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喬納森·勒瑟姆 翻譯 / 閻靜思
喬納森·勒瑟姆生于紐約的布魯克林區(qū),父親理查·勒瑟姆是一位前衛(wèi)藝術家,母親朱蒂斯·勒瑟姆是位政治運動活躍分子。他從鮑勃·迪倫的音樂中獲益良多,此外他也十分欣賞科幻題材的作品,例如菲利普·狄克的作品或是電影《星際大戰(zhàn)》等,喬納森甚至由于太鐘愛這部電影而進電影院欣賞了21次之多。喬納森的第一本小說《槍,偶有音樂》入圍1994年的星云獎,并被《軌跡雜志》的讀者票選為1995年的最佳小說。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葉,導演艾倫·帕庫拉買下了它的電影版權。這促使喬納森辭去書店店員的工作,成為一名職業(yè)作家。
剛在商場附近發(fā)現(xiàn)有人時,我和格洛莉亞就四處尋找棍棒,想在對方人少時伺機搶劫。這片區(qū)域離我們要去的城鎮(zhèn)有五英里遠,所以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但在我們逐漸靠近時,格洛莉亞看到了他們的貨車,告訴我他們是靈境組織者。當時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夏日炎炎。我倆前天剛從一群人中解脫出來——雖然他們有食物,但長時間的宗教念誦實在讓人受不了。從那以后,我們就再沒吃過東西。
“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我問。
“我去跟他們談!”格洛莉亞回答。
“那你覺得我們可以同他們一起進鎮(zhèn)嗎?”
“那當然,甚至可能還有更好的事情等著呢。”她說道,“別說話了!”
我扔掉找的那根管子,之后我們穿過停車場,走進商場。這里早就不適合尋找食物了。我們看到這些人從商店里拿出折疊椅,綁在貨車頂上。他們有四男一女。
“嗨。”格洛莉亞說。
有兩個家伙是搬運工,完全不理我們,一直在拖椅子。那個女人坐在貨車前面抽煙。
另外兩個人轉(zhuǎn)過身來。他們是克羅默和費林,但那時我還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走開,”克羅默說。他是個大高個兒,有點斜視,鑲著一顆金牙。雖然略顯疲倦,但那顆牙透露出他戰(zhàn)無不勝的王者形象?!拔覀兠χ亍!彼又f道。
他的反應屬于情理之中。身處城鎮(zhèn)外,你就什么都不是。為什么要和什么都不是的陌生人聊天?
“我知道你們是干什么的,”格洛莉亞說,“我以前參加過?!?/p>
“哦?”那人說,仍然面帶微笑。
“你們需要參賽選手。”她說。
“反應挺快啊?!彼麑α硪粋€人說,“我叫費林?!庇謱Ω衤謇騺喺f道。
“姓什么?”格洛莉亞問。
“就是費林?!?/p>
“好吧。那叫我格洛莉亞就好?!?/p>
“沒問題,”費林說,“他叫湯米·克羅默。我們負責組織。你的小伙伴叫什么?”
“我自己說?!蔽艺f,“我叫路易斯?!?/p>
“你們是從前面那座可愛的小鎮(zhèn)來的嗎?”
“不,”格洛莉亞說,“那是我們要去的地方?!?/p>
“你們打算怎么去?”費林問。
“總有辦法的?!备衤謇騺喺f,好像這已經(jīng)回答了他的問題,“現(xiàn)在打算和你們一起去?!?/p>
“想得倒挺快。”
“不然我們就會去鎮(zhèn)上說你們?nèi)绾蜗唇倭松弦粋€城鎮(zhèn),然后有人派我們來提醒大家提防你們。”格洛莉亞說。
“頭腦的確夠靈活?!辟M林又說道,咧嘴笑著,克羅默搖了搖頭,但他們看起來并不擔心。
“你們應該想要我一起去的,”格洛莉亞說,“我能吸引觀眾眼球。”
“倒是無所謂。”費林說。
克羅默聳了聳肩,說:“你這皮包骨的樣,怎么吸引?”
“是,我瘦成了皮包骨,”她說,“所以我和路易斯要吃點東西。”
費林盯著她,克羅默和其他人都回到了車上。
“如果你不給我們些吃的……”格洛莉亞又開始說。
“行了,親愛的,別再威脅我了?!?/p>
“我們要吃東西。”
“進鎮(zhèn)后再吃。”費林回答,“如果你和路易斯都進鎮(zhèn),都能拿到吃的?!?/p>
“當然,”她說,“我們都要進去——對吧,路易斯?”我知道該回答“是的”。
鎮(zhèn)上的民兵例行出來迎接貨車。他們似乎知道靈境組織者的到來。和費林交談幾分鐘后,他們便打開大門,匆匆掃了一眼就揮手讓我們過去。克羅默開車,格洛莉亞和我坐在后面車廂里,里面堆了一些設備,還有一個叫艾德的搬運工。費林則駕駛那輛載有女人的貨車,另一個搬運工獨自開最后一輛車。
我還從來沒有坐貨車進過城鎮(zhèn),之前用其他方式也只去過兩次。第一次是我自己溜進去的,第二次是跟著格洛莉亞和一個民兵進去的。
所去的城鎮(zhèn)并不是那么好。也許這次會有所不同。
我們開了幾個街區(qū)后,有人示意費林停車。他來到車窗前,兩人簡單交談后又回到車里,邊走邊向克羅默招手,讓我們跟著他。
“那是在干嗎?”格洛莉亞問。
“吉爾馬丁是我們的先遣人員,”克羅默說?!拔疫€以為你什么都知道呢。”
格洛莉亞沒有回答。我問道:“什么是先遣人員?”
