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雷,劉 昉
(北京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 100081)
2020年是印度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印度馬克思主義的發(fā)展歷史豐富,值得研究,考察印度馬克思主義傳播過程對于理解印度共產黨發(fā)展歷程具有重要理論意義。其中,20世紀20年代到印度獨立是馬克思主義傳播和發(fā)展的重要時期,印度馬克思主義者在學習國外經(jīng)驗的同時,進行了結合本國實際的共產主義運動實踐。對印度早期馬克思主義傳播進行研究,有助于分析印度馬克思主義傳播邏輯,辯證地認識不同文化和國情下馬克思主義傳播中的問題和挑戰(zhàn)。
對于印度這樣的非馬克思主義“原產地”國家而言,早期馬克思主義呈現(xiàn)出梯次性傳播規(guī)律,即從國外到國內的傳播、國內發(fā)展至政黨的黨內傳播以及對黨外組織即群眾的傳播三個梯次,傳播主體和客體在不同階段相互轉換。印度先進分子在世界各地尋求對民族運動的支持時,深刻理解了不同國家馬克思主義者和共產主義運動,將自己的認識引入印度后催生了一大批印度馬克思主義者。印度馬克思主義者們在國內聚集力量結為印度共產黨,逐步擴大黨的組織并進行理論學習,最后通過各種途徑向各級地方、組織乃至群眾傳播馬克思主義。因此,本文的重點是梳理分析印度早期馬克思主義傳播梯次,總結印度早期馬克思主義梯次傳播的經(jīng)驗。
第一梯次是國外社會主義運動的影響不斷擴大,給印度帶來馬克思主義理論內容和實踐經(jīng)驗。馬克思主義在印度早期的傳播,不是直接從它的“原產地”德國取材,而是來源于多個國家和組織。這些國家和組織的社會主義運動給印度先進分子提供了馬克思主義實踐素材。印度先進分子經(jīng)過了解和學習后開始在印度國內傳播馬克思主義,其中的一個表現(xiàn)是成立馬克思主義政黨。印度馬克思主義政黨成立后得到許多國家馬克思主義政黨和組織的指導,因此印度早期馬克思主義傳播的第一梯次,即國外社會主義運動給印度帶來的馬克思主義包括兩個階段,也就是印度共產黨成立前印度先進分子在國外的探索階段和印度共產黨成立后其他國家和組織對印度共產黨的指導階段。
印度先進分子在國外探索,先后在全世界許多國家進行實地體驗和學習,工人運動背景下各國普遍存在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傳播和共產主義運動的實踐,但每個國家傳播到印度的馬克思主義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結合本國實際進行了特色化的改良。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各國政權更迭速度較快,不同執(zhí)政集團的執(zhí)政理念不同,對印度輸出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相關的指導也不同。
20世紀初,印度反對英國殖民統(tǒng)治的訴求逐漸強烈,民族獨立運動趨勢逐漸擴大。許多印度先進分子到世界各地尋求援助,接觸到了不同國家的民族運動和社會思潮,給印度民族獨立運動提供了新思路。在墨西哥活動的羅易加入了墨西哥社會黨,學習馬克思主義理論并參加工人運動,在實踐了一段時間后與社會黨內的共產主義者共同創(chuàng)建了墨西哥共產黨,這為后來成立印度共產黨提供了實踐基礎。十月革命后,蘇維埃社會主義俄國成立,宣告世界社會主義運動正式拉開帷幕。革命運動的逐步高漲吸引了一大批印度先進分子,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在1918年至1922年間訪問了蘇聯(lián),受到列寧等領導人的接見,參觀了莫斯科、彼得格勒、巴庫、塔什干等城市,親眼目睹了從蘇俄到蘇聯(lián)的社會主義運動,接觸到馬克思主義理論。