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水萍
(廣東工貿(mào)職業(yè)技術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廣東 廣州510510)
近年來,人們總是或隱或顯地凝視與琢磨著林語堂對20世紀中國文化“走出去”的重要意義。在21世紀的今天,探究林語堂精神生發(fā)與思想肇始,誠然有特別的價值。所謂“思想感力”,即意味著一個人的思想生發(fā)、精神生成、藝術沉淀、人生歷練或審美理想等。準確來說,對林語堂思想感力造成及其相關問題的思考,主要觸及到其原生態(tài)的家學淵源與情感啟蒙、審美旨趣的生發(fā)與精神觀念的發(fā)軔、腳踏中西方文化的期待視野三個層面的反思與探究。林語堂在某種意義上啟開了中國人應該如何思考自身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精神智慧的問題,同時也發(fā)出了中國文化應該盡快揚帆起航地走向世界而為世界大多數(shù)人所共享的聲音。眾所周知,20世紀是中國多元文藝思潮此起彼伏與文學派系滋生爭鳴為重要征候的百年,這也是注定成就文學大家的獨特時代。從更宏觀的角度看,20世紀林語堂內(nèi)涵書寫、話語言說中所孕育與催生出來的別樣精神視點及其獨特的思想感力造成的背后,不僅開示著百年中西文化比較視野研究與創(chuàng)作的清新格調(diào),同時也內(nèi)含中西方文化思想在20世紀中國現(xiàn)代的接受、傳播與影響這一重大時代境遇的學術命題,此命題文化意義深厚且大有加重研究解讀的必要。這顯然是一個尚待學界作出深入研究的視域命題,也是文壇學界對林語堂展開深度理解研究無法回避的。作為新道家代表人物,林語堂曾相當深刻地指出中國人的教育背景是道家的出世思想糅合以孔教的積極鼓勵而養(yǎng)成一種“和諧”的人生理想[1]53。可以說,林語堂思想感力造成及其精神視點,可以追溯其原生態(tài)家庭教育的影響,進而可以追溯到20世紀早期他留學國外及在清華大學執(zhí)教的心路歷程,繼而可以追溯到其創(chuàng)辦刊物、編纂詞典、散文小說創(chuàng)作與翻譯作品的過程。這意味著人們需要從中西文化比較的視角去討論。記得林語堂曾言簡意深地提及:“在造成今日的我之各種感力中,要以我在童年和家庭所身受者為最大。我對于人生、文學與平民的觀念,皆在此時期得受最深刻的感力?!盵2]4林語堂的思想觀念、人生價值及精神內(nèi)涵,一以貫之地立足于對中西方文化思想等多元文化審美傳統(tǒng)的批判性接受的基礎之上??梢哉f,中西比較研究與期待視野不僅滋潤了林語堂的“宇宙思維”及心靈體魄,而且也激發(fā)了其創(chuàng)作靈感及思想精神的自由開放,甚至于在關于生活之愛、生命之愛的層面上。這和他的系列作品里富有預見性的見地甚為一致。對于其自身審美旨趣的孕育,林語堂曾記載道:“我以為我的心思是傾于哲學方面的,即自小孩子時已是如此?!盵2]6的確,話語書寫往往總與作家自身捍衛(wèi)清醒、良知、詩意、智慧、自由等是不可分割的。需要強調(diào)的是,林語堂對中西文化的接受并不是毫無警醒、批判與反思的。他完整而統(tǒng)一地比照了中西文化意蘊內(nèi)涵及精神信念元素。可以說,林語堂永遠都帶著幽默口氣的學術思想魅力是很獨特的,這無疑是對“世界自然”與“人類本身”的整體觀照及深處勘探。然而,長期以來基于時代境遇的種種因由,關于林語堂思想感力造成及其精神視點定位的研究,尚未能引起學界足夠的關注與重視,以致于當前學界甚少對此命題作出根本性的深入研究,尚處于空白、遮蔽與疏漏的境地。因此,大有深入梳理與總結的必要。具體地說,林語堂書寫著實蘊藏著不少能夠讓人們倍感精神愉快的思想見地及學術妙論,其高明之處是腳踏中西文化比較的討論。對此,亦有待重新評價與定位。
林語堂思想感力造成與精神情感發(fā)軔這一根本性源流起點問題的透視,是尤具學術意義的。它必然涉及到林語堂原生態(tài)的家學淵源與情感啟蒙。然而,當前學界鮮有人撰文綜觀與勾勒。具體而言,林語堂不僅是20世紀中華優(yōu)秀文化精神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者,而且也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思辨與批判者,更是唱響中國文化自信的且有著深厚家國情懷的愛國者。更重要的貢獻是在那個崇洋媚外甚囂塵上為時風主流的內(nèi)外環(huán)境歷史時代里,林語堂更加清醒地把中國文化價值與中華民族智慧推向世界且展示給世人。今天看來,林語堂在20世紀比較研究中西文化而致力于把中國文化意涵譯介于西方的擔當,具有極端重要的且超越時代的根本意義。