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中醫(yī)藥大學第三臨床醫(yī)學院
李澤鵬 孫志佳△ 陳俊榕(廣州 510000)
提要 運氣學說是中醫(yī)整體觀念組成部分,對中醫(yī)學術流派產生及理法方藥運用有著深遠影響。本文從易水學派四大代表醫(yī)家對運氣學說運用著手,探討運氣學說指導意義。易水學派將運氣學說中太過不及、生克制化、順時而為、標本中氣理論用于闡釋病機、理解脈理、確立治法、因時選方、擇時用藥、預判轉歸等多個方面,產生了臟腑辨證、運氣方藥、中土論、陰火論、陰證論等重要理論。
整體觀念是中醫(yī)的診治疾病的基礎理論,其中人與自然相互影響的天人觀念是其核心,《內經》云:“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陰陽。天地之間,六合之內,其氣九州、九竅、五藏、十二節(jié),皆通乎天氣?!比颂幪斓刂?,五臟百骸俱與天地氣運變換相呼應,生理病理與之密切相聯,因而《素問》曰:“不知年之所加,氣之盛衰,虛實之所起,不可以為工矣。”運氣學說對古今醫(yī)家產生了深遠影響[1],其中以易水學派最具代表性,故本文試從易水學派對運氣學說的運用進行探討,以期為今時運用提供參考。
易水學派以金代易州(今河北易縣)張元素為創(chuàng)始人,經李東垣、王好古、羅謙甫等代表醫(yī)家發(fā)展而成的以臟腑辨證、三焦分治、六氣選方、分經用藥為主要思想的學術流派。其流傳及影響甚廣,自金元至明清,薛己、張石頑、王肯堂等名家均有師承其學者,對后世的溫補派、補土派、扶陽派有重要影響[2]。
運氣源于《易》,古稱術數之學,乃前人在生活中發(fā)現歷年的節(jié)氣變化存在常中有變的特點,且成特殊的規(guī)律性。《內經》首先將運氣變化、年歲更替與人體生理病理相串聯,形成了節(jié)氣養(yǎng)生、司歲備物、擇時服藥、五疫推測等醫(yī)學理論。孫思邈于《備急千金要方·論大醫(yī)習業(yè)》中論“凡欲為大醫(yī),……須妙解陰陽祿命,諸家相法,及灼龜五兆、《周易》六壬,并須精熟,如此乃得為大醫(yī)”,肯定了運氣學說在中醫(yī)學的地位,而將運氣學說充分運用于醫(yī)學始于宋朝,北宋太醫(yī)局將運氣學說納入醫(yī)學教育及考試體系中,同時劉溫舒撰寫的《素問入式運氣論奧》將《內經》七篇大論具體化,提高了運氣學說的可實踐性[3-4]。而后運氣學說對眾多學術流派產生具有深遠影響,易水學派張元素、李東垣、羅天益、王好古等名醫(yī)家對此均有獨到運用之處。
2.1 五運六氣 運氣學說包含了五運六氣,運和氣又有主客之分,主運即是正常的一年五運交替,從節(jié)氣大寒始計,每運主七十三日零五刻,即初運春木,二運夏火,三運長夏土,四運秋金,五運冬水??瓦\則如客之往來,變動不居,隨干支的不同而變動,初運由年之大運而定,后依照五行太少相生產生后四運,代表著正常季節(jié)中的變異。六氣指風寒熱濕燥火,由天之陰陽變化多少而生,六氣亦有主客,主氣代表著氣象變化的常理,客氣則為常中之變,主氣推算亦從大寒日開始,以厥陰風木→少陰君火→少陽相火→太陰濕土→陽明燥金→太陽寒水為序。客氣的次序依照司天之氣先確定三之氣,依照厥陰風木→少陰君火→太陰濕土→少陽相火→陽明燥金→太陽寒水排列。
