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炳義,董惠玲,于奇,武繼磊,喬曉春
(1 濰坊醫(yī)學院 管理學院,山東 濰坊 261053;2 濰坊醫(yī)學院 公共衛(wèi)生學院,山東 濰坊 261053;3 北京大學 人口研究所,北京 100871)
隨著全球老齡化進程不斷加速,如何讓越來越多的老年人既“長壽”又“健康”,不僅是國際社會高度關注的熱門議題,更是中國政府新時代老齡工作的重中之重。據(jù)預測,到2025年,中國80歲及以上老年人占比將達到2%,總規(guī)模達到1.4億以上,超過歐洲(0.72億)和北美(0.38億)高齡老人的總和(曾毅,2010;賀丹,2018;白晨,顧昕,2019)。2019年3月29日中國政府公布的《國務院辦公廳關于推進養(yǎng)老服務發(fā)展的意見》中明確指出,目前養(yǎng)老服務體系建設已取得顯著成效,但仍存在發(fā)展不平衡等諸多問題(國務院辦公廳,2019)。老年人口的健康水平是形成養(yǎng)老服務需求,構建社會養(yǎng)老服務體系的基礎性因素,由社會結構分層導致的健康不平等是探討?zhàn)B老服務發(fā)展不平衡的重要視角。從理論上看,健康公平作為醫(yī)學倫理學的基本概念之一,是社會公平的重要體現(xiàn),在其現(xiàn)實性上體現(xiàn)為健康是否平等的問題。
健康預期壽命將生命長度和生命質量相結合,能夠較好地測量老年人健康狀況,是探討健康不平等問題的綜合性工具指標。1983年Katz等人(1983)首次提出健康預期壽命,并將其定義為:人們能維持良好日?;顒幽芰Φ哪晗蕖]^平均預期壽命而言,健康預期壽命能全面反映一個國家或地區(qū)人群健康狀況,常用于比較不同性別、社會階層甚至是不同國家之間的健康水平,進而評價一個國家或地區(qū)醫(yī)療衛(wèi)生制度的實施效果并確定健康不平等問題的影響因素。社會分層理論是判別社會分化導致社會系統(tǒng)差異的重要工具,是研究社會階層健康不平等的重要視角。社會分層是指社會成員、社會群體因社會資源占有不同而產(chǎn)生的層化或差異現(xiàn)象(李強,2008)。韋伯確定了社會分層的三個基本維度即財富(經(jīng)濟地位)、權力(政治地位)、聲望(社會地位)。當代社會分層的研究主題一直圍繞社會存在的各種不平等現(xiàn)象,并試圖通過實證數(shù)據(jù)挖掘導致不平等現(xiàn)象的根源。已有研究表明,不同社會階層在健康預期壽命上呈現(xiàn)出顯著差異,社會階層較高的群體往往擁有較長的平均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且在健康預期壽命上的差異顯著大于預期壽命間的差異(Lievre et al.,2008;Sole-Auro,2015)。從本質上看,健康不平等是不同社會經(jīng)濟地位群體的健康水平具有系統(tǒng)性差異,是社會不平等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但是,由于不同國家或地區(qū)的社會文化背景、經(jīng)濟地位變量選擇、資料來源及研究方法存在一定差異,健康不平等的系統(tǒng)差異性需要進一步實證。
職業(yè)、收入和教育是社會地位分層的具體測量指標。職業(yè)是社會經(jīng)濟地位測量的重要維度。但是,職業(yè)地位與特定的文化語境關聯(lián),指標設計非常復雜,很難進行簡約。因此,居住地常被用來測量中國老年人的社會經(jīng)濟地位的職業(yè)特征(Zhu and Xie,2007)。中國長期存在城鄉(xiāng)二元結構,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個體的職業(yè)類型,特別是老年人口過往的職業(yè)地位屬性。文獻研究證實,城鄉(xiāng)是研究健康預期壽命差異的重要維度。調查研究(湯哲等,2005)顯示,城區(qū)老年人平均預期壽命、健康預期壽命及其占比均高于農村老年人,其中,健康預期壽命的城鄉(xiāng)差別最大。顧大男和曾毅(2002)對高齡老人的調查研究同樣發(fā)現(xiàn),城鎮(zhèn)老年人的健康預期壽命及其占比高于農村老年人,但也有研究顯示(焦開山,2018),城市老年人的平均預期壽命雖然高于農村老年人,但其健康預期壽命及其占比均低于農村老年人。因此,以城鄉(xiāng)作為目前中國老年人口職業(yè)特征的替代變量,不僅較好地符合中國社會變遷的文化語境,也有利于研究結果的文獻比較。