他們回國出版了許多相關書籍文冊,描述他們的直觀感受,激發(fā)他人吸收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想法。巴爾卡圖拉(Mr. Barkatullah)撰寫的波斯小冊子是其中的代表?!疤K聯(lián)關于中亞民族的政策在促使1920年有200多名穆哈吉人越過蘇阿邊界尋求支持與英軍作戰(zhàn),穆哈吉爾人蘇聯(lián)當局歡迎他們,準備幫助他們反對英國統(tǒng)治的斗爭?!盵1]1920年羅易參加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成為共產國際中亞局主要負責人之一。同年10月17日,羅易在蘇聯(lián)烏茲別克加盟共和國首都塔什干創(chuàng)立了僑民共產黨,開始在僑民中宣傳和介紹馬克思主義,闡述印度民族斗爭的形勢和任務。羅易通過共產國際將一些塔什干學生送往莫斯科的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這些學生在大學中學習馬克思主義理論。羅易同共產國際代表邁克爾·鮑羅廷等人進行交流探討,深入學習黑格爾辯證法以更好地理解馬克思主義,同時爭取第三國際政治和經(jīng)濟上的援助。
1921年,德國馬克思主義者的運動失敗后,羅易意識到危險開始在歐洲四處活動。在經(jīng)歷了蘇黎世、馬賽、巴黎、熱那亞、阿姆斯特丹和安納西等地的漂泊后,羅易在巴黎建立了僑民共產黨的總部,“閱讀馬克思列寧的著作及相關讀物,包括 《人民的馬克思—資本論簡本》、《列寧的左翼共產主義》等”[2]767。他在繼續(xù)學習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同時,吸取各國的社會主義運動經(jīng)驗,與印度保持聯(lián)系并傳播他的思想。羅易在蘇黎世給拉姆齊·麥克唐納的信中闡述了他的理論觀點:“社會主義運動必須依靠工人階級力量,印度必須組織工人階級政黨?!盵3]841925年12月26日,在當局允許的情況下,薩提亞·巴克塔組織召開了印度共產主義者第一次全國會議,在印度國內宣布印度共產黨成立,各共產主義小組的負責人都被選進了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隨后的幾年內,在羅易等人的指導下,印度共產黨致力于發(fā)展工人運動和建立共產黨的外圍掩護組織(即工農黨),從此馬克思主義在印度得到了組織性的傳播。
印度共產黨成立后其他國家和組織對印度共產黨的指導包括歐洲共產黨、共產國際、蘇聯(lián)的直接指導以及中國革命道路取得成功后印度共產黨人的間接學習。
隨著歐洲各國共產黨政治能量的增大,英國共產黨通過往來信件對印度共產黨進行指導,派遣特使組織印度社會主義運動,對印度進行了“歐洲化”的馬克思主義傳播,這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上是與共產國際不同的“路線”。羅易和英國共產黨在指揮印度共產主義運動的戰(zhàn)略上出現(xiàn)了分歧。羅易和英國共產黨在各自的期刊乃至共產國際的官方出版物上發(fā)表了他們的觀點,后來這些觀點具體化為兩本書——代表羅易的《印度政治的未來》和代表英國共產黨的R.P.杜德的《現(xiàn)代印度》。羅易堅持認為民族資產階級不會領導殖民地國家的民主革命,英國共產黨建議印度共產黨繼續(xù)組織工農黨,而共產國際要求印度共產黨與印度獨立聯(lián)盟結盟,印度共產黨人得到了戰(zhàn)略不同的指導。隨著共產國際逐步加強對印度社會主義運動的指導,印度共產黨于1933年12月加入共產國際,在反帝斗爭中獲得了更多政治和經(jīng)濟上的支持。馬克思主義理論在印度的傳播力度和范圍進一步擴大。
