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百年黨史理解現(xiàn)代中國

王蒞

(中國人民大學 北京高校思想政治理論課高精尖創(chuàng)新中心、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100872)

習近平總書記在2021年2月20日黨史學習教育動員大會上強調：“我們黨的歷史，就是一部不斷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就是一部不斷推進理論創(chuàng)新、進行理論創(chuàng)造的歷史?！雹佟读暯皆邳h史學習教育動員大會上強調：學黨史悟思想辦實事開新局 以優(yōu)異成績迎接建黨一百周年》，《人民日報》2021年2月21日。這一論斷對于“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課程的教學與研究具有重要啟示，因為該課程不僅需要從發(fā)生史角度講清楚馬克思主義與19世紀的思想關聯(lián)，而且需要從發(fā)展史角度講清楚馬克思主義與20世紀至21世紀的現(xiàn)實關聯(lián)，特別是與當代中國的關聯(lián)。

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是闡釋馬克思主義當代性的重要課題，而中國馬克思主義的發(fā)展歷程又與現(xiàn)代中國和中國共產黨這兩大主題相伴而生、互動前行。20世紀以降，中國社會走過了三個密切關聯(lián)的100年：馬克思主義從傳入到與時俱進的100年、中國社會從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化轉型的100年、中國共產黨從建立到發(fā)展壯大的100年。三者的相互關系通常體現(xiàn)為，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走向現(xiàn)代化的征程一方面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另一方面又豐富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的當代形態(tài)。因此，下文將按照站起來、富起來、強起來的時間順序，從點、線、面三個維度嘗試從百年黨史理解現(xiàn)代中國。

一、站起來—社會性質論戰(zhàn)—社會形態(tài)理論

在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站起來的時期，中國社會與馬克思主義的關聯(lián)主要在局部的點上展開，其中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中國社會性質論戰(zhàn)便是關鍵性的一例。自晚清以降，中國的仁人志士先后以洋務運動經濟救國、以戊戌變法和辛亥革命政治救國、以新文化運動文化救國，艱難而漫長的探索過程逐漸凝聚為一個共識——近代的中國社會不僅在具體層面落后于西方，而且社會整體全面失序。為此，革命成為中國社會的普遍訴求。此時需要注意的是，由于受帝國主義的入侵，中國革命模式已經符合并參照了資本主義時代的世界化革命規(guī)律，即資本主義改革、封建主義復辟和無產階級革命三種模式。在歷經了戊戌變法、預備立憲、辛亥革命等失敗的探索之后，加上受俄國十月革命的影響，無產階級革命勢在必行。

1921年中國共產黨的成立切實推進了無產階級革命事業(yè)，次年在中共二大上進一步明確了黨在當前階段的綱領是打倒軍閥、推翻國際帝國主義的壓迫、統(tǒng)一中國為真正的民主共和國，同時還確立了黨在工作中的群眾路線。此后，中國共產黨與國民黨于1924—1927年合作開展反帝反封建的國民大革命，但最終因國民黨的反共政策而失敗。國民大革命失敗之后，共產國際的斯大林和托洛茨基率先從中國當前的社會性質來分析中國革命問題，但在具體觀點上有明顯差異。斯大林認為中國社會性質是封建社會，因而反帝反封建是革命目標；托洛茨基則認為中國已經進入資本主義社會，資產階級才是革命的對象。

源于共產國際的論爭在中國引發(fā)了長達十年的中國社會性質論戰(zhàn)，后來延伸到中國社會史論戰(zhàn)和中國農村社會性質論戰(zhàn)。論戰(zhàn)的主要派別有國民黨左派、共產黨派和托洛茨基派，根據(jù)三派的理論陣地又常被稱為“新生命派”“新思潮派”和“動力派”。簡言之，以陶希圣為代表的國民黨左派認為，中國社會是政治上的封建社會，士大夫官僚階層占據(jù)著主導地位，革命的首要任務是對外實現(xiàn)國內統(tǒng)一；以郭沫若、李立三、潘東周、王學文為代表的共產黨人認為，中國社會是經濟上的封建社會，廣泛存在的小農經濟決定了中國社會的半封建性質，同時中國的資本主義是在帝國主義的壓制下發(fā)展起來的，本身并不具有獨立性，所以中國革命應該首先對內開展階級斗爭；以仁曙和嚴靈峰為代表的托洛茨基派則認為，中國已經進入到資本主義社會，應該針對資產階級展開革命。在三派的論戰(zhàn)過程中，時人已逐漸認識到只有將中國社會性質深入到中國社會史發(fā)展過程中才能獲得準確理解。