2.2 標本中氣 因運氣相配存在一定的異質性,如少陰本屬陰對應腎水,而其外應太陽又與火相配,故存在寒熱相異。這就產生了標本中氣問題,《運氣易覽》謂:“三陰三陽,天之六氣,標也。金木水火土,地之五行,本也?!本唧w而言就如同《素問·六微旨大論》曰:“少陽之上,火氣治之,中見厥陰;……太陰之上,濕氣治之,中見陽明?!币驗闃吮镜牟町悾殖霈F了從化問題,若標本同氣(即陰陽屬性),則從本,故少陽從本化火,太陰從本化濕,少陰、太陽標本異氣,故可從本亦可從標;而陽明、厥陰雖標本各異,但因中氣勢大,陽明之燥從中太陰濕化,厥陰之木從中少陽火化,故其不從標本,從乎中氣,即《古今醫(yī)統(tǒng)大全-六氣標本論》“滑注:陽明本燥標陽中濕,厥陰本風標陰中火。惟此二經本未與中不同,故治從本。”
運氣學說中所蘊含的五行生克、太過不及、主客六氣、標本中氣等思想在中醫(yī)臨床有著特殊指導意義,易水學派將之充分運用于中醫(yī)理法方藥等各個環(huán)節(jié),體現了人與自然緊密關聯性,現列舉如下。
3.1 理
3.1.1 張元素標本運氣析病機:張元素與同時代劉完素均將五運六氣和病機相聯系[5],不同于劉完素“六氣皆從火化”思想,其于《醫(yī)學啟源》四因之病篇繼承了王冰運氣變動之“始因氣動”“不因氣動”作為病因分類的方法,在五郁之病篇提出五運太過時出現的本氣病及他臟病變,如木運太過,風氣妄行,脾土受克時,出現“民病胃脘當心而痛……善暴僵仆,筋骨強直而不用,卒倒而無所知也”。于六氣主治要法諸篇提出六氣主時、易生病及其病理特點,如“風木為病,反見燥金之化”,并結合時氣特點對脈理進行分析,如“三之氣為病……其脈洪大而長,天氣并萬物人脈盛”,將《內經》“夏日在膚,泛泛乎萬物有余”的脈象進行了闡釋。《臟腑標本寒熱虛實用藥式》中,將屬于外者歸為標,屬于內者歸為本,并以其標本從化屬性判病性,如太陽之本為小腸、膀胱,故本病見二便之病,其表在肌表,病當見腰脊強痛,同時太陽本寒而標熱,病則從本從標,故可見從本之外寒束表證亦可見從標之內熱證[6]。
3.1.2 李東垣五運升降論脾胃:李東垣則在張師臟腑辨證基礎,依據《周易》“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因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因天五生土,地十成之”中土乃長養(yǎng)萬物之本,為五行之成數,提出了中土為先思想[7],認為“元氣之充足,皆由脾胃之氣無所傷,而后能滋養(yǎng)元氣”,若中土虛弱,不能制在下之相火,則耗傷元氣,因而有“火與元氣不兩立,一勝則一負”的陰火說;又將人比天地,夫春秋日月之更替,陰陽風雨晦明之變換皆因大地之運轉,而脾胃則為人之升降樞紐,其稱“蓋胃為水谷之海,飲食入胃,而精氣先輸脾歸肺,上行春夏之令,以滋養(yǎng)周身,乃清氣為天者也,升已而下輸膀胱,行秋冬之令,為傳化糟粕轉味而出,乃濁陰為地者也”,形成了獨樹一幟的補土派,影響了薛己先后天溫補論、黃元御一氣周流思想。后期羅天益又進一步發(fā)揮,提出養(yǎng)正積自除,認為“真氣實,胃氣強,積自消矣”。
