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名宦蔡幼學著述輯考

秦華僑

（華東師范大學，上海 201100）

蔡幼學，字行之，溫州瑞安人，為南宋時期著名大臣。生于宋高宗紹興二十四年（1154），卒于宋寧宗嘉定十年（1217）七月，享年六十四歲，謚號“文懿”。蔡幼學主要活動于南宋孝宗、光宗、寧宗三朝，師從永嘉學派巨擘陳傅良，為永嘉學派學者。蔡幼學不僅在政治上頗為活躍，而且還用心學術(shù)，富于文學，頗有史才。其生前著述頗豐，惜今多不存?，F(xiàn)略考其著述，以求正于方家。

一、歷代著錄

蔡幼學生前著述頗多。對蔡幼學著作的著錄，在蔡幼學去世后不久即已出現(xiàn)。

嘉定十二年（1219）六月，即蔡幼學去世后約兩年，葉適在《兵部尚書蔡公墓志銘》中載：“（蔡幼學）為《續(xù)司馬公卿百官表》《年歷》《大事記》《備志》《辨疑》《編年政要》《列傳舉要》等百余篇，今代之完書也?！盵1]限于墓志銘的體例，葉適對其著述狀況的記載較為簡略。其后王應麟《玉?！肪硭钠咻d：“蔡幼學亦為《續(xù)公卿百官表》《年歷》《大事記》《備志》《辨疑》《編年政要》《列傳舉要》等百余篇，《表》凡二十卷，《質(zhì)疑》十卷，自治平訖紹熙五年。”[2]626-627同卷又載：“《國朝編年政要》，蔡幼學，四十卷。起建隆止靖康，紀政事大略，其體皆編年法，惟每歲先列宰執(zhí)拜罷為異。又《國朝實錄列傳舉要》十二卷，起國初止神宗。”[2]628又《玉?！肪砦辶d：“蔡幼學《皇朝宰輔拜罷圖》一卷，建隆元年至紹熙五年。宰執(zhí)拜罷月日為圖，年經(jīng)而官緯之。”[2]1085據(jù)此可知，蔡幼學的著述多集中在史學領(lǐng)域。

宋人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一八著錄《育德堂外制集》八卷、《內(nèi)制集》三卷。[3]《文獻通考》沿襲陳氏之說[4]6530。此外，《文獻通考》卷一九七著錄《國史編年政要》四十卷、《國朝實錄列傳舉要》十二卷、《皇朝宰輔拜罷錄》一卷、《續(xù)百官公卿表》二十卷、《質(zhì)疑》十卷。馬端臨引《中興藝文志》云：“蔡幼學撰。幼學采國史、實錄等書，為《國朝編年政要》以擬紀，起建隆訖靖康。又為《國朝實錄列傳》以擬傳，起國初止神宗朝。又為《宰輔拜罷錄》，起建隆盡紹熙，年經(jīng)而官緯之，又以司馬光《百官公卿表》起建隆訖治平，乃為續(xù)表，終紹熙，經(jīng)緯如《宰輔圖》，上方書年，記大事，下列官，詳記除、罷、遷、卒月日，而大事止及靖康，后未及錄，以擬表。又為《備志》以擬志，而未成?！盵4]5693通過以上著錄，可知蔡幼學的著作在南宋末年即已流傳。

至元代，《宋史·藝文志》著錄蔡幼學《宋編年政要》四十卷、《宋實錄列傳舉要》十二卷[5]5098、《續(xù)百官公卿表》二十卷、《續(xù)百官表質(zhì)疑》十卷[5]5110、《育德堂集》五十卷[5]5378，并未著錄《育德堂外制》《育德堂內(nèi)制》。那么，五十卷本《育德堂集》中是否包括八卷本《育德堂外制集》和三卷本《內(nèi)制集》 ？

《宋史·藝文志》載：“宋舊史，自太祖至寧宗，為書凡四。志藝文者，前后部帙，有亡增損，互有異同。今刪其重復，合為一志，蓋以寧宗以后史之所未錄者，仿前史分經(jīng)、史、子、集四類而條列之，大凡為書九千八百十九部，十一萬九千九百七十二卷云?！盵5]5033-5034可知《宋史·藝文志》的寧宗朝及其以前部分以宋代《國史·藝文志》為基礎，又“刪其重復”。故推測《育德堂集》中可能包括八卷本《育德堂外制集》和三卷本《內(nèi)制集》，以至元人“刪其重復”，只著錄五十卷本《育德堂集》，而不另行著錄《育德堂外制集》及《內(nèi)制集》。

