性作用的是左翼積極的中產階級政策”,“我們的任務是說服中產階級——或者說是中產階級的大部分人”。1"The Left must appeal to a middle class squeezed by capitalism",雅各賓網(https://jacobinmag.com/2021/03/middle-class-decline-capitalism-1-percent.)比利時工人黨指出,“自2008年黨代會之后,該黨在堅持馬克思主義基本原則的同時,也提出要努力真正成為一個全體勞動人民的黨,并為此采取靈活策略,加強溝通和組織工作?!?"Winning elections,advancing the struggle-contribution of the Workers'Party of Belgium to the 100th Anniversary of the founding of the Communist International-The fight for peace and socialism continues!",團結網(https://www.solidnet.org/article/21-IMCWP-Contribution-of-WP-of-Belgium/.)
與冷戰(zhàn)中后期相比,當前一些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對構建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態(tài)度出現不少變化,對“先鋒隊”“領導黨”等提法相對較少提及,而更看重本國政治現實,謀求通過建設廣泛左翼聯盟增強政治斗爭能力。尤其是部分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鑒于國內政治形勢及自身影響力,趨向務實,短期內不片面追求對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領導權,而謀求發(fā)揮獨特作用。如英共認為,在社會主義斗爭初始階段,需要推動工人運動持續(xù)性地左轉并且掌握國家政權。新的左翼政府需要以議會中的工黨、社會黨以及共產黨的大多數為基礎,同時以議會外廣泛的群眾運動作為支持。3趙婷、丁廣昊:《英國共產黨的理論革新與發(fā)展態(tài)勢》,載于《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問題》2020年第4期。但是也有不少社會主義理論家和學者認為,共產黨需要堅持對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領導權,強調工人階級政黨必須掌握革命和斗爭的領導權,否則就不可能有真正的革命斗爭。如知名左翼理論家泰勒·詹姆斯(Tyler James)認為,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顯著特點是,革命者必須與改革派合作,以贏得當前的目標,但不應處于被動的二等公民地位并放棄所有領導權。革命者只有在團結一致并開展行動時,才能贏得具體的目標。4"What do we mean by a united front",社會主義工人網(https://socialistworker.org/2017/03/02/what-do-wemean-by-a-united-front.)當然,暫不強調領導權并不表明上述共產黨甘當配角或放棄了社會主義目標,爭取參與執(zhí)政仍是很多共產黨的現實訴求。如日本共產黨在2016年7月第24屆參議院選舉前夕,聯合民進黨、社民黨、生活黨等在野黨最終就建立選舉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共同推薦候選人達成共識,日共還特別強調了“野黨共斗”(在野黨共同斗爭)的重要性。四方一致同意選舉結束后,各方將在國會等其他領域協同斗爭。這標志著日共推進的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進入了穩(wěn)定與發(fā)展時期。5曹天祿:《日本共產黨統(tǒng)一戰(zhàn)線:歷史·機遇·挑戰(zhàn)》,載于《馬克思主義研究》2017年第9期。近年來,日本共產黨進一步要求黨員積極參與和領導不斷變化的國民運動、社會運動、新的社會階層運動;著力推進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建設,擴大與市民和在野黨的交流對話,努力推動建立在野黨聯合政府,進而為實現黨的奮斗目標而努力。
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大多參與選舉競爭和議會斗爭,重視就重大理論與實踐問題進行交流對話,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無疑是其中的一個重要議題。就地區(qū)層面而言,歐洲、亞洲和拉美等地區(qū)共產黨分別形成各自的地區(qū)共產黨交流機制,開展經常性交流對話。在國際層面,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也為各國共產黨交流和研判形勢、加強理論對話提供了重要平臺,促進了共產黨、工人黨的相互聲援與國際協作。在此過程中,一些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還重視利用各種雙多邊平臺同中國共產黨等社會主義國家執(zhí)政黨進行交流合作,探討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建設之道。如尼泊爾共產主義運動知名領導人普拉昌達1998年指出,“民主革命的成功顯然離不開無產階級領導的反封建反帝且包含不同階級、階層的廣泛革命統(tǒng)一戰(zhàn)線。