在不忘初心而力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偉大夢想的新時代使命里,應深入探究林語堂在20世紀百年中國里向西方源源不斷地推介中國文化智慧與思想高度的精神血脈與情懷本色。林語堂在對中西文化比較、批判與辨析中,無比有力地捍衛(wèi)了中華民族文化價值地位與思想精神智慧。若論及始終持守中國文化自信的現(xiàn)代中國學者這個根本問題,溯而源之,林語堂則不僅是備受關注的,而且也是一道不可不看的風景。原生態(tài)的基督牧師家庭出生場域與成長經(jīng)歷,在林語堂生命哲思視域中有著獨特的意義。關于童稚的歲月,林語堂在《童年》一文中振奮人心地闡明自身思想的肇始:“童年之早期對我影響最大的,一是山景,二是家父,那位使人無法忍受的理想家,三是嚴格的基督教家庭?!抑猿蔀檫@樣一個人,也就是因此之故。我之所以這樣,都是仰賴于山。這也是人品的基調(diào),我要享受我的自由?!盵2]41整體看來,這也是林語堂日后思想里高度自由性、藝術性、近情性亦屬應然的源泉。不可否認,任何學者身上有價值意義的思想學理,常常都是其身上那種自我心性或心意脾氣的本然表達與投射。林語堂曾十分典型地坦述自白:“我要合儒道法。儒道二家只能滋陰,法家才能補陽。以西人之法補東方之儒道,這樣的世界做人可真就有意思了?!盵3]277透過林語堂身上抱持著的那種思想自由、人生逸事與精神獨立,可以明顯地感受到他在這種生命信仰沖擊力、吸引力影響下的自我學術理論的建構反思。林語堂深受中西方文化思想或隱或顯的影響。他曾一度強調(diào)世界藝術、宗教、人類的共同信念、科學新發(fā)現(xiàn)和生活的藝術等將會呈示多元的文藝現(xiàn)象,甚至他還一而再地堅信且重申那種讓中國人獨享明顯益處的、更具吸引力的中華儒道優(yōu)秀文化智慧,應該在新時代里被世界更多的人所認知與共享。
說到底,林語堂的文字深處兼具有一種更深層次的中西國際影響乃至道家風味的藝術思想。大概來說,它基本上是一種源出于人類生活經(jīng)驗乃至不斷地創(chuàng)造構筑人類自身境遇的獨特學問。若注視林語堂的文字藝術并綜觀其思想高度,就會發(fā)現(xiàn)一種溫文爾雅的、藝術的、智慧的、情味的甚至更為實際的東西正在回應著、感染著你。實際上,林語堂吸收了中西文化藝術乃至哲學能量,盡管他在很長時間里也曾一度質疑與內(nèi)省自身的信仰。其實,林語堂較早就注意到了中國道家思想的高明與望塵莫及——道家思想不僅是一種把人生哲思與日常生活經(jīng)驗重新聯(lián)結起來的哲學智慧,而且可以稱得上是一種真正源自對生活熱愛的絕妙學問。他甚至把中國儒道思想視為一種對人類自身生活方式尤為有益的標簽。中國儒道文化意味著多元文化由抗衡對立趨歸于一種交融統(tǒng)一、合情合理、溫和圓熟、秩序理性、克制和諧與穩(wěn)健有力。可以說,林語堂的煙斗哲學乃至文藝批判思想,恰恰是在中西文化比較的淵源視野中找到了其落腳點。在林語堂眼中,中國文化蘊有一種喚醒人們?nèi)ミ^更真實的詩意生活的樸實經(jīng)驗智慧,而且它是確鑿無誤地關注人類存在本身與生命精神的。記得陳平原很有影響地指出:“道家教會中國人欣賞生命,享受生命,懂得‘生命是如此慘愁,卻又如此美麗’。至于中國人注重直覺的思維方式、中國人樂天知命的生存態(tài)度,以及中國文學藝術崇尚自然的審美情趣,更是被歸功于道家精神。在林語堂本人,批判‘忍耐’‘圓熟’是對中國人負責,贊揚東方情趣則是為西方人著想?!盵4]68從這里可以看出,林語堂思想是中國文壇學界一個獨立的存在。他的書寫可以說是中國現(xiàn)代知識分子對中西方文化思想等宗教哲學文化精神接受與影響下的產(chǎn)物。換言之,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基質結構的基本理論框架中包含著對中西方文化思想等的接受與傳播的因素。事實上,林語堂是20世紀現(xiàn)代知識分子中的大家,更是一位文字深處始終蘊有詩意論調(diào)的自由學者。他不僅為智慧者所喝彩,而且亦為那些大吹大擂、顛倒黑白的無知者所“幽其一默”,同時還給年輕一代予以一種康明、豐厚而深度的學識潤澤、思維引領與精神啟悟。任何一個人生命經(jīng)歷了什么,往往就在很大程度上鑄就了其本身或堅韌、或超然、或直面、或特立獨行的思想話題基調(diào)。林語堂的人生與其藝術思想批判是同出一轍的。當然,他一直堅定地恪守人生藝術與精神思想融合的原則。畢竟,他始終獨立于時代政見利益乃至主流影響力之外。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腳踏中西方文化比較視角來注目意蘊更深遠的中西方文化思想的價值智慧而最終壘砌起自身的思想高度及精神識見,這正是林語堂身上最重要的精神文化資源及其理所當然的審美本色。這讓他找到了更合自身文化深度批判口味的落腳點,甚至開啟了思想的高度。