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認同的實踐性與層次性
——兼論政治認同的基礎與機制

□楊繪榮

（山西大學 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6）

政治認同是政治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目前學界對這一主題已有較為深入的研究，也構建了關于政治認同的一般理論。綜合來看，相關研究主要有三個切入視角：一是政治心理維度，強調(diào) “心理歸屬感” ；二是政治權力維度，認為政治認同實際上是認同政治的本質——權力；三是政治實踐維度，將政治認同等同于主客體之間雙向互動的實踐過程。相較于政治心理與政治權力維度，從政治實踐的視角來界定和解析政治認同可能更為全面，也更符合現(xiàn)實的政治生活，實踐性是政治認同非常鮮明的特性。此外，就政治認同的客體而言，且基于政治系統(tǒng)論之分析視角，政治認同亦顯示出鮮明的層次性。實踐性和層次性貫穿于政治認同之形成過程中，而且在這一過程中有一些重要因素起著推動作用，即政治認同背后的支撐基礎和形成機制，這些基礎和機制也呈現(xiàn)出一定的層次性，它們充當著中介，在認同主體與認同客體之間發(fā)揮著聯(lián)結作用，從而達成政治認同主客體之間的良性互動。

一、政治認同的實踐性：主體與客體的雙向互動

（一）政治心理維度與政治權力維度的片面性

從心理維度對 “政治認同” 展開研究，其實是認為這一概念的核心在于 “認同” ，其研究的落腳點是 “認同” 。弗洛伊德作為西方最早提及 “認同” 概念的學者，認為認同 “是一個心理過程，是個人向另一個人或團體的價值、規(guī)范與面貌去模仿、內(nèi)化并形成自己的行為模式的過程”。在這里， “認同” 被界定為個體逐漸與他人行為舉止達成一致且具有模仿性的心理過程，這一過程實際上表現(xiàn)為一種趨同性。具體而言，認同的內(nèi)涵主要包括兩個層面：其一是指個體因他人與自己有相同之處而倍感親切，它強調(diào)一種 “心理歸屬感” ，這種歸屬感來源于共同之處，其結果是，因共同之處結合而成的群體之內(nèi)部凝聚力不斷增強，但同時也致使各個群體之間的分野愈加明顯，即表現(xiàn)為 “我們” 與 “他們” 的區(qū)隔；其二是指個體的承認、認可以及贊美、同意，進而自愿按其所承認、認可對象之規(guī)范和要求行事，有學者稱之為 “情感傾向” ，認為這是 “因內(nèi)心認可和贊同而產(chǎn)生的肯定性心理反應”。

用 “心理歸屬感” 來界定政治認同，是目前比較主流的觀點。首次用 “心理歸屬感” 界定政治認同內(nèi)涵的是美國學者羅森邦（亦被譯為羅森鮑姆），他認為政治認同是 “一個人感覺他屬于什么政治單位（國家、民族、城鎮(zhèn)、區(qū)域）、地理區(qū)域和團體”，這一界定為后續(xù)學者從心理學視角研究政治認同問題奠定了基礎。《中國大百科全書》第28冊收錄的 “政治認同” 之詞義便是基于這一視角，即認為政治認同是 “人們在社會政治生活中產(chǎn)生的對政治現(xiàn)象的一種感情和意識的歸屬感。它與人們的心理活動有著密切的關系”。持有這一分析視角的學者們雖然對政治認同的理解略有不同，但他們觀點的內(nèi)核基本是一致的，即均強調(diào)歸屬感，這亦是國內(nèi)學界較為常見的分析視角。這里所謂的 “歸屬感” ，不僅僅是明確自己所屬團體成員身份這種名義上的歸屬感，更是一種內(nèi)心的歸屬感。比如，馬振清強調(diào)，政治認同應該是經(jīng)由政治社會化過程，使人們認可某個政治組織的理念目標，并加入該組織成為其中的一員，用該組織的要求規(guī)范自身行為，且積極支持該組織的方針、政策。很顯然，上述觀點進一步細化了歸屬感，明確指出社會成員是因為認可政治組織的理念才會加入其中，也強調(diào)了在這種歸屬感下，社會成員不僅僅是服從政治組織的規(guī)定，還會主動支持政治組織，并為之付出努力。換言之，該觀點其實更看重社會成員的能動性?？傊J同與歸屬感在概念上多有重疊之處，政治認同必然會涉及心理歸屬感，我們基于歸屬感來界定政治認同，重點是強調(diào)在身份層面和心理層面皆歸屬于某一政治組織的社會成員服從并支持該組織的一系列心理活動。當然還要注意的是，歸屬感視角下，政治認同的關注點在于心理上的歸屬，即發(fā)自內(nèi)心地認為自己是某個政治組織的一員。