上述革命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基礎顯然是而且應該是工農團結,但是革命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構建和發(fā)展取決于不同國家的具體國情”6"Two momentous years of revolutionary transformation",反壓制思想網(http://www.bannedthought.net/International/RIM/AWTW/1998-24/nepal_Prachanda24Eng.htm.)。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fā)以來,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圍繞構建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地區(qū)和國際對話更為積極,深化了各自斗爭經驗交流,增進了各自政治斗爭能力。
盡管政治實力、國內影響力和階段性目標不同,但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構建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意圖大體一致,即團結盡可能多的政治力量,爭取盡可能多的社會支持,以擴大社會主義影響力,夯實本國社會主義事業(yè)基礎并為未來的斗爭做好政治準備。在實踐中,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大多重視體現特色、維護人民利益以及促進黨的發(fā)展,形成一些相近或相似的特點。
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參加的結構性政黨聯盟基本系左翼政黨聯盟,其在相關國家具有重要的政治地位和影響力,乃至可以左右政局走向。共產黨作為政黨聯盟重要成員,往往提供重要的思想、價值支持并輸送重要人才資源。在新的歷史時期,一些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對結構性政黨聯盟的認知和借力出現新的變化。如1989年,南非共產黨與非國大及南非工會大會結成政治聯盟(簡稱三方聯盟)。1994年,三方聯盟以非國大名義參加首次不分種族大選并贏得勝利。南非共認為,在三方聯盟中該黨雖然不是領導者,但是可以作為先鋒力量,提供思想支持和參與國家治理。近年來,南非共強調要根據形勢發(fā)展變化,推動成立更廣泛的愛國陣線尤其是建立和鞏固左翼群眾陣線。在左翼群眾陣線建立過程中,突出左翼群眾陣線具有一定的獨立性,而不是三方聯盟的自然附屬。2017年,南非共發(fā)布《南非共比任何時候都需要承擔民族民主革命的領導責任》文件,強調非國大雖然對民族解放運動作出重要貢獻,但非國大并非一勞永逸占據革命的領導權。同時基于三方聯盟內部出現的問題,南非共與南非工會大會于2021年3月發(fā)表聯合聲明,指出“南非共和南非工會大會重申對重組三方聯盟的承諾,認為如果不能很好地進行重組,就不能有效應對接下來的地方選舉”1"SACP and COSATU bilateral statement",南非政體網(https://www.polity.org.za/article/sacp-and-cosatubilateral-statement-2021-03-16.)。烏拉圭共產黨在廣泛陣線近年來喪失執(zhí)政地位后,借助聯盟力量和影響,持續(xù)發(fā)展壯大自己,在“2020年9月舉行的烏拉圭地方選舉中,廣泛陣線成員、共產黨人卡羅琳娜·科塞當選首都蒙得維的亞市市長”2徐世澄:《拉美政黨政治新變化與左翼政黨的政策調整》,載于《當代世界》2020年第11期。。
鑒于一些資本主義國家政黨力量的此消彼長快速演進以及政黨斗爭日益復雜尖銳,不少共產黨根據形勢發(fā)展需要,靈活地推進建設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這種政治聯盟往往表現為短期的松散政黨聯盟或選舉聯盟。如21世紀以來,印度主要共產主義力量在遭遇挫折后,探索加強選舉聯盟建設。在2020年底比哈爾邦議會選舉中,印共、印共(馬)、印度革命社會黨(馬列)與全國人民黨組成的選舉聯盟獲得邦議會29席中的16席,其中印度革命社會黨(馬列)獲得12席。法國共產黨在2008年選擇同左翼黨等左派小黨組成選舉聯盟——左翼陣線并支持梅朗雄參選總統(tǒng)。同時為遏制法國右翼和極右翼的進攻,法共也開始尋求與社會黨等實施有限的合作。如在2020年3月法國第二大城市馬賽市政選舉中,共產黨、不屈法國、社會黨等攜手合作,提出“馬賽之春”的口號并共同推選唯一候選人,謀求實現左翼在馬賽的執(zhí)政。3"In Marseille,the French Left is Finally Uniting",雅各賓網(https://www.jacobinmag.com/2019/12/marseillespring-printemps-marseillais-france-election.)智利共產黨為應對2021年制憲會議及總統(tǒng)選舉,智共與多個反新自由主義政黨組成名為“我贊同尊嚴”的左翼競選聯盟。左翼競選聯盟贏得制憲會議和總統(tǒng)選舉兩場選舉的勝利,聯盟總統(tǒng)候選人博里奇還當選智利新一屆總統(tǒng)。對于聯盟合作伙伴,一些國家共產黨還堅持立場,認為該批評的要批評,該斗爭的要斗爭,而不能無原則妥協。如盡管委內瑞拉共產黨加入執(zhí)政黨統(tǒng)一社會主義黨組建的大左翼聯盟,但是基于形勢發(fā)展需要也牽頭于2020年8月以本黨為主組建革命左翼的“大眾革命替代”,謀求為委內瑞拉社會大眾提供新的左翼替代,并持續(xù)揭批委內瑞拉資本主義危機以及政府政策的親資產階級性質。近期,委內瑞拉政府對“大眾革命替代”的攻擊有所升級,尤其是“馬杜羅總統(tǒng)和國民議會議長豪爾赫·羅德里格斯予以嚴厲批評,乃至聲稱后者與美帝國主義勾結,破壞國家和平發(fā)展與穩(wěn)定”1"Maduro Accuses Left and Communist Party of Being Agents of Imperialism",委內瑞拉分析網(https://venezuelanalysis.com/analysis/15124.)。