若窺略之則可發(fā)現(xiàn),林語堂獨具慧眼的文藝批判及書寫創(chuàng)作經(jīng)常觸及到人的心靈,同時也自然蘊涵著人們觀照人與世界本身的精神追問及對真、善、美理想世界的向往。眾所周知,20世紀百年中國是變局動蕩與革新轉型的時代。林語堂試圖借助中西文化比較的視野來綜觀全人類生命精神來解決現(xiàn)實人生境況出路及個人理想進路中的諸多問題。林語堂書寫的出現(xiàn)是20世紀中國別樣書寫創(chuàng)作與中西文化比較研究的一個燈塔式的燭照??梢哉f,林語堂的伏在性書寫與隱蔽性表達,一方面極大地豐富了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價值;另一方面則開示了中國文藝新精神建構的路向指引。有學者指出:“如何在東西文化的夾縫中站穩(wěn)腳跟,既堅持民族傳統(tǒng)又追趕世界潮流,這對于現(xiàn)代中國知識分子來說無疑是一個嚴峻的課題。林語堂以他獨特的方式完成從西方文化向東方文化的轉化,這其間的利弊得失、功過是非,對今天提倡東西文化綜合的人,不無借鑒作用。這也許是我們對林語堂感興趣的更主要的原因?!盵5]102事實上,中國文化智慧觀念乃是林語堂筆墨內(nèi)含精神所養(yǎng)成的思想根源。林語堂曾指出:“所謂人文主義者,原可與宗教相對而言。宗教之信條也,玄學的推敲也,都摒棄不談,因為視為不足談。故中國哲學始終限于行為的倫理問題,鬼神之事,若有若無,簡直不值得研究,形而上學的啞謎,更是不屑過問??鬃釉缬形粗芍乐?,誠以生之未能,遑論及死。”[6]44林語堂整體性思想言說深處蘊有他內(nèi)心深處持守著的那份對中國文化相當自信的思想張力的映象與表達??梢钥闯?,林語堂對于“合于人情的通達”為主旨表征的儒道生命精神與生活態(tài)度的創(chuàng)見獨見甚多且影響很大。其實,對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誤讀的問題,有論者認為20世紀以新文學的觀念和思維來以新釋舊、以今衡古的做法以及可能產(chǎn)生的“誤讀”本身也蘊含了天然的、深刻的古今對話、中西對接的學術視野和追求[7]8。作為20世紀30、40年代學界文壇上風靡一時的作家與學者,林語堂以其自由的思想視境、不可思議的幽默文風和獨立的精神風致,不僅常常帶給人一種實在欣喜的意外,而且深深地吸引了人們對其系列作品文字的廣泛接受、追捧與拜讀。談到林語堂的思想淵源學理,人們往往想到林語堂與中西方文化思想多元文化接受的關系。實際上,林語堂的文字留下很多讓人們“看”、讓人們“想”的東西,其中包括他文藝批判思想的精神生發(fā)、期待視野、審美旨趣、思想內(nèi)涵、歷史地位及相關的一些問題的思考。換句話說,林語堂的書寫能夠讓人們更清晰地看到自身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涵蓋,并全情地投入到自己生命之中掌握自己人生并過上一種更有活力、更堅定的生活,甚至還為人們提供了眾多理由去繼往開來地接受自身優(yōu)良傳統(tǒng)文化。
毋庸置疑,若要探究20世紀中國現(xiàn)代知識分子在對待“傳統(tǒng)”與“外來”文化思想的態(tài)度上及他們書寫創(chuàng)作中的思想美感及藝術特質,可以說,林語堂是20世紀文藝思想批評史上通往中西文化比較研究的一座不可忽視的橋梁。同時,他認為中國文化需要盡快地走到世界當中去而為世界人共享。其實,他對中西文化的思考就意味著對某種慧眼獨到的“挖掘”。不難理解,任何時代的歷史都是現(xiàn)實的一面鏡子。事實上,面對20世紀時代境遇遭際,在某種程度上使得不少現(xiàn)代知識分子尤為惝然若遺、苦痛落寞、悲觀動搖,孤憤甚至身陷隱憂的糾紛,趨歸于自我心坎深處找尋及存在世界的反觀,獨守一隅、禪靜學問與隱逸修行之風盛行一時。林語堂曾指出:“每個人的宗教經(jīng)驗都是對他本人有效的,因為我已說過它是一種不容爭論的東西。因為我生長在一個牧師的家庭中,我的天然感情實在是向著基督教方面,而并不是反對它。我始終覺得只有處在有關生命和宇宙的狀態(tài)的信仰時,我方是自然自在,而無所交戰(zhàn)于心。這個程度的演變極其自然,正如兒童的奶牙脫落,或已熟的蘋果從樹頭掉落一般。我對這種脫落當然是不加以干涉的。照道家的說法,這就是生活于道里邊。照西方的說法,這不過是依據(jù)自己的見解,對自己和宇宙抱一種誠懇的態(tài)度罷了?!盵8]338。站在中西文化比較研究的角度就能夠明白林語堂這段文字中所表達的深刻含義。他的作品文字里秘蘊著其思想深刻、崇高及新銳的質地,特別是他在中西方文化思想文化里找到了智慧和看待生活態(tài)度的姿態(tài)——那是一種對生命藝術重要哲學主張的真正信念。其實,林語堂在談及宗教理念及自身文化信仰時,更多的是涉及到“生活的哲學”“精神的生活”“滿意的生命”“近于詩意的崇拜”“出于本心的信仰”等一些概念的論析及澄清??梢哉f,那是一種對生命藝術重要哲學主張的真正信念。