然而，將政治認同界定為一種 “心理歸屬感” ，其實有些許不完善之處，主要體現(xiàn)為兩個方面：一是未完整概括認同的內(nèi)涵，因為認同除了指涉 “心理歸屬感” ，還包括 “情感傾向” ；二是 “心理歸屬感” 實際上是一種政治隸屬關系，這意味著社會成員需明確自己所屬的政治單位或政治組織，明確自己在政治生活中的身份定位。歸屬感視角下，認同主體的認同對象是身份地位和社會屬性這些抽象之物，而政治領域中的認同，其側重點并非如此——政治認同是對政治體系這一客觀實體的認同，它更多強調(diào)的是 “情感傾向” 。由是觀之，亦如從心理層面界定認同一樣，政治心理層面的政治認同應涵蓋 “心理歸屬感” 和 “情感傾向” 兩個層面，雖然二者各有偏重，但均同屬 “認同” 不可分割的兩方面，彼此相互關聯(lián)、相互促進。社會成員對政治體系認可、同意，便會促使他們服從該政治體系的要求，繼而對這一政治體系產(chǎn)生一種心理歸屬感。社會成員對該政治體系有了心理歸屬，進而又會反過來促使他們產(chǎn)生認可、同意該政治體系的情感傾向，而且這一傾向會不斷強化。正如國內(nèi)學者桑玉成的界定：政治認同是一個政治體系中的成員對于政治體系的認知、情感和評價，是成員對政治體系的價值傾向。很顯然，在這里，政治認同囊括了 “心理歸屬感” 和 “情感傾向” 兩個層面，是一種更為穩(wěn)固的價值傾向。也就是說，倘若社會成員對其所處政治體系承認、認可和同意的情感傾向越強烈，那么，他們對這一政治體系的認同程度便會越高。

值得注意的是，單從心理活動的視角來界定 “政治認同” 有些許不足之處：一是過于強調(diào)政治體系對社會成員單方面的影響，即多數(shù)情況下，人們只是對政治體系做出被動、消極的心理反應，而主觀能動性不足；二是若政治認同僅停留在心理層面，那么社會成員便難以反作用于政治體系，政治認同與現(xiàn)實的政治生活會呈現(xiàn)出一種脫節(jié)狀態(tài)，于是乎，社會成員自身的利益訴求和價值追求恐難實現(xiàn)，政治認同亦難以發(fā)揮其真正的價值效用。因此，僅從心理層面來理解政治認同恐怕無法全面闡明政治認同豐富的內(nèi)涵。

從政治的本質即權力來界定 “政治認同” 這一概念的內(nèi)涵，在學界并不多見，但這也確實是一個分析視角，該視角主要強調(diào)政治認同實際上是認同政治的本質——權力，其理由在于 “政治關系的要素是權力主體、權力客體及政治作用”。基于這一分析視角，政治認同基本等于認同政治權力，解讀政治認同需從政治權力入手。從政治權力視角界定政治認同，學界大致有兩種觀點：一是通過闡述政治認同之于政治權力產(chǎn)生過程的功能，來論證政治認同與政治權力的相互關系。比如，彭正德在認可政治認同確實是一種心理歸屬感和情感傾向的基礎上，進一步指出政治認同 “在本質上是社會成員對政治權力的認同”。另有學者也指出，政治體系的核心要素是政治權力，即在政治現(xiàn)象中最核心的是權力的運行問題。政治權力本質上是一種強制性的力量，是強迫人們服從的特殊工具，其目的在于建立政治秩序。然而政治體系若只擁有強制力量是難以讓人們從內(nèi)心信服的，也無法建立起真正的政治權威，它還必須讓人們承認、認可和同意其政治權力，使人們內(nèi)心服從并忠于這一政治權力，這便是政治認同最重要的功能所在。

二是通過論證政治認同最重要的客體是政治權力，來證明政治認同即認同政治權力這一觀點。譬如，有學者將政治認同定義為 “公民對某種政治權力的認同”，該論斷背后的推理邏輯是將政治認同轉變?yōu)檎J同政治，在這里，分析視角的轉變意味著它將 “政治認同” 的落腳點置于 “政治” 這個字眼上。在對 “政治” 這一概念的闡述上，最為全面的當屬馬克思主義政治觀，大致可以概括為兩方面：首先，政治是經(jīng)濟基礎的上層建筑，從根本上說，政治的核心是利益問題，反映利益關系；其次，政治的根本問題是國家政權問題，社會成員為了確認和保障個人利益和權利，便會借助國家政權開展各項活動。因此，政治權力作為政治體系的關鍵要素，它是社會成員最主要的政治認同客體。

但需要提及的是，從政治權力的視角界定 “政治認同” 這一概念的內(nèi)涵，仍有所欠缺：其一，只有政治權力這個單一客體，會導致政治認同的對象不完整、不全面，這是因為整個政治體系才應是政治認同的客體所在，而政治權力僅是整個政治體系里的一個組成部分，換言之，政治權力實際上只是政治認同的客體之一，對政治權力的認同并不能等同于政治認同。其二，從政治權力視角解析政治認同，其焦點目標在于政治權威，強調(diào)只有真正確立了政治權威，即社會成員從內(nèi)心深處服從、接受這一權威，政治權力的價值才能凸顯。然而，政治權威與政治認同雖然均強調(diào)人們的認可與支持，但二者在本質上還是有所不同——政治權威是合法、正當化的政治權力和統(tǒng)治秩序，而政治認同則指涉人們對整個政治體系支持與認可的心理和實踐活動。也即是說，政治權威更加強調(diào)的是政治權力本身（政治認同客體之一）的要求，而政治認同還包含認同主體自身的需求。當然，二者之間又有著密切的關聯(lián)：社會成員的政治認同是建立政治權威的重要條件，而合法化了的統(tǒng)治秩序和政治權威又有利于社會成員政治認同的生成。