一些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為體現獨立性和自身色彩,既與資產階級政黨保持一定距離,但也不排斥在議會外對左翼或具有一定左翼色彩的執(zhí)政黨、執(zhí)政聯盟予以支持。其主要方式是在議會投票時,適當與執(zhí)政黨和政府加強溝通和配合,幫助政府預算方案及其他重要議案順利過關。在那些執(zhí)政黨或執(zhí)政聯盟未獲議會半數以上席位的國家,獲得一定關鍵席位的在野共產黨無疑可以發(fā)揮重要的政治平衡作用。如在2012年葡共十九大上,葡共強調用四月革命的價值觀和精神來塑造葡萄牙并提出愛國的左翼替代主張,以爭取工人、農民和中小企業(yè)的支持。同時,葡共盡管對社會民主主義危害有著深刻的認識,但是出于抵制新自由主義以及為工人和農民爭取利益的需要,與左翼集團一道在議會外選擇性支持社會黨執(zhí)政。當然,一旦社會黨政策危及基層民眾利益,共產黨就可能收回對其的政治支持。捷克和摩拉維亞共產黨近年來通過在議會外支持“AN02011”黨領導的少數派政府,兩次協助政府安然度過反對黨推動的議會不信任投票,進而爭取政府在國有企業(yè)改革等方面做出讓步。
這種情況在受西方干涉較多的發(fā)展中國家較為普遍。上述國家在野共產黨對本國政府經濟社會等政策往往頗有微詞,但是在反對外來干涉方面大多選擇給予政府一定道義支持和聲援,以展現共產黨的愛國主義和民族情懷以及對國家主權、安全和發(fā)展等利益的維護。如伊拉克共產黨對本國政府鎮(zhèn)壓民眾圍繞民生問題發(fā)起的抗議予以強烈指責,但也配合政府反對外部力量襲擊本國領土或制造軍事沖突。亞美尼亞共產黨對阿塞拜疆2020年入侵本國予以堅決反對,“呼吁所有本國進步人士、愛國力量和個人抵抗一切形式的侵略,充分支持國家及其武裝部隊;呼吁全世界所有愛好和平的人民以及全球左翼和進步力量,共同維護和平、譴責阿塞拜疆的軍事侵略;還呼吁世界各地共產主義者一道要求結束戰(zhàn)爭,謀求基于《聯合國憲章》等解決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之間所有懸而未決的爭端”2《亞美尼亞共產黨:我們要和平!我們拒絕侵略!》,華中師范大學國外馬克思主義政黨研究中心網(http://www.ccnumpfc.com/index.php/View/2545.html.)。
對多數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而言,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既是戰(zhàn)略也是策略,既是當前需要也是長遠需求。在百年變局疊加世紀疫情的復雜國際背景下,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加強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建設的意義重大。
隨著社會結構、政治生態(tài)的變化,資本主義國家的發(fā)展理念之爭日益顯化,各種社會政治思想激烈交鋒。從思想理念和政策訴求來看,一些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的左翼替代方案往往體現較高的時代性,展現了高度的正義性和公平性,而這正是其他政治力量的主張所缺乏的。但是這種思想政策的超前性和激進性,還需要進行廣泛的傳播和推廣,以爭取更大的思想認同和政治支持。為此,一些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積極開展輿論宣傳、思想教育、理論溝通等工作,并將上述努力融入到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構建工作中去,進而形成更大的思想傳播力和影響力。上述思想工作的對象既包括一般的社會大眾,也包括志同道合的左翼政黨、社會運動和民間團體等,還涵蓋其他可能存有一定共識基礎的潛在政治力量。從實踐效果來看,持續(xù)不斷的思想創(chuàng)新及其宣傳影響,一定程度上為加強左翼力量的團結以及組建更大范圍的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奠定了更為有利的思想基礎。
