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晟,康筱玲,張穎,孫寶華
支氣管擴張癥(簡稱支擴癥)是由各種原因引起的支氣管樹病理性、永久性的擴張,從而導致反復化膿性感染的氣道慢性炎癥[1]。我國支擴癥的研究現狀明顯落后,至今缺乏流行病學研究結果,初步的問卷調查顯示我國支擴癥發(fā)病率可能高達1%,按照我國目前的人口總數推算,我國現有支擴癥患者1 000萬~2 000萬[2]。支擴癥患者的氣道炎癥主要是由中性粒細胞介導的炎性反應,各種促炎細胞因子,如白介素(IL)-8、IL-1β、腫瘤壞死因子α(TNF-α)、IL-6等在患者肺泡灌洗液中的表達明顯升高[3-4]。但支擴癥患者存在明顯的異質性,部分支擴癥患者表現出類似哮喘的可逆性氣道高反應性,并且吸入糖皮質激素聯合長效β2-受體激動劑(ICS/LABA)可緩解這類患者的臨床癥狀,減少急性加重次數,同時可減慢肺功能Ⅲ級患者肺功能下降的速率[5]。目前誘導痰及呼出氣一氧化氮(FeNO)檢查作為常用的無創(chuàng)氣道炎癥檢查手段,已廣泛應用于支氣管哮喘及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的病情評估,但其是否有助于支擴癥患者氣道炎癥狀態(tài)的評估及區(qū)分支擴癥患者的臨床特征,尚缺乏相關的臨床研究。本研究旨在通過評估誘導痰及FeNO檢查與支擴癥患者臨床特征、肺功能指標之間的關系,探討無創(chuàng)氣道炎癥檢查在支擴癥患者中的應用價值,從而為支擴癥患者的個體化治療提供科學依據。
1.1 研究對象 選擇2017年1月—2018年12月于滄州市中心醫(yī)院就診的穩(wěn)定期支擴癥患者62例為研究對象。納入標準:(1)4周內無呼吸道感染,呼吸道癥狀不超過正常日間變異范圍;(2)4周內未使用抗生素及吸入性糖皮質激素,且無支氣管哮喘病史。排除標準:(1)合并支氣管哮喘、變應性支氣管肺曲霉菌病、彌漫性泛細支氣管炎、肺部腫瘤、Kartagener綜合征、肺結核引起的繼發(fā)性支擴癥、塵肺、肺切除術后;(2)支擴癥急性發(fā)作;(3)心、肝、腎等重要臟器功能嚴重障礙;(4)惡性腫瘤;(5)孕婦。本研究經滄州市中心醫(yī)院倫理委員會批準,患者均簽署知情同意書。
1.2 研究方法
1.2.1 一般資料 接診醫(yī)生詳細詢問病史并收集患者既往病歷資料,記錄患者性別、年齡、體質指數(BMI)、吸煙史(1包/d,連續(xù)10年或0.5包/d,連續(xù)20年)、病程、急性加重次數、痰量、咯血史、發(fā)生支擴癥的病因、銅綠假單胞菌定植情況。
1.2.2 高分辨率CT(HRCT)評分 患者在仰臥位深吸氣末進行肺尖至肺底的64排螺旋CT掃描獲得容積數據,骨算法重建層厚1.25 mm。由兩位放射科醫(yī)師聯合閱片以確定有無支擴癥并進行HRCT評分。評分標準如下:將全肺看作6個葉,舌葉及中葉均被視為獨立肺葉,每個肺葉按照支擴癥病變范圍進行評分:0分:無支氣管擴張;1分:≤25%;2分:>25%且≤50%;3分:>50%且≤75%;4分:>75%,各個肺葉得分相加,最高分 24 分[6]。
1.2.3 肺功能檢查 采用肺功能儀(德國耶格MasterScreen PFT System)進行肺功能檢查,記錄患者第1秒用力呼氣末容積占預計值的百分比(FEV1%pred)(參考范圍:≥80%)、用力肺活量占預計值的百分比(FVC%pred)(參考范圍:≥80%)、第1秒用力呼氣末容積占用力肺活量百分比(FEV1/FVC,參考范圍:≥92%),并進行支氣管舒張試驗。所有檢查在上午8:00至10:00進行,吸煙患者在檢查前2 h內不能吸煙。