（二）政治實踐維度及其優(yōu)勢

從政治實踐層面來界定 “政治認同” ，即認為 “實踐性” 是政治認同的基本屬性。也就是說，除去通常意義下的心理維度，政治認同還居于實踐維度之中：第一，政治認同應該是主客體雙方基于各自利益需求而開展的一系列政治實踐活動，其理由是，按照 “理性人假設” ，權衡利益得失是人們從事一切活動的現(xiàn)實出發(fā)點，其中當然也包括政治活動。認同主體與認同客體的良性互動，意味著雙方的利益需求均得到較大程度滿足。第二，我們一般將政治認同視為認同主體對認同客體表現(xiàn)出來的單向的認同與否的實踐活動，但實際而言，在這一活動中，不單單只有認同主體在發(fā)揮主觀能動性，認同客體也需要采取行動，積極爭取贏得認同主體最大程度的認同，這些積極行動往往體現(xiàn)為政治體系中的執(zhí)政者采取的滿足社會成員利益需求的各項活動。換言之，政治認同其實是一個主客體進行雙向互動的實踐過程。其中，政治認同主體是指社會成員，既有個體形式，也有組織或團體的形式；政治認同客體不應該局限于某一政治權力或某個政黨，還應該包含與政治有關的各方面的體系（政治體系）。

目前從實踐性視角出發(fā)研究政治認同的學者日益增多。例如，方旭光在強調(diào)政治心理層面的基礎上指出，政治認同 “更是對于政治體系的行為過程及結果”。顯然這一界定認為政治認同同時涵蓋了政治心理范疇和政治實踐范疇。此外，現(xiàn)階段學界普遍也認可政治認同是認同主體的心理狀態(tài)外顯為實踐行為的一個過程。譬如，有學者詳細論述了政治認同從心理到實踐的動態(tài)發(fā)展過程，強調(diào)政治認同是在與政治體系的實際接觸中形成了對它的認知，在體驗中產(chǎn)生了情感，經(jīng)過理性的思考而有了積極的政治態(tài)度，而這些積極心理因素又使認同主體在行動上呈現(xiàn)出服從性與支持性。顯而易見，該論斷強調(diào)政治認同既包括認知、情感、意志等政治心理因素，也包括政治實踐因素，且二者相互作用、相互促進。當然，學界還有一些論述雖是為了佐證學者們各自關注的主題，但在政治認同的概念界定方面，他們的確強調(diào)了其實踐性，譬如有學者認為在現(xiàn)代民主社會中，政治認同 “主要通過公民對政治義務的自覺承擔得以表現(xiàn)”。該論斷主要探討了協(xié)調(diào)現(xiàn)代政治生活中個體利益與公共利益之間的關系以及促進個體與社會共同發(fā)展的問題。但在涉及 “政治認同” 的概念界定時，這一論斷清晰地表明政治認同是公民自覺履行社會義務的政治行為。另外，根據(jù)這一論斷，公民作為政治體系的行為主體之一，會用自身的價值觀來評判政治體系中諸如政治制度等各個構成要素，確定其是否符合自己的價值觀，并據(jù)此決定自己認同與否。在這里，政治認同的主體是公民，具有一定主觀能動性，政治認同的客體是包括國家和政治制度等在內(nèi)的政治體系，它需要借助政治輸出等方式滿足公民需求，用以提升公民的政治認同感。從這個意義上來看，政治認同的主客體之間顯然是一種主動性的雙向互動關系。

總體而言，從實踐觀之視角來解析 “政治認同” 的內(nèi)涵相對來說較為全面，因為它涵蓋了心理和實踐兩個層面，明確了政治認同既是認同主體（社會成員）對認同客體（政治體系）支持與認可的內(nèi)隱的心理活動，也是社會成員基于這種肯定的政治心理所采取的一系列外顯的支持與認可政治體系的實踐活動。因此，政治認同其實是一個由內(nèi)而外的生發(fā)過程。內(nèi)在價值觀是政治實踐活動的指引，社會成員在內(nèi)心深處生成認同感，作為認同主體，其行為表現(xiàn)便能反映出政治認同這一心理活動。不僅如此，從政治實踐層面入手，亦能更深刻地把握政治認同的內(nèi)涵。認同的主客體之間是一種基于利益需求的互動關系，這一解讀彌補了僅從心理方面來界定政治認同所帶來的主體能動性缺失的問題，社會成員積極扮演起認同主體的角色。由此可見， “政治認同” 應該是心理和實踐兩方面的結合體，它是認同主體基于一定的利益和價值需要而發(fā)生的主動地與認同客體雙向互動的實踐活動，從實踐觀的維度界定和闡釋政治認同概念更符合現(xiàn)實的政治生活。

