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古代建筑平面類型演變與空間美學研究＊

劉海坤

（河南建筑職業(yè)技術學院，河南 鄭州 450064）

1 我國古建筑平面類型及其演變

我國古代傳統(tǒng)建筑如殿堂、廟宇、住宅的平面均以“柱網(wǎng)”或“屋頂”的布局方式表示，這些不同類型的建筑的柱網(wǎng)布局相似，但由于在歷史的發(fā)展中，對于不同的使用要求出現(xiàn)了一定的差異性。在不同的地區(qū)，同樣的建筑類型也往往會產(chǎn)生不同的平面形式。

古代的建筑平面在2個縱向的柱網(wǎng)之間往往稱為“間”或“開間”，在橫向一般用“架”表示，用以表示進深的尺度。在《營造法式》中所稱的“架”一般指“步架”，清式“檁架”則指檁木的數(shù)量，因此平面的形狀大小可簡單地用“間”和“架”的數(shù)量表示。

1.1 類型演變

我國古代單體建筑平面多以長方形為主，按柱網(wǎng)布置成規(guī)則的柱網(wǎng)結構，常見柱網(wǎng)形式為滿堂式、殿堂式和減柱造3種形式，如表1所示。其中最規(guī)則的柱網(wǎng)結構為每個節(jié)點上均有一根立柱，縱橫成行的柱間隔大體均勻，形成棋盤狀，這種柱網(wǎng)形式為滿堂式。河南偃師二里頭早期夏宮遺址復原平面、陜西岐山鳳雛西周宮室建筑遺址的前堂基址與后來的唐長安大明宮麟德三殿遺址的中殿和后殿均采用這種柱網(wǎng)形式，但此類柱網(wǎng)結構往往會不能形成大空間，在唐宋木構架體系成熟后就很少采用。在《營造法式》中列有4種殿堂式構架的平面形式：分心槽、單槽、雙槽、金箱斗底槽（見圖1），后3種均帶有副階周匝，建筑平面均為長方形，唐佛光寺大殿、遼獨樂寺觀音閣均為典型的殿堂式構架，表明這種構架在唐、遼時期已是成熟的做法，由于這種做法復雜，宋、元以后趨于淘汰，多采用以這種平面形式形成的廳堂型構架。在遼金之后為了功能需要，逐漸演化出用較大的“檁架”代替柱網(wǎng)中的柱位，稱為“減柱造”，金代五臺山佛光寺文殊殿按照一般的柱網(wǎng)布置原應有8排5列40根柱子，但除外墻部分外，內部只用了4根柱，其中有14根柱被減去。減柱造可很靈活地擴大建筑內部空間，避免空間的雷同單調。由于減柱造不適合當時成熟的建造模數(shù)制度下的標準化與定型化要求，明清時期減柱造就不再使用了，明清時期大型殿堂的柱網(wǎng)布置均較整齊。

表1 我國古建筑平面類型演變與平面空間

圖1 《營造法式》所列4種殿堂式構架平面形式

1.2 空間分布

我國古代建筑中“間”的區(qū)分如圖2所示。在河南偃師二里頭早期宮殿遺址復原平面和陜西岐山鳳雛西周宮室建筑遺址的前堂基址可看出，早期堂殿的間數(shù)通常采用偶數(shù)，在當時入門不一定直接進入房屋的中軸線上。秦國雍城宗廟遺址位于山西鳳翔南郊，院落內部留有3座殿屋遺址，居中為太祖廟，左右為昭、穆二廟（見圖3），其中殿屋遺址臺基前方設阼階、賓階，為兩階制，整組建筑左右對稱。這種兩階制一直延續(xù)到漢代，其平面柱網(wǎng)間數(shù)形式也多采用偶數(shù)，但是房屋的正中一步步得到加強。較后一段時期內，在已發(fā)現(xiàn)的唐含元殿、麟德殿遺址中，其間數(shù)已達11間，正面登陛設3條道路，中央御路與兩側設石質踏步。隨著房屋正中部分愈來愈受到重視，為增強這部分的重要性，將這部分稱作“當心間”。同時當心間比一般的間增加了柱距，如唐代的五臺山佛光寺大殿就已經(jīng)運用該種手法。到清代得到進一步強調，“當心間”稱為“明間”，明間兩側稱為“次間”，次間以外左右房間稱為“梢間”，房屋平面的盡端房間稱為“盡間”。各間的柱距均不相同，明間最大，次間次之，梢間又次之，以此類推。柱距變化的作用就是襯托和突出正中部分，如清故宮太和殿。但除主要堂殿之外，并不是所有的房屋都采用這些不等跨的柱距，如作為次要功能空間的廂房、廊子。

圖2 我國古代建筑平面中的“間”