收入是影響健康水平敏感性較高的指標。老年人健康狀況呈現(xiàn)出明顯“親富人”現(xiàn)象,收入不平等會導致健康不平等(薛新東,2015)。以男性老年人為例,65歲時,高收入群體的健康預期壽命是低收入群體的1.57倍,80歲增加至1.77倍。有研究表明,收入是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的重要保護因素(楊明旭等,2018),女性高齡老年人相對于男性,在經(jīng)濟上的依賴性更強,長期照料資源的獲得性較差,日常生活自理能力更有可能陷入較差的狀態(tài)(曾毅等,2004)。但是,收入水平的測量指標存在差異,而且如何處理收入的變量類型均有可能影響定量分析的結果及其程度。
測量老年人社會階層一個較理想的指標是教育。受教育水平在年輕時期獲得,且對于絕大多數(shù)人而言終生不變,因而具有穩(wěn)定性和時間積累性特征。受教育程度較高的老年人預期壽命明顯高于較低者,隨著年齡增長,由教育因素導致的差異性隨之擴大。英國一項研究(Jagger et al.,2007)發(fā)現(xiàn),在65歲時,受教育水平最低群體(0-9年)相比受教育水平最高群體(12年及以上),男性和女性健康預期壽命分別降低1.1年和1.7年,而在85歲時,這一差距分別增加至男性2.4年和女性2.8年。國內也有相似研究,但結論相對復雜。一項北京市老年人的調查研究顯示(Kaneda et al.,2005),65歲受教育程度較高的老年人健康預期壽命分別是較低者的1.44倍(男性)和1.33倍(女性),80歲時,分別為1.63倍1.56倍。也有研究表明(焦開山,2018),受教育程度較高的老年人健康預期壽命及其占比均低于較低者。這些研究結論不一致的原因是需要進一步探討的重要問題。
教育、收入和職業(yè)三類指標的相關關系構成了社會分層結構的兩種基本類型,即彈性結構和剛性結構。我國農村地區(qū)居民的收入水平和受教育水平均處于相對劣勢地位,剛性分層結構是我國長期城鄉(xiāng)二元經(jīng)濟結構帶來的重要社會結構特征。因此,從某個單一分層指標進行實證研究,尚不足以反映人群健康水平的社會分層結構,即不能對老年人口健康不平等的社會地位因素做出綜合性判斷。從方法學上看,如果沒有預先分析社會分層三類理論指標的相關性,單一指標的實證效應可能產(chǎn)生混雜。
失能水平是衡量老年人口健康狀況的重要變量,也是健康預期壽命測量的重要維度。生活自理能力是對健康內涵中社會功能狀態(tài)的綜合測量指標,對老年人口生命質量評價具有基礎性、適切性,因而基于失能水平的老年人口健康壽命測量成為學界研究的重要方向??v向研究發(fā)現(xiàn),城市老年人失能率高于農村老年人,失能程度更嚴重,終身能自理的可能性低于農村老年人(魏蒙,2017;姜向群,2015);但丁華和嚴潔(2018)的研究發(fā)現(xiàn),城市老年人失能率低于農村老年人,未上過學的老年人失能率比受教育程度高的老年人更高。目前文獻較少從社會分層視角對失能率進行研究,仍以單一維度指標居多,且以截面研究為主。橫截面研究相對于縱向研究而言,以觀察到的樣本失能比例代替了失能概率,且僅考慮健康到失能的單一轉換過程,忽視了失能到健康的恢復過程及死亡信息,因而該方法難以對人群未來失能水平進行估計。
綜上所述,已有研究多利用社會分層的單一指標對老年人口健康水平進行分析,但傳統(tǒng)單一維度的不平等,無法反映現(xiàn)今老年人健康不平等問題的多維性特點;基于截面數(shù)據(jù)的健康預期壽命測算不僅無法考慮健康的多狀態(tài)轉移,而且,分年齡死亡率也需借用不同人群的死亡結果,甚至,截面數(shù)據(jù)中調查對象的失能率是無法進行預測的。西方學界在該領域的研究多以追蹤數(shù)據(jù),采用多狀態(tài)的健康預期壽命測量方法,對我國學界在該領域的研究帶來越來越多的關注和啟示。本研究以社會分層為理論視角,通過城鄉(xiāng)、教育、收入三個社會分層指標,探討我國老年群體健康水平的系統(tǒng)性差異,在理論上判斷這種差異屬于彈性或者剛性的分層結構特征,從而對我國健康相關領域的公共政策制定和調整提供參考。