中國共產黨的反帝反封建斗爭取得了勝利后,印度共產黨開始借鑒中國經(jīng)驗并學習中國革命道路。王明等人建議印度共產黨爭取更廣泛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以擴大社會主義運動的群眾基礎和政治影響。印度共產黨人從中吸取了大量經(jīng)驗教訓,接受了從中國傳播過去的馬克思主義。1949年6月在一次蘇聯(lián)院士會議上,朱可夫批準了印度的“中國模式”,并稱贊電信業(yè)運動是“在印度創(chuàng)造人民民主的第一次嘗試”。他把特倫甘納農民起義和中國的農民起義作了比較,以敦促印度共產黨追隨中國道路。拉納迪夫在其官方周刊《為了持久和平:為了人民民主》上發(fā)表文章,要求印度共產黨吸取“中國和其他國家民族解放運動的經(jīng)驗”,但這遭到一些國際共產黨人的否定。
馬克思主義傳播到印度是多源的,這提供了多種“版本”的馬克思主義。印度先進分子可以博采眾家之長,比較、借鑒和吸收馬克思主義的精髓,但同時也存在明顯的問題。一是因為馬克思主義傳播到印度是有先后的,這就促使印度先進分子們只能先接受其中一個國家傳來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和社會主義建設經(jīng)驗,在進行足夠的實踐后得出效果,效果不理想的情況下轉而學習其他的理論和經(jīng)驗,在這之后才能進行比較,這必然會受“先入為主”思想的制約,影響傳播效果;二是通過不同路徑傳播的馬克思主義是結合來源國“闡釋”過了的馬克思主義,如不能充分考慮到不同國家的經(jīng)濟、政治、文化條件的差異,則會導致馬克思主義在印度的實踐運用中出現(xiàn)某些問題。
第二梯次是印度先進分子建立印度共產黨,在黨內進行馬克思主義理論傳播。經(jīng)過不斷的理論交流和戰(zhàn)略研辯,逐步推進了馬克思主義本土化的進程,即印度革命思想的形成、發(fā)展和傳播,印度社會實踐發(fā)展的特殊情形和客觀需要為印度革命思想的傳播提供了實踐基礎。這個過程中,馬克思主義傳播存在三種主要形式,包括以黨的領導人為核心的印度革命思想傳播、通過建立馬克思主義小組和黨組織的方式擴大隊伍的傳播以及通過黨內通信的傳播。
一是印度共產黨領導人對馬克思主義思想的傳播。印度共產黨這一時期的主要領導人羅易、P.C.約希、蘭納迪夫各自不同又鮮明的政治主張在黨的活動下傳播了各自的馬克思主義觀點。羅易先后出版過許多書籍刊物,如分析和指導印度革命運動的《過渡時期的印度》,論述民族革命綱領的《前衛(wèi)》(曾數(shù)次更名),關于印度政治形勢的《不合作的一年》《不合作的后果》《印度:它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關于現(xiàn)代政治問題的《民族主義——一種過了時的迷信》《民族政府還是人民政府》,關于國家獨立之后應該采取什么政治結構的《憲法草案》,專門討論、研究哲學和意識形態(tài)的《馬克思主義的道路》(后又改為《人道主義的道路》)。他主張通過暴力革命的形式擴大社會主義運動,他認為“唯一的方法就是流血革命,不管這種革命在當前形勢下顯得多么冒險”[4]174-175。因此在羅易指導印度共產黨期間,印度共產黨人遵循一條基本原則,即通過暴力斗爭推翻剝削階級。印度共產黨1930年的黨綱寫道:“本黨宣稱,走向勝利的道路不是個人的恐怖手段,而是由工人階級、農民、城市貧民和印度士兵組成的最廣泛的群眾戰(zhàn)線,在印度共產黨的旗幟和領導下進行的斗爭和革命的武裝起義。”[5]
