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情敘事視角下云南大象北遷歐美媒體報道話語研究

涂維，梁曉波

（國防科技大學文理學院，湖南 長沙 410072）

2020 年4 月初到2021 年8 月中旬，一起云南大象北遷的偶發(fā)事件引起了國內外的廣泛關注。10 多頭亞洲象從棲息地西雙版納自然保護區(qū)出走，一路晃晃悠悠，向北前進，經過普洱市、玉溪市，以及人群密集的昆明城區(qū)，行進數百千米。最后在救護人員的引導下，象群成功返回西雙版納棲息地，結束了持續(xù)1 年多的旅程。大象北遷途中發(fā)生了不少趣事，如象群在旅途中過度勞累而紛紛倒地酣睡，小象誤喝農家酒，昏睡一天而脫離大部隊，醒來迎頭追上等。對此，國內報紙、電視、微信公眾號等媒體都爭相報道，大象北遷的一舉一動都牽動人心。由于事件特殊，云南大象北遷的新聞也引起了國外媒體的高度關注，多家媒體進行了生動的報道與有深度的評論。云南大象北遷成為海外傳播中國故事與中國形象的新名片。我們選擇海外報道中所呈現的云南大象北遷的語料進行分析，以此探索歐美媒體為實現與讀者共情，主要采取了哪些共情敘事，以及其特點與效果；并通過對以上問題的回答，探討歐美新聞機構對大象北遷的新聞敘事共情考慮的特點與安排，揭示其中使用的敘事策略與技巧，為同類或相關理論和應用研究提供借鑒。

一 語篇基本情況

研究以數據庫LexisNexis 的新聞為世界主要新聞機構報道的數據來源，依照大象北遷事件起始、結束時間點，選取2020 年4 月1 日至2021 年8 月31 日為主要參考時間段，以 “Yunnan elephants”為檢索詞，篩選得到403 篇新聞。

根據相關內容的典型性，文章選取了4 個國家的4 家報社和3 家新聞社共7 家媒體的29 篇報道，主題包括象群出走的過程、專家對其原因的猜測、應急措施等，如表1 所示。

表1 相關報道報紙數量分布

續(xù)表

研究利用AntConc3.4.4 版本軟件對所選語料進行詞頻排序，選取排名前20 的實詞，可以發(fā)現報道大多重點關注大象遷徙的事件進展，如途經城市、政府的應急措施、野生動物自然棲息地問題等。

表2 所選語料詞頻排名前20 的實詞

二 大象遷徙敘事話語的共情分析

為了更詳細準確地反映以上幾家世界級新聞機構在報道云南大象北遷中共情上面的具體設計與安排，我們以共情理論為主要指導，從話題、標題、關鍵事件、詞匯與語句、敘事整體結構等五個方面展開研究。

（一）話題選擇

話題指的是新聞報道中所選定的具體報道

的主要事件或主要對象。1. 宏觀話題的共情

這些報道的共同對象就是大象，主要報道大象不知何故突然“背井離鄉(xiāng)”，開啟一趟遠赴他鄉(xiāng)且不知其所終的奇特旅行。其話題的共情設計不言而喻：大象離奇的旅行與讀者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單調乏味的生活中尋找有趣的生活素材相契合，實現了作者與讀者之間共情的融合，即打破常規(guī)、追求新奇、找尋獵奇的共情。

例1：No one is quite sure whether they are looking for better food，newer habitat or are just lost.（《獨立報》2021 年6 月2 日）

象群離開是為了尋求更好的食物，還是新的棲息地，抑或是單純走丟了呢？新聞通過一系列的疑問，成功地引起讀者的共情關注，繼而形成親社會行為［1］，即對大象安危的擔憂和關心，讀者由此思考大象為何離開、什么時候會返程、途中是否會受到傷害等問題。相關科研人員沒有確定答案，讀者也無從知曉，但受好奇心驅使，便會愈發(fā)地想知道答案而繼續(xù)關注報道。而隨著了解加深，讀者與作者、大象之間的共情力也會逐漸提升。