二、政治認同的層次性：基于認同客體穩(wěn)定性之視角

政治認同除了具有實踐性這一鮮明特性之外，就政治認同客體之穩(wěn)定性而言，它還具有明顯的層次性。在政治認同客體即 “政治體系” 這一研究主題上，目前學界大多從政治系統(tǒng)論的視角展開論述，認為政治認同客體是一個分層次的、由多種要素構成的政治系統(tǒng)，即 “政治體系” ，并按一定的順序和層次來討論該體系的構成要素。

按一定的順序和層次來討論體系的構成要素，主要源于體系中各要素之間不是散亂分布的，而是系統(tǒng)的、有序的，政治體系亦是如此。基于此， “政治認同的邏輯也有一個與之相適應的次序”，因而社會成員在認同政治體系時，也需要有一個結構層次，而這一結構層次的排列順序應符合政治認同程度由淺及深、由不穩(wěn)定到穩(wěn)定這一邏輯。從這一角度展開研究的學者們大多依據(jù) “重要性” 這一維度對政治體系的諸多構成要素進行排序并劃分層次，再分別闡述政治體系中的每一個構成要素。在重要性排序方面，學界普遍將價值或意識形態(tài)放在最內(nèi)核的位置，其后便是政治制度、政治實體（政治權威主體）、政治過程。比如，有學者將政治認同劃分為對政治價值、政治結構、政治過程和政治效能這幾方面的認同。也有人將政治認同的客體由外而內(nèi)劃分為政策、執(zhí)政黨、政府、國家、政治制度和政治價值觀。顯而易見，他們是依據(jù)認同客體之結構層次加以劃分的，同時也揭示了政治體系的各構成要素。此外，也有學者直接論述政治體系的具體構成要素，將政治體系視為 “四位一體” 的組成結構，即內(nèi)層結構政治價值理念、中層結構政治制度規(guī)范與政治組織機構以及外層結構政治行為。

基于上述研究基礎，我們主要依據(jù)各構成要素所能帶來的政治認同的穩(wěn)定性程度，來劃分政治體系的結構和層次。一般而言，認同的客體越是穩(wěn)定，對該客體的認同就越具有持久性；反之，認同的客體越是易變，對該客體的認同也就越短暫，極易消逝。一般而言，越是穩(wěn)定的事物，往往越具有抽象性，而且涉及內(nèi)核和本質，不易改變，而各種具體事物又是從抽象之中演繹而來的，是圍繞著 “抽象” 展開活動的，是可以根據(jù)實際情況而改變的。因此，我們可依照 “政治認同的穩(wěn)定性” 這一指標將政治認同客體（政治體系）的構成要素依次劃分為以下四個層次：

最高層次的認同客體是主導型（核心）政治價值觀，即 “政治主體進行政治活動、制定政治法則、設置政治制度、維護政治秩序的合理性依據(jù)和指導性原則”。政治體系的其他組成部分皆為主導型政治價值觀的外化，是圍繞著它而展開的。作為最具指導性的觀念體系和最為根本性的理論原則，主導型政治價值觀是非常抽象的，而且也是極為穩(wěn)定的，它引導著政治體系其他構成要素的運轉。倘若價值觀是多變的，那么它便無法構建一個穩(wěn)定的政治體系。政治價值觀不僅可以決定人們政治行為的導向，促使人們從內(nèi)心深處支持政治體系，還能對政治體系中的其他組成部分產(chǎn)生間接影響。認同主導型政治價值觀便是認同政治體系中最本質、最內(nèi)核、最具穩(wěn)定性的思想基礎，這一認同是維系政治體系合法性、正當性和穩(wěn)定性的關鍵，它引領著認同主體以及其他認同客體，而且能夠對其產(chǎn)生持久而深遠的影響。

較高的層次便是政治制度，它是一系列嚴肅的、正式的、帶有懲罰措施的政治規(guī)范，在政治活動過程中，無論是政治權威主體還是普通社會成員皆需遵守這些正式的規(guī)范。政治制度存在于每一個政治體系之中，它規(guī)定了政治體系的根本特征和政治活動的基本秩序，就某種意義而言，若社會成員認同政治制度，往往意味著他們對政治體系及其執(zhí)政者以及現(xiàn)階段約束其政治行為的秩序、規(guī)范等的認同，這對于維系政權的合法性和政治生活的穩(wěn)定性而言不可或缺。另外，政治制度也是依照主導型（核心）政治價值觀而建立的，對其他的認同客體有一定的規(guī)范和制約作用，因而居于政治認同客體的較高層次。