“事先為我們找場地,準備食物和飲品的人?!笨肆_默說,“他們也負責和鎮(zhèn)民搞好關系,烘托下氣氛?!?/p>
夜幕開始降臨,我已經(jīng)饑腸轆轆,但什么都沒說。吉爾馬丁的車把我們帶到了一個船塢形狀的大樓旁,只是它周邊沒有水。克羅默說這里以前是座保齡球館。
搬運工開始卸東西,克羅默讓我也去幫忙。大樓里布滿灰塵,空無一人,有些燈也壞了??肆_默示意我們先把東西搬進去。他開走了其中一輛貨車,回來后又卸下了先遣人員吉爾馬丁租來的一堆小床。我據(jù)此猜測,這里大概就是今晚睡覺的地方。除此之外,他還帶來了一些比賽用品,包括計算機電纜、塑料太空服和電視機。
費林帶走了格洛莉亞,回來的時候兩人帶著食物——炸雞和土豆沙拉,終于解決了我們的吃飯問題。我忍不住多要了一些,也沒人說什么。然后我就在小床上睡著了,沒人跟我說話。格洛莉亞沒有在床上睡覺,我猜應該是和費林待在一塊兒。
先遣人員吉爾馬丁已經(jīng)完成了他的工作。鎮(zhèn)上的人一大早就在四處打探;我醒來時,費林正在外面跟他們講話?!爸形鐪蕰r開始登記,一分鐘都不會提前?!彼f,“請大家排好隊耐心等候,到時我們會提供咖啡。但是要注意,只有身體健康的人才能申請——我們的醫(yī)生也會檢查,沒有什么逃得過他們的眼睛。這就是達爾文邏輯:未來屬于強者,弱者只能受限于當下。”
大樓里面,艾德和另一個人在安裝設備。約有三十套塑料太空服在場地中央一字排開,接滿了大大小小的電纜和電線,仿佛蜘蛛網(wǎng)上被黏住的蒼蠅尸體。
每套參賽服下面都有一個輕金屬框架,有點像一輛沒有車輪但有座位和頭枕的自行車。在“蜘蛛網(wǎng)”周圍,他們正把電視機排成弧形朝向觀眾席。每套衣服背面都標有一個數(shù)字,電視機上面也有與之相對應的數(shù)字。
格洛莉亞出現(xiàn)時,什么也沒跟我說,只是遞給我一些甜甜圈和咖啡。
“這才只是開始?!彼吹轿业纱蟮碾p眼時說道,“只要有比賽,我們每天都能吃三頓飽飯。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撐下去?!?/p>
我們坐在外面,邊吃甜甜圈,邊聽費林講話。他講個不停,有些人已經(jīng)根據(jù)他的安排開始排隊。我不怪他們,因為費林是真的能說會道。其他人聽后,只是有些緊張或興奮,然后就離開了。但我知道他們肯定會回來,至少會來觀看比賽。我們吃完甜甜圈后,費林過來讓我們也去排隊。
“我們就不用了。”格洛莉亞說。
“不,你們必須參加?!辟M林說。
我們在隊伍中認識了萊恩。她說她同格洛莉亞一樣二十歲,但她看起來更年輕,像我一樣,可能才十六歲的樣子。
“你之前參加過比賽嗎?”格洛莉亞問道。
萊恩搖搖頭,“你呢?”
“當然,”格洛莉亞說,“你之前出過鎮(zhèn)嗎?”
“出去過幾次?!比R恩說,“那時我還是個小孩,但我更寧愿現(xiàn)在出去。”
“為什么?”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p>
格洛莉亞噘起嘴唇道:“你害怕離開鎮(zhèn)子,所以就來參加比賽。”
萊恩聳了聳肩。
我喜歡萊恩,但格洛莉亞似乎并不。
檢查的醫(yī)生原來是先遣人員吉爾馬丁。我認為他并不是真正的醫(yī)生,但他聽了我的心跳,以前還從來沒有人這樣做過,這讓我感覺很好。
然而登記就像個玩笑,只是為了做做樣子罷了。他們問了很多問題,最后只“開除”了幾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格洛莉亞說,是因為他們年紀太大。其他人都能參賽,一個個看起來都饑腸轆轆的,就像我和格洛莉亞一樣。這個鎮(zhèn)上沒有吃的。后來我才反應過來,這也是費林和克羅默選中它的部分原因。你以為他們會去有錢的地方,那你錯了。
登記完畢后,他們讓我們下午自由活動。比賽在晚上八點準時開始。
我們在鎮(zhèn)中心逛了一圈,但幾乎所有的商店都關著門。所有好東西都在購物中心,必須出示鎮(zhèn)民身份證才能進去,而我和格洛莉亞沒有這些東西。
所以,就像格洛莉亞常說的,我們消磨時間是因為我們只有時間。
這棟樓看上去有些不一樣了。聚光燈從車頂照射過來,費林正拿著麥克風講話。門上掛著一面橫幅。我問格洛莉亞是什么意思,她說“靈境馬拉松”。艾德正在售賣冰鎮(zhèn)啤酒,盡管他是從鎮(zhèn)上以半價進的貨,也有不少人人光顧。那天晚上很熱,雖然已經(jīng)在賣票,但還不讓任何觀眾入場。費林讓我們先進去。
大多數(shù)參賽者已經(jīng)到場。貨車上的那個女人安妮也在,看起來和其他參賽者沒有兩樣。萊恩也在那里,我們互相打了招呼。吉爾馬丁幫大家穿上了太空服,而在此之前,我們脫了個精光,不過似乎沒有人在意這個。因為是參賽者,一切都顯得正常,就好像我們是隱形人一樣。
“我能緊挨著你嗎?”我問格洛莉亞。
“當然,不過這不重要,”她說,“因為我們在里面看不到對方?!?/p>
“在哪里面?”我問。
“靈境,”她說,“你會明白的。”
格洛莉亞幫我穿上塑料太空服,衣服上到處都接有電線,除此之外,膝蓋、手腕、手肘、胳膊下面和胯部這些位置都有襯墊。我試了試頭盔,但它很重,而且看到其他人都沒戴,我也取了下來,最后他們硬讓大家都戴上了。吉爾馬丁提出要幫格洛莉亞穿戴,但被她拒絕。
就這樣,我們半裸著站在這個空蕩蕩的、燈火通明的保齡球館里,身上掛滿了電纜。突然,費林走了進來,隨即聽到他響亮的聲音。觀眾開始入場,燈光暗了下來,比賽開始。
“三十二名年輕的勇士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離開這里,去探索光明燦爛的未來?!币轮W閃發(fā)亮的費林開始解說道,“問題是,他們能在未來的路上走多遠?新世界里充滿了各種驚奇的風景,讓人眼花繚亂,正等著他們征服。我們?yōu)檫@些幸運兒集結(jié)了各種各樣有趣的場景供他們探索,他們將會沉浸在數(shù)據(jù)的海洋,暫時忘記饑餓。你們也能夠通過面前的屏幕看到他們所看到的一切。他們能進入快車道嗎?他們能乘風破浪多久?他們中誰又能最終活下來,最終把超級大獎——?一千美元帶回家?讓我們拭目以待。”
吉爾馬丁和艾德把每個人都扣進頭盔里,打開了所有的開關,最后引導我們躺在框架上。坐在自行車座椅上,頭靠著頭枕,腰上系著皮帶,這感覺很舒服。費林說我們可以自由擺動胳膊和腿,就像游泳一樣?,F(xiàn)在,我并不介意戴上頭盔,因為在場的觀眾更讓我緊張。由于燈光的緣故,我看不見他們,但我能感覺到他們就在那里,看著我。