2.特殊具體話題的共情

特殊具體話題包括大象遷徙的最新進展、途中趣事、政府和公眾的應急保護措施、大象出走的原因猜測、對生態(tài)問題的思考等。生活在人跡罕至之地的大象，本身便超越了讀者日常認知范圍，報道以大象為敘述核心對象，同時展開如上一系列新奇的、延伸的特殊性話題共情，更是對讀者有異乎尋常的吸引力。大部分海外讀者從未來過中國，對中國的印象還停留在以往的思維里面，此次報道客觀地呈現了中國政府和民眾為保護大象而作出的應急處理措施和背后體現的野生動物保護意識，使讀者耳目一新，深受震撼。

例2：… Authorities have deployed 700 police and emergency workers equipped with 10 tonnes of corn，pineapples and other food. They are also backed with trucks and drones to ensure that they remain away from harm. A timely warning has also been issued to the locals，asking them to not stare，not leave corn or salt outside，maintain the distance and not disturb them with firecrackers.（《獨立報》2021 年6 月2 日）

在全球生態(tài)系統中，象群的行動與人類生活密切相關，保護動物即保護自己，讀者在關注報道的過程中與大象形成身份認同，遂兩者具備形成共情的同一利害情境。新聞創(chuàng)作者就大象北遷特定情境構建公眾共有的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態(tài)觀，然后在對官方與居民保護大象遷徙的措施進行報道的過程中，不斷加深人與象群的共情，引發(fā)讀者對生態(tài)保護的思考，由起初的情緒共情逐漸升華至認知共情。

（二）標題選擇

作為新聞的門面，標題是讀者與文本共情的首要切入口。為達到在海量信息中以最短時間吸引讀者，從而與讀者共情的目的，新聞標題往往需要具備鮮明的話語特征。從所收集的新聞報道的標題來看，它們大都精于用詞、工于表達、靈于生情、巧于傳情，從而極大地吸引了讀者注意，并最終實現文本、作者和讀者的共情。

1. 用詞語義驚絕，追求新奇共情效果

標題生動的表達、精于設計的用詞對事物進行細節(jié)性信息的補充，使讀者讀后腦海中馬上浮現立體豐富的畫面，類視覺性的感知對讀者的知覺和情感認知有著別樣的刺激。

例3：Rampaging elephants turn for home after epic trek（《泰晤士報》2021 年8 月10 日）

作者精心挑選 “rampaging” “epic” “trek”等詞對大象北遷一事進行細節(jié)性定位，區(qū)別于讀者以往對大象形象的認知，突出大象“無畏狂暴”的特點，展現了自然界的大象在人類世界不管不顧，一路橫沖直撞，長途跋涉，玩累了之后打道回府的趣味形象，從而讓讀者對大象形成新奇的情緒感知，達到別樣的共情效果。

例4：This herd of elephants in China has left scientists completely stunned（路透社2021年6 月23 日）

“stunned”意為“十分驚訝，震驚”，作者再加上程度副詞 “completely”對科學家們震驚的程度進行加深修飾，營造出社交化情境，將標題、敘事對象、讀者納入同一共情場景，使讀者換位思考：科學家在大眾的印象中一貫是高知群體，但對這群優(yōu)哉游哉四處漫游的大象出走的原因卻這般束手無策。

2. 修辭手法頻出，追求懸念妙趣共情效應

在一眾大象北遷的新聞中，修辭的運用能有效地增加標題的亮點，形成更富懸念、妙趣橫生的共情效果。

例5：Trunks Take To the Road：15 Elephants Baffle China（《紐約時報》2021 年6 月5 日）

用 “trunks”代指象群，跳脫出尋常的敘事表達，又如 “baffle”，靈巧生動，使標題頓時妙趣橫生，令讀者回味無窮，玩味其中的懸念和妙趣。

例6：China’s wandering elephants becominginternational stars（《獨立報》2021 年6 月8 日）

將大象形象地比擬成國際明星，突出大象事件的熱度，制造大象為何變成國際明星的懸念，在讀者平靜的情緒中泛起漣漪，進而增強讀者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