資料來自北京大學健康老齡與發(fā)展研究中心、北京大學國家發(fā)展研究院聯(lián)合發(fā)布的中國老年健康影響因素跟蹤調查(CLHLS),此項調查涵蓋全國23 個省(直轄市、自治區(qū))。本研究使用以2008年為基線的兩次追蹤數(shù)據(jù)(2011年和2014年),參照全國第六次人口普查數(shù)據(jù),對年齡結構進行加權,并進行質量檢驗,整理后研究隊列的基線調查為16200人,年齡區(qū)間為65-99歲。
調查采用WHO 的基本生活能力評估量表(ADL),包括吃飯、穿衣、室內活動、上廁所、洗澡和控制大小便6個測量項目,答案為“可以完成”、“有些困難”和“不能完成”三個等級。本研究將每個指標的后兩項合并為“不能完成”,上述6個測量項目均選擇“可以完成”定義為“健康”,若其中任何一個指標為“不能完成”則為“失能”(張文娟、魏蒙,2015)。
社會分層對老年人健康預期壽命的差異性從城鄉(xiāng)、收入和受教育水平三個維度進行分析。CLHLS 問卷中對上述三個變量的訪題分別為:“被訪老人現(xiàn)居住地”、“ 您的生活在當?shù)乇容^起來,屬于?”和“您一共上過幾年學?”。其中,“居住地”設有城市、城鎮(zhèn)和農村三個選項;“收入”選項設置為“很富裕”、“比較富?!薄ⅰ耙话恪?、“比較困難”、“很困難”和“未回答”共六個選項而“受教育水平”為連續(xù)性變量。本研究考慮到IMaCH 軟件適用性和已有文獻的研究習慣,將“城市”和“城鎮(zhèn)”合并為“城市”,將研究對象分為城市和農村兩部分;對收入水平進行變量合并,將“很富?!焙汀氨容^富?!弊鳛楦呤杖肴巳海瑢ⅰ耙话恪?、“比較困難”和“很困難”作為低收入人群,對“未回答”進行缺失值處理;以受教育年限為6 年作為分界點,將教育水平分為小學及以下和小學以上兩部分。在多狀態(tài)模型分析過程中,將缺失值視為“失訪”。
由于CLHLS 原始數(shù)據(jù)高齡老人較多,首先將年齡段界定為65-99歲,然后以“六普”數(shù)據(jù)的性別、年齡作為標準,對該年齡隊列的樣本進行加權。在此基礎上,以多狀態(tài)模型為理論依據(jù),認為個體存在三種健康狀態(tài),即健康、失能和死亡,前兩種狀態(tài)間可以互相轉換。運用IMaCH 軟件分析綜合不同城鄉(xiāng)、收入和教育水平下老年人的平均預期壽命、健康預期壽命及其占余壽比重,并對2014-2030年內不同分層結構下老年人失能率作出預測。
主要變量的計算公式如下:
1.假設遵循馬爾科夫鏈,則個體在x年齡的狀態(tài)為j,x+h狀態(tài)年齡為k的概率為
(1)
(2)
3.初始狀態(tài)為i,結局狀態(tài)為1(健康)和2(患病)所占比重,即健康概率和患病概率
(3)
(4)
4.計算個體結局狀態(tài)為j的發(fā)生率(即j狀態(tài)的穩(wěn)態(tài)現(xiàn)患率):
(5)
5.在年齡區(qū)間(x,x+y)上的健康預期壽命:
(6)
6.不同初始健康狀態(tài)的預期壽命:
(7)
7.X歲時總的預期壽命:
(8)
圖1 原始數(shù)據(jù)與“六普”數(shù)據(jù)的性別年齡結構比較
圖2 加權數(shù)據(jù)與“六普”數(shù)據(jù)的性別年齡結構比較
數(shù)據(jù)質量評估發(fā)現(xiàn),加權之前的原始數(shù)據(jù)與“六普”老年人口的性別年齡結構差異較大。加權后比較發(fā)現(xiàn),數(shù)據(jù)擬合效果較好(見圖1和圖2)。