實際上,林語堂的思感力生發(fā)及性情心靈于以上文字深處里皆隱若可辨。林語堂的思想脈理及精神生發(fā),無疑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對中西古典傳統(tǒng)文化接受的根基。有論者指出:“誰也擺脫不了傳統(tǒng)的制約,所謂反叛傳統(tǒng),并非完全不要傳統(tǒng),而只是拋棄欽定的‘傳統(tǒng)’。反叛傳統(tǒng)必然導向重新發(fā)現(xiàn)、重新選擇傳統(tǒng)?;蜻t或早地,反叛者必須在傳統(tǒng)中找到思想的資料和精神的同道,否則外來思想文化無法立足生根。因此問題不在于能不能向傳統(tǒng)復歸,而在于如何復歸?!盵5]83如前所述,宗教哲學在林語堂生命哲思中具有不可或缺的意義。由于受中西方思想學術及時代境遇的影響,他對儒道精神氣質的“內(nèi)視”與“省求”,足以見出其看待人與世界關系的那種精細的靈性及內(nèi)心的微聲。林語堂生命哲學中的中西方文化情感因素,集中體現(xiàn)在其個人精神成長圖景與雅俗共賞的文藝批判意涵里面。他從中西文化的比較中一直致力于彌合多元文化之精義的現(xiàn)代文化精神生成之構筑。這一點是亟待人們加以深入考察的。
對于林語堂審美旨趣的生發(fā)與精神觀念的發(fā)軔這一問題,學界鮮有人作出深入概觀與思考。林語堂文藝創(chuàng)作始終根植于中西方文化的精神理念及審美理想,可以說,他對中西文化比較研究較早就有了情結。林語堂一生浸潤于中西藝術精神的洗禮當中,成為了20世紀百年中國那個獨特的歷史時代的重要注腳。在某些層面上看,他跳出基督牧師家庭教育啟蒙的限制而腳踏中西文化的國際視野。更重要的是,林語堂對中西文化思想價值的比較研究著實為人們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言說方式與表述視野。事實上,林語堂明辨好惡且教人以有益于世的正當愛好之本質,深深伏有一種揮之不去的中西文化生命精神的意念根性。溯其源,林語堂在中西方文化思想中找尋著同樣的東西——“至其善”“致其知”“窮其理”“盡其知”。這一點,在深層次的意義上開啟了不少學人的眼界而贏得了尊重。有學者指出:“林語堂既接受了西方近代思潮的影響,又同時賡續(xù)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因子?!盵9]104大體而言,林語堂跨文化語境的書寫創(chuàng)作中所注入的中西生命精神美學思想文化內(nèi)涵,是考察林語堂思想學術之現(xiàn)代價值的一種視角。一方面他賞識道家崇拜歸返自然真摯、放任近情和活潑生氣的出世道風,另一方面他仰視儒家反抗矯揉偽飾而務實入世的明智思想。有學者指出:“林語堂一開始便體現(xiàn)出與那些接受傳統(tǒng)教育的現(xiàn)代知識分子很不同的文化走向,即在理智和情感兩個層面上認同了西方文化。但是,當中國傳統(tǒng)文化向他敞開的時候,他又毫不猶豫地沉浸于傳統(tǒng)之中,由基督徒變成為人文主義者。中國傳統(tǒng)的人文精神對林語堂的浸染是深厚的,這不但體現(xiàn)在林語堂一生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孜孜闡釋和介紹上,也體現(xiàn)在他‘幽默’‘閑適’的處世態(tài)度或藝術觀上,還體現(xiàn)在他的基督教思想上。林語堂的基督教思想同中國傳統(tǒng)文化存在著緊密的深層的聯(lián)系,探討這種聯(lián)系無疑能夠從細節(jié)上把握林語堂的文化選擇。”[10]105也有論者分析:“林語堂受過系統(tǒng)的西方教育,回國后又接觸一批中國文化修養(yǎng)很深的知識分子(如魯迅、周作人等),立志用西方文化反觀傳統(tǒng),重新選擇傳統(tǒng),使他形成以道家哲學為中國文化核心的獨特看法?!盵11]122林語堂一度極力宣揚儒學“中庸之道”思想特質,主張道家“自然之道”的內(nèi)涵審美。他與政治社會之黨派始終保持著相當?shù)木嚯x,這一點貫穿在其生命的始終。林語堂在《以放浪者為理想的人》一文中曾自評自己是一個有著東方精神也有著西方精神的人[2]283。對于一個能夠始終站在中立的角度來接受中西文化精髓之陶冶與塑就,這本身就彌足珍貴。林語堂一生至少總是在追求成為一類人——“以放浪者為理想的人”。他尤為看重“在世的幸?!奔啊吧叩木衩孛堋薄哪撤N意義上說,他是現(xiàn)當代不少學者心靈的偉大知音及生命哲思的引路人。他的筆墨文句不僅內(nèi)含著他新銳思維的火眼金睛,而且他始終鄙棄于心作怪的虛榮、鉆牛角尖的無聊及自欺欺人的囚徒人生,更是怒斥那種整天板著面孔的“經(jīng)院氣”“機械呆板”“小氣嘀咕”“理性推理”“假正經(jīng)”甚至“不會笑”的人生。說到底,林語堂的生命哲思本質上是一種建立在對宗教神圣性乃至豐富內(nèi)涵特征的理解與批判中獲得的精神哲學本質。“讓生命出場”與“回到生活中去”,正是林語堂文化批判境域中的生命思辨的聲音。關于中國現(xiàn)代新文化精神構筑,林語堂的文字話語同樣內(nèi)含著諸多把脈中國古典傳統(tǒng)之道義良知于現(xiàn)當代承揚復興的征候跡象。