頭盔遮住了我的耳朵和眼睛。我的下巴周圍有一根電線和膠帶。剛開始,里面很黑很靜,只有耳機里傳來費林的聲音:
“規(guī)則很簡單。我們的選手每三個小時有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不要擔心,這些孩子不會挨餓。我們的醫(yī)生會監(jiān)測他們的健康狀況。你們或許聽過一些恐怖的傳聞,但作為一支出色的團隊,我們保證你們在這里不會見到任何可怕的事情。我們堅信,通過持續(xù)、清醒地與數(shù)據(jù)流互動,他們會享受到我們提供的優(yōu)質(zhì)護理。睡覺意味著死亡——你可以在休息的時間里睡覺,但絕不能占用比賽的時間。一旦失誤,立馬出局——這就是規(guī)則?!?/p>
耳機里開始發(fā)出嗡嗡聲,我很想伸出胳膊抓住格洛莉亞的手,但離她太遠了。
“在賽博空間內(nèi)探尋寶藏時,他們不會得到現(xiàn)場評委或其他任何人的幫助。有些人會發(fā)現(xiàn)一把鑰匙,為他們打開大千世界,另一些人則會徘徊在通往未來的路上。任何人在休息時間被發(fā)現(xiàn)指導他人都將被取消參賽資格,沒有警告,也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說完,費林的聲音消失,靈境之旅正式開始。
我站在走廊里,周圍全是帶抽屜的墻,就像一個沒有邊際的大柜子。抽屜上有些字,但我沒在意。剛開始我只能動動頭,后來琢磨出了如何行走。走了一會兒,似乎沒什么進展,感覺像在兜一個大圈:先是走上墻,穿過天花板,然后從另一面墻走下來。
于是我拉開一個抽屜,看起來只夠放幾支鉛筆,但我繼續(xù)往外拉時,它就像一扇門一樣打開了,我走了進去。
“歡迎來到激情交友?!币粋€聲音說道,但我只能看到一些顏色。身后的門隨即關上。“未滿十八歲者嚴禁進入。為避免任何指控,請立即退出?!?/p>
因為不知道怎樣操作,我并沒有退出。這個充滿色彩的空間雖然看不到邊緣,但給人的感覺很小。
“這是主菜單。請在以下選項中做出選擇:女性尋求男性,男性尋求女性,女性尋求女性,男性尋求男性,其他。”
每一個選項都是飄浮在空中的一段文字。我伸手選擇了第一個。
“每次選擇后,點擊1再次播放錄音,點擊2錄制個人信息,或點擊3進入下一個選擇。你可以在任何時候點擊3進入下一個選擇,或點擊4鍵返回主菜單?!?/p>
接著,一個女人和我一起走進了有色空間。她盛裝打扮,涂著口紅。
“你好,我叫凱特。”她盯著我看,就好像能看透我在想什么,還一邊說話一邊撥弄她的頭發(fā)?!拔易≡谂f金山,在金融區(qū)做人事經(jīng)理的工作,但我熱衷于藝術,現(xiàn)在喜歡繪畫和寫作——”
“你是怎么到舊金山來的?”我問。
“—我剛買了一雙新登山靴,希望這周末能去趟塔姆山?!彼终f道,完全忽視了我的問題。
“我從沒見過那里的人。”我說。
“——正在尋找一個不會被智力嚇跑的男人?!彼^續(xù)說,“重要的是你喜歡你所做的事情,喜歡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我也想找一個自信的人,這樣我可以表現(xiàn)自己的脆弱。你應該是個好的傾聽者——”
我按了3鍵進入下個選擇。認識數(shù)字我還是在行。
另一個女人進來了,就像剛才那樣。她長得很溫柔,和格洛莉亞差不多年紀。
“我不斷問自己,到底為什么要來交友。”她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也知道原因——因為我想約會。我剛到舊金山地區(qū),喜歡看電影,但思想很開放。我在芝加哥出生長大,所以我覺得我更像東海岸人而不是西海岸人。我說話很快,有點憤世嫉俗。對待這些廣告,我也會忍不住吐槽,比如什么天空還沒有分開,閃電還沒有襲來——”
我關掉了這個女的?,F(xiàn)在我知道怎么操作了。
“我有自己的花園和景觀生意?!?/p>
“一個有趣的人,而非書呆子?!?/p>
“我溫柔、感性。”
我開始思考這些女人來自多久以前。我不喜歡她們給我的感覺,讓我有點自責又感覺像在欺負人。我不可能帶給她們所向往的那種幸福,而且我也沒有嘗試的機會。
花了好長時間才回到走廊。從那之后,我開始更加注意要如何跟這些場景打交道。
我進入的下一個抽屜與之前的正好相反——整個空間里沒有一個人。我駕駛著一架飛機,幾乎飛越了所看到的整個世界。窗戶下面有一排表盤和開關,但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剛開始在山區(qū),我老是墜機。討厭的是,每次重新啟程前,都會出現(xiàn)一個教育我的聲音,而我不得不等他嘮叨完再出發(fā)。后來到了沙漠地帶,墜機的次數(shù)大大減少。我剛剛學會拒絕那個聲音指示給我的不同任務,如“攻擊目標”或“規(guī)避行動”,原因很簡單,我不想停下來。盡管我經(jīng)常在沙漠里走動,但從未發(fā)現(xiàn)空中俯瞰沙漠竟如此讓人震撼。
要不是得去小便,我可以永遠留在飛機上。突然,費林的聲音打斷我,宣布第一次休息的時間到了。
“——初次踏上探索未來的奇旅,他們充滿新鮮感和渴望?!辟M林向觀眾席講解,盡管只有一半的觀眾,“相比之下,這個世界就顯得單調(diào)乏味了。然而,諷刺的是,當他們探索的腦袋逐漸適應這些美好后,他們的身體就會開始做出反抗——”
格洛莉亞教過我如何解開電纜,這樣我就可以身穿太空服走出框架,只留下頭盔。每個人都排隊上廁所。我們?nèi)チ撕竺娴拇髲d,那里放有折疊床,不過現(xiàn)在大家都處于興奮狀態(tài),沒有人睡覺,等到下次休息我想情況會有所不同。費林繼續(xù)在講解,就像我們休息一樣,這也是節(jié)目的一部分。
“精彩嗎?”格洛莉亞說,“一堆二手賽博垃圾?!?/p>
“我在開飛機?!蔽议_口說。
“噓,”格洛莉亞說,“我們不能討論這些。不過,如果你找到了喜歡的東西,記住它的位置?!?/p>
我沒有那樣做,但我并不擔心。
“喝點水,”她說,“再吃點東西?!?/p>
他們提供了三明治,我拿了兩份,一份給格洛莉亞。但她似乎不怎么想說話。
雖然這只是第一次休息,假醫(yī)生吉爾馬丁還是四處走動,檢查著每個人的身體。我心想,這么用心照顧我們就是為了提醒觀眾,他們可能會見到有人受傷。
艾德正在分發(fā)袋子里的蘋果,我拿了一個,來到萊恩的床邊坐下。她穿太空服很好看。
“我男朋友在這里?!彼f。
“你們復合了?”