居中的層次便是政治權威主體，主要是指執(zhí)政黨和政府。作為執(zhí)掌和行使國家政治權力的實體機構，它們主要通過其實際行為來獲取社會成員的政治認同與政治支持，這些行為所產(chǎn)生的實際效果是認同主體能夠直接觀察和感知到的，因此與主導型政治價值觀和政治制度比較而言，執(zhí)政黨和政府的行為表現(xiàn)（執(zhí)政績效和政府績效）帶來的政治認同，是更為直接、具體且較為不穩(wěn)定的，很容易因其行為實際效果的改變而波動。但與政治過程以及最后輸出的政策比較而言，執(zhí)政黨和政府的實際行為還是相對比較穩(wěn)定的，對社會成員政治認同的影響也更為深入一些，因此可將政治權威主體置于政治認同客體的中間層次。

最低層次便是政治過程，即 “依靠合法的強制力連續(xù)作出決策和實施決策的過程”，包括從政治輸入到政治輸出的所有環(huán)節(jié)。政治過程獲取社會成員的認同主要是通過最終制定的政策來滿足社會成員的利益需求。如果滿足了社會成員的利益需求，便較易獲得他們的政治認同；如若不能滿足其利益需求，便很可能失去他們的政治認同。顯而易見，政治過程帶來的認同其實是非常不穩(wěn)定的，甚至容易消失。除此之外，政策常常是用來解決一些較為具體的社會政治問題，當社會政治形勢有所轉變時，相關的政策也會隨之發(fā)生變化，所以說，政策本身也易改變?；诖?，政治過程應該居于認同客體層次中的最外層。

三、利益、制度與價值：政治認同的三重基礎與機制

如前所述，政治認同具有鮮明的實踐性和層次性，這兩種特性貫穿于政治認同之生成過程，但政治認同的生成并非無緣無故的，而是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在認同主體與認同客體之間存在一個中介，即政治認同之支撐基礎與形成機制，它主要發(fā)揮著聯(lián)結主客體的作用。其中，政治認同的基礎相當于構建政治認同的基石，然而政治認同是 “主客體互動和相互建構的過程”，因此光有基石顯然是不夠的，還需要有操縱政治認同基礎發(fā)揮作用的運行方式，即政治認同的機制。政治認同的基礎和機制皆服務于政治認同之建構過程即認同主客體之互動過程，這里的 “互動性” 正是政治認同 “實踐性” 的重要表現(xiàn)形式。政治認同的基礎，是指對政治認同的形成產(chǎn)生影響的各種因素的總和，主要包括績效性基礎（利益基礎）、制度基礎以及情感基礎。結合前述關于政治認同 “層次性” 的論述，再依照各個基礎（因素）的穩(wěn)定性及其所產(chǎn)生影響的重要性排序，由弱到強，依次為績效性基礎（利益基礎）、制度基礎和情感基礎。所謂機制，是指一個有機體各個組成部分相互作用并共同運作的方式或過程，事物的運行往往包含多個機制，并且每一個機制都是必不可少的。李普塞特也曾指出， “所有參與政治的人又都是生活在社會之中的，與錯綜復雜、斑駁陸離的社會生活水乳交融，其政治態(tài)度、政治情感、政治信仰和政治選擇均是社會條件總體作用的結果”。由是觀之，研究政治認同的機制，需要了解政治認同究竟是如何生成的以及各個影響因素是如何發(fā)揮作用的，結合前述政治認同的基礎及其重要性排序，政治認同機制也呈現(xiàn)出一定的 “層次性” ，按照所生成認同的穩(wěn)定性由弱及強排序，可依次劃分為利益認同機制、制度認同機制和核心價值認同機制。因此，可從利益、制度和價值這三重視角探析政治認同的基礎和機制問題。

（一）利益導向的基礎與機制

獲得利益是人們開展一切政治活動的邏輯起點和目的導向，正如馬克思所言， “不是意識決定生活，而是生活決定意識”。很顯然，政治認同的生成有賴于認同主體之利益需求的滿足程度，這一生成進路的實現(xiàn)過程離不開績效性基礎和利益認同機制。