必須要補充的是,林語堂或隱或顯的文字光芒始終融入了中西方文化比較研究的“合力”特色。這也是顯而易見的。毫不夸張地說,絕大多數(shù)人都有可能從林語堂的比較視野中認出中西文化孰優(yōu)孰劣的某些東西。從深層原因上挖掘則可看出,中西方文化比較的視野及碰觸的主旋律維度,自然成為他對中國超塵脫俗的傳統(tǒng)文化內(nèi)涵意蘊、審美旨趣、詩意思想、抒情傳統(tǒng)、古典美學、自由精神、人文藝境等方面理解與批評的獨特視角。這也是鑄就林語堂本身思想感力與審美趣向的重要元素。從近年學界對林語堂的研究論著中,多數(shù)集中于其翻譯、小說、隨感書寫等方面貢獻的理解與總結,忽視甚至掩蔽了中西文化思想影響視野下的林語堂思想感力造成與精神視點的深入挖掘與真正意義上的反思。事實上,非“儒”非“道”而也亦“儒”亦“道”的林語堂,是20世紀文壇學界有著堅實而深厚思想深度的人物。其實,相比于其曾在20世紀中國一度被遮蔽的征象,近些年關于他的研讀可謂是如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攀升。細心觀察則可發(fā)現(xiàn),林語堂認為儒道思想系統(tǒng)在觀念上其實是相近的而非互相排擠的。顯然,這個學理發(fā)現(xiàn)尤為可貴。從某種意義上說,林語堂在20世紀百年中國一度醉心于儒道哲學的推崇至極與批判辯護,個中因由主要源出于某種獨特歷史因緣:一方面是明顯對中國儒道傳統(tǒng)文化精神至境心向而往之,意欲尋覓一種安放生命的精神解脫、詩意人生的存在可能、逍遙自在的生命圣境乃至超越生死界限的某種“長生久視”的思想品性。這一種融儒道生命哲理于自身處世生活的人情物理觀照之中所體現(xiàn)出來的義理思想及豐贍內(nèi)涵,頗能引人入眼注心。有學者頗有創(chuàng)見地總結:“林語堂對待外來文化不僅是歡迎的,而且著眼于東西文化的綜合與交融,在這一文化的交融中,他找到了道家學說作為他的契合點。”[12]41林語堂獨具慧眼地認為在當下中國儒道傳統(tǒng)文化仍然非常值得世人重新注目、加以衡量并發(fā)揚光大。作為20世紀百年中國一位新道家代表,林語堂在譯介、中西文藝比較批評研究方面有著尤為突出成就。林語堂中西文化比較研究及其文藝創(chuàng)作,誠然間接地推動了中國文化在西方的鮮明傳播與發(fā)展。然而,學界對于林語堂這一精神內(nèi)涵生發(fā)、思想文化淵脈的內(nèi)質特征,學者所論不多、解讀偏于邊緣的境遇且也不夠深入與全面?;诖?,對其作一完整的疏證及探究顯然很有必要。
事實上林語堂的文藝審美觀念都在不同程度地帶有中西調(diào)合唱和的色彩。當然,他的思想批評觀念亦相當明顯地深植于20世紀中國由“傳統(tǒng)”躍向“現(xiàn)代”這一復雜的時代轉型的進程。值得深入研討的是,林語堂思想肇始、成長內(nèi)涵、心靈灌注與審美起點的經(jīng)典性生成,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日后跨文化的視野創(chuàng)作的獨特基調(diào)與風格。他經(jīng)常自己撰寫文章,闡發(fā)幽默的審美內(nèi)涵旨趣,甚至將創(chuàng)作視為一種心境、一種人生態(tài)度或一種美學風格。他認為中國傳統(tǒng)的文化、生活、文學、思想,都是用得著近情的幽默滋潤的。簡言之,林語堂融會中西的跨文化比較思維立場與學術反響是獨特的,其總有意無意地持守在中西古今文化精神感應之間。他的思想學理與文藝創(chuàng)作有著重要的學術價值意義。他的文藝表達的核心及人生哲思傾重于生命精神的關注。這也正是他終生的哲學思想的初衷出發(fā)點。關于林語堂自身思想感力造成及精神視點,人們更不能忽略他的“跨界性”。不難理解,儒道釋基督文化在20世紀對文人學者的或顯或隱的影響極為深遠。作為20世紀中國文化精神智慧的獨特闡釋者,林語堂可謂是這一時代中國現(xiàn)代精神的先鋒,更是這一時代最偉大的放浪者。他腳踏中西文化根基而放眼于中西古今文化,饑渴般地省求著人類精神的最高智慧。林語堂曾申述:“對于中國各家的教訓,由中國人自己看來,尤其是如此(它們其實是相近的而很少互相排擠);它不是中國的懷疑論,而是中國人對于無論在哪里找到的真及美都能接受的本領。偉大的中國人,像白居易(8世紀)及蘇東坡(11世紀),過的是儒家的生活,卻寫了滲透著道家見解的佛教詩?!盵13]140這的確是有道之言。林語堂匯通儒道文化思想觀念,而且深受陶淵明、金圣嘆、蘇東坡等人的陶冶,甚至以他們?yōu)閭ゴ蟮木茨郊俺缪稣?。