P.C.約希主張印度共產黨同執(zhí)政黨即國民大會社會黨(簡稱國大黨)合作,他命令共產黨人申請加入國大黨,出版秘密刊物《共產主義者》,并建立黨的“黨團”系統(tǒng)。這些黨團將在國大黨本身以及共產黨人當時可以自由參加的工會和農會等其他群眾組織中,作為有紀律的單位進行工作。他不僅向一般群眾,而且還向外國的共產黨公開申述自己的意見。蘭納迪夫主張建立工人階級、農民、小資產階級以及進步知識分子所結成的自下而上的同盟。他控制代表大會后在黨內會議中宣稱:“印度資產階級已經(jīng)站在同蘇聯(lián)所領導的民主陣營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的英美帝國主義陣營一邊,因此,印度共產黨必須領導‘人民民主’的斗爭?!盵6]336同時,蘭納迪夫認為在某些地區(qū)應用暴力策略。P.C.約希領導集團不重視堆楞加那的農民起義,蘭納迪夫認為農民起義是共產黨正進入新階段的象征。
二是馬克思主義小組和黨組織中的馬克思主義傳播。印度共產黨成立后,羅易將曾經(jīng)送往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學習的印度共產黨先進分子陸續(xù)派回到印度的加爾各答、孟買、拉合爾、馬德拉斯和坎普爾等地。這些先進分子創(chuàng)建了許多馬克思主義小組,創(chuàng)辦了多種語言的刊物傳播馬克思主義理論和社會主義思想,如孟加拉語的《人民之聲》、英語的《社會主義者》和烏爾都語的《革命》等等。此外還通過日記、傳單等方式傳播馬克思主義,如羅易曾出版日記《印度大眾》,目的是把印度的思想塑造成馬克思主義的模式。薩提亞·巴克塔曾到坎普爾開了一家社會主義書店,向報紙投稿并以馬克思主義的立場散發(fā)一些傳單。
印度共產黨積極組織國內各種馬克思主義團體并逐步合并,大力招募黨員。羅易在共產國際的幫助下,與在印度興起的許多共產主義團體取得聯(lián)系,安排馬克思主義者組建聚會和活動,逐步實現(xiàn)印度社會主義團體之間的聯(lián)系并在國內建立全印度革命中心。1942年印度共產黨放寬入黨標準,中央會議決定“掃除一切不必要的障礙,向一切證明自己有價值的老實人開放黨籍”。印度共產黨黨員人數(shù)從最初的幾十人,發(fā)展到1942年的4 500人,放寬入黨標準后,1943年增加到15 000人,1945年甚至達到了30 000人。
三是黨內通信下黨員思想訓練中的馬克思主義傳播。印度共產黨公開發(fā)行一些報刊和小冊子,以黨員為主要傳播對象。同時它還實行一種正規(guī)的秘密通信制度,其中最重要的是《黨內通信》,這是一種針對全體黨員的定期刊物,由黨的總部發(fā)行,刊登有關黨的政策和活動的詳細報告和指示。當黨的活動進行正常時,《黨內通信》至少每月出版一期。印度共產黨還發(fā)行了一種只供省委會和縣委會閱讀而不發(fā)給普通黨員的定期刊物《中央委員會情報文件》,其中刊有十分機密的報告和指示。除了自上而下的通信以外,還有一種自下而上的正規(guī)報告制度,印度共產黨黨章規(guī)定每個黨組織都必須按期向上一級黨組織報告工作。印度共產黨建立了秘密機構負責傳播黨內刊物材料,在印度共產黨處于非法地位時期,出現(xiàn)過幾起針對印度共產黨人的搜捕案件,警察搜查逮捕印度共產黨人并破壞傳播機構,給印度共產黨造成了嚴重損害。
除了通信制度下對馬克思主義的傳播以外,印度共產黨在意識形態(tài)上還進行了幾種其他形式的馬克思主義傳播。一是在黨內反復灌輸軍事紀律的精神。印度共產黨在進行政治分析或勸誡黨員時大量使用軍事術語,慣于使用“防御”和“進攻”、“前線”和“后方”、“戰(zhàn)斗”“休戰(zhàn)軍隊”和“部隊”等名詞。這些詞匯自然是從共產黨關于階級斗爭的基本理論中產生出來的。二是在黨內創(chuàng)造一種家庭氛圍,大量使用只在家庭關系中使用的詞匯。這一點在P.C.約希的著作中特別明顯。例如約希把國大黨和印度共產黨的關系描寫成兄弟關系,認為印度共產黨黨員把全體印度人民看成是“我們的真正父母”,有一次約希把黨總部說成是“一個共同的大家庭,當時由八個人發(fā)展到一百二十個人的總部是按照公社的形式組織在一起的”[7]87-88,“并且由‘一個唯一的母親’來主持”[7]87-88。這些說法表明,印度共產黨領導人力圖利用類似家庭中那種感情上的聯(lián)系來加強黨的團結。三是對黨員私人生活的干預。約希向甘地說:“我們力求指導、批評和陶鑄我們的黨員的整個生活,包括私人生活和政治生活?!盵8]33
