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旻,畢偉博,婁錫恩,胡域鋒,韓 梅,王 銳△
(1.北京中醫(yī)藥大學第三附屬醫(yī)院,北京 100029;2.北京中醫(yī)藥大學,北京 100029)
肥胖2型糖尿病正在成為當代糖尿病的主體和治療重心所在。肥胖2型糖尿病患者因存在嚴重胰島素抵抗,血糖控制更加困難且與非肥胖患者代謝狀態(tài)迥然不同。研究表明,約80%的2型糖尿病患者存在超重或肥胖[1]。但同時肥胖2型糖尿病患者胰島功能優(yōu)于非肥胖者[2],及時、規(guī)范的治療有可能逆轉2型糖尿病[3-6]。中醫(yī)藥治療肥胖2型糖尿病在改善胰島素抵抗和減重方面有著獨特優(yōu)勢[7-9],肥胖可能是2型糖尿病中醫(yī)病機與證治中關鍵而獨立的因素。本課題組以肥胖2型糖尿病為切入點,從一般信息、危險因素、血糖控制水平、代謝異常、中醫(yī)癥狀幾個維度分析,抽提肥胖2型糖尿病的中醫(yī)證候學本質。本研究通過北京中醫(yī)藥大學第三附屬醫(yī)院醫(yī)學倫理委員會批準(批號BJYSY-XJKTPJ-75)。
全部病例來自于2018年1月至2019年12月北京中醫(yī)藥大學第三附屬醫(yī)院內分泌科門診及病房的2型糖尿病患者300例,其中男性161例,女性139例,年齡23~85歲。以世界衛(wèi)生組織(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WHO)頒布的西太平洋地區(qū)成人肥胖診斷標準,即身體質量指數(shù)(body mass index,BMI)25 kg/m2為切點,分為肥胖2型糖尿病組142例和非肥胖2型糖尿病組158例。
西醫(yī)診斷標準根據(jù)2017年《中國2型糖尿病防治指南》中2型糖尿病診斷標準制定[10]。有糖尿病癥狀者滿足以下任意1條:空腹血糖≥7.0 mmol/L;或口服葡萄糖耐量試驗(oral glucose tolerance test,OGTT)服糖后2 h血糖≥11.1 mmol/L;或隨機血糖≥11.1 mmol/L(注:以上為靜脈血漿測值;癥狀不典型者,臨床診斷必須經(jīng)另1天的重復試驗證實)。
中醫(yī)辨證標準參考2002年《中藥新藥臨床研究指導原則》[11]與《消渴病(糖尿病)中醫(yī)分期辨證與療效評定標準》[12]中消渴病的辨證標準制定。
符合以上西醫(yī)診斷標準和中醫(yī)辨證標準;神志清醒,思維及語言表達能力正常者;醫(yī)患關系良好,自愿參加并簽署知情同意書。
臨床表現(xiàn)以其他急慢性疾病癥狀為主,伴有糖尿病的患者;妊娠或哺乳期婦女;癡呆及精神病患者;有糖尿病以外的其他原因引起的重要器官嚴重病變者或殘疾者;病情危重者;不能配合完成調查問卷者。
根據(jù)2002年《中藥新藥臨床研究指導原則》[11]和《消渴病(糖尿病)中醫(yī)分期辨證與療效評定標準》[12]制定《糖尿病癥狀分級量化表》。收集入院患者的臨床資料,記錄患者的一般資料、實驗室指標和中醫(yī)癥狀,并填寫《消渴病一般信息收集表》和《糖尿病癥狀分級量化表》。一般資料包括性別、年齡、病程、腰圍、BMI、吸煙史。實驗室指標包括糖化血紅蛋白(glycated hemoglobin A1c,HbA1c)、空腹血漿葡萄糖(fasting plasma glucose,F(xiàn)PG)、空腹胰島素(fasting insulin,F(xiàn)ins)、甘油三酯(triglyceride,TG)、總膽固醇(total cholesterol,TC)、收縮壓(systolic blood pressure,SBP)、舒張壓(diastolic blood pressure,DBP)、尿酸(uric acid,UA)。
2組患者在性別比例、病程、吸煙比例方面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肥胖2型糖尿病組年齡低于非肥胖2型糖尿病組,腰圍高于非肥胖2型糖尿病組,2組間比較差異均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P<0.01)(見表1)。