圖3 秦國雍城宗廟遺址平面

在我國古代建筑形制中，各朝代對于處于不同社會等級的人的房屋所使用的間與架的數(shù)量有極高要求，在《唐會要·輿服》的官方文獻中就有明確記載：“三品以上堂舍，不得五間九架。廳廈兩頭門屋，不得五間五架。五品以上唐舍不得過五間七架，廳廈兩頭門屋不得過五間五架?！惫俜綄τ诜课萁ㄖ囊笠矅乐赜绊懥似淦矫娴陌l(fā)展。北京四合院民居中可以見到正房三間，貴族府第是正房五間，王府是正房七間，故宮太和殿則是十一間，進深五間，但是幾乎房屋建筑在平面上發(fā)展到十一間就停止了。

1.3 平面類型

我國古代房屋建筑單體平面多以長方形為主，但一些宗廟建筑多采用方形或圓形，如漢長安明堂、辟雍復原圖和天壇祈年殿（見圖4）。園林中的亭臺樓榭往往不受傳統(tǒng)房舍建筑平面樣式的制約，平面形式則更豐富。

圖4 我國古代宗廟建筑多采用方形或圓形平面設置

2 我國古建筑平面中的空間組合

我國古代房屋建筑平面無論是官式建筑、寺廟建筑還是民居，其單體平面在歷史的發(fā)展過程中，出于不同功能類型、環(huán)境影響、文化變遷，其柱網(wǎng)的組成方式是同質的。我國的民居、府第在等級制度要求下建筑單體平面受到一定限制，但建筑出現(xiàn)以院落為單位的空間布局形式。但宮殿式房屋建筑在有條件的情況下并未選擇擴充單體建筑的規(guī)模，也通過院落組合、尺度放大等達到宏偉的建筑效果。如果只是針對建筑單體的研究而忽視整體就會顯得沒有意義，所以在討論建筑單體平面的同時，就不能忽視建筑組群的平面。

2.1 平面組合的同質性演變

陜西西安半坡仰韶文化遺址平面如圖5所示，可看到新石器時代的建筑群已經(jīng)采取一種“向心”構成形式。偃師二里頭宮殿遺址中間為庭院，四周為房屋環(huán)繞的建筑。其平面清楚說明了這種布局的原則，而且清楚地顯示了當時房屋已經(jīng)有了主次之分。這座宮殿的平面圖清楚地顯示我國建筑典型的布局方式。陜西岐山鳳雛村的鳳雛西周建筑遺址呈兩進式組群，并呈現(xiàn)完全對稱，建筑遺址為迄今發(fā)現(xiàn)最早的四合院平面遺址。通過對比陜西鳳雛西周遺址與距年代較近的北京四合院可發(fā)現(xiàn)，其在建筑的單體平面與建筑組群的平面上變化不大。通過縱向比較可看出，以院落為單位的傳統(tǒng)古建筑組群平面的發(fā)展與單體平面的發(fā)展是同質的。

圖5 陜西西安半坡仰韶文化遺址平面

在我國古建筑平面組織系統(tǒng)上，建筑組群通常是以“一院一組”為基本單位，關于整群建筑物規(guī)模的描述通常用“幾院幾間”來了解規(guī)模的大小，多組的建筑群一般是先向縱深方面發(fā)展，院與院間進行行列式排列，穿越中軸線方向的院落稱為“中路”，典型巨大的建筑群則以“中路”為主，左右再發(fā)展為“東路”與“西路”，在建筑組群平面中院落與院落既有橫向聯(lián)系又有縱向聯(lián)系，有時院落與院落之間也會相互分離，之間會形成“巷”，巷是輔助性和服務性交通路線，在組織嚴密的建筑組群中另成一個系統(tǒng)。主要交通路線與服務性路線相互分離，在古代建筑平面中早就存在。

2.2 無序與有序組合中的院落空間

如果將我國傳統(tǒng)建筑看作是以院落為中心為一個小單位而形成的組合，這樣的組合有時會按照一定的規(guī)律進行排列，如北京四合院的多進院落、北京故宮；有時呈現(xiàn)無組織排列，如園林中的庭院空間。以庭院為中心的單元往往在不同地區(qū)呈現(xiàn)不同的情況，這種情況可通過各地民居表現(xiàn)出來，如云南一顆印、福建土樓。由于我國傳統(tǒng)單座建筑平面簡單，其必須依靠院落為中心才能達到機能完整，因此院落在建筑組群平面中的重要性必須與房屋的重要性同等，否則分散分布的單座建筑就無法形成一個統(tǒng)一的整體，這在宮殿建筑、宗廟建筑、住宅建筑等建筑群中相對較為明顯，如圖6所示。當然，在自然環(huán)境復雜的地區(qū)，院落布局又會依據(jù)地勢自然形成相對自由但大體仍延續(xù)傳統(tǒng)院落布局的模式，整體思想沒有改變，如徽州的傳統(tǒng)村落。從魏晉南北朝開始，受我國文人向往自然山水思想的影響，我國建筑的平面布局、院落組合呈現(xiàn)相對自由的一面，建筑與自然環(huán)境結合相得益彰，如蘇州的拙政園、網(wǎng)師園。