印度共產黨成立之后,經(jīng)歷了立場不同的領導人的領導。這些領導人在黨的戰(zhàn)略問題上的主張出入較大,對黨內的馬克思主義傳播內容也不盡相同,對傳播內容的理解也存在困惑。隨著印度共產黨黨員人數(shù)的增加,自上而下的通信制度和自下而上的報告制度相輔相成,通過加強對黨員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習指導,加強對黨員的社會活動、文化活動的管理等手段促進了馬克思主義的傳播。
第三梯次是印度馬克思主義者通過政黨對國內組織以及廣大群眾的馬克思主義傳播。在掌握和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政黨、理論工作者和人民群眾的推動下,探索馬克思主義本土化的進程。對國內組織以及廣大群眾的傳播與黨內傳播不同,主要通過聯(lián)系和發(fā)展國內的進步組織、指導群眾運動以及運用媒體等進行馬克思主義傳播。
一是聯(lián)系、發(fā)展國內工農組織進行馬克思主義傳播。印度的現(xiàn)代工會運動發(fā)朝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1920 年第一個全國性的工會聯(lián)合會(即全印工會大會AITUC)成立。全印工會大會的組織者并不是馬克思主義革命家,而是與印度國民大會黨有密切聯(lián)系的資產階級民族主義者。工會運動繼續(xù)由保守派領導人領導,他們相信集體談判可以改善工人階級的經(jīng)濟狀況,使他們遠離民族主義政治。1922年,羅易在《國際新聞通訊》上評論全印工會大會第二屆年會時寫道:“印度的工人階級運動的領導,并不是完全符合理想的。大多數(shù)重要工會的領導人不是與政府有間接聯(lián)系的英國熟練工人,就是沒有任何階級斗爭概念的人道主義改良主義者或機會主義的民族主義政客?!盵9]1923年,印度共產黨出版的《社會主義者》雜志主要宣傳對象為工人階級。1928年,孟買共產黨領導人成為全印工會大會的代表之一,在工會中傳播馬克思主義思想。直到1942年8月甘地發(fā)起“退出印度運動”時期,印度許多民族主義領袖被拘捕,國大黨政治力量受到壓制。印度共產黨趁機在工農和學生中傳播馬克思主義,在全印工會大會上的影響力有所增加。但二戰(zhàn)結束后,國大黨在1947年5月建立了另一個工會聯(lián)合會,即印度全國工會大會(INTUC),取代了全印工會大會的地位。
1925年,印度工農黨于孟加拉省成立。1927年在印度共產黨的倡導下,大多數(shù)共產黨員成為印度工農黨執(zhí)行委員會成員。印度工農黨的影響力不斷擴大,工人們舉著帶有錘子和鐮刀標志的紅旗舉行了多次會議和示威游行。1928年底,各省級工農黨一起組成了全印度工人和農民黨。工農黨的目標是組織農民和工人,使他們意識到自己的政治權利,擺脫既得利益者的壓迫。為了宣傳這一思想,該黨用孟加拉語出版了一本《孟加拉語周刊》(后來改名為《加納瓦尼》)。羅易得知工農黨成立和《孟加拉語周刊》發(fā)行后,在《印度大眾》雜志上寫道:“沒有什么比在政治上充分而忠實地表達農民的不滿和要求更重要的了……農民的客觀要求不是改革,而是革命……”后來,工農黨未能成為印度的重要政治力量[1]。
二是在學生組織、文化組織等進步組織中進行馬克思主義傳播。印度先進分子們同工農階級聯(lián)系的同時主動組織青年,共產黨人把馬克思列寧主義革命理論介紹給青年人,并組織成黨。第一個馬克思主義青年組織于1927年在孟加拉成立,名為全孟加拉青年協(xié)會。印度共產黨人成功地激勵了一大批學生接受“人民戰(zhàn)爭”的論斷,但未能取得有效的政治影響力。印度共產黨戰(zhàn)略上的不穩(wěn)定,導致其對全印學生聯(lián)合會的馬克思主義傳播未能取得明顯效果。此外,印度共產黨人培養(yǎng)和發(fā)展社會中各類文化組織,如印度人民戲劇協(xié)會、進步作家協(xié)會、蘇聯(lián)之友、兒童協(xié)會和婦女協(xié)會。這些組織貼近群眾生活,具有很大的發(fā)展?jié)摿?。印度共產黨希望通過發(fā)展這些組織成為推進馬克思主義傳播的有效渠道。