“我是說前男友,我假裝沒看見他?!?/p>
“在哪兒?”
“他就坐在我的屏幕前。”她把頭傾向那邊。
我沒說什么,但也希望有人在觀眾席上看著我。
比賽重新開始后,我首先進入的是一個藏書閣。每一本從架子上取下的書都會以圖表和圖片的方式呈現(xiàn),后來發(fā)現(xiàn)這些都是關于如何理財?shù)纳虡I(yè)把戲,我就感到無聊了。
然后我來到一間地牢,一個巫師把我從小蟲子變成了人。我們在他的工作室里,里面堆滿了瓶瓶罐罐,布滿了蜘蛛網(wǎng),還有飛來飛去的蝙蝠。他的臉像根融化了的蠟燭,說起話來滔滔不絕,就像費林一樣。
“你必須繼續(xù)克羅伊德的使命?!彼f道,又用手杖碰了碰我。我看到了自己長滿肌肉的胳膊和腿,沒有太空服的束縛。巫師觸碰我的時候,我得到了一把劍和一面盾牌。“他們是你的同伴,瑞普和貝特?!蔽讕熣f,“他們會服從你,保護你。你永遠不能為了別人背叛它們。克羅伊德先前就犯下了這樣的錯誤。”
“好的?!蔽一卮鸬?。
巫師把我送進了地牢,瑞普和貝特跟我談話,告訴我該怎么做,聲音聽起來很像那個巫師。
我們遇到了瑞普和貝特所說的蟲獅。它的腦袋里滿是小小的蟲子,瑞普和貝特讓我殺了它,而我完成得輕而易舉。只見它的頭炸開,所有的蟲子像水一樣“流進”地板的石縫里。
然后我們遇到了一個穿著性感的女人,她也拿著劍和盾牌,上面鑲滿了珠寶,看上去比瑞普和貝特漂亮得多。
誰都看得出來,克羅伊德所犯的錯便是這個了。只不過眼下在這里的是我而不是克羅伊德,而我也許也會犯下同樣的錯誤。
我和那個女人交換了武器盾牌,瑞普和貝特開始尖叫。隨后她舉起它們,同我展開決斗。我被刺死以后,又變回了蟲子大小,回到巫師房間的門口,就是我第一次跑進去的地方。這次我選擇了另外一條路回到抽屜里。
就在這時,我遇到了雪人。
我環(huán)顧四周,抽屜里似乎什么東西都沒有,一片黑黢黢的。突然,我看到角落里有一串閃爍的數(shù)字,上前按了按,只有一個數(shù)字有反應。
周圍依舊很黑,但出現(xiàn)了五張雪人的照片。他由三個白色的球組成,看起來更像是一堆塑料而不是雪。他的眼睛是O型,說話的時候嘴巴一動不動,手臂是兩根木棍,但能像橡膠一樣彎曲。有兩張小照片隔得稍遠一點,一張是仰拍的,仿佛他在山上;另一張只露出頭頂,好像他在一個洞里。還有兩張大照片拍的是他的頭和全身。最后一張是他透過窗戶往里看,只是你看不見窗戶,就像其他的局部照一樣。
“你叫什么名字?”他問。
“路易斯。”
“我是噴嚏先生。”他說話時,五張照片里的頭和手臂都在動,眼睛忽大忽小。
“你在什么地方?”
“這不是什么地方,”噴嚏先生說,“只是在一個垃圾文件里?!?/p>
“你為什么住在垃圾文件?”
“版權律師,”噴嚏先生說,“我讓他們緊張不安?!辈还芩f什么,他聽起來都很高興。
“為什么緊張?”
“我參加了互動電視的圣誕特別節(jié)目。但在最后時刻,法律部門的人認為我與游戲‘泥飛人’中的雪人雷同。那時已經(jīng)來不及重新設計了,所以他們直接把我刪掉,丟在這個文件里?!?/p>
“你就不能去別的地方嗎?”
“我行動不便。”他跳起來,頭朝下旋轉(zhuǎn)著,最后五張照片顯示都落在同一個地方。沒有身體的那張也轉(zhuǎn)了一圈。
“你想念那個節(jié)目嗎?”
“我只希望他們能成功,畢竟每個人都工作得那么努力?!蔽也幌敫嬖V他這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在這兒干什么,路易斯?”噴嚏先生問。
“我正在參加靈境馬拉松?!?/p>
“那是什么?”
我跟他講述了關于格洛莉亞、費林、克羅默和比賽的事。我想他會為又上電視感到很高興。
觀眾席上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費林正向他們講解明天返回時會發(fā)生的情況。克羅默和艾德安排我們?nèi)ズ竺?。我看了看萊恩的小床,她已經(jīng)睡著。她男朋友已經(jīng)從前面的椅子離開了。
我在格洛莉亞旁邊的床上躺下。“我好累?!蔽艺f。
“那就睡一會兒吧,”她說著,用胳膊摟住了我。我聽到費林在外面談論“性馬拉松”,我問格洛莉亞那是什么。
“那是明晚的事,”她說,“現(xiàn)在別管那個。”她不打算睡覺,只是四處張望。
接下來是智能房屋展廳。這是一棟會發(fā)聲的房子。剛開始我環(huán)顧四周,想找出是誰在講話,但后來發(fā)現(xiàn)是房子本身。
“接電話!”它說,此時電話鈴正好響起。
我拿起電話,房間里的燈轉(zhuǎn)換成電話桌上的臺燈,音樂也停掉了。
“房間的反應能力怎么樣?”