明朝萬歷《溫州府志》卷一七記載：“《國史編年政要》四十卷、《國朝實錄列傳舉要》十二卷、《皇朝宰輔拜罷錄》一卷、《續(xù)百官公卿表》二十卷、《質(zhì)疑》十卷、《育德外制集》八卷、《內(nèi)制集》三卷、《年歷》、《大事記》、《文懿公集》、《西垣集》、《春秋解》，蔡幼學撰?！盵6]其中《文懿公集》《西垣集》《春秋解》皆于此首見著錄。其后焦竑《國史經(jīng)籍志》卷五載：“蔡幼學《內(nèi)制集》三卷，《外制集》八卷?！盵7]然焦 竑所撰《國史經(jīng)籍志》頗不足信，《四庫全書總目》卷八七載：“顧其書叢鈔舊目，無從考核。不論存亡，率爾濫載。古來書目，惟是書最不足憑。世以竑負博物之名，莫之敢詰，往往貽誤后生?！盵8]可知《國史 經(jīng)籍志》多抄錄前代書目，故焦竑未必親見蔡幼學的著作。

又黃尊素《黃忠端公集》卷二《隆萬兩朝列卿記序》云：“江右雷司空綜核國朝列卿而記之，蓋仿有宋蔡行之幼學《百官公卿表》而作者也，而前有年表，后有行實，則視行之為加詳焉?！盵9]雷司空即雷 禮，為嘉靖至萬歷時人，萬歷九年卒。由黃尊素所云可知，雷禮仿蔡幼學《百官公卿表》而作《隆萬兩朝列卿記》，可推知雷禮或曾觀覽《百官公卿表》一書。

清初亦有對《育德堂外制》的著錄，并開始出現(xiàn)對《育德堂奏議》的著錄。傅增湘《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卷九著錄明姚咨寫本《程氏演繁露》及《續(xù)錄》，引何義門之弟何仲子所記跋云：“康熙辛丑假馬寒中宋本校。馬為查編修夏仲所贈，查得之吉水李氏。當宗伯列顯日，蔣學士揚孫下第滯京華，貧窶不振，出其囊中宋板書三百余冊求售。吉水聞而取之，索直不得，攘而據(jù)有，揚孫幾不能還。今其子孫用以媚巡撫。夏仲在彼地修省志，其巡撫所不為貴者，查編修因得乞數(shù)十本歸，就中檢殘編，寒中因得借校也。十一月十六日仲子記?！盵10]623又云：“查編修乞得之本所知者為《新唐書糾繆》、《唐書直筆》，所見者殘本《育德堂外制》三冊（原注：一至五）、《育德堂奏議》二冊（原注：三至五）。外制、奏議既贈寒中，寒中以七金售同門友李秉誠。秉誠先有奏議第一第二暨六七八卷，今為全本矣?！盵10]623據(jù)此可知，蔡幼學所著《育德堂外制》《育德堂奏議》先后經(jīng)蔣揚孫、吉水李氏、查夏仲、馬寒中、李秉誠等人收藏。

乾隆時修纂《四庫全書》，但并未收錄蔡幼學的著作。乾嘉時人陳用光在其《重刻陳文節(jié)公止齋集序》中云：“樓攻媿序《文節(jié)集》稱其于諸生中擇能熟誦三傳者三人，蔡幼學、胡宗、周勉，游宦必以一人自隨，遇有所問，其應如響，此可見文節(jié)考究之詳。當時諸生能務實學之習，惜三人之文字無從見，不能知其學行之所至也?？涛墓?jié)既成，余為序其緣起，因附著之，以致其氣慕云?！盵11]據(jù)此可知陳用光亦未能見到蔡幼學的著作。

至清末，孫詒讓所編《溫州·經(jīng)籍志》載《育德堂集》、《文懿公集》、《西垣集》、《育德堂外制集》（八卷）、《內(nèi)制集》（三卷）都已佚失[12]?？赏浦燎迥┎逃讓W的著作多已不傳。