3.1.3 羅天益運氣制化判死生:羅天益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注重將運氣與病情演變相結合,常以運氣斷死生之期,如治韓子玉父孤陽絕陰之消渴,謂“當所勝之時而不能制,名曰真強,乃孤陽絕陰者也,且人之身為主,天令為客,此天令大寒,尚不能制其熱,何藥能及”,認為大寒之氣尚不能治其亢陽,藥物更難起效,故無藥可用,且待大寒后陽氣升發(fā),必當病劇而人亡。又如霖雨六月治六旬參政商公瀉利稱:“歲火不及,寒乃大行,民病鶩溏。此疾非甘辛大熱之劑,則不能瀉水補土?!币阅赀\屬陰干為火之不及,寒克之而多傷陽,又逢客氣濕土,夫“水流濕,火就燥”,且病者素有胃虛故寒濕困脾而瀉利作,非辛熱不能扶其脾陽止其瀉,此即陳言所謂“觀其逆從,以藥調和,使上下合德,無相奪倫,此天地之紀綱,變化之淵源”[8]。
3.1.4 王好古陰陽生克辨陰證:王好古繼承了李杲的“陰火”及益脾土、升清陽的理論,又結合仲景三陰病論述及運氣生克,提出“陽證則易辨而易治,陰證則難辨而難治”的陰證論,將東垣的升陽論變成了溫陽論,認為天之寒、濕二氣,地之“霜露霧露,久雨清濕之氣,山嵐瘴氣等皆謂之清邪”,人之飲食勞倦皆能傷人之中陽,致“元陽中脫”之陰證,而“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同時基于《傷寒論》三陰病篇多死證認為“傷寒古今為一大病,陰證一節(jié),害人為尤速”,這點得到李時珍的高度肯定[9]。
3.2 法
3.2.1 生克制化,以平為期:張元素以“太過不及”為基礎提出五運病“以平為期”的治療準則,與劉完素“亢則害承乃制”具有異曲同工之妙,謂“五運之政,猶權衡也,高者抑之,下者舉之,化者應之,變者復之,此生長化收藏之理也,失常則天地四塞也”,又在六氣主治要法諸篇依據《內經》六氣五味生克理論提出了六氣病的具體治法及方藥,如“風制法:肝、木、酸,春生之道也,失常則病矣。風淫于內,治以辛涼,佐以苦辛,以甘緩之,以辛散之”“初之氣為病,……在上者宜吐,在下者宜下”,這與《輔行訣臟腑用藥法要》中多處存在相似之處[10]。
3.2.2 益氣升陽,順時而為:李東垣則在補土為先的主旨下承五運六氣之生長收藏變化,倡立法處方當順時而為,“無伐天和,無失氣宜”,如在“夏月大熱之時,傷生冷硬物,當用熱藥木香丸治之,須少加三黃丸,謂天時不可伐,故加寒藥以順時令”。又依風木為初之氣,其氣升散,具生發(fā)之性,提出風能勝濕,風能升陽,其著名陰火論乃陽氣下陷入陰中,不能生發(fā)上行而致,故需“瀉陰火以諸風藥,升發(fā)陽氣以滋肝膽之用,是令陽氣生,上出于陰分,末用辛甘溫藥接其升藥,使大發(fā)散于陽分,而令走九竅也”,故用藥喜用柴胡、升麻、葛根、白芷升清陽、疏肝氣、散伏火,創(chuàng)立了補中益氣湯及升陽散火湯等名方[11]。
3.2.3 標本中氣,時證互參:羅天益則在繼承李杲“因時制宜”基礎上,又依據標本理論提出標本中氣治法,稱“以身論之,則外為標、內為本,陽為標、陰為本,故六腑屬陽為標,五臟屬陰為本,此臟腑之標本也。又臟腑在內為本,各臟腑之經絡在外為標,此臟腑經絡之標本也……病有標本,病為本令為標”。認為病性為本,運氣為標,標本不符時當從乎本治,故在戊寅年夏月治劉巨源下利,稱“今適當大暑之時,而得內寒之病,以標本論之,時為標也,病為本也,用寒藥則順時而違本,用熱藥則從本而逆時,此乃寒熱俱傷,必當從乎中治,中治者,溫之是也”。
3.2.4 溫治三陰,隨氣而變:王好古在治法上注重溫補肝脾腎,對三陰證的脈癥皆有詳辨,這對后世如薛己、趙獻可命門學說和鄭欽安扶陽思想都有啟蒙意義,同時與陳無擇《三因極一病證方論》中一樣注重按六氣主客,擇時加減用藥,其謂“假令立春、清明、芒種、立秋,即歲之主氣也。定時也,若歲之客氣,司天在泉,太過不及,勝復淫,至而不至,未至而至,豈可定時為則邪?主氣為病,則只論主氣;客氣為病,則只論客氣;主客相勝,上下相召,有萬不同之變。人之稟受虛實,亦猶是也?!盵12-13]