對數(shù)據(jù)加權調整之后,共納入65-99歲老年人16200人作為基線調查對象,2011年尚存人數(shù)為14405人,2014年尚存人數(shù)共12876人。其中,2008年80歲以下老年人占83.51 %,2011和2014年分別增至86.01 %和88.05 %,隨著死亡事件的發(fā)生,該隊列的高齡老年人比重下降;在3次追蹤數(shù)據(jù)中,女性所占比重稍高于男性,這是符合老年人口性別比規(guī)律的;調查對象以農村老年人居多,且農村老年人口比重逐漸下降,城市老年人比重呈上升趨勢;老年人的受教育水平集中分布于小學及以下,均在80%以上;受訪老年人多為低收入者,3次調查中均在86%以上;從健康狀況來看,健康老年人在追蹤調查期間所占比重逐年下降,失能和死亡老年人占比呈上升趨勢(見表1)。
3.2.1 平均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的城鄉(xiāng)比較
本文運用IMaCH軟件,將性別、教育、收入作為控制變量,測算比較不同城鄉(xiāng)老年人的平均預期壽命、健康預期壽命及其占比情況。模型結果顯示,65-69歲城市老年人平均預期壽命18.33±0.35歲,健康預期壽命為14.68±0.31歲,健康預期壽命占比為80.07%;農村老年人平均預期壽命為16.69±0.25歲,健康預期壽命為14.12±0.23歲,健康預期壽命占比為84.62%??梢姡M管城市老年人的平均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較長,但健康預期壽命占比卻低于農村老年人。且隨著年齡增長,城鄉(xiāng)老年人平均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差異逐漸縮小,而健康預期壽命占比差異呈擴大趨勢(見表2)。
3.2.2 城鄉(xiāng)老年人失能率預測
通過IMaCH 軟件,在以收入、教育和性別為控制變量的前提下,對城鄉(xiāng)老年人口失能率進行預測,預測年份設定為2014-2030年。以農村老年人失能水平為例,老年人失能率隨年份推移增長趨緩,且在2026年前后將達到“收斂”狀態(tài)(穩(wěn)態(tài))(見圖3),城市老年人也呈相同態(tài)勢。將這一穩(wěn)定狀態(tài)的分年齡失能率導出列表,結果顯示,城市老年人未來失能率高于農村,隨著年齡增長這一差異呈現(xiàn)擴大趨勢(見表3)。
表1 受訪老年人基本情況及健康轉移狀況
表2 城鄉(xiāng)老年人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x±s)比較
表3 城鄉(xiāng)老年人失能率預測
可見,我國城鄉(xiāng)老年人分年齡失能率曲線呈穩(wěn)定平滑的增長趨勢;城市老年人失能率高于農村老年人,未來失能率年齡變動曲線的城鄉(xiāng)差異呈擴大趨勢。在城鄉(xiāng)差異上,與上述健康壽命占比的年齡變動曲線是一致的。
3.2.1 受教育水平對老年人平均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的影響
將性別、城鄉(xiāng)、收入作為控制變量,測算比較不同受教育水平老年人的平均預期壽命、健康預期壽命及其占比情況。通過模型分析可知,65-99歲受教育水平為小學以上老年人平均預期壽命為17.37±0.55歲,健康預期壽命為16.00±0.51歲,健康預期壽命占比為83.17%。受教育水平為小學及以下的老年人,其平均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分別為16.69±0.25歲、14.12±0.23歲,健康預期壽命占比為84.62%??梢?,受教育水平較高老年人的平均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均較長,但健康預期壽命占比相對較低。且隨著年齡增長,不同受教育水平的老年人平均預期壽命、健康預期壽命差異逐漸縮小(見表4)。
圖3 2014-2030年城鄉(xiāng)老年人失能率預測
圖4 不同教育水平老年人2016-2030年失能率預測
3.2.2 不同受教育水平老年人的失能率預測
在以收入、城鄉(xiāng)和性別為控制變量的前提下,對不同受教育水平老年人口失能率進行預測,預測年份設定為2014-2030年。以低教育水平老年人為例,失能率曲線隨年份的推移,預測曲線在2026年前后將達到“收斂”狀態(tài)(圖4),高教育水平的老年人也呈相同態(tài)勢。不同受教育水平老年人的失能率均呈增長趨勢,將穩(wěn)態(tài)失能率導出,小學以上老年人的失能率高于小學及以下的老年人,兩者差異隨年齡增長有逐漸擴大的趨勢(表5)。