民國初年傅增湘先生曾親眼看過蔡幼學的著作?！恫貓@訂補郘亭知見傳本書目》卷五著錄《育德堂奏議》六卷，注云：“宋刊本，九行十八字，白口，左右雙闌。有宋永嘉蔡氏藏印及汲古閣印。見于徐星署處?！盵13]《藏園群書書經(jīng)眼錄》卷一四著錄《育德堂外制》五卷，注云：“存卷一至五，目錄卷五后有補痕，當有缺卷?！盵10]1034此后，1958年出版的《臺灣“中央圖書館”善本書目》亦載：“《育德堂外制》，存，五卷六冊，宋蔡幼學撰，宋蔡氏家刊本，存卷一至卷五?！盵14]又，《中國古籍總目·集部一》著錄云：“《育德堂外制》五卷，宋蔡幼學撰，宋刻本，臺圖?！盵15]蔡幼學著述的著錄狀況大抵如此。

二、今存著述

蔡幼學著述流傳至今的，有《育德堂外制》五卷、《育德堂奏議》六卷，以及少量詩文。

《育德堂外制》，五卷。今有宋刻本，現(xiàn)藏臺灣“國家圖書館”。民國影宋抄本，現(xiàn)藏南京圖書館。民國影宋抄本，現(xiàn)藏溫州市圖書館?！毒脆l(xiāng)樓叢書》本，現(xiàn)藏中國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等?！独m(xù)修四庫全書》影印本，以南京圖書館藏影宋抄本為底本。傅增湘《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卷一四著錄《育德堂外制》五卷，注云：“宋刊本，九行十八字，白口，左右雙闌，版心上記字數(shù)，下記刻工姓名。字體仿顏平原，刻印皆精。鈐有：蔡氏圖書子子孫孫永寶印、永哉一蔡昭祖宗文?、俳癜矗`，“永哉”當為“永嘉”，下文同。、毛扆（朱）、斧季（白）、毛扆字斧季別號省菴（白）、叔鄭后人（白）、中吳毛斧季圖書記（朱）、與清堂（白）、毛姓秘玩（白）、毛扆之?。ò祝?、斧季（朱）。”[10]1034經(jīng)與臺圖藏本比對，可知臺圖所藏宋刻本即為傅增湘先生所著錄之本。又據(jù)《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卷一四云：“存卷一至五，目錄卷五后有補痕，當有缺卷?！盵10]1034可知此宋刻本為殘本。

《育德堂奏議》，六卷。今有宋刻本，現(xiàn)藏中國國家圖書館。又有中華再造善本，以宋刻本為底本?！恫貓@群書經(jīng)眼錄》卷四載：“宋刊本，大板心，半葉九行，行十八字，白口，左右雙闌。板心上魚尾上記字數(shù)，下記奏議幾，下魚尾下記葉數(shù)，下記刊工姓名，有江正、葉樞、葉仁、共生、江德、余士、賴正、陳文、劉甫、王正、劉生明、金□、魏□，又有意、余、酉、李、機、石等。卷中語涉宋帝空一格，宋諱廓字缺末筆，魏征作魏證，公孫弘作公孫洪。卷中虜、胡等字皆挖去，填敵字。鈐印列后：永哉蔡昭祖宗文?。ㄖ欤?、蔡氏圖書子孫永寶用（朱）、永哉蔡氏文懿世家（朱）、與清堂（白）、毛斧季收藏印（朱長）、汲古閣世寶（白長）、毛扆之?。ò祝?、斧季（朱）、在在處處有神物護持（白）、叔鄭后人（白）。（見于徐星署處。癸亥。）”[10]281經(jīng)與國圖藏本比對，可知國圖所藏宋刻本即為傅增湘先生所著錄之本。