從某種意義上說,林語堂頗受儒道文化精神之厚澤,同時對儒道生命精神及生活藝術,也推崇備至與激揚稱賞。實際上,林語堂文字深處隱含著不少對儒道思想的溢滿贊美與敬羨之詞。他透過中西文化的對比,輻射性地比照、探討出了東西方思想異同。從某種意義上說,中西方文化思想多元思想觀念體系,同樣讓他深刻地徹悟到生命的至美及思想的自由之可貴。這恰恰也是林語堂思想感力造成的另一理論脈絡淵源。事實上,這也可視作林語堂個人心靈精神的窺豹。畢竟,他所重視的是中西文藝思想的精神內(nèi)涵。林語堂在《人的靈性問題》一文中由衷地自述:“中國哲學家的風俗、作品及思想,都是一個絕對的印象主義者。他永不會用一種明確的、邏輯的、或精心結撰的方式提出他的意見,而是用自然且常是偶然發(fā)出的命令的方式。……偉大的旅行便這樣開始,最初我毫無感覺。我的心像任何大學畢業(yè)生一樣裝備了近代思想的武器,必然會掠過那些思想的大陸,且發(fā)見它們奇怪、乏味、空虛(孔子的話初聽常似有點空虛)。我四十歲生日時為自己寫了一副對聯(lián):‘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我必須用更精確的邏輯思想的框架,闡釋中國人的良心及直覺的知識,且把西方思想的建議放在中國直覺的評判下測驗?!盵13]138在林語堂的文學創(chuàng)作及思想歷程中,思想自由經(jīng)歷了中西文化的比較辨析及認同歸化。大概正因此點,林語堂的筆墨書寫總能照見他的思想自由、思維解放、心智超卓之至境。事實上,擇取林語堂的思想感力造成及精神視點定位為考察對象,一方面著力彰顯作為中國現(xiàn)代知識分子林語堂介于“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古典”與“先鋒”,“外來與本土”之間比較研究的文字深處,對中西方文化思想多元文化那種藏在靈魂心底潛意識里或反思、或親近、或批判、或既信且疑、或審慎等交相復雜的情愫思感、最為有力的精神本質書寫和難以言傳的精神風致之揭示;另一方面努力披露中西方文化思想多元文化精神對其所造成的內(nèi)在沖擊、思想根源、現(xiàn)代啟蒙、潛在影響、意識警惕及異樣束縛,在這之中固然有著百年中國時代歷史背景、文化思想流變互通融合語境等復雜因素使然乃至折射出來的癥候現(xiàn)象之影響制約。當然,這一點凸顯出林語堂文藝創(chuàng)作的審美理想本色及時代文化的理性選擇。
厘清林語堂思想感力造成及其精神視點的定位,不得不談及其“腳踏中西方文化”的期待視野。對這個問題的深入梳理與闡釋,應該有益于人們深入地理解林語堂跨文化的思想內(nèi)涵的多重性及其美學價值品位,并給予某些深刻的影響啟示與有益的經(jīng)驗反思。可以說,林語堂重評道家思想內(nèi)涵及其對道家審美旨趣觀念的內(nèi)在接受,是很有必要尋根問底的。這也是構成日后林語堂思想感力乃至精神視點尤為明顯的一脈。事實上,林語堂對中西文化的解讀、闡發(fā)、批判和啟引,成為滲透在林語堂創(chuàng)作之中獨有的文化精神本色及詩意思想新質。他文字深處蘊有其思想之自由及精神之獨立,也包括其筆墨所到之處皆可以窺見并欣賞到其深受中國儒道思想精神偉力的投射。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應和了林語堂的流變、開放、自由與東西方文化內(nèi)涵碰撞下的文化身份意義,特別是他在中西方文化參照下的現(xiàn)代知識分子身上的文化接受圖景及時代社會的命運遭際境遇。林語堂于話語書寫上崇尚自然之清新灑脫、別有意趣的格調(diào),蘊含著一種尤為鮮明革新與開示文壇的人文精神。大凡無情、無趣、無性或無知的人情物理,于林語堂看來都殊覺生厭膩煩。若近情、識趣、性靈而可致知的,皆能激起他生命本質的敬重、禪悟、篤定、著迷與興趣。葉維廉有言:“道家精神的投向,既是美學的也是政治的。政治上,他們要破解封建制度下圈定的‘道’(王道、天道)和名制下種種不同的語言建構,好讓被壓抑、逐離、隔絕的自然體(天賦的本能本樣)的其他記憶復蘇,引向全面人性、整體生命的收復。道家對語言的政治批判同時打開了更大的哲學、美學的觀照。整體的自然生命世界,無需人管理,無需人解釋,完全是活生生的,自生,自律,自化,自成,自足(無言獨化)的運作。道家這一視域有更根本的一種體認,那就是:人只是萬象中之一體,是有限的,不應視為萬物的主宰者,更不應視為宇宙萬象秩序的賦給者。”[14]111-112在那個“莫談國事”仍需慎終追遠地、兢兢自持地以“自救”的歷史波瀾時代里,許多生命都是這樣或那樣的不甚了然的流散與飄零,甚至自然而然地走向腳踏中西文化的比較視域之中。毋庸諱言,在中國20世紀早期的社會轉型中,關于近現(xiàn)代知識分子如何以理性、客觀且寬容的態(tài)度來看待中西文化生命精神與自身人生言論空間的息息相關的重大問題,所以立足此點的正面意義往往能啟人深省,實有重新審視之必要。林語堂對道家生命精神的接受根底委實甚深。這在很大程度上成就了林語堂在對“性靈”“性情”的表達上獨樹一幟,使他們于日常生活中與時局社會政治自始至終保持著相當?shù)木嚯x,常常在“意在表達自我”的審美趣味原則下,本著那種深層個性的書寫創(chuàng)作及批評話語的筆墨文風,在文壇學界上最終獲得“美文”的清譽。這是值得繼續(xù)深入思考的問題。事實上,林語堂對中西文化精神的接受,或隱或顯地提醒人們應更深入爬梳其創(chuàng)作所蘊涵著的跨文化思維概念特質與藝術審美特點。