“治理績效體現(xiàn)的是一個政治系統(tǒng)回應社會成員生存、生活和發(fā)展需求的能力”，績效性基礎也可視為利益基礎，社會成員對政治體系的認同度往往首先取決于政治體系中執(zhí)政者的實際作為，即以政治體系滿足社會成員利益需求的程度以及對社會成員利益的維護和保障程度來決定其政治認同感的高低。因此，績效性基礎與政治認同二者呈正相關關系。良好的績效會為社會成員帶來更多的實際利益，促使他們產(chǎn)生較高的政治認同感，進而積極配合有關部門各項工作的開展，使政治運作更加順暢，以產(chǎn)生更好的績效，如此反復，達成良性循環(huán)。反觀之，若當前政治體系之績效未能充分滿足社會成員的利益需求，社會成員在期望受挫的狀態(tài)下非常容易滋生不滿情緒，在這種情況下，極易導致其政治認同感的弱化，他們甚至會將這種不滿情緒投射到實際政治行動中，引發(fā)社會政治生活的不穩(wěn)定。不僅如此，績效也從側面反映了政治體系是否有能力為社會成員帶來良善的生活，因此，績效性基礎對于政治認同而言非常必要?？梢哉f，績效性基礎是社會成員政治認同最為直接的基礎，這是因為績效帶來的實際利益是社會成員可以直觀地、明確地感知到的，其效果是立竿見影的?？冃钦误w系運作良好與否最為鮮明的衡量指標，當它滿足了社會成員現(xiàn)階段的利益需求，社會成員便會感到滿意進而產(chǎn)生認同感，然而一旦它無法滿足社會成員的利益需求，社會成員則可能會立馬收回他們的認同感。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基于績效性基礎而生成的政治認同其實是非常不穩(wěn)定的、較為短暫的。究其原因，大概是因為 “人是具有多種需要的社會人，人除了需要基本的物質利益滿足，更多的還需要獲得情感上的滿足”。在諸多績效或利益中，經(jīng)濟績效即經(jīng)濟利益居于績效基礎的核心位置，因為經(jīng)濟發(fā)展可以為滿足社會成員最基本的生存需求提供物質生產(chǎn)資料，倘若一個政治體系連社會成員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難以保障，那么社會成員對該政治體系也很難產(chǎn)生認同感。當然，即便物質利益得以滿足，社會成員后續(xù)還會有其他方面的、多樣化的非物質需求，若未能如期得到滿足，則其認同感仍有可能被弱化。

所謂利益認同機制，即要充分發(fā)揮出利益因素對政治認同的作用。這一機制的運行主要包括如下幾方面的內(nèi)容：其一，應為社會成員順暢地表達自己的利益需求提供便利。若想滿足社會成員的利益需求，首先必然要了解他們的利益訴求，多舉措疏通他們的利益表達渠道。其二，應為社會成員帶來更多的實際利益。由于政治體系中的執(zhí)政者掌握著分配公共利益和資源的權力，因此它需要有能力滿足社會成員日益增長的利益需求。 “歷史中的決定性因素，歸根結底是直接生活的生產(chǎn)和再生產(chǎn)。”若要想為社會成員帶來更多的利益，則必須不斷發(fā)展社會生產(chǎn)力，將蛋糕做大。其三，應在分配利益時盡量做到均衡分配，做大蛋糕的同時更要分好蛋糕。鑒于每個人的利益需求各異，政治體系不可能將其一一實現(xiàn)，于是很容易出現(xiàn)利益分配不均的問題，社會成員難以獲得完全相等的利益，進而有可能導致他們產(chǎn)生相對剝削感。最終的結果是，形成獲益群體的認同與未獲益群體的不認同并存的局面?；诖?，執(zhí)政者務必平衡、協(xié)調(diào)各方利益，調(diào)節(jié)政治體系內(nèi)的各種利益矛盾，縮小貧富差距，盡量合理公正地分配公共資源，提高認同主體對政治體系的滿意度。

（二）制度導向的基礎與機制

“制度是嵌入政體或政治經(jīng)濟組織結構中的正式或非正式的程序、慣例、規(guī)范和習俗”，它規(guī)范和約束著政治權威主體和認同主體的社會政治行為。正因為它是政治體系的一部分，因此社會成員對政治體系的認同肯定也包括對制度的認同，而對制度的認同與否，則會影響他們對整個政治體系的認同。另外，制度認同往往被視為合法性的重要基礎。所謂合法性，是指 “政治系統(tǒng)使人們產(chǎn)生和堅持現(xiàn)存政治制度是社會的最適宜制度之信仰的能力”。由此觀之，制度基礎和制度認同機制對于建構社會成員的政治認同、維系政治秩序的穩(wěn)定而言也非常關鍵。

“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價值”，換言之，公平與正義是制度設計首要的、最內(nèi)核的原則。倘若各項社會政治制度在分配公共資源時切實做到了公正、平等，它便易于獲得廣大社會成員的認同。無法保障公平、公正的制度往往并非優(yōu)良的制度，其原因在于，設計上并不公正的制度在處理復雜矛盾和分配多樣化利益過程中恐有失偏頗，難以讓絕大多數(shù)人滿意，致使廣大社會成員滋生出一種不公平感，這將大大弱化他們對社會政治制度的認同感。習近平總書記格外強調(diào)， “我們要通過創(chuàng)新制度安排，努力克服人為因素造成的有違公平正義的現(xiàn)象，保證人民平等參與、平等發(fā)展權利”。因此，政治認同的制度基礎應是一系列公平、公正的制度。

在整個制度體系中，居于最核心位置的當屬根本和基本的政治制度。就我國的情況而言，我們必須堅持和完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xié)商制度、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以及基層群眾自治制度。在整個政治制度體系各構成要素中，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作為我國的根本政治制度，它確立了人民在我國當家作主的地位，在整個政治制度體系中，廣大人民對這一根本政治制度的認同是至關重要的。還需注意的是， “制度安排往往是對利益的制度化分配，而在當前涉及民眾利益分配的制度中，收入分配制度理應排在首位。此外，社會保障制度同樣涉及民生問題，亦是民眾重點關注的社會制度”。因此，從民生層面來看，影響社會成員政治認同的社會政治制度還應該涵蓋收入分配制度和社會保障制度。