綜上,受教育水平較高的老年人失能水平高于受教育水平較低者。但觀察發(fā)現(xiàn),就失能水平的年齡變動看,我國老年人的城鄉(xiāng)差異大于受教育水平的差異。我國建國后長期存在的城鄉(xiāng)二元經(jīng)濟體制下,人們被嚴格區(qū)分為“城市人”和“農村人”,行為生活方式和營養(yǎng)狀況由此而產(chǎn)生較大差異,從而更加顯著的影響到老年健康水平。這種理論假說尚需從生命歷程角度進一步驗證。
表4 不同受教育水平老年人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x±s)比較
表5 不同教育水平老年人失能率預測
3.3.1 收入對老年人平均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的影響
本文此部分,同樣將性別、城鄉(xiāng)、教育作為控制變量,測算比較不同收入水平老年人的平均預期壽命、健康預期壽命及其占比情況。
結果顯示,65-99歲高收入老年人平均預期壽命、健康預期壽命及其占比分別為18.05±0.54歲、15.08±0.47歲和83.56%;相應地,低收入老年人分別為16.58±0.25歲、14.06±0.23歲和84.82%??梢?,高收入老年人平均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均較高,而健康預期壽命占比低于低收入老年人。且隨著年齡增長,不同收入水平的老年人平均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差異逐漸縮小(見表6)。
表6 不同收入水平老年人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x±s)比較
表7 不同收入水平老年人失能率預測
表8 不同社會分層指標對人群健康狀況的影響
3.3.2 不同收入水平老年人失能率預測
在控制城鄉(xiāng)、教育和性別的前提下,分別對不同收入老年人口失能率做預測分析,設定預測年份為2014-2030 年。以低收入老年人為例,預測結果顯示,失能率曲線隨著年份推移,預測曲線在2026年前后將達到“收斂”狀態(tài)(圖5),高收入老年人呈相同發(fā)展態(tài)勢。結果表明,不同收入水平老年人失能率均呈增長趨勢。將穩(wěn)態(tài)的分年齡失能率導出,結果顯示,高收入老年人失能率高于低收入老年人,其年齡變動曲線呈逐漸擴大趨勢(表7)。
圖5 不同收入水平老年人2016-2030年失能率預測
為清晰比較社會分層指標測量的平均預期壽命、健康預期壽命及其占比、失能率,將上述結果分析進行匯總(見表8)。結果顯示,城市居住、高教育水平和收入水平較高的老年人平均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較長,但健康預期壽命占余壽比重較低,預測失能率較高??梢姡c我國的社會結構相對應,中國老年人口的健康水平同樣存在剛性分層特征。
本文主要研究結論是:(1)社會地位越高的老年人平均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較長,但健康預期壽命占比相對較低。(2)雖然我國老年人失能率存在社會分層特征,但從整體上看,目前仍呈增長趨勢,在2026年前后將會達到“穩(wěn)態(tài)”失能水平。(3)我國老年人口社會分層的剛性結構是形成健康不平等的重要社會因素。