（三）關鍵事件選擇

大象北遷事件時間跨度長，具體報道通過錨定關鍵性局部趣味事件，重點著筆于象群因“不諳世事”而狀況百出的趣味事件，如闖入農家院和農田，四處晃悠，大吃特吃，逛累了之后在森林中倒下酣睡，過溝渠時小象因為腿短不小心掉進去，在車來車往的公路上大搖大擺地行走等。張德宏提出，共情的對象是人，重要的是把握人性，創(chuàng)作者要深刻認識人與自然的關聯，在敘事推進的關鍵過程中閉合關聯，呼應所要詮釋的人性［2］。敘事者特寫大象極富人性的特點，構建了人性共情通道，使大象憨態(tài)可掬的神態(tài)得到所有人的喜愛。

例7：They have been seen knocking down doors，raiding shops， “stealing” food，playing in the mud，bathing in a canal and taking a nap in the middle of a forest. They have also been seen bulldozing crops in their path and prowling people’s homes；on one occasion，they were even seen lining up in a yard to drink water，successfully opening a tap with their tubes.（路透社2021 年6 月23 日）

共情強調共情對象間由相似情感經歷而形成強烈情感共鳴，而細節(jié)的刻畫有利于直接的情感表達。象群把門推倒，“搶劫”商店，“偷取”食物，在泥地里打滾，在河流中洗澡嬉戲，在森林中酣睡，無意中踩平莊稼，在居民家里溜達，甚至成功打開水龍頭，排隊喝水……這些有趣的場景突出了自然界中大象活潑調皮的萌態(tài)。人類世界的運行受社會文明制約，生活理應中規(guī)中矩，而來自自然界的象群因“不諳世事”的頑皮淘氣行為，喚醒了讀者的童年記憶，讀者或將自己的童年經歷代入，或將自己與孩子間互動的經歷代入，精準共情。

（四）詞匯與語句選擇

個體的情緒通過語言、動作等進行顯現，當個體感受到他者的情緒表達時便會自發(fā)喚醒自身的情感，并形成相似的情感體驗［3］。此次報道敘事話語注重以新聞事實為依托，借助高頻的積極情感態(tài)度詞，增強報道的趣味性和情感渲染力。

1.客觀數據的真實性報道

新聞事實是新聞敘事最有說服力的修辭表達。何純指出，事實是修辭活動中存在著的各種確定性的源頭或終極載體，不依賴事實、與事實完全無涉的修辭是不可想象的［4］210。

例8：But this herd has been touring China for more than a year. The elephants have moved away almost 500 km，a gigantic walk，from their original habitat … the herd was formed as a group of 16 or 17 elephants.（路透社2021 年6 月23 日）

報道開篇便通過簡潔的數據明確象群遷徙的時長、距離、數量，充分滿足讀者的信息需求，有效地縮短了讀者與敘事對象的距離，將象群、讀者納入同一共情情境，增強了讀者的現場感、融入感，實現了同一場景中的真切共情。

2.積極情感態(tài)度詞的高頻使用

一般來說，積極情感更可能讓人產生接近傾向，而負面情感更可能讓人產生逃避傾向［5］。敘事者以積極正面的方式報道事實，打造出大象怡然自得的游記，正確引導輿論，可緩解讀者的擔憂。突發(fā)性事件對輿論影響重大，如果新聞喚醒了讀者的希望或進取心，讀者會備受鼓舞，充滿正能量，更多地產生敘事共情。

例9：What has surprised me the most is that these elephants are very healthy and look happy despite hovering in densely populated and unknown areas. （法新社2021 年6 月26 日）

盡管存在一定人象沖突，但在中國政府與民眾的共同努力下，此次大象北遷事件并未造成傷亡，由此大象得以無憂無慮地游玩。對大象隨性游玩的報道，使外國民眾對中國為生態(tài)保護做的努力形成了新的認知，增強了其聆聽中國故事的意愿。