所謂制度認同機制，即要有效發(fā)揮出制度因素之于政治認同的作用。如前所述，社會成員對制度的認同度主要取決于制度在分配公共資源時是否做到公平、公正，那么制度認同機制便是要竭力彰顯制度的公平性以獲取認同。有學者探討了衡量制度公平性的兩個關鍵指標： “一是利益表達渠道的暢通，二是政治參與渠道的暢通?！币布词钦f，所謂優(yōu)良的制度設計，既要保障公民平等享有政治權利，也要為其行使這些權利提供合理合法的途徑，而不只是一副空架子。當然，公民合法權益的實現(xiàn)離不開有序的政治參與機制，經(jīng)由此，公民才可能充分地表達其利益訴求，而且這亦是民主化與現(xiàn)代化的必然要求。因此，社會政治制度改革的重點在于通過優(yōu)良的制度設計，便于廣大社會成員行使他們自己的合法權利，維護自身的合法利益，以此來激發(fā)他們政治參與的主動性，引導他們有序、健康參與，這不僅是現(xiàn)代民主政治的必然要求，同樣也是增強廣大社會成員政治認同感的重要一環(huán)。此外，收入分配制度和社會保障制度與廣大社會成員的現(xiàn)實利益密切相關，就某種程度而言，在所有的制度安排中，它們對社會成員政治認同的影響是最為直接和顯而易見的。但我國因長期受城鄉(xiāng)二元結構的影響，在這兩項制度上烙下的 “二元痕跡” 造就了城鄉(xiāng)居民的利益差距，弱化了作為相對弱勢群體的農(nóng)村居民的政治認同。因此，大力消解收入分配制度和社會保障制度中的 “二元結構” ，不斷縮小城鄉(xiāng)差距，也是改革并完善社會政治制度的重點任務。

（三）價值導向的基礎與機制

政治體系的運作和政治制度的建構都需依靠價值體系的支持， “只有那些共享的價值觀、象征符號以及彼此接受的法律—政治秩序，才能夠提供必要的、廣泛流行的合法性”。也就是說，只有當廣大社會成員認可了權威當局及其行動背后的思想價值內(nèi)核，才能有效保障政權的持續(xù)性和穩(wěn)定性。唯有社會成員對這一價值體系尤其是其中的核心價值持有認同和支持的態(tài)度，才能為政治體系提供合法性，核心價值認同在這個過程中發(fā)揮著尤為關鍵的作用，而廣大社會成員對核心價值認同的認同，離不開情感基礎和價值認同機制。

政治認同的形成必然包含情感基礎，因為 “大多數(shù)人的大多數(shù)政治見解并非是受經(jīng)驗檢驗的推理的結果，而是習慣所確定的無意識或半無意識推理的結果”。在政治認同的生成過程中，人雖然會根據(jù)各種外在的因素進行理性判斷，但人同時也是復雜的情感動物，他們對政治體系的政治情感也會影響到其政治認同度，人的這種 “非理性” 特質可能導致他們作為政治認同主體在某種深層次情感的驅動之下做出一些行為選擇和重大決定。政治情感作為認同主體的內(nèi)部因子，一旦在心里生根發(fā)芽，便具有穩(wěn)定性和持久性，而基于此生成的政治認同類似于戴維·伊斯頓所提及的 “散布性支持” ，非常穩(wěn)固且不易消逝。 “散布性支持的蓄積仍可能會被一種對當局、典則或共同體的愚忠感情所增加”。在這里，伊斯頓所謂的 “散布性支持” ，是指社會成員對政治體系抱有強烈的、積極的、忠誠的情感，他們愿意為實現(xiàn)政治體系的目標而奮斗甚至不求個人回報；與社會成員因個人利益需求得到滿足后而產(chǎn)生的 “特定性支持” 不同，筑建于情感基礎上的 “散布性支持” 更為持久，不會因一時利益得失而波動。顯而易見，伊斯頓的 “散布性支持” 主要指社會成員情感方面的支持，作為政治體系最需要獲得的一種支持，它需借助與維護政治秩序相符的意識形態(tài)與政治文化為其提供動力來源，也即是說，為政治認同提供情感支撐的基礎主要是指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文化。

意識形態(tài)實際上就是政治體系所遵從的政治價值體系，意識形態(tài)基礎主要指涉主流意識形態(tài)，它是維護政治統(tǒng)治合法性的思想價值基礎。 “意識形態(tài)是合法性資源結構中最為基礎的部分”，它通過政治社會化的方式，促使廣大社會成員從內(nèi)心服從、信任政治權威，為政治統(tǒng)治的合法性提供重要價值支撐。正因如此，我國一直非常重視意識形態(tài)建設即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建設，致力于在全社會范圍內(nèi)廣泛而深入地宣傳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使廣大人民群眾深刻理解、領悟這一價值觀并將其內(nèi)化于心、外化于行，有效發(fā)揮它作為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導向作用，為政治認同提供最強有力的支撐基礎。