以往部分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被認為相對“保守”,對其他各類政治力量多持批判和攻擊態(tài)度,還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政治斗爭。這為一些資本主義國家資產階級政黨非議和排擠共產黨提供了“說辭”,也引發(fā)了一些資本主義國家選民的疑慮。上述情況持續(xù)推動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的反思,促使一些國家共產黨努力把握形勢,在保持一定批判性的同時,也努力顯示更多的溝通和對話姿態(tài),以爭取更多的社會政治力量參與到反對新自由主義以及針對資產階級政府的斗爭中去。一方面,部分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加強與在野黨、社會運動及民間團體等的溝通與對話,聯合開展議會斗爭或街頭斗爭,以反制右翼或極端主義政府政策,乃至促進實現政權的更替;另一方面,部分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利用相對有利的政治形勢,通過與即將執(zhí)政或正在執(zhí)政的左翼政府進行溝通和對話并提供有條件的支持,進而展現負責任的政黨形象。這表明不少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走向了更大程度地開放和包容,意圖通過進一步打破政治界限或壁壘,促進政治溝通與協作,進而更多體現共產黨的新政治文化。上述政治文化的形成和強化有利于一些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在本國爭取實現社會主義過程中獲得更多的政治支持并積累更多的政治能量。
資本主義政治體制的核心在于選舉,只有贏得盡可能多的選舉才可能獲得更多政治資源并擁有相應的政治競爭優(yōu)勢。一些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的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理論與實踐創(chuàng)新,其現實目標是通過獲得各類選舉的勝利,進而贏得一定的政治話語權尤其是參政或執(zhí)政的資格并為自身發(fā)展謀求更有利的政治環(huán)境。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建設有助于一些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在提名候選人、聯合宣傳、爭取選民支持以及反制政治攻擊等方面獲得更多支持,進而實現更多的政治收益。從全球范圍來看,西班牙共產黨、智利共產黨等部分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實現了參與聯合執(zhí)政或派遣黨員干部擔任中央政府高官;俄羅斯聯邦共產黨、比利時工人黨、巴西共產黨、烏拉圭共產黨等一些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在地方議會選舉中表現出色并占據一些重要城市或省份的執(zhí)政權。這些不斷出現的亮點不僅鼓舞了相關國家左翼力量和進步民眾,而且促進了世界社會主義的新發(fā)展。
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不缺乏思想創(chuàng)新和政治斗爭的勇氣,但是受在野地位影響,往往呈現政策批判多而政策實踐少的問題。只有將政黨政策轉為影響民眾日常生活的法律和政策,才能引起選民的更多關注和重視乃至支持。因而,多數參與聯合政府或提供議會外支持的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都非常關注政府政策的制定或完善。如西班牙共產黨領導人阿爾貝托·加爾松表示,“在新冠肺炎疫情發(fā)生后,政府的反應集中在‘社會盾牌’上,旨在推出保護工人階級和社會大多數人免受疫情大流行影響的一攬子措施”,“上述反應明確側重于社會保護,其與2010年的危機應對方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得益于我們在政府中的存在”1"Spain’s First Communist Minister Since the 1930s:‘The Right Can’t Accept a Party Like Ours in Government’",雅各賓網(https://www.jacobinmag.com/2020/09/spain-communist-alberto-garzon-izquierda-unidapodemos.)。
當然,對于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重要性和作用,一些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也有著相對清醒地認識。即當前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尚不足以從根本上改變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的整體處境,但是也不可或缺。因而,多數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既看重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但也不過分迷信和依賴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并重點加強自身建設,以打造更為強大的黨。如美共近期認為,“在特朗普總統(tǒng)執(zhí)政期間,美國內部對人民陣線的需求沒有停止,但其形式正在發(fā)生變化。在過渡期間,新的聯盟正在不斷出現,這不讓任何人感到驚訝。圍繞著特定的問題和目標,新的聯盟經常會產生并消亡,可謂興衰起伏無常。事實上,戰(zhàn)線越廣、團結的基礎越廣,聯盟就越脆弱,一旦實現主要目標,組成聯盟的各個部分就可能分崩離析?!?"The popular front is dead! Long live the popular front!!",美國共產黨網(https://cpusa.org/article/thepopular-front-is-dead-long-live-the-popular-front/.)