1.2.4 誘導痰檢查 檢查前10 min吸入沙丁胺醇氣霧劑400 μg,檢測肺功能,對于FEV1%pred≥70%者霧化吸入3%氯化鈉溶液,對于FEV1%pred<70%者先予0.9%氯化鈉溶液霧化,并根據情況逐步提高氯化鈉溶液濃度,即3%、4%、5%的高滲氯化鈉溶液在固定時間間隔內進行霧化,霧化使用射流式霧化吸入器。霧化結束后,留痰于無菌干燥痰杯中。檢測者在霧化過程中均未出現喘息、呼吸困難等癥狀。收集痰液后2 h內處理,取痰栓稱重后加入4倍體積的0.1%二硫蘇糖醇充分混合,將痰液置于37 ℃水浴震蕩20 min,用48 μm的尼龍網過濾后,以3 000 r/min 離心10 min(離心半徑8 cm)。留取上清液用于炎性因子IL-8、IL-6和IL-13的測定,離心沉淀用于細胞計數分類。采用酶聯免疫吸附測定法(ELISA)檢測痰上清液中IL-8、IL-6和IL-13的水平,ELISA試劑盒為武漢華美生物公司生產,嚴格按照相關試劑說明書操作。根據誘導痰細胞學分類劃分氣道炎癥表型,即:嗜酸粒細胞占比<3%且中性粒細胞占比≥60%為中性粒細胞型;嗜酸粒細胞占比≥3%且中性粒細胞占比<60%為嗜酸粒細胞型;嗜酸粒細胞占比≥3%且中性粒細胞占比≥60%為混合細胞型;嗜酸粒細胞占比<3%且中性粒細胞占比<60%為寡細胞型[7]。
1.2.5 FeNO檢查 根據美國胸科學會與歐洲呼吸學會(ATS/ERS)推薦的操作標準[8],使用一氧化氮分析儀(納庫侖,SV-02E)檢測,檢查前1 h禁止進食西蘭花、生菜、腌制類食物等,采用坐位,一手握住測定儀,一手捏鼻,呼氣將肺內氣體排盡。然后用口緊含過濾器,緩慢吸氣達肺總量,以呼氣流速為50 ml/s,勻速呼出肺內氣體,呼氣時間為10 s,約90 s讀取數據。
1.3 統計學方法 采用SPSS 19.0統計學軟件對所有數據進行統計學分析。對于符合正態(tài)分布的計量資料采用(±s)表示,多組間比較采用方差分析,組間兩兩比較采用SNK-q檢驗;對于不符合正態(tài)分布的計量資料采用M(P25,P75)表示,兩組比較采用Mann-Whitney U檢驗,四組比較采用Kruskal-Wallis H檢驗;正態(tài)分布的數據采用Pearson相關性分析。以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2.1 一般資料 62例支擴癥患者中男30例(48.4%),女32例(51.6%);年齡32~84歲,平均年齡(60.5±12.8)歲;BMI 15.5~32.0 kg/m2,平均(20.5±5.6)kg/m2;不吸煙25例(40.3%),吸煙20例(32.3%),戒煙17例(27.4%);病程4.0~43.5年,平均(19.2±13.5)年;急性加重次數1~5次/年,平均(2.4±1.0)次/年;痰量5~65 ml/d,平均〔12.5(8.2,20.6)〕ml/d;有咯血史19例(30.6%);病因中特發(fā)性支擴癥40例(64.5%),感染后支擴癥21例(33.9%),其他1例(1.6%);銅綠假單胞菌定植19例(30.6%);細胞分型:中性粒細胞型(32例)、嗜酸粒細胞型(10例)、混合細胞型(6例)、寡細胞型(14例)。