整體而言,20世紀的百年中國文化最令人矚目的是“古今”揚棄轉型與“中外”優(yōu)劣鏡照的時代。也就是說,20世紀中國諸多的社會生活因素的變局動蕩轉型的生發(fā),自然而然地致使人們在文化心理、審美意識、宗教信仰、生命哲思的層面上悄然發(fā)生變動并留下了印痕。從總體上看,中西方文化思想等多元文化的對流鏡照繼續(xù)成為影響中國社會文藝思想創(chuàng)作的重要精神力量。其中,快樂自在的生命哲學、悠閑知趣的生活藝術、順其自然的安身立命等成為了道學風尚觀念在這一歷史時代的基本特征和主要發(fā)展態(tài)勢。它主導著當時文人學者的日常生活的宗教觀念、文化審美及社會心理,尤其深刻地體現(xiàn)在他們?nèi)粘O猜剺芬姷母鞣N經(jīng)典的文體創(chuàng)作書寫的形式表達之中。這里面有著道學文化精神輻射的印跡。卿希泰曾認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根柢就在道學,而在新的世紀里道學文化的合理思想將在個人的人生價值觀、人際關系、人與自然等方面提供借鑒,同時道教信仰的理想,是長生成仙,這種神仙思想反映在文學領域中,成為文學的重要題材之一,此外從民族心理、民族性格這些領域來看,道教在這些方面的影響也是很大的[15]67。不可否認,20世紀中國現(xiàn)代知識分子的心靈更多地依旁于中西方文化思想比較乃至觀望的角度,說到底緣源于那個兵荒馬亂、變局動蕩的獨特年代彷徨落寞、苦悶失望、理想幻滅的虛無浮躁的生命心境。他們不由自主地生發(fā)出一種忘懷你我、渾化為一、道法自然的為人處世的超然態(tài)度與生命理想,追尋道家生命信仰的深度與生活至境的無窮。因為道家文化精神里有與他們生命理想暗通的東西。有學者這樣解釋:“中國傳統(tǒng)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具有涵溶性、多元性和整合性。中國知識分子浸漬在這種無所不在、無時不在的文化氛圍中,其血液里、骨髓里都滲透了這種文化的影響。就是到了近現(xiàn)代,即使是出洋留學、受到西方文化沖擊者,如嚴復、梁啟超、李叔同、周作人、林語堂、梁實秋等,又有誰能超脫這種根深蒂固的文化影響?到底中國傳統(tǒng)文化如何塑造了一代又一代知識分子的文化心理機制?要想從文化人格學角度分析中國知識分子的心理特點,似乎應從哲學層面入手?!盵1]51中國儒道思想對中國文藝創(chuàng)作等方面產(chǎn)生的影響是超越時空的、綿延流長的。它對林語堂書寫的精神風貌、審美心理、時代意識、文化信仰、生命哲思等,有著由內(nèi)到外的滲透性輻射與“風向標”般的映照。有學者認為:“道教之道,既是宗教之道,又是自然之道,也是科學之道?!盵16]29可以說,林語堂話語書寫發(fā)軔之初不但昭示了一種近似道家風流的更具生命姿態(tài)、生活哲思的本質意義,而且更是20世紀現(xiàn)代文人學者介于社會動蕩變局與自我存在價值之間生命沉思的燭照和詮釋。值得關注的問題是,道家哲學那種“守玄抱一”“清虛自守”“貴柔居下”“返樸歸真”為核心概念的處世之道,對林語堂現(xiàn)代意義上的審美旨趣有著獨特且深遠的影響。例如林語堂透過“觀望”天地之富而“曉知”人間之貧之隱逸思想,皆于其自嘲自解的或幽默或苦味的口吻之間,盡可窺識其那種暗合和光同塵之味道背后的人格風骨,讀之常常令人有舍形悅影和曠遠高瞻之感。
可以說,林語堂是以旁觀者的姿態(tài)并站在中西文化之間,對“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問題始終持守著其理性的審視尺度、距離與態(tài)度。細而察之,既“傳統(tǒng)”又“現(xiàn)代”、既“新銳”又“中庸”的林語堂,其思想深度幾乎體現(xiàn)在其隨處可見的“私見”與“好惡”的哲思省求中。特別是他那盡出“自心”的文字,永遠貼近“人心之靈”般地點亮著思維的前行。這恰恰昭示出其因誠實而可愛、因獨立而自由、因明辨而見智、因放浪而有趣、因識趣而幽默、因從容而達觀、因缺憾而深切的精神面相及思想品性。林語堂在《與西方文明初次的接觸》中說:“自我反觀,我相信我的頭腦是西洋的產(chǎn)品,而我的心卻是中國的。”[2]18他融攝中西觀念而力透傳統(tǒng)古典的光亮,并把其注入到其思力與感力當中。