展望未來,在“資強社弱”的國際大環(huán)境短期內難以改變以及資本主義仍具有一定韌勁的情況下,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普遍處于相對不利的政治處境,對各自社會主義的探索任重道遠。尤其是在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建設理論與實踐探索方面,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取得的任何新進展、新成就無疑都是十分寶貴的。這既是世界社會主義的經驗,也是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內在需求??紤]到資本主義國家政治體制弊端日益暴露,尤其是政黨碎片化日益突出、政治極化日益明顯以及選舉民主遭受更多質疑,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只要深刻把握世情、國情以及黨情,妥善利用國內社會政治矛盾,在維護自身獨立性的同時不斷探索政治聯合與合作,就可能實現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建設的新發(fā)展。這種漸進的量的發(fā)展有可能為少數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實現質的發(fā)展奠定良好的政治基礎。當然,受資本主義世界發(fā)展的不確定性以及國際反共力量干預等因素影響,部分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的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探索可能面臨一些新的內外干擾,進而面臨艱難的局面。這就需要有關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科學研判形勢并拿出有效的應對策略。
鑒于當前資本主義多重危機高燒不退以及資本主義國家政黨惡斗不斷的現狀,社會主義作為一種思想和價值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和推崇。尤其是部分西方國家青年對社會主義的認可有所增多,成為世界社會主義的一個亮點。根據2019年有關民調顯示,“61%的美國青年(18至24歲)表示對社會主義持積極看法”1《民調:美國青年對社會主義的態(tài)度比資本主義更積極》,俄羅斯衛(wèi)星通訊社網(http://sputniknews.cn/society/201901311027527540/.)。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社會主義影響力在全球范圍內有所提升,社會主義仍是一種可行的制度選擇,社會主義的未來依然光明。但是也要看到,資本主義國家基層民眾對公正、公平等具有社會主義色彩理念的追求,不等于對社會主義的自然支持,也不等于社會主義的必然高歌猛進。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對社會主義的探索仍在路上,需要把握世情、國情、黨情進一步加大道路探索力度。其不僅要繼續(xù)勇于參與社會思想領域的交鋒,加大對資本主義殘酷與冷漠的批判,還要把握本國實際提出更符合民意、更有競爭力的左翼替代方案,并努力通過各種方式將其上升為政治實踐,進而提升共產黨思想價值和政策主張的吸引力。
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對實現社會主義的路徑看法不一,斗爭的戰(zhàn)略和策略也有所不同。但無疑需要根據實際情況,在推進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建設方面與時俱進、有所創(chuàng)新。這既是斗爭的需要也是合作的需要,體現了共產黨的創(chuàng)新變革能力。在構建和發(fā)展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過程中,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需要適度解放思想,既充分認識合作的必要性也把握合作的復雜性敏感性,既堅持立場的原則性又突出策略的靈活性,既突出服務當前目標也兼顧長遠發(fā)展,爭取有所作為。同時針對國內社會結構的持續(xù)演變,深入把握社會大眾的心態(tài)變化,努力爭取社會中下階層的理解、認同和支持,不斷擴大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社會基礎。當然,我們也要看到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及其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建設受到復雜國內外因素的影響,不大可能會一帆風順,理論創(chuàng)新與實踐發(fā)展有時難以同步,其未來走向及成效需要進一步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