2.2 不同細胞類型支擴癥患者檢查結果比較 不同細胞類型支擴癥患者HRCT評分、應用支氣管擴張劑后FEV1增加量、IL-8水平、IL-6水平、IL-13水平、FeNO比較,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5);其中中性粒細胞型患者IL-8、IL-6水平高于嗜酸粒細胞型、寡細胞型患者,IL-13水平、FeNO、應用支氣管擴張劑后FEV1增加量低于嗜酸粒細胞型、混合細胞型患者,HRCT評分高于嗜酸粒細胞型、混合細胞型、寡細胞型患者,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5);嗜酸粒細胞型患者IL-8、IL-6水平低于混合細胞型患者,IL-13水平、FeNO高于寡細胞型患者,應用支氣管擴張劑后FEV1增加量高于混合細胞型、寡細胞型患者,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5);混合細胞型患者應用支氣管擴張劑后FEV1增加量、IL-8水平、IL-6水平、IL-13水平、FeNO高于寡細胞型患者,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5)。不同細胞類型支擴癥患者FEV1%pred、FVC%pred、FEV1/FVC比較,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P>0.05,見表1)。
2.3 誘導痰檢查的部分指標與FeNO及肺檢查指標的相關性分析 IL-8水平與HRCT評分、中性粒細胞百分比呈正相關(P<0.05),與FEV1%pred、FVC%pred、FEV1/FVC、應用支氣管擴張劑后FEV1增加量呈負相關(P<0.05);IL-6水平與HRCT評分、中性粒細胞百分比呈正相關(P<0.05);IL-13水平與應用支氣管擴張劑后FEV1增加量、嗜酸粒細胞百分比、FeNO呈正相關(P<0.05);中性粒細胞百分比與HRCT評分呈正相關(P<0.05),與FEV1%pred、FVC%pred、FEV1/FVC、應用支氣管擴張劑后FEV1增加量、嗜酸粒細胞百分比呈負相關(P<0.05);嗜酸粒細胞百分比與應用支氣管擴張劑后FEV1增加量、FeNO呈正相關(P<0.05);FeNO與應用支氣管擴張劑后FEV1增加量呈正相關(P<0.05)。IL-8與嗜酸粒細胞百分比及FeNO,IL-6與 FEV1%pred、FVC%pred、FEV1/FVC、應用支氣管擴張劑后FEV1增加量、嗜酸粒細胞百分 比、FeNO,IL-13與 HRCT評 分、FEV1%pred、FVC%pred、FEV1/FVC、中性粒細胞百分比,中性粒細胞百分比與FeNO,嗜酸粒細胞百分比與HRCT評分、FEV1%pred、FVC%pred、FEV1/FVC,FeNO與HRCT評分、FEV1%pred、FVC%pred、FEV1/FVC均無線性相關關系(P>0.05,見表2)。
本研究表明,支擴癥患者按照誘導痰細胞學分類可分為中性粒細胞型、嗜酸粒細胞型、混合細胞型和寡細胞型4型。各型的HRCT支擴癥病變程度,誘導痰中IL-8、IL-6、IL-13水平,FeNO和對支氣管擴張劑反應性是有差別的。其中中性粒細胞型和混合細胞型占本研究入選病例的61.3%,其誘導痰中IL-8水平更高,中性粒細胞型HRCT支擴癥病變程度最嚴重,并且本研究發(fā)現IL-8水平與誘導痰中性粒細胞百分比呈正相關,與HRCT評分呈正相關,與FEV1%pred呈負相關,提示中性粒細胞及IL-8在支擴癥的發(fā)生、發(fā)展中起重要作用。有研究表明IL-8在支氣管上皮的過度表達,雖然可以增加肺部對于細菌感染的免疫力,但同時會引起支氣管結構的破壞,進而引起肺功能的降低[9]?;旌霞毎团c嗜酸粒細胞型、寡細胞型比較HRCT評分無統計學差異,可能與本研究樣本量較少有關,有待在今后擴大樣本量進一步觀察。