又據(jù)《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卷九：“查編修乞得之本所知者為《新唐書糾繆》、《唐書直筆》，所見者殘本《育德堂外制》三冊（原注：一至五）、《育德堂奏議》二冊（原注：三至五）。外制、奏議既贈寒中，寒中以七金售同門友李秉誠。秉誠先有奏議第一第二暨六七八卷，今為全本矣。”[10]623可知今存宋刻本《育德堂外制》（五卷）及《育德堂奏議》（六卷）皆為殘本，《育德堂奏議》全本當為八卷。兩部宋刻本的版式、字體完全一致，刻工姓名大致相同，可知兩書為同時同地所刻。蔡幼學的這兩部宋刻本著作，一藏 祖國大陸，一藏寶島臺灣，成為中華文化歷久不衰的縮影。

關(guān)于蔡幼學詩詞，現(xiàn)今并無專書流傳，只是散見于宋人文集之中，今輯得七首，依次為《好事近·送春》《和林擇之齊山韻》《早至湖心小園》《浮家》《月夜贈項子謙》《晚泊》《田園》。

宋黃昇編《花庵詞選續(xù)集》卷四收錄蔡幼學詞一首，題為《好事近·送春》，注云：“蔡行之，名幼學，號溪園，永嘉人，壬辰南宮進士第一?！痹~曰：“日日惜春殘，春去更無明日。擬把醉同春住，又醒來岑寂。明年不怕不逢春，嬌春怕無力。待向燈前休睡，與留連今夕?！盵16]

又，元陳世隆輯《宋詩拾遺》卷一七收錄蔡幼學詩六首，為《和林擇之齊山韻》《早至湖心小園》《浮家》《月夜贈項子謙》《晚泊》《田園》。

《和林擇之齊山韻》：“褰裳涉秋浦，散策上齊山。盼往謝塵囂，瞻新得層蠻。萬象翕呈露，跬步不可間。下巧瞰坤軸，高奇仰天剜。硿矼禹所穴，嶻嶭秦開關(guān)。始探困傴僂，徐行快平寬。斫鳳扣危壁，登虬俯澄灣。突然出鰲背，但見江漫漫。匪特激愚濡，且以訂群頑。”[17]267

《早至湖心小園》：“涼月在木末，我行岀林坰。林坰何所事，愛此朝氣清。池荇浥風露，灑灑醉夢醒。來禽俯清泚，相照臉色赪。悠然到瓜田，鉤蔓亦軒騰。萬物咸得宜，吾生亦何營。”[17]268

《浮家》：“春風掃積素，春雨漲新綠。再行適良愿，及此嘉致足。溪桃綻腮紅，溪柳起膚粟。萬物欣向榮，吾生亦從欲。浮家信所之，歡意到僮仆。行樂人有言，未省我心曲。憶昔西湖春，安輿探芳谷。彩舫漾晴漪，名園玩清縟。星郎引群雛，戲舞衣裻裻。歸來夜未央，清話屢更燭。只今天一涯，把酒遠相屬。富貴竟何時，一官乃羈束。法喜聞我言，低回若驚辱。一笑強相酬，歸裝宜早促?！盵17]268

《月夜贈項子謙》：“月色凈如水，奈此清興何。誰人當領(lǐng)此，隔屋呼項佗。駕言先我出，追隨費經(jīng)過。履聲適相逢，歡然憩亭荷。乾坤何浩蕩，水月光相磨。醉歸巷無人，群兒自前呵?！盵17]268

《晚泊》：“落日維舟處，沙頭望眼平。牛羊分隴下，燈火隔林明。人散村墟靜，溪寒風浪生。漁翁醉眠穩(wěn)，小艇任斜橫。”[17]268

《田園》：“野水萍無主，清風草自香。庭陰新似染，物色去如忙。岸樹魚依綠，畦花蝶斗黃。家園向來夢，靜數(shù)四年強?！盵17]269此詩清萬鶚撰《宋詩紀事》卷五四亦有收錄[18]。

清沈辰垣輯《歷代詩余》卷一〇五云：“蔡幼學，字行之，瑞安人，年十八，試禮部第一。歷官寶謨閣直學士、提舉萬壽宮，進權(quán)兵部尚書兼太子詹事，有《育德堂集》?！盵19]僅列其名，不載其詞。