3.人性化修辭的運用

對大象的報道注重增添文本的“人情味”、喚起讀者的同理心，同時，用詞奪人眼球，吊足讀者胃口，利用讀者對未知的好奇，吸引讀者進一步探索整個事件的全貌。

例10：These giants of the jungle are impressive eating machines，slaves to their bowels，so they spend much of their lives looking for the 150 to 200 kg of food they need every day.（路透社2021 年6 月23 日）

食欲是人們最基礎原始的欲望，將大象比喻成 “eating machines”和 “slaves to their bowels”的敘事技巧，不僅突出了大象俏皮的“吃貨”萌態(tài)，還使處于觀察者角色的讀者們產生了相應的體驗感，好像自己也在大快朵頤，從而獲得相似情緒的快感體驗。

例11：Millions of people follow the mysterious exodus of elephants walking aimlessly…On how the odyssey of pachyderms will end.（埃菲社2021 年6月16 日）

“exodus”和 “odyssey”分別源自《舊約》中的《出埃及記》和《荷馬史詩》中的《奧德賽》，均指奇幻的外出歷險記，作者運用用典修辭，將讀者熟悉的認知基礎映射到不熟悉的事物之上，促進了讀者認知的迅速形成，也增添了敘述話語的趣味性。

（五）敘事整體結構選擇

新聞并不是對事件的簡單陳述，敘事整體結構的選擇影響著讀者對新聞事件的觀點構建。新聞媒體在回應公眾對信息的需求、積極引導輿論上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情感是被敘述的結果，對比敘事有利于促進讀者情感的激發(fā)與共鳴。在大象北遷的途中，一頭成年公象脫離了象群，在獨自漫游了幾日之后被政府送回自然保護區(qū)?！丢毩蟆吩趫蟮乐畷r明確說明公象并未受到傷害，但文中一并提到仍繼續(xù)北遷的象群闖入居民廚房，喝得酩酊大醉，玩耍得不亦樂乎。公象的孤獨與象群的歡樂，使讀者產生情感的互動，“社恐”的讀者將自身代入至孤獨公象的處境，悲傷著它的“悲傷”；“樂天派”的讀者將自身代入到歡樂象群的愜意旅程之中，幸福著它們的“幸?！?，由此讀者與象群便形成了巨大的情感共振。

順敘與倒敘結合，靈動多變，可避免平鋪直敘的陳乏，調動讀者的情感，增強報道的可讀性和感染力。如《每日郵報》的報道時間正是大象在奔波數百千米之后終于停下小憩時。文章開頭便以導語的形式簡略地介紹了事件的最新進展，使關注該新聞的讀者迅速了解象群的最新情況，同時將自身情感代入，形成自己獨特的情感認知。隨后報道打破時空的限制，又回歸到事件的伊始，即龐大的象群突然開始了未知的探索之旅，并回顧象群在途中闖的“禍事”，像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只管玩鬧，而對后果不自知，最后收尾于對象群出走的原因猜測。曲線的敘述結構安排之下，讀者的情緒被作者牽引，如過山車般婉轉起伏，從開始的擔憂，到被其玩鬧的憨態(tài)逗笑，最后再到對生態(tài)的思考，以此擁有了意想不到的情感體驗和閱讀之旅。

新聞作者在尊重客觀事實的同時，將情感元素融入敘事結構，將不同的新聞文本材料有機組合成一個整體的故事，并通過對比敘事發(fā)揮其輿論引導的效能，實現了敘事與讀者的故事共情。

三 結論

我們選取共情敘事視角，重點分析2020 年4 月—2021 年8 月歐美媒體關于云南大象北遷的新聞報道語言所體現的共情特征和效應。結果表明，通過對話題、標題、關鍵事件、詞匯與語句以及敘事整體結構精心的共情設計，海外媒體報道打造了象群憨態(tài)可掬、天真無畏的趣味形象，成功地吸引了大眾的眼球，達到了其與讀者共情、積極引導輿論走向的目的。中國故事需要以海外讀者愿意聽、能聽懂的方式進行講述，情感敘述可以為其海外傳播提供一定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