同時本研究發(fā)現誘導痰中嗜酸粒細胞較多的嗜酸粒細胞型、混合細胞型誘導痰中IL-13水平、FeNO更高,對于支氣管擴張劑的反應性更好。IL-13是由輔助T淋巴細胞2產生的特征性細胞因子,是哮喘和部分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患者發(fā)病中的關鍵細胞因子。IL-13可以調高血管細胞黏附分子和P選擇素在血管內皮細胞的表達,有利于嗜酸粒細胞的趨化和黏附[10]。IL-13還通過引起氣道黏液分泌增加、上皮下纖維化、氣道重塑等多種機制參與哮喘的發(fā)生、發(fā)展,是當前治療哮喘藥物研究的重要靶點[11]。本研究顯示,誘導痰中IL-13水平與嗜酸粒細胞百分比呈正相關,與應用支氣管擴張劑后FEV1增加量呈正相關,提示在支擴癥患者中誘導痰IL-13水平可以反映氣道內嗜酸粒細胞參與的炎癥,并可以用于預測患者對于支氣管擴張劑的反應性。有研究表明,IL-13還可以通過誘導細胞緊密連接蛋白的泛素化和蛋白酶體聚集,從而引起人支氣管上皮細胞間緊密連接的破壞,在氣道炎癥性疾病中造成上皮屏障功能的受損[12]。所以,IL-13在支擴癥發(fā)病過程中是否會同樣造成支氣管上皮屏障的破壞,有待在今后的研究中加以證實。
表1 不同細胞類型支擴癥患者檢查結果比較Table 1 Comparison of examination results of patients with bronchiectasis by the induced sputum cell classification
表2 誘導痰檢查的部分指標與FeNO及肺檢查指標的相關性分析(r值)Table 2 Correlation analysis of some induced sputum parameters with FeNO and lung function test parameters
在哮喘患者中FeNO與氣道的嗜酸粒細胞炎癥關系密切,但支擴癥患者FeNO與氣道內嗜酸粒細胞的關系鮮有報道。有研究顯示,穩(wěn)定期支擴癥患者的FeNO與外周血嗜酸粒細胞計數呈正比[13]。本研究結果顯示,支擴癥患者FeNO與誘導痰中嗜酸粒細胞百分比呈正相關,提示在支擴癥患者中FeNO也可以作為反應氣道內嗜酸粒細胞炎癥的一個指標。
支擴癥具有明顯的異質性,不同的患者在病因、臨床癥狀、影像特征、細菌定植等方面有很大的差異,可能需要不同的治療方案。有研究顯示,部分支擴癥患者表現出類似哮喘的可逆性氣道高反應性,并且ICS/LABA可緩解這類患者的臨床癥狀,減少急性加重次數,同時減慢肺功能Ⅲ級患者肺功能下降的速率[5]。誘導痰中IL-13水平、嗜酸粒細胞百分比及FeNO能否成為篩選ICS/LABA治療獲益支擴癥患者的有用指標,有待今后擴大樣本量進一步研究。
本研究的局限性:(1)本研究是單中心的臨床研究,樣本量有限;(2)雖然本研究病例入選標準排除了具有哮喘病史患者,但仍不能完全避免支擴癥合并哮喘患者的納入;(3)本研究中有接近1/3的患者仍在吸煙,對本研究的結果也會產生一定的影響[14]。
綜上所述,支擴癥患者具有明顯的異質性,通過誘導痰細胞學分類、炎性因子檢測及FeNO檢查有助于評估支擴癥患者的氣道炎癥特征。對于誘導痰中嗜酸粒細胞升高、FeNO升高的患者,ICS/LABA可能具有更好的療效。本研究為支擴癥患者的個體化治療提供了初步的臨床研究依據,今后需要擴大樣本量,針對不同氣道炎癥特征的支擴癥患者采用相應的治療方案,探索支擴癥的精準治療方案。
作者貢獻:王曉晟進行文章的構思與設計,研究的實施與可行性分析,數據整理,統計學處理,結果的分析與解釋,撰寫論文,論文的修訂;王曉晟、康筱玲、張穎進行數據收集;孫寶華負責文章的質量控制及審校,對文章整體負責,監(jiān)督管理。
本文無利益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