今《全宋文》將蔡幼學存世文章厘為十二卷，搜集較全可資學界參考。

三、略論《育德堂外制》的價值

蔡幼學著述存世不多，其遺著更顯珍貴。今以南京圖書館藏《育德堂外制》為例，略論其著價值。

南圖藏《育德堂外制》共五卷，共收錄制詞二百 八十四篇，制詞的編排略依時間順序。其內(nèi)容涉及官員拜罷、官階遷轉(zhuǎn)、祠廟賜封等諸多方面，以官員拜罷為主。目前研究南宋史者，對《育德堂外制》一書的關(guān)注還不太多，其價值還未得到很好的發(fā)掘。筆者以為，《育德堂外制》的價值至少可以舉以下數(shù)端，在此略為申論。

其一，《育德堂外制》對研究南宋寧宗朝前期政治史的價值?！队绿猛庵啤肥珍洿罅筷P(guān)于官員拜罷的制詞，而官員拜罷本身就是一定時期政治態(tài)勢的體現(xiàn)，更不用說蔡幼學撰寫這些制詞的時間正是寧宗朝政治極為敏感之際。

既然《育德堂外制》是蔡幼學在擔任中書舍人之職時所寫的誥命集，那么蔡幼學在何時擔任中書舍人之職？《宋史·蔡幼學傳》載：“有勸侂胄以收召海內(nèi)名士者，乃召幼學為吏部員外郎。入見，言：‘高宗建炎間減婺州和買絹折羅事，因諭輔臣曰：一日行得如此一事，一年不過三百六十事而已。’”[5]12898而《育德堂奏議》卷二正好收錄此上殿札子，時間是在開禧二年十二月[20]。之后“遷國子司業(yè)、宗正少卿，皆兼權(quán)中書舍人”[5]12898。又檢《育德堂外制》中收錄的各制詞，時間最早的是《程松澧州安置》[21]。據(jù)《宋史·寧宗紀》：“（開禧三年三月）壬寅，責授程松順昌軍節(jié)度副使，澧州安置。”[5]744可知蔡幼學兼權(quán)中書舍人之職，必定是在開禧二年十二月至開禧三年三月壬寅之間。

相應的，在《育德堂奏議》中，自開禧二年十二月上殿札子之后，出現(xiàn)了大量的“繳指揮狀”[20]，這也說明了蔡幼學“兼權(quán)中書舍人”的時間絕不會早于開禧二年十二月。

沒多久，韓侂胄就被誅殺?！端问贰幾诩o》載：“（開禧三年十一月）乙亥，禮部侍郎史彌遠等以密旨命權(quán)主管殿前司公事夏震誅韓侂胄于玉津園?！盵5]746“侂胄既誅，余黨尚塞正路，幼學次第彈繳，竄黜尤眾，號稱職。遷中書舍人兼侍講。”[5]12898《育德堂奏議》卷二載有《（開禧三年）十一月應詔言事狀》，之后卷三有《中書舍人舉自代狀》[20]?？芍n侂胄被誅殺后，蔡幼學已經(jīng)升為中書舍人。

據(jù)《宋中興學士院題名》載：“蔡幼學，嘉定元年六月以中書舍人兼侍講兼學士院，八月除刑部侍郎仍兼，十月除吏部侍郎依舊兼，二年十月升兼侍讀，十二月除龍圖閣待制知泉州，當月宮觀?！盵22]由此可知，蔡幼學兼權(quán)中書舍人是在開禧三年三月左右，而嘉定元年六月之前已經(jīng)升為中書舍人，嘉定元年六月以中書舍人兼侍講兼學士院，八月除刑部侍郎仍兼學士院，但不再為中書舍人。其后蔡幼學兼學士院一直到嘉定二年十二月。故綜上所述，蔡幼學掌外制的時間應該在大約開禧三年三月至嘉定元年八月之間，掌內(nèi)制的時間應該在嘉定元年六月至嘉定二年十二月之間。

而開禧三年三月至嘉定元年八月，也正是蔡幼學寫作《育德堂外制》所收錄制詞的時間范圍。這一時間段，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年半左右，但正是南宋政治風起云涌、詭譎多變的時刻。