圖6 我國古代建筑配置形式比較

從我國古代單體建筑的平面形式可看到，大體是同質化發(fā)展的，使建筑的技術與藝術受到一定局限。在建筑組群平面上，院落占有主導地位，單體建筑是從屬于院落的，只有這樣院落才能將建筑組群組合成有層次的空間。

3 我國古建筑平面中的空間美學

我國古建筑的空間美學主要是以若干單體建筑作為建筑群的組成單位，這一點不同于西方的單體建筑。西方的單體建筑主要是以神廟、教堂體現(xiàn)三維的結構美學與空間美學特點，而我國古代建筑除在結構的屋架布置、斗栱組合、屋頂形式及裝飾外，在平面組合上更是通過空間的遞進組合在二維空間上鋪展開來，這也是受到我國傳統(tǒng)自然哲學思想、禮制思想與人文技術的影響所致。

3.1 傳統(tǒng)禮制文化對我國古建筑平面中空間美學的影響

在我國古建筑空間布局中，單體建筑的主次之分所應用的平面形式、建筑樣式也有所不同，如皇家建筑、寺廟建筑，位于視覺與位置中心的殿堂則集中反映了傳統(tǒng)建筑的美學特征，即《詩經(jīng)》所云：“如陽斯翼，如矢斯棘，如鳥斯革，如褮斯飛”，同時平面布局上往往要求“主座朝南、辯證方位”，在儒家文化影響的禮制上則對單體布局形成一定要求，如“北屋為尊、兩廂次之、倒座為賓、雜屋為附”，單體建筑相互組合形成層次分明的遞進院落，這種建筑間的組合關系所反映的規(guī)制、等級制度又在一定程度上超越建筑單體本身。在傳統(tǒng)村落中，每戶民居就是一個有機的單體細胞，其自身由一棟或多棟的單體建筑組合成為院落，位于中軸中心的廳堂則是家中長者的住所，也能體現(xiàn)一定的尊卑概念與宗族文化，同時由單個民居自由組合的傳統(tǒng)村落形成的空間樣式，則是通過長久的自然生息形成的聚落形式，與周圍的自然環(huán)境密切相關，如徽州村落的選址則將陰陽五行學說與自然環(huán)境相結合，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而村落中的民居，由于建筑單體與建筑墻面往往組合成一個較封閉的內斂空間，形成較多的過渡性灰空間，滿足一定的功能心理要求，其屋頂坡向小型天井院落，形成“四水歸堂”的效果。北方傳統(tǒng)民居按照禮制要求的傳統(tǒng)合院式進行布局，其圍合的院落在一定程度上為滿足采光的需要也相對較大。還有一種比較特殊的民居形式，福建土樓的平面布局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宗族文化與防御的功能需求，從傳統(tǒng)四合院的布局形態(tài)演變?yōu)榉忾]的圓形或方形平面。

3.2 天人合一的自然觀在我國古建筑平面中空間美學的體現(xiàn)

另一種平面布局相對自由的就是我國古代文人為自己營建的宅居與園居，宅居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封建倫理規(guī)范，在宅旁設園，而園居則相對自由，是在喧囂的城市中圍合出一處居住與游賞功能的宅院，但此時以“院”為單位的組織程序還是存在的，這時的院落則從規(guī)則整齊的封閉空間變成了靈活自由的園林院落，計成在《園冶》中總結我國古代造園是“雖由人作，宛自天開”，造園過程是文人經(jīng)過自己對自然的理解經(jīng)過轉換，通過建筑、假山、流水、植物等進行組合的再現(xiàn)，達到形與意的結合，其空間的起承轉合給人無限遐想，在此，建筑單體無論在平面布局還是樣式均相對自由，如建筑平面可以成為長方形、圓形、三角形、船形等，與自然景觀交相輝映，還有一種是山居，但其往往布局在山野叢林，從我國山水畫中往往會看到在層林密布的山中或在江水潺潺的岸邊布置一處居所或亭，代表文人雅士向往自然山水的心態(tài)。我國園林的布局就是使人仿佛進入一幅圖卷，其視覺印象隨著設計者的層層剖析，使游人在動態(tài)中看到每一個場景，在平淡或驚奇中達到游園的高潮，借用對比、借景、虛化達到起承轉合，在此我國的園林建筑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實體的中國山水畫卷。

4 結語

從原始社會到封建社會中晚期，我國建筑單體平面經(jīng)歷了從圓形到方形平面的演變，同時二維空間上進行了平面的組合衍生，這與社會的生產(chǎn)關系因素、技術因素息息相關，在單體平面相對較為成熟后，傳統(tǒng)建筑的院落布局也提升至相對重要的地位，這也形成了我國特殊的空間美學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