較低階層的老年人雖然平均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較短,但健康預期壽命占比較高。從這一問題的表象看,健康預期壽命占比取決于平均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的差值,即非健康生存期。相比于較高的社會階層,盡管低社會階層的老年人健康預期壽命短,但平均預期壽命相對更短,即非健康生存期較短;而社會階層較高的老年人非健康生存期相對較長。從多狀態(tài)轉移模型的結果看,多狀態(tài)模型的健康預期壽命包括了兩部分時間長度,一部分是從初始健康到健康保持的預期時間;二是初始狀態(tài)為失能轉向健康后的預期時間。在第一種情況下,農村居住的老年人以體力勞動居多,受限于經(jīng)濟水平,生活設施相對較差,這使得他們在缺少生活設施的條件下,被迫從事較多的體力活動,生活自理能力相對較高,因而農村老年人從初始健康狀態(tài)到健康保持的預期時間相對較長。從第二種情況看,由于死亡的選擇性,農村老年人發(fā)生失能后有更高的死亡風險,失能康復概率較低,使得農村老年人從失能轉換為死亡的預期時間較短,即非健康生存期較短;大量研究表明,城鎮(zhèn)老人醫(yī)療條件相對較好,保護了那些本來死亡風險較高的失能老人,導致非健康生存期相對較長。因此,高社會階層的老年人平均預期壽命的延長,主要得益于方便可及的醫(yī)療保健因素。
本研究中三個社會分層指標的失能預測結果顯示,未來我國老年人失能率在一定時期內仍呈上升趨勢,于2026年前后將達到穩(wěn)定的失能水平,即穩(wěn)態(tài)失能率。在該情境下,高社會階層的老年人失能率高于低階層者,且隨著年齡增長,每個分層指標的失能率差異呈擴大趨勢,這主要由于在多狀態(tài)生命表的測量過程中包含了多個頻次的健康-失能的狀態(tài)轉移,而且由于高社會階層老年人衛(wèi)生服務利用的可及性較高,在一定程度上健康-失能的相互轉移頻次高于低階層者。上述研究結果是在穩(wěn)態(tài)失能率水平上的差異比較,并非是社會階層變動對失能風險降低的動態(tài)影響。一般而言,由蘇利文法計算所得的失能率越高,健康預期壽命越短。但是,多狀態(tài)生命表考慮到了多種狀態(tài)轉移的情況,盡管未來較高社會階層的老年人失能率較高,但由于失能-健康恢復概率較高引起的分年齡死亡率較低,也會具有較高的健康預期壽命。這也從側面印證了較高階層老年人的死亡水平降低更多的是延長了非健康生存期。
中國老年人口健康不平等的根源是不同社會階層在健康資源上的機會不平等,由社會階層所決定的營養(yǎng)條件、衛(wèi)生服務等因素是健康水平的貼近變量,而這些因素不僅僅從老年時期及老年人本身去考察,更應從整個生命歷程的角度進行解釋。目前中國老年人社會階層的類屬劃分是長期的社會制度結構及其變遷的結果,健康不平等留有深刻的歷史烙印。在目前社會公平為導向的社會背景下,在健康扶貧的政策設計中,必須采取積極有效措施減少由社會階層差別所導致的健康不平等問題。
(1)將低社會階層的失能老年人作為基本社會保障制度的“兜底”人群。上述研究表明,中國老年人口健康預期壽命的不平等是社會分層結構所導致的機會差別,因而具有社會歷史的客觀性和必然性。因此,在共享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成果的今天,應當在基本醫(yī)療衛(wèi)生服務、養(yǎng)老服務和其它社會保障制度中,重點關注低社會階層老年人的健康狀況,從而維護其基本的健康權益。
(2)健康預期壽命為養(yǎng)老保險、醫(yī)療保險、長期照護保險的成本測算及制度安排提供定量參考。隨著醫(yī)療衛(wèi)生條件的進步,老年人口平均預期壽命還將進一步延長,相應的處于失能狀態(tài)下的非健康生存期也將會增加。本研究顯示,未來一段時間我國老年人口失能率仍呈上升趨勢,失能人口總量將大幅增加,在這種情況下,有必要將老年人的非健康生存期獨立作為個體生命歷程中的一個階段,對長期照護政策及養(yǎng)老服務制度進行精準設計。
(3)失能水平測量與評估是學界努力的重要目標。失能作為健康預期壽命測量的重要維度,是評價老年人口生命質量的綜合指標。在死亡水平趨于穩(wěn)定的情況下,失能率是老年人口健康預期壽命測量的必要條件。但是,國內眾多數(shù)據(jù)庫對于失能指標的設計存在較大差異,以至于不同數(shù)據(jù)庫之間失能率的可比性較差,學界對我國老年人當前的失能水平尚未達成統(tǒng)一認識。因此,應充分借鑒國外先進研究理念,結合中國老年人口的生活情景,從指標設計、資料收集、測量方法等方面進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