2組患者HbA1c、FPG、SBP、DBP和TC水平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與非肥胖2型糖尿病組比較,肥胖2型糖尿病組患者Fins、TG、UA水平明顯升高,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1)(見表2)。
表2 2組患者實驗室指標比較
肥胖2型糖尿病組出現(xiàn)最多的前5位癥狀為夜尿頻多、倦怠乏力、小便頻多、多汗、腰膝酸軟,非肥胖2型糖尿病組出現(xiàn)最多的癥狀為夜尿頻多、倦怠乏力、健忘、腰膝酸軟、肢體麻木。與非肥胖2型糖尿病組比較,肥胖2型糖尿病組患者出現(xiàn)多汗癥狀與小便頻多癥狀的比例增高,差異均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 ,P<0.01),其余癥狀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3)。
表3 2組患者中醫(yī)癥狀比較[例(%)]
本研究發(fā)現(xiàn),在性別、病程、血糖控制水平無明顯差異的前提下,與非肥胖者比較,肥胖2型糖尿病患者年齡偏小、腰圍偏大,血清Fins、TG、UA水平明顯升高,但吸煙者比例及FPG、HbA1c、SBP、DBP、TC水平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結果表明,肥胖2型糖尿病患者存在代謝綜合征的多個組分異常,與既往研究報道一致[13,14],肥胖所致高胰島素血癥與胰島素抵抗是其核心病理生理因素[15]。此外,胰島素具有抑制脂肪分解、促進脂肪合成的作用[16],而內臟脂肪增加進一步加重肥胖患者的胰島素抵抗[17],形成不良代謝循環(huán)。因而,對于2型糖尿病的治療和管理,減重與降糖有著同樣重要的地位。
本研究納入患者均在應用降糖藥物控制血糖,在此情況下無論肥胖和非肥胖者,夜尿頻多和倦怠乏力都較為常見,而非“典型”的“三多一少”高血糖表現(xiàn)。肥胖2型糖尿病患者的多汗和小便頻多明顯多于非肥胖者?!靶”泐l多”與“夜尿頻多”的對比,也揭示出以日間比夜間更為突出的小便頻多為肥胖2型糖尿病的特點。歸納以上研究結果,肥胖2型糖尿病證候學特點為肥胖與非肥胖者共性的倦怠乏力,肥胖者特異性的多汗與日間比夜間更為突出的小便頻多。
肥胖因素而致2型糖尿病者可謂“病從口入”[18],攝取能量過多自然是重要病因。有學者將該類型糖尿病歸納為長期過食肥甘厚味、久坐少動、水谷堆積壅滯,日久化生內熱成“脾癉”之證[19]。所謂“脾癉”出自《素問·奇病論篇》:“有病口甘者,病名為何?何以得之?”“此五氣之溢也,名曰脾癉。夫五味入口,藏于胃,脾為之行其精氣,津液在脾,故令人口甘也。此肥美之所發(fā)也,此人必數(shù)食甘美而多肥也。肥者令人內熱,甘者令人中滿,故其氣上溢,轉為消渴。治之以蘭,除陳氣也”。后世醫(yī)家解為濕、滯不能輸化,《景岳全書》中也有“飲食不節(jié),起居不時,以致脾胃受傷,則水反為濕,谷反為滯,精華之氣不能輸化”。而堆積壅滯則必有郁結之證,有學者則從郁熱論治消渴病之“脾癉”證,所謂“痞堅之處,必有伏陽”[20]??傊嗅t(yī)學將肥胖因素2型糖尿病的“病從口入”歸納為“脾癉”“陳氣”“濕滯”“積壅”“郁結”諸證候特點,即水濕積壅甚至郁結不能輸化。本研究揭示的“肥胖者特異性的多汗與日間比夜間更為突出的小便頻多”,皆屬此水濕積壅之證,發(fā)于上為濕熱蘊蒸汗出,發(fā)于下為濕熱下注尿頻。
此外,“脾癉”之“癉”,《靈樞·五變》講“五臟皆柔弱者,善病消癉”“熱則消肌膚,故為消癉”。總之是虛火消爍之“癉熱”,而非純屬實熱、濕熱。本研究揭示的“肥胖與非肥胖者共性的倦怠乏力”,皆屬此“柔弱消癉”之證。
將研究結果結合相關中醫(yī)理論論證后,本文認為肥胖因素而致2型糖尿病者以癉熱為其證候本質,水濕與虛熱相搏、郁積不能輸化為主要病機。理法方藥由此基點展開,因其郁積而用辛散開解,因其濕熱而用苦燥清降,因其虛弱而治標之后顧護氣陰之本,以辛開苦降為基本治法[21,22],待濕熱郁積之標一去,陰虛之本便顯現(xiàn)而出,此時再行益氣養(yǎng)陰之法。辛開苦降以半夏瀉心湯為主方[23],用藥以半夏、干姜辛開[24],以黃芩、黃連苦降;益氣養(yǎng)陰以生脈散合六味地黃丸為主方[25],用藥以人參、麥冬、五味子補氣斂陰,以地黃、山藥、山茱萸補真陰,以茯苓、澤瀉、牡丹皮治邪水,邪水去而真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