在中國社會史研究過程中，中國歷史的分期問題是核心焦點。在以郭沫若、何干之、翦伯贊為代表的歷史分期研究中，原本在馬克思筆下由亞細亞、古希臘羅馬、封建和現(xiàn)代資產階級的生產方式所組合而成的世界歷史敘事演變?yōu)橹袊鴼v史的解釋模型。當時參與社會性質論戰(zhàn)的何干之先生就曾說到：“社會史、社會性質，農村社會性質的論戰(zhàn)，可說是關于一個問題的多方面的探討。為著徹底認清目下的中國社會，決定我們對未來社會的追求，迫著我們不得不生出清算過去社會的要求。中國社會性質、社會史的論戰(zhàn)，正是這種認識過去、現(xiàn)在與追求未來的準備功夫?！雹俸胃芍骸吨袊鐣再|問題論戰(zhàn)》，見《民國叢書》(第二編78歷史地理類)，上海書店，1990年版，第4頁。

從馬克思主義的五種社會形態(tài)論到中國歷史的現(xiàn)代書寫，我們可以總結出三條結論：第一，現(xiàn)代中國的自我理解奠基于馬克思主義社會形態(tài)論對中國革命前途的分析，這一點決定了中國的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具有鮮明的實踐導向；第二，中國共產黨是現(xiàn)代中國歷史的締造者、領導者和書寫者，在紛繁復雜的社會現(xiàn)實面前，是共產黨團結群眾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并取得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第三，中國歷史符合世界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并能引領當代歷史的發(fā)展方向，運用馬克思主義解決中國現(xiàn)實問題本身就是中國融入世界歷史發(fā)展潮流的理論表征。

二、富起來—真理標準問題—實踐思維方式

在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富起來的時期，中國社會與馬克思主義的關聯(lián)已經延伸為一條主線，其中20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的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是重要的先導事件。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報》刊發(f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提出檢驗真理的標準只能是社會實踐、理論與實踐的統(tǒng)一是馬克思主義的一個最基本的原則、革命導師是堅持用實踐檢驗真理的榜樣、任何理論都要不斷接受實踐的檢驗四個重要命題。該文一經發(fā)表便產生了理論的轟動效應，起到了解放思想的作用。鄧小平同志曾在當年年底就指出：“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爭論，的確是個思想路線問題，是個政治問題，是個關系到黨和國家的前途和命運的問題?！雹佟多囆∑轿倪x》(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43頁。時隔一年，1979年9月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編寫出版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通俗講話)》，該書分24個專題闡述了“怎樣才能發(fā)現(xiàn)和掌握真理”“真理能到頂嗎”“實踐檢驗過的正確理論能作為檢驗真理的標準嗎”“有用的就是真理嗎”“多數(shù)人的意見可以作為真理的標準嗎”“有權就有真理嗎”等社會關注的熱點問題。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和地方廣播電臺在黃金時段反復播放該書內容，取得了空前的社會反響，整個中國社會的思想風氣為之一變。

以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為線索，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形態(tài)歷經了一次重大革新，這便是“實踐唯物主義”的提出。1983年，肖前先生率先以《馬克思主義哲學是實踐的唯物主義》提出了“實踐唯物主義”的概念，他指出：“馬克思主義哲學即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是實踐的唯物主義。貫穿于這種唯物主義中的，是科學的實踐觀點?！雹谛で埃骸恶R克思主義哲學是實踐的唯物主義》，《東岳論叢》1983年第2期。此文一出，脫胎于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實踐”概念便成為理解馬克思主義的核心范疇。這種認識歷經了實踐本體論、實踐關系論和實踐思維方式論等闡釋模式，最終使人的對象性活動及其規(guī)律成為了理解現(xiàn)代中國社會的基本論域和思維方式。

實踐唯物主義的提出使實踐思維方式成為哲學社會科學研究的理論指南，進一步豐富和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形態(tài)，典型代表有三：第一，認識論研究，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直接指向便是認識過程、認識標準、認識方法等，因此從實踐唯物主義過渡到認識論研究可謂順水推舟；第二，價值論研究，中國的價值問題研究脫胎于認識論，當涉及對認識進行反思和評價時，價值本質、價值評價與價值觀等問題便應運而生了；第三，人學研究，不管從實踐觀點還是從認識論和價值論視角，人的問題都是馬克思主義理論必須要回應的問題，所以在中國現(xiàn)代化進程中逐漸突顯的人的存在、人的本質、人的發(fā)展等問題便構成了馬克思主義的題中之義。由此觀之，隨著實踐思維方式的確立以及認識論、價值論、人學學科的建構，馬克思主義已經獲得了刻畫中國現(xiàn)實、分析中國問題、引領中國發(fā)展的中國形態(tài)。