3.3 方
3.3.1 古今異氣,方隨時變:在宋金《和劑局方》成方套用的大背景下,張元素提出著名的“運氣不齊,古今異軌,古方今病不相能也”,批駁時醫(yī)照搬古方,不識今病,故其將六氣作為處方分類綱目以便運用。以仲景經方為本,順六氣進行化裁,使古方順今運為用,如治濕氣病,化裁五苓散為葶藶木香散(葶藶、木香、桂枝、茯苓、白術、豬苓、澤瀉、滑石、木通、甘草);治風氣病,化裁調胃承氣湯為牛黃通膈湯(牛黃、樸硝、大黃、甘草)[14]。
3.3.2 抑強扶弱,寒熱并用,升降互用:李東垣在“升已而降,降者謂天;降已而升,升者謂地。天氣下降,氣流于地;地氣上升,氣騰于天。故高下相召,升降相因,而變作矣”的天地氣機變動指導下,提出升脾陽,降胃火,除陰火的大法,處方多升降并用,寒熱同參,如升陽益胃湯之升麻半夏、羌活黃連,且秉六氣“亢則害,承乃制,制則生化”思想,處方多注重扶其弱抑其亢,如創(chuàng)立神圣復氣湯,以治“復氣乘冬,足太陽寒氣,足少陰腎水之旺。子能令母實,手太陰肺實,反來侮土,火木受邪”。
3.3.3 陰陽為本,慎用攻伐:羅天益則在李東垣的影響下,既強調四時處方及顧護脾胃。又在吸納李杲的五運升降處方的基礎上,強調依照陰陽更替本質處方,如同治大便膿血,在立秋至春分時節(jié)陽氣在下在里,此時宜清熱瀉火用香連丸,春分至立秋陽氣在外在上則宜斂降陽熱用芍藥柏皮丸,而四時皆宜加減平胃散調護脾胃,使脾胃健運、氣機升降,膿血易愈。又如玉露散(石膏、寒水石、甘草)治小兒熱性吐瀉,當飯后服用,且“立夏以后,立秋以前宜用,余月不可用”,其謂白虎湯亦有此等禁忌,張景岳對此有專論:“凡欲治病,必須先藉胃氣以為行藥之主,若胃氣實者,攻之則去,而疾常易愈,此以胃氣強而藥力易行也?!盵15]
3.3.4 溫里補虛,因時制宜:王好古在溫補三陰理論的指導下,將張仲景、韓祗和、朱肱等治療三陰證方劑融會貫通,常以理中湯、四逆湯、吳茱萸湯、平胃散等為基礎方,然不同于薛己執(zhí)一方緩圖,王氏多贊同韓祗和以六氣之變而加減。如治療陰盛陽虛之胃中寒、胸膈塞悶,均以白術、干姜、丁香溫中補氣,亦隨初之氣、二之氣、三之氣加減使用祛風、化濕之藥,謂:“若立春以后至清明以前,宜溫中湯主之;清明以后至芒種以前,宜橘皮湯主之;芒種以后至立秋以前,宜七物理中丸主之。”又如其代表方神術湯(蒼術、防風、甘草)治內傷飲冷,外感寒邪無汗者,其后列六氣加減,“太陽寒水司天,加桂枝、羌活;……厥陰風木司天,加川芎、防風”[16]。
3.4 藥
3.4.1 張元素藥物氣化論:張元素比照六氣特性將藥物作用歸納為“風升生,熱浮長,濕化成,燥降收,寒沉藏”,如白術甘溫,屬己土,能燥太陰之濕,可強脾胃進飲食,和中益氣,使生化有源,而長養(yǎng)四臟。同時依據“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從化思想,對藥物升降屬性進行歸類,如麻黃“味之薄者,陰中之陽,所以發(fā)汗而升上,亦不離乎陰之體,故入手太陰也”[17]。