此外,印度共產黨還通過印度穆斯林傳播馬克思主義,許多印度穆斯林為了反抗殖民統(tǒng)治而到國外學習和組織運動,其中一部分通過陸路到達土耳其,通過中亞與蘇聯(lián)共產黨人接觸,他們中的許多人成為共產主義者。如肖卡特·烏斯馬尼正是在莫斯科學習后回到印度參與共產主義運動,但1923年被印度當局逮捕囚禁了4年;1929年以共產黨領導人的身份參與了秘密政治活動,再次被捕。但他不熟悉馬克思主義理論,曾聲稱在那里他能看到的書只是《大乘佛教》和《羅摩衍那》。實際上這一時期其他印度共產黨代表人物對于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掌握程度也相對有限。
三是群眾運動中的馬克思主義傳播。印度共產黨呼吁支持工人起義,1945年全印度工人罷工人次為74.7萬,而1946年罷工人次達到196萬,人數(shù)的迅速增長顯示了工人的廣泛不滿以及印度共產黨組織工人運動的有效性。印度共產黨通過發(fā)行游擊戰(zhàn)手冊指導群眾,支援在全國發(fā)展中的群眾運動,在指導群眾運動過程中也推進了馬克思主義的進一步傳播。
四是運用媒體進行馬克思主義傳播。印度共產黨針對不同受眾發(fā)行了不同的報紙刊物以傳播馬克思主義,如面向普通黨員的《黨內通信》《人民之聲》《社會主義者》《革命》等;面向各省黨領導干部的《中央委員會情報文件》等;面向工農階級的《社會主義者》《孟加拉語周刊》等;面向廣大群眾的《印度大眾》等。除了報紙刊物的媒介以外,印度共產黨借助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宣傳力量,利用中亞、西亞的一些轉播臺,使得印度的大多數(shù)地區(qū)可以收聽到蘇聯(lián)莫斯科廣播電臺的節(jié)目。后來中國北京的電臺也向印度廣播,但只使用英語,且規(guī)模較小。
印度馬克思主義者們在印度共產黨外采取了同黨內不同的傳播策略,以高漲的熱情聯(lián)合與發(fā)展各類組織,指導群眾運動并采用媒體來擴大馬克思主義的影響力,為群眾更好地接受馬克思主義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在馬克思主義的傳播過程中,印度共產黨獲得了更為廣泛的群眾基礎。但總體而言,各類組織及群眾對印度共產黨的認同感和向心力不足,影響了馬克思主義的傳播效果。
通過以上三個梯次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印度早期馬克思主義梯次傳播具有重要意義。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先進的社會思潮,在印度逐漸傳播開來。早期的傳播受社會歷史條件制約,經(jīng)歷了一個差序性的、漸進的過程,呈現(xiàn)出多梯次傳播的特點。正是在梯次傳播中少數(shù)早期馬克思主義者的信仰逐漸確立,在實踐中不斷得到強化,并影響了后來的印度社會主義發(fā)展道路。
對印度早期馬克思主義傳播的分析,有利于人們理解和把握馬克思主義在印度傳播和發(fā)展的內在規(guī)律,進而靈活應對馬克思主義在不同國家傳播中出現(xiàn)的問題。從整體來看,印度馬克思主義者堅持實踐,為馬克思主義在印度的傳播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面對當時國內的殖民統(tǒng)治以及國外的復雜政治環(huán)境,印度馬克思主義者堅持發(fā)展印度共產黨黨員及黨組織,涌現(xiàn)了諸如羅易、P.C.約希、蘭納迪夫等既努力學習馬克思主義理論又能付諸實踐的馬克思主義者。他們同工農組織、學生組織以及其他群眾組織取得一定聯(lián)系,在不斷變化的國內外政治形勢下指導這些組織參與運動,為后來印度馬克思主義組織的發(fā)展打下了基礎。從結果來看,印度早期馬克思主義傳播實現(xiàn)了印度馬克思主義者數(shù)量上的增加,馬克思主義政黨從最初建立到逐步擴大隊伍,進而在印度政治舞臺上獲得一席之地,為印度馬克思主義的進一步發(fā)展帶來了可能。