三、強起來—教材體系改革—基本原理體系

在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強起來的新時代，中國社會與馬克思主義的關聯(lián)已經擴展到全方位、深層次的程度，其中教材體系改革是一個值得關注的重要側面。從革命時期開始，中國共產黨就高度重視教科書在宣傳馬克思主義過程中的重要作用，艾思奇的《大眾哲學》是20世紀30年代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和大眾化的標志性成果。對此，毛澤東同志早在1938年就指出：“馬克思主義必須和我國的具體特點相結合并通過一定的民族形式才能實現(xiàn)。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偉大力量，就在于它是和各個國家具體的革命實踐相聯(lián)系的。對于中國共產黨來說，就是要學會把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應用于中國的具體環(huán)境?！雹倜珴蓶|：《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34頁。改革開放之后，教材體系改革與中國社會發(fā)展之間的互動關系日益明顯。

首先，20世紀80年代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教科書體系改革不斷深入。以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為導引，原有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教科書已經不能適應改革開放以后的中國社會發(fā)展要求，因此出現(xiàn)了改革馬克思主義哲學教科書的要求。一種代表性的方案是中國人民大學肖前先生領銜主編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該書秉承“既堅持又發(fā)展”的方針，努力將20世紀80年代以來有關實踐唯物主義討論的理論成果融入其中。該書旗幟鮮明地指出：“實踐的觀點是全部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首要的和基本的觀點，實踐范疇是馬克思主義哲學整個體系的核心范疇。只有立足于社會實踐的觀點，才能把握和闡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精神實質，才能理解和說明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它產生之后100多年里的生氣勃勃的新發(fā)展。因此，這部教科書是力圖把實踐的觀點作為中心線索貫穿于全書的?！雹谛で爸骶帲骸恶R克思主義哲學原理·前言》，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II頁。另一種代表性方案是吉林大學高清海先生主編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基礎》，該書明確指出，當前通行的哲學教科書體系只能反映20世紀30年代至50年代的理論水準，它已經不能適應中國現(xiàn)在的發(fā)展趨勢。為此，該書提出了四個主要目標：第一，充分體現(xiàn)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變革，突破本體論思維；第二，實現(xiàn)唯物論與辯證法、自然觀和歷史觀的有機統(tǒng)一；第三，突破舊的原理框架和范疇體系，總結時代最新成果；第四，回應西方科學技術和現(xiàn)代哲學發(fā)展提出的系列問題。值得肯定的是，該書以哲學基本問題、客體、主體為核心的結構突破了原來的“兩唯論”(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和“四大板塊論”(唯物論、辯證法、歷史觀、認識論)的框架。③參見高清海主編：《馬克思主義哲學基礎·序》(上冊)，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7頁。

其次，21世紀初思想政治理論課教材的建設不斷推進。2004年中央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正式啟動，隨即便將思想政治理論課教材建設作為一項重要工作來抓。經過17年的建設，四門思想政治理論課教材先后進行了六次修訂。以《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教材為例，2018年最新修訂版的目標是推動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進教材、進課堂、進頭腦，內容是向學生講授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幫助學生認識世界發(fā)展和人類社會的基本規(guī)律。從現(xiàn)有的導論加七章內容來看，《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教材反映了中國理論界對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最新認知，其要義有四個方面：第一，從馬克思主義的鮮明特征、當代意義和現(xiàn)實指向引導學生學習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第二，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是由哲學、政治經濟學批判和科學社會主義構成的理論整體；第三，實踐不僅是聯(lián)系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的中介環(huán)節(jié)，而且還是認識的來源和檢驗標準；第四，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主義的最新發(fā)展趨勢是理解共產主義理想和科學社會主義的重要依據(jù)。

再次，新世紀以來哲學社會科學教材的總體建設不斷發(fā)展。中央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一手抓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理論表達，一手以最新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成果為指導推進哲學社會科學的教材體系建設。據(jù)最新的數(shù)據(jù)顯示，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重點教材共立項建設139種，覆蓋高校思想政治理論課和馬克思主義理論、哲學、政治學、法學、社會學、經濟學、文學、歷史學、新聞學、教育學、管理學、藝術學等哲學社會科學專業(yè)，是貫徹落實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治國理政的新理念、新思想、新戰(zhàn)略的必然要求，是鞏固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指導地位的基礎工程，是繁榮哲學社會科學的重大舉措。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一個國家的發(fā)展水平，既取決于自然科學發(fā)展水平，也取決于哲學社會科學發(fā)展水平?！雹倭暯剑骸对谡軐W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6年5月17日。哲學社會科學反映一個國家的思維能力、精神品格、文明素質、綜合國力和國際競爭力，而當代中國社會的大變革為哲學社會科學的大發(fā)展提供了廣博且深遠的現(xiàn)實土壤，所以我們要努力適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fā)展要求、立足國際學術前沿、建設門類齊全的哲學社會科學體系。在此過程中，我們需要特別審慎地面對許多源于西方世界的立場、觀點和學科，要以教材建設的方式使其適應我國社會主義的核心價值觀和育人目標。因此，要培養(yǎng)中國的哲學社會科學人才，加強教材體系建設和對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學習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