3.4.2 李東垣四時氣味論:李東垣在吸納張氏的用藥思想,又進一步在《用藥法象》提出四氣溫涼寒熱,皆象于天,五味辛甘淡酸苦咸,皆象于地,將氣味升降補瀉與臟氣法時相結合,如春夏脾胃虛弱,當“用辛甘之藥滋胃,當升當浮,使生長之氣旺”。又強調“化者,脾土中造化也,是為四時之宜也”的四季脾旺不受邪的用藥思想。且參照王冰“春食涼,夏食寒,以養(yǎng)于陽;秋食溫,冬食熱,以養(yǎng)于陰”的制化說,對適時用藥加減提出大綱“夫諸病四時加減之法,不問所病,……如春時有疾,于所用藥內加清涼風藥;……冬月有疾,加大熱之藥,是不絕生化之源也。”[18]
3.4.3 王好古擇時取藥說:王好古基于運氣陰陽變化,天人相互感召的基礎,提出擇時服藥以助藥力,如治寶豐弋唐臣,溫藥日3服尚不能愈,遂囑其夜間加服1次,日3夜1服而病痊,謂:“今病陰極,至夜尤甚,故令夜半服藥。何以然?所以卻類化之陰,而接子后所生之陽,則陰易退而陽易生矣。”同時在李師運氣用藥、張師藥類法象的基礎上,倡導隨運氣時令采集藥物,在《湯液本草》中指出:“謹候氣宜,無失病機,其主病何如,言采藥之歲也。司歲備物,則無遺主矣。先歲物何也,天地之專精也。專精之氣,藥物肥濃。又于使用,當其正氣味也。五運主歲,不足則物薄,有余則物精。非專精則散氣,散氣則物不純。是以質同而異等,形質雖同,力用則異也。氣味有濃薄,性用有躁靜。治化有多少,力化有淺深,此之謂也?!盵16]
3.5 驗
羅天益治刑部侍郎王立甫之婿年二十五歲,至元丁卯十一月間,困勞役憂思煩惱,飲食失節(jié)而病,時發(fā)躁熱,肢體困倦,盜汗?jié)裢钙漪?,不思飲食,氣不足一息,面色青黃不澤。請予治之,具說前證,診其脈,浮數而短澀,兩寸極小。予告曰:此危證也,治雖粗安,至春必死,當令親家知之。夫人不以為然,遂易醫(yī),至正月躁熱而卒。(《衛(wèi)生寶鑒》)
按:王氏于丁卯十一月發(fā)病,夫丁卯年為陽明燥金司天,少陰君火在泉,十一月為子月,主氣為寒水,客氣為君火,主勝客,氣侯反溫,民多病。王氏正值壯年病因飲食勞倦而起,多傷脾胃清陽,理應見氣陽虛證,而其時發(fā)燥熱、盜汗頗甚,又見面色不澤等陰血不足之證,且脈小而短澀浮露與外,時冬令脈當沉潛,當如“冬日在骨,蟄蟲周密,君子居室”之狀,今脈越于外,知陽不能藏。羅天益謂:“主勝逆,客勝從。天之道也,蓋時令為客,人身為主?!弊釉露瑫r之極寒尚不能勝其病熱,主勝客也,病多難治。且大寒日后一陽出,木氣生,動為風,陽根易拔。且逢戊辰年,太陽寒水司天,太陰濕土在泉,客氣初之氣為少陽相火,經云:“氣乃大溫,草乃早榮,民乃厲,溫病乃作?!碧鞎r不宜,故羅氏謂縱使用藥也只能小安而不能愈,至春當不治。
綜上可知,易水學派四大代表醫(yī)家將運氣學說中生克制化、順時而為、標本中氣思想運用于闡釋病機、理解脈理、確立治法、因時選方、擇時用藥、預判轉歸等多個方面,產生了臟腑辨證、運氣方藥、中土論、陰火論、陰證論等重要理論,充分體現了運氣學說的使用價值,更為后世醫(yī)家如何運用運氣學說提供參照?;史Q“不讀五運六氣,檢遍方書何濟”,將運氣學說的地位置于高位,但我們應該認識到運氣思想不是絕對套用的,羅天益于《衛(wèi)生寶鑒》特撰舍時從證一篇提醒我們當以證為先,陳士鐸也在《外經微言》中提到“五運之盛衰隨五臟之盛衰為強弱,五臟盛麗六氣不能衰,五臟強而六氣不能弱?!晕迮K盛者,何畏運氣之侵哉?!币蚨覀儜獙⑦\氣思想作為中醫(yī)整體觀念的部分對待,既不否定其使用價值,亦不過分執(zhí)著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