這一點皆得益于他對中西古今經(jīng)典原作的深切了解、寬廣把握與批判思辨。說到底,林語堂的生命哲學里終究包含著一種深刻的神性自由觀、極權政治抵制觀和異化現(xiàn)象批判觀。林語堂曾這樣坦言:“我之回到基督教,不如說是由于我的道德的一種直覺知識,由中國人最為擅長的‘從深處發(fā)出的訊號’的感應。我也必須說明經(jīng)過的程序不是方便而容易的,我不易輕易地改變一直崇信的道理。我曾在甜美、幽靜的思想草原上漫游,看見過美麗的山頭;我曾住在孔子人道主義的堂室,曾爬登道山的高峰且看見它的崇偉;我曾瞥見過佛教的迷霧懸掛在可怕的空虛之上;而也只有在經(jīng)過這些之后,我才降落在基督教信仰的瑞士少女峰,到達云上有陽光的世界。我將只討論儒家,道家這兩支最重要且最有影響力的思想主流,及東方第三大靈性勢力的佛教?!艺J為要關心的是人的靈性問題,及這些可敬思想系統(tǒng)關于宇宙及人生哲學的見解。我最關心生命的理想及人類的品性?!盵13]139這些話顯然極為簡明地點出了林語堂思想感力造成乃至日后精神視點的學理淵源??梢赃@樣說,林語堂站在中西文化比較研究視角找到了激活與闡揚中國傳統(tǒng)文化活力的方向??陀^地說,林語堂在相當程度上肯定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蘊有人類的最高價值取向及有益于切實人生本身健康的學問??傮w來看,20世紀中國現(xiàn)代文人學者對中西文化的接受更多的是獨特時代境遇使然的結果。當然,這更多源自于那個年代里中國知識分子個人獨有的精神氣質、人生理想、文化風度、古典情懷、現(xiàn)代啟蒙、審美取向、人生道路等價值構筑的圖景映現(xiàn)與倒影。有學者指出:“林語堂的宗教文化思想既矛盾又統(tǒng)一。他崇信的‘偶像’是冥冥天地的‘主宰’。這一‘主宰’融合了基督教、儒家、道家等東西方宗教文化思想,以多元整合的思維方式互為取長補短,從而建立一種新的文化。”[17]61不可否認,站在中西文化比較的視域,把脈、診斷并昭示出中西文化思想的孰優(yōu)孰劣,從而彰顯并探討出源遠流長的中華民族文化在世界上他者難以超越企及的整體思想高度及精神智慧特質,這正是林語堂重要的精神視點及思想學術貢獻。不過也應該看到,林語堂對待基督宗教是矛盾的心理,他也很清楚地看到基督神學里諸多難以自圓其說的不真與牽強附會?;蛟S從這里也可以看出林語堂的確如所言——“我是個思想矛盾體”。這是另外一個問題,此文不作詳細討論。
綜上所述,由于缺乏整體的、系統(tǒng)的內(nèi)在關聯(lián)與傳達的多元文化影響研究,學界近年論著尚且未能將林語堂思想感力造成及其相關問題,置于20世紀現(xiàn)代中國特定的歷史語境及具體的政治文化視野中去透視與分析,對于有價值、有意義的“問題意識”也就難以深入挖掘與揭示,且相關的論述尚未有展開而顯得學界對林語堂整體的學術思想價值地位的認知存在有模糊與狹隘的理解,往往缺少較為儼然的歷史視野,詮解視野的深度與廣度都不夠,盡管目前文壇學界對林語堂的思想及其在文藝思想史中的地位的探討仍在接續(xù)中。事實上,透過以上表述與探討,筆者最想闡明的是林語堂思想感力的造成及其精神視點定位??偠灾?,林語堂對綿延數(shù)千年不斷且亙古不變的中華文明淵源及蘊有令人神往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精神智慧涵義有關問題達到的熟知與認識,理所當然是很值得人們重視。他對中西方文化思想文化評價卻相當?shù)劐暮醪煌?,對推動中國文化“走出去”的研究作出了極其重要的貢獻。季羨林先生主張說:“一個人一生是什么樣子,年輕時怎樣,中年時怎樣,老年又怎樣,都應如實地表達出來。在某一階段上,自己的思想感情有了偏頗,甚至錯誤,絕不應加以掩飾,而應該堂堂正正地承認。”[18]1這的確是見道之言。林語堂中西文化精神闡發(fā)中映射出來的對人類之愛、生命之愛和生活之愛的思想智慧,不僅在20世紀文藝思想史上具有較高的學術理論價值,而且他所理解的中國文化精神那種重情輕理、貴真重趣、主誠忌虛的內(nèi)涵意蘊,至今使人們對中西文化精神的了悟具有參考價值。尼采曾言:“高等人是有閑暇和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富有且熱愛工作?!盵19]96這句話放在林語堂的身上,再適合不過了。毋庸諱言,林語堂是20世紀中國現(xiàn)代思想史上一個引人注目的文化現(xiàn)象。他的思想感力造成與精神視點是在中西方文化思想等多元文化精神影響下的結果,這也是20世紀中國歷史時代境遇的產(chǎn)物。大體上看,關于林語堂家學淵源、思想起點及其精神生發(fā)方面,尚待續(xù)予探討與明證的問題還有很多,由于篇幅所限,于此暫且不再贅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