“還行?!蔽艺f,掛了電話。
房間里的電視機自動打開,出現(xiàn)一張食物的圖片。
“看到了嗎?”
“你是說食物嗎?”我說。
“那是你冰箱里的東西!”它說,“藍色光暈的食物包裹會在24小時內(nèi)變質(zhì),帶有黑暈的包裹已經(jīng)過期了。需要我?guī)湍闾幚淼魡幔俊?/p>
“當然?!?/p>
“現(xiàn)在請看向窗外?!?/p>
我轉(zhuǎn)過頭,看到了外面的群山。
“想象一下,每天早上在阿爾卑斯山中醒來是什么感受!”
“我……”
“如果你要去上班,車庫里的車會自動預熱引擎!”窗戶從山景變成車庫里的汽車圖片?!叭绻Z音信箱感應到車不在車庫里,就會告訴來電者你不在家!”
我心想,如果我真去車庫開車,能去到哪些地方。不過他們只想推銷房子,估計哪兒也去不了。
“電視也會即時通知你,你讀的書已拍成電影,將在本周上映!”
說完電視切換成電影,窗簾自動拉上,電話旁的燈也暗了下來。
“我不識字?!蔽艺f。
“那這個功能不是更顯得重要嗎?”房子回答道。
“那臥室呢?”因為想睡覺,我隨口問道,“在這里。”一扇門隨之打開,我走了進去。臥室也有一臺電視機。但是床有點問題,上面胡亂地堆滿了電子物件。
“發(fā)生了什么?”
“有人把它弄壞了,”房子說,“真可惜。”
我知道一定是費林或克羅默干的,因為他們不希望任何人因為太舒服而睡著,最終退出比賽。至少現(xiàn)在他們不希望。
“不好意思。”房子說,“我?guī)闳タ纯垂ぷ髦行陌桑 ?/p>
接下來休息時,我鉆進格洛莉亞的小床,我倆蜷縮在一起?,F(xiàn)在是凌晨,沒人看節(jié)目,費林也沒有說話。我猜他也去打盹兒了。
克羅默叫醒了我們,“他總得像個嬰兒一樣要跟你睡一起嗎?”
格洛莉亞說:“不要管他。他想睡哪兒就睡哪兒。”
“我搞不清楚,”克羅默說,“他到底是你男朋友還是你小弟弟?”
“都不是,”格洛莉亞說,“關你啥事?”
“好吧,”克羅默說,“不過,我們明天給他安排了工作?!?/p>
“什么工作?”格洛莉亞說。他們繼續(xù)聊著,好像我不在場一樣。
“我們需要一個黑客男孩參加穿插表演,”克羅默說,“他就來干這個?!?/p>
“可他之前從沒參加過這個比賽,”格洛莉亞說,“再說他也不是什么黑客。”
“他是我們能找到的最接近的人選。我們會引導他的。”
“我愿意干。”我說。
“好吧,但別讓他參加性馬拉松。”格洛莉亞說。
克羅默笑了笑,說,“你是在保護他嗎?對不起,親愛的,每個人都必須參加‘性馬拉松’。這是我們非常重要的項目,客戶不會允許我們違反規(guī)定?!彼噶酥改切┰O備,“你最好通過這個考驗?!?/p>
克羅默以為我不知道格洛莉亞和費林之間的事,我想告訴他我才沒有那么天真,但那樣做的話,會讓格洛莉亞不高興,所以我并沒有開口。
我選擇去找噴嚏先生,自第一次見過他后,我就記住了他的位置。
“‘性馬拉松’是什么?”我問。
“我也不知道,路易斯?!?/p>
“我從來沒有過性生活?!蔽艺f。
“我也是。”噴嚏先生說。
“所有人都認為我和格洛莉亞做過,因為我們經(jīng)常在一起,但我們只是朋友?!?/p>
“沒關系,”噴嚏先生說,“做朋友很好啊?!?/p>
“我倒想成為萊恩的男朋友?!蔽艺f。
下一場休息時,格洛莉亞睡著了。吉爾馬丁和克羅默向我解釋了表演的事:我要進入一個做有標記的抽屜,里面會有很多數(shù)字和字母,不管看到什么,我只需不停地按“1-2-3”。他們說,這本應該是一個保密檔案,觀眾會以為我在破解密碼,實際上我只是做做樣子。這期間還會發(fā)生其他事,但他們沒有透露,只是讓我不要說話,費林會主持整個過程。所以我知道他們會讓我取下頭盔,但我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事告訴格洛莉亞。
休息結(jié)束后,費林開始迎接部分觀眾入場。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一大早就想看比賽,但聽到費林說什么“堅韌不拔的求生意志是拓荒者精神的縮影,這種精神曾使美國成為一個偉大的國度”,以及“年輕人正與未來痛苦撕扯”,我竟覺得很有趣。
鎮(zhèn)上的一個女人已經(jīng)棄賽,不過不是萊恩。
火星是個安靜的好地方,就像在飛機上,整個空間里沒有人跡。但它比飛機更好,因為沒有人讓你去攻擊什么目標,也不會發(fā)生墜機。
我進入了他們事先告訴我的那個抽屜。耳機里傳來費林的聲音,告訴我是時候開始了。抽屜里存儲著大量信息,就像一個商業(yè)圖書館。沒有人,只有文件,上面有很多閃爍的燈和一些復雜的文字。有個聲音一直提示我輸入“安全通關密碼”,但總有地方讓我能按“1-2-3”。這些地方就像一堵用羽毛做的墻,每碰一次羽毛就會四處散開,有點搞笑。
我發(fā)現(xiàn)了一堆有字的文件。有些字被涂黑了,有些字閃著明亮的紅色。突然警笛聲響了,我感覺到有手從外面拉我,有人取下了我的頭盔。
拉我的兩個家伙我從未見過,同時艾德和克羅默也在拉他們。每個人都在叫喊,但有點假,因為沒有人在真正用勁。費林說:“聯(lián)邦探員來了,聯(lián)邦探員來了!”一群人擠在我的電視屏幕前,我猜他們在看我挖出來的文件,但現(xiàn)在他們被這混亂的場面吸引。
費林和克羅默走過來掏出玩具槍,逼迫那兩個人放開我。我相信觀眾能判斷出來這一幕是假的,盡管如此,大家還是很興奮,可能是因為想起了聯(lián)邦局真實存在的日子。
我走下框架,環(huán)顧四周,不知道出去后他們會對我怎樣,但我也不在乎。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看到全副武裝的選手們在信息世界里穿梭。他們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就連一直在我身邊的格洛莉亞也不知道。他們只是不停地移動。我看到了萊恩,她狀態(tài)不錯,就像在跳舞。
與此同時,費林和克羅默把那兩個家伙從后面趕走了。觀眾們探著身子,四處張望。這時費林走出來,拿過麥克風說:“各位,這不是他的錯,從加密數(shù)據(jù)中挖掘腐敗跡象是一名優(yōu)秀黑客的本能。聯(lián)邦探員不想讓我們追查這些,但那孩子就是忍不住?!?/p>
艾德和克羅默把我拽回太空服里。“我們把那些人趕走了。”費林邊說邊拍槍,“我們會照顧好所有選手。但你無法知道誰會跑出來到處探查,是吧?為了選手和我們自身的安全,我們必須刪除那個文件。但這也說明,一個對數(shù)據(jù)敏感的孩子能在賽博空間挖掘出無限東西。我們不能因為他做了自然而然的事就把他踢出比賽。請大家為他鼓掌!”