從傳播梯次的視角分析,印度早期馬克思主義的傳播存在一些值得注意的問題。
一是印度馬克思主義者在戰(zhàn)略問題上搖擺不定,過度依賴國外的援助。在蘇聯(lián)共產黨、英國共產黨、共產國際等其他國家共產黨和共產黨組織的指示下,印度馬克思主義者不但未能選擇適合印度國情的路線方針,而且戰(zhàn)略上搖擺在“左”和“右”的路線之間,時而支持資產階級民族主義反對帝國主義,時而在反資本主義戰(zhàn)略下攻擊資產階級民族主義,導致了基本方針改弦更張過快,不能有效地貫徹執(zhí)行。這樣情況下黨外的群眾組織難以清晰認識印度馬克思主義的發(fā)展和印度共產黨的指示。實際上,印度馬克思主義者既沒有獨立進行經(jīng)濟生產,也未能組織自己的武裝力量,而是在資產階級政府統(tǒng)治下艱難發(fā)展,不能徹底而有效地傳播馬克思主義。
二是印度馬克思主義者缺乏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深入研究。多數(shù)印度馬克思主義者對馬克思主義理論認識不深,沒有真正形成馬克思主義觀,甚至排斥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雖然在一些印度馬克思主義者的努力下發(fā)展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群眾組織,努力尋求社會公正,渴望改善經(jīng)濟狀況,卻不愿意接受馬克思主義的無產階級革命觀,沒有共同的理論基礎,差異認知使得組織的意識形態(tài)純潔性無法得到保證。對于其他國家的馬克思主義理論與實踐經(jīng)驗,多數(shù)情況下機械地照搬,以實用主義的思維方式看待國外馬克思主義,而忽視了印度人民群眾的社會心理和民族的實際狀況,時而奉行保守的社會主義運動,時而轉向激進的武裝斗爭、暴力革命策略,反復無常的行為極大損害了印度馬克思主義者的威信。
三是印度馬克思主義者沒有統(tǒng)一的思想領導,也未能有效達成廣泛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印度共產黨領導層思想不統(tǒng)一,內部未能探索出統(tǒng)籌兼顧各方派系的道路,權力斗爭愈加趨于集團化,各自為政,對抗激烈,沒有形成充分的向心力。在反對帝國主義殖民壓迫的共同立場下,印度馬克思主義者未能有效達成工農、民族資產階級、封建勢力的廣泛統(tǒng)一戰(zhàn)線,甚至同為工農利益代表的印度共產黨和工農黨都未能團結。如印度共產黨在“二戰(zhàn)”期間以“人民戰(zhàn)爭”的名義支持英國的戰(zhàn)爭,反對帝國主義變成了反法西斯,這嚴重脫離群眾,損害了馬克思主義在印度的公信力。此外,印度教種姓制導致社會階層固化程度較深,群眾受教育程度普遍偏低,兩百多個民族、十幾種官方語言以及地區(qū)行政碎片化問題,更加大了廣泛統(tǒng)一戰(zhàn)線形成的難度,固有的蒙昧主義思想和過度的宗教信仰阻礙了馬克思主義的進一步傳播。
總之,印度早期馬克思主義傳播對于馬克思主義傳播史的研究十分重要。這一時期的傳播紛繁復雜,不僅傳播到印度的馬克思主義來源多樣,國內傳播的內容和方式也不斷改變。馬克思主義在印度經(jīng)過多梯次化的素材,展示了馬克思主義在不同民族和國情下的強大適應力,推動了全世界范圍內馬克思主義的傳播和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