政治文化是 “一個民族在特定時期流行的一套政治態(tài)度、信仰和感情”。它不是單個人的，也不是某個集團的，而是適用于整個民族共同體；它也不是短期內(nèi)形成的，而是具有歷史繼承性，并且能夠發(fā)揮長久的影響力。政治文化是政治體系模式化了的政治取向，與人們的政治心理活動緊密相關。正如阿爾蒙德所言，政治體系的維持與發(fā)展， “不光是依靠政府結構和政治結構：它依靠人民所具有的對政治過程的取向——即政治文化”。由此可見，對于政治體系而言，政治文化也是極為重要且不可或缺的，尤其是主流政治文化，它適應于所屬的政治體系，并著眼于深層次的政治心理之視角為政治體系的發(fā)展和穩(wěn)定提供強勁的動力與穩(wěn)固的支撐。

所謂核心價值（主導型政治價值觀）認同機制，即要大力發(fā)揮核心價值體系之于政治認同的作用。核心價值蘊含在主流政治文化和主流意識形態(tài)之中，不同類型的政治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會有不同的價值取向，同時每個個體也有各自的價值理念，因此具有不同價值取向的個體很有可能發(fā)生沖突，這不利于政治認同的建構。核心價值是對政治體系合法性的抽象闡釋，它有助于引導認同主體的價值取向與政治體系的核心價值觀保持一致。核心價值認同機制在某種程度上基本等同于政治社會化過程，而所謂政治社會化，是 “政治文化形成、維持和改變的過程”。核心價值認同機制便是要通過政治社會化的方式，向廣大社會成員輸入核心價值觀，引導他們的價值傾向，促使他們逐漸融入核心價值體系之中。在政治社會化過程中，增強政治儀式的供給這一方式值得重點關注，因為 “沒有儀式和象征，就沒有國家和政治”。在日常生活中，政治儀式幾乎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各種政治儀式，無不在強化政治共同體觀念和民族國家意識。引導廣大社會成員認可主流價值觀、支持政治體系的權威當局，是核心價值認同機制發(fā)揮作用的關鍵環(huán)節(jié)所在。常用的策略是將主流價值觀的宣傳教育以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融入社會成員的日常生活之中，使廣大社會成員在潛移默化中認同主流意識形態(tài)。當社會成員將核心價值觀內(nèi)化為自身衡量政治體系運作有效與否的價值標準時，便會理解并認可政治體系的運作模式，逐漸樹立牢固的政治信仰。革命時期的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們正是有了馬克思主義信仰，才會跨過種種磨難，最終贏得革命的偉大勝利。

綜上所述，政治認同的基礎和機制主要有：利益導向的基礎與機制、制度導向的基礎與機制和價值導向的基礎與機制，它們共同作用于政治認同的生成過程，且 “實踐性” 貫穿其中。在政治認同的基礎方面，主要涵蓋績效、制度以及情感這三方面的資源，且三者的關系呈現(xiàn)出一定的層次性，主要表現(xiàn)為：情感基礎（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文化）為另外兩個基礎提供價值指導，而制度基礎是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文化的外在體現(xiàn)，績效性基礎則充分反映了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文化的指導價值。很顯然，相比其他兩個基礎，社會成員基于情感基礎生成的政治認同在穩(wěn)定性上更勝一籌。在政治認同的機制上，主要有三重機制，即利益認同機制、制度認同機制以及核心價值（主導型政治價值觀）認同機制，三者的關系亦表現(xiàn)出一定的層次性。其中，前兩個認同機制都是通過作用于外部因素來影響認同主體的政治認同，而核心價值認同機制則是通過作用于認同主體的內(nèi)在心理來影響他們的政治認同。利益認同機制是認同主體生成認同的邏輯起點，它不太穩(wěn)定，需要其他兩個機制加以輔助。制度認同機制與核心價值認同機制是通過一定的方式來引導社會成員的思想價值取向，從而達到政治認同的目的，很顯然，這兩個機制是與利益認同機制協(xié)同作用以穩(wěn)固政治認同。正因如此，制度認同機制與核心價值認同機制聯(lián)系非常緊密，但制度認同機制主要借助于強制性的規(guī)范這類硬性的約束，而核心價值認同機制則采用文化思想方面的軟性約束。此外，制度認同機制主要是從認同主體的外顯行為入手，而核心價值認同機制則是從認同主體的思想心理入手；與制度認同機制相伴隨的更多的是被迫、消極的服從，而與核心價值認同機制相伴隨的則更多的是主動、自愿的服從。顯而易見，核心價值認同機制才是更為深層次的認同。

概而言之，政治認同的三個基礎和三個機制與政治認同的客體有一定的對應性，同時也遵循了一定的邏輯發(fā)展順序，即從利益到制度再到價值，這其實是一個由外而內(nèi)的發(fā)展順序，亦是社會成員從實踐行動到認同心理的發(fā)展過程，而且越往內(nèi)層，所生成的政治認同就越為穩(wěn)固，很顯然，這一過程中貫穿著政治認同的實踐性和層次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