觀眾鼓起掌來,還有幾個人扔了硬幣。艾德幫我撿起零錢,然后讓我戴上頭盔。此刻,格洛莉亞、萊恩和其他人仍在繼續(xù)他們比賽。
我逐漸明白克羅默和費林的賣點:有假有真,還有一些半真半假,讓人很難辨別。
觀眾自己可能也不知道為什么想來看比賽,但看到我們過得比他們還慘,能讓他們暫時忘掉自己煩惱的生活。
“與此同時,好戲還在上演?!辟M林說,“他們還能堅持多久?誰又會取得最終大獎?”
休息期間,我把剛剛發(fā)生的事告訴了格洛莉亞。她只聳聳肩,讓我確定能從克羅默那拿到錢。費林正和貨車上的那個女人安妮說話,格洛莉亞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們,像是要殺了他們。
有個家伙躺在床上自言自語,好像沒人能聽到一樣。吉爾馬丁和克羅默過去通知他已出局,但他好像并不在乎。
我去找了萊恩,但我們沒有說話,只是坐在她的床邊,手牽著手。我不知道這對她來說是否意味著同樣的事情,但我喜歡這種感覺。
休息后,我又找了噴嚏先生聊天。他跟我講了那個關于圣誕節(jié)節(jié)目的故事。他說圣誕節(jié)并不總是收獲禮物,有時候你也要給予。
“性馬拉松”于深夜舉行,他們清空了所有座位,因為這是一項特別的活動,每個人都必須重新付費入場。費林一整天都大肆宣傳,說這是專屬于成年人的活動,節(jié)目開始時會把男人和男孩分開等等。此外,過程中還會有人被淘汰出局,所以當他講解規(guī)則時,我們都異常緊張。
“沒有虛擬性愛的靈境會是什么樣子?”他說,“我們的旅行者現(xiàn)在必須在感官上證明自己——因為未來的世界里不僅僅是冰冷的信息,還有無盡的欲望和誘惑,在那里適者生存的法則依然適用。我們的勇士們現(xiàn)在將被引入新的戰(zhàn)斗場景,與‘性’較量——問題是,他們會經(jīng)歷高潮還是遭遇淘汰?”
格洛莉亞沒有過多解釋,只說:“反正不是真的?!?/p>
“規(guī)則依舊很簡單,小孩兒都能聽懂。在性比賽靈境中,參賽者可以自由選擇各類型的幻想伴侶。我們提供多種選擇,以此滿足每個人的口味。我們從不質(zhì)疑他們的選擇,只會追蹤兩人在一起的結(jié)果。通過他們的太空服就能判斷出誰在下個環(huán)節(jié)中達到了性高潮,那些沒有經(jīng)歷高潮的人就會被淘汰出局。太空服是不會說謊的。找不到幸福就出局,朋友們,找不到幸福就出局!”
“現(xiàn)在明白了嗎?”格洛莉亞問我。
“我想是吧?!蔽一卮鸬?。
“跟以往一樣,請各位觀眾不要在比賽過程中干擾選手。你們可以通過眼前的屏幕,同他們一起追隨幻想,或觀察他們緊張疲憊的身體在虛擬性欲控制下的真實生理反應。但不要影響他們?!?/p>
克羅默正四處走動,檢查太空服?!靶『海愕幕孟氚閭H是誰?”他問我,“雪人嗎?”
我都不記得他們是怎么在屏幕上看到我和噴嚏先生說話的,我的臉刷一下變紅了。
“去你的,克羅默。”格洛莉亞說。
“你的幻想伴侶是誰呢,親愛的。”他笑著問。
在性靈境中,我最終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并不羞于說我找到了一個讓我想起萊恩的女孩。跟萊恩不同的是她拼命想表現(xiàn)得性感一點,但她倆長得很像。我沒費多大工夫就把話題轉(zhuǎn)移到性愛上,這也是她腦子里唯一的想法。她想聽到我對她身體抱有的幻想。在我打不開思路的時候,她會給出一些可行的建議。當我真正開始行動時,她又走來走去,時常嘆息,好像光是談論這件事就足夠讓人興奮。她想摸我,但做不到,只好脫掉衣服靠近我,開始撫摸自己,我也開始愛撫她。盡管她表現(xiàn)出很享受的樣子,但實際上似乎沒什么感覺,好像我的手是木頭做的。
我也摸了摸自己,盡量不去想觀眾。我搞不清衣服里裝了什么感應器,但聽著她在我耳邊嬌喘呼吸,我還是很容易地得到了預期的結(jié)果。
通過這一關后,我回到抽屜里。盡管想去和噴嚏先生聊聊,但克羅默讓我感到有些尷尬,所以我選擇了去火星。
到下一場休息時,觀眾們都激動起來,現(xiàn)在他們確信這個節(jié)目物有所值。我鉆進格洛莉亞的小床,問她是不是也是用手達到高潮?!澳銢]必要這么做?!彼f。
“怎么?”