時間稍早一些的開禧二年十二月，吳曦在蜀地反宋。開禧三年二月，吳曦被誅殺，宋金戰(zhàn)爭及和議持續(xù)進行。十一月韓侂胄被誅殺，其黨羽紛紛被貶斥。嘉定元年正月，宋金和議達成。據(jù)李超《南宋寧宗朝前期政治研究》，韓侂胄被誅殺之后數(shù)月，朝中便開始了衛(wèi)涇、錢象祖等官員同以史彌遠、楊皇后為首的勢力的政爭。政爭的結(jié)果是，嘉定元年六月之后，史彌遠及其黨羽進入中樞，錢象祖等人的勢力逐漸被擊敗，史彌遠的專權(quán)逐步建立[23]。

而檢《育德堂外制》，雖然今已為殘本，但其保留了很多涉及吳曦族人、韓侂胄黨羽的被貶斥制詞，以及諸多普通官員的拜罷制詞。這大大豐富了南宋寧宗前期政治史及南宋士人研究的資料。

其二，《育德堂外制》對研究蔡幼學的價值。蔡幼學在當時既從事政治活動，又撰述學術(shù)著作，出入于中央和地方社會之間，在士大夫階層中可謂典型。這為學界探討南宋士大夫政治文化、南宋精英地方化歷程等學術(shù)議題提供了絕佳范例。由于史料的缺失，關(guān)于蔡幼學的研究很是薄弱，如王小平的碩士學位論文《蔡幼學研究》并未注意到《育德堂外制》一書。而《育德堂外制》為探究蔡幼學的思想及活動提供了重要史料，值得珍視。

就蔡幼學的生平履歷研究而言，根據(jù)《育德堂外制》中的相關(guān)制詞，可以推斷蔡幼學任中書舍人一職的時間范圍，具體考證已見上文，由此可進一步完善關(guān)于蔡幼學本人生平履歷的研究。

蔡幼學的思想也是很重要的方面。陳傅良為永嘉事功學派巨擘，蔡、陳二人同屬永嘉人，蔡幼學早年又同陳傅良交游，是陳傅良的弟子?？梢酝茰y，蔡幼學的思想應當受陳傅良的影響?！队绿猛庵啤窞槲覀冄芯坎逃讓W的思想提供了較為豐富的材料。雖然《育德堂外制》是蔡幼學為皇帝所作的制詞，其中必然少不了大量程序化的語言，但是蔡幼學依然可以從中表露出自己的思想?！队绿猛庵啤分械暮芏嗥圃~在贊美官員時，會說他有“事功”，體現(xiàn)了作者對事功的推崇。如卷一《宇文紹節(jié)侍讀京湖宣撫》“志在事功”，卷一《譚良顯降朝散郎》“共濟事功”，卷一《陳邕降朝奉郎》“爾有志事功”，卷一《辛棄疾敘朝議大夫》：“汲引人物，共濟事功”等等[21]。蔡幼學的事功思想，借此可以管窺。

此外，據(jù)《宋史·蔡幼學傳》云：“（蔡幼學）年十八，試禮部第一。是時，陳傅良有文名于太學，幼學從之游。月書上祭酒芮燁及呂祖謙，連選拔，輒出傅良右，皆謂幼學之文過其師?！盵5]12895再加上中書舍人本身就需要有文采的人擔任，可知蔡幼學的文學功底自當不同凡響?！队绿猛庵啤窞檠芯坎逃讓W的文學素養(yǎng)提供了豐富資料。

其三，對于研究南宋祠廟與民間信仰的價值。南宋祠廟之盛、民間信仰之復雜，歷來為學者所關(guān)注①關(guān)于這方面的研究，可參考韓森《變遷之神——南宋時期的民間信仰》（包偉民譯，中西書局2016 年版）、楊俊峰《唐宋之間的國家 與祭祀——以國家和南方祀神之風互動為焦點》（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版）。。南宋祠廟賜封大為增加，凸顯了宋代國家把民間信仰納入官方影響渠道的趨勢?！队绿猛庵啤分泄彩珍浳迤P(guān)于地方祠廟的賜封制詞，為《顯忠褒忠廟封公》《廣德廣惠廟加封》《襄陽會澤等廟加封》《沔州信惠廟加封》《彭州威祐廟加封》[21]，這些制詞反映出南宋政府與民間在信仰方面的互動，給研究相關(guān)地區(qū)祠廟及民間信仰的歷史變遷提供了重要史料。

當然，以上只是舉其大者，《育德堂外制》的研究價值必定不局限于以上幾個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