“我都是裝的。我想他們看不出來你是否真的高潮,只是想看你因為性欲左右扭動的樣子?!?/p>
我猜鎮(zhèn)上的幾個女性參賽者就是因為扭得不夠,才被克羅默和艾德淘汰,有些還為此哭泣。
“我后悔了。”我說。
“不管怎樣都沒差,”格洛莉亞說,“不要難過,也許其他人也一樣?!?/p>
他們沒有把萊恩踢出局,但我看到她也在哭。
克羅默帶了一個人到后面,對我說,“小雪人,回到你自己的床上去?!?/p>
“讓他留下?!备衤謇騺喺f,但并沒有看克羅默。
“有人想見你,”克羅默對格洛莉亞說,“沃倫先生,這是格洛莉亞。”
沃倫先生年紀很大了,握了握她的手,“我一直很欣賞你,”他說,“你很不錯?!?/p>
“沃倫先生想知道是否能讓他請你喝一杯?!笨肆_默說。
“謝謝,但現(xiàn)在我需要休息。”格洛莉亞說。
“那就之后吧?!蔽謧愊壬f。
克羅默送沃倫先生離開,又回來說道:“你不應該錯過這種輕松錢?!?/p>
“我不需要,”格洛莉亞說,“我要贏得你們的比賽,你這該死的皮條客?!?/p>
“格洛莉亞,”克羅默說,“你現(xiàn)在不想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吧?!?/p>
“走開!”
我注意到安妮不在休息的地方,明白了什么是她愿意去掙而格洛莉亞不想要的輕松錢。我不是傻子。
對性馬拉松的過度擔心讓我忘記了自身的疲勞,導致我在比賽剛一開始就想打瞌睡。我只好到處走動。去過一些新地方之后,我又去找雪人。當時是凌晨,估摸著克羅默已經(jīng)睡下,而且現(xiàn)場也沒什么觀眾,我便和噴嚏先生暢聊起來,以保持清醒。
那晚之后,我并不是唯一一個感到疲憊的人。接下來的休息時間里,我看到很多人因為要睡覺選擇退賽或被淘汰?,F(xiàn)在只剩下十七個人。我也老是犯困,但聽到有人在萊恩那邊大喊大叫,我立馬清醒了。
原來是她的父母。我猜他們應該是從她男朋友那里聽說了性馬拉松,因為他也在場。費林催促她父母趕快離開,萊恩坐在他身后哭個不停。她爸爸一直在說“我是她爸,我是她爸!”她媽媽則在一旁用力拉扯費林,但艾德拉開了她。
我正準備起身,格洛莉亞抓住我的胳膊說:“別插手?!?/p>
“萊恩不想見那個人?!蔽艺f。
“讓鎮(zhèn)上的人自己解決吧,路易斯。如果可以,讓萊恩的爸爸帶她回家好了,在這里她可能會遇到更糟的事。”
“你只是想讓她退賽?!蔽艺f。
格洛莉亞笑了?!拔也挪粨哪闩笥褧任一畹镁?,”她說,“她都快崩潰了?!?/p>
所以我只好旁觀,克羅默和埃德把萊恩的父母和男朋友趕出休息區(qū),回到座位上。費林沖他們大吼大叫,好引來觀眾圍觀。在他看來,這也是節(jié)目的一部分。
貨車上的安妮跟萊恩聊天,她還在哭,但安靜了很多。
“你真的認為你能贏嗎?”我問格洛莉亞。
“當然,為什么不呢?”她說,“我能撐到最后?!?/p>
“我感覺好累?!笔聦嵣?,我的眼球里像是塞滿了沙子。
“好吧,如果你退賽了,就留在這里打掃衛(wèi)生或做點其他事,這樣可以從克羅默那里弄到吃的。我要打敗這些混蛋?!?/p>
“你不喜歡費林了。”我說。
“我從沒有喜歡過他啊?!备衤謇騺喺f。
那天下午又有三個人退賽,費林依舊喋喋不休地說什么堅持。我在想,我和格洛莉亞以前的生活比在這里艱苦得多,這也許正是我們的一種優(yōu)勢,也是格洛莉亞認為她能贏的原因。但我卻沒那種感覺。我腦子里一團糟,休息的時候睡不著,只能躺在那里聽費林嘮叨,或者吃三明治吃到想吐為止。
克羅默和吉爾馬丁還在計劃一些余興節(jié)目,這次不需要我參與,所以我不關心。我可不想又有人朝我扔硬幣,只想快點熬過去。
如果在靠水的地方建城,瘟疫總會害死所有人;如果在靠山的地方建城,火山總會殺死所有人;如果在平原上建城,另一個部落總會來殺害所有人。我厭倦了這所有的事情。
“等格洛莉亞贏了,我們可以在鎮(zhèn)里住一段時間?!蔽艺f,“要是有機會的話,我們甚至可以找一份工作。如果萊恩不想回到她父母身邊,也可以跟我們一起。”
“你會贏得比賽的。”噴嚏先生說。
“我不行,”我說,“但格洛莉亞可以。”
為什么路易斯要穿越火星?為了到達火星另一邊。哈哈。
我出來準備休息時,聽到格洛莉亞在大吼大叫,趕忙解開衣服沖過去。時候不早了,外面天已經(jīng)亮了,但觀眾席上還沒什么人?!八谧鞅?!”格洛莉亞尖聲吼道,因為怒火,她狠擂了克羅默一拳,導致他連連后退?!澳莻€婊子在作弊!你讓她睡了覺!”格洛莉亞指著安妮,“她躺在那里睡覺,可你還在她的屏幕上播放錄像。你這該死的騙子!”
安妮從框架里坐了起來,什么也沒說。她看起來很困惑。“你們是一群騙子!”格洛莉亞重復強調(diào)這句??肆_默抓住她的手腕說:“別激動,別激動。你會發(fā)瘋的,姑娘?!?/p>
“別說什么我瘋了!”格洛莉亞說。她掙脫克羅默,跑到觀眾席。沃倫先生坐在那里,正拿著帽子看著她。我追過去,叫著她的名字,可她說,“別管我!”最后她走到沃倫先生身邊,“你看到了,是不是?”她說。
“不好意思,你說什么?”沃倫先生說。
“你一定看到過她在比賽期間睡覺?!备衤謇騺喺f,“趕快告訴這些騙子你看到了。如果你講出來,我就跟你約會?!?/p>
“對不起,親愛的。我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呢。”
克羅默把我推開,從背后抓住格洛莉亞?!奥犖艺f,姑娘,這是幻覺。在我們看來,你一直都是快樂天使?!彼f話聲音很低,但很嚴肅,“再鬧下去,你就出局了,明白嗎?回到后面去躺下,好好睡一覺,你需要休息。”
“你這個混蛋!”格洛莉亞說。
“是,我是混蛋,但你出現(xiàn)幻覺了?!彼プ「衤謇騺喌氖郑瑝旱盟铝搜?。
沃倫先生起身,戴上帽子?!坝H愛的,明天見。別擔心,我支持你。”說完就走了出去。
格洛莉亞并沒有看他。
克羅默把格洛莉亞帶回到休息區(qū),后來的事我沒怎么注意。我一直在想剛剛費林之所以沒有借機添油加醋夸大整個事件,是因為那個時間點沒有多少觀眾在場。環(huán)顧四周后,我發(fā)現(xiàn)費林和萊恩不見了。
我找到艾德,問他萊恩是否退出了比賽。他說沒有。
“也許你有辦法知道安妮是否真的在比賽,還是在作弊。”我對噴嚏先生說。
“我不知道我怎么能辦到,”他說,“我又出不去,只能是她來找我。不過除了你,還沒有人來看過我?!彼饋恚鍙垐D片都在晃動,“我倒希望能見見格洛莉亞和萊恩。”
“咱們別提萊恩了?!蔽艺f。
再見到費林時,我無法與他直視。他在外面接待早上過來的觀眾,不是通過麥克風,而是與他們一一問候、握手并接受贊美,好像他自己參加了比賽一樣。
比賽只剩下八個人,萊恩沒有退賽,但我已經(jīng)不在乎了。
我發(fā)現(xiàn)如果強迫自己去睡覺,我也只會躺在那里胡思亂想。于是我又穿著太空服去洗漱。自比賽開始,我一直穿著那套衣服,身上已經(jīng)有酸臭味兒了。洗手間里,我透過小窗戶看到了外面的陽光,想到不管我去了多少次火星或其他地方,這五天里我都沒有踏出這棟樓一步。
回去后,格洛莉亞已經(jīng)睡著了。突然,我腦子里閃過一個想法——我要爭取贏得比賽。
也許是因為我突然擔心格洛莉亞會失敗。
一開始我并沒有注意到,因為我先去了其他地方。噴嚏先生讓我保證,一定要跟他分享新鮮事,所以找他前我總會先進入幾個抽屜。我先參加了坦克比賽,但發(fā)現(xiàn)很無聊。然后找到了美國歷史人物蠟像館,在那里我?guī)状巫柚沽肆挚峡偨y(tǒng)被謀殺。我也試圖阻止肯尼迪總統(tǒng)被害,但發(fā)現(xiàn)兇手總會用不同的方式達到目的,我弄不清楚為什么。
我準備將這一切告訴噴嚏先生,正是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了情況不對。按照之前的步驟,我走進他的抽屜,輸入正確的數(shù)字,但最終顯示的不是平常那五張雪人的照片,而是一些碎片。噴嚏先生被切成細細的白條,像一束白光環(huán)繞在黑色空間的邊緣。
我喊道:“噴嚏先生?”
沒有任何回應。
我又重新進了一次抽屜,但情況還是一樣。他說不了話。白色的帶子一會兒變窄一會兒變寬,好像在試圖移動或說話,看起來也像一只手在指揮打開或關閉。即使他還在那里,也不能說話了。
無論如何,我都要扯下頭盔,灼熱的臉龐和濕熱的眼淚也迫使我這么做。
看到費林在前面講話,我扯斷了幾根電線,甚至都沒脫太空服就沖出去找他。對這一切我已經(jīng)不在乎。我知道自己現(xiàn)在在干嘛。我徑直走出去,從背后攻擊了費林,把他放倒在地,反正他也不是大個子,雖然聲音很大。
“你殺了他,”我說,使勁朝他打了一拳。我還沒來得及多揍他幾拳,克羅默和吉爾馬丁就抓住了我的胳膊,所以我只能對著費林咆哮,“你殺了他,你殺了他!”
費林沖我笑了笑,擦著嘴角說:“小孩兒,你的雪人出故障了?!?/p>
“胡扯!”
“你和那個雪人快把我們煩死了,你這個小混蛋。看在上帝的分上,讓它休息吧。”
我不停地踹他,但他們把我從他身邊拉開?!拔乙獨⒘四悖 蔽艺f。
“好啊,”費林說道,“把他扔出去?!?/p>
他的臉上一直掛著笑容,一切都在他計劃之中,這也是我最討厭的地方。
大猩猩克羅默和吉爾馬丁把我拖到外面,陽光就像一把匕首刺進我的眼睛,我簡直不敢相信它會這么亮。他們把我扔到街上,我站起來的時候,克羅默狠狠地打了我一拳。
格洛莉亞也出來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可能是聽到了我的尖叫聲,或是艾德叫醒了她。不管怎樣,她狠狠地揍了克羅默一拳,說:“別碰他!”
克羅默還沒反應過來,只聽見他呻吟一聲,我順勢擺脫了他,格洛莉亞又打了他一拳。然后她轉(zhuǎn)過身來,朝吉爾馬丁的蛋蛋踢了一腳,他也倒了下去。我永遠記得,不管接下來發(fā)生了什么,她給那些人帶來的痛楚,一兩天都不會消散。
鎮(zhèn)上的民兵和居民把我們揍了個半死,其中包括萊恩的男朋友。有趣的是,他把懊惱全部發(fā)泄在我們身上,但這也正好說明,整個小鎮(zhèn)都被費林玩弄在股掌之中。
我們在鎮(zhèn)外找到一所可供藏身休息的舊房子。我睡得比格洛莉亞還久。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她正在門前的臺階上,拿著勺子在人行道上來回摩擦,想弄出一個尖頭,但這樣做很傷手。
“不管怎么說,我們過去幾天確實吃飽了飯。”我說。
格洛莉亞沒有回應。
“我們?nèi)ヅf金山吧,”我說,“那里有很多孤獨的女人?!?/p>
我當然是在開玩笑。
格洛莉亞看著我?!斑@是什么意思?”
“只是,也許我能讓我們進去一次?!备衤謇騺啗]有笑,但我知道她待會兒肯定憋不住。
責任編輯:龍 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