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語中零主語的語義功能分析

任珊珊

一、零主語語言和非零主語語言

葡萄牙語是一種因其豐富的動詞變化而允許省略主語的語言。同西班牙語、意大利語同屬羅曼語系的葡萄牙語，因其動詞需要根據(jù)人稱、時態(tài)、語式和語體進(jìn)行變化，經(jīng)常無須顯現(xiàn)代詞主語。通過動詞詞尾的變化，即可判斷代詞主語的人稱。這一類的語言叫作零主語語言。以動詞cantar(唱)為例，eu canto(我唱)、tu cantas(你唱)、ele canta(他唱)、nós cantamos(我們唱)、vós cantais、(你們唱)、eles cantam(他們唱)等，即便不寫主語，也可通過詞尾“-o”確認(rèn)出主語為“我”，通過詞尾“-as”確認(rèn)主語為“你”，等等。

而對于非零主語語言，如英語和德語，是不允許在限定句中隱去主語的。

以英語為例，動詞只在第三人稱單數(shù)上與其他人稱有所區(qū)別，比如i、you、we、they—sing(我、你、你們、我們、他們——唱)，he、she—sings(他、她——唱)，一旦隱匿了主語，我們就無法識別出句子的主語到底是誰[1]。

而對于一些東方語言，與上述語言又有所不同。無論是漢語還是地方方言(如廣東話)，朝鮮語(韓語)還是日語，雖都允許省略主語，但是，由于動詞不會在詞形上發(fā)生變化，我們無法根據(jù)動詞去推測出被省略的主語，因此，漢語不能被歸入零主語語言一類[2]。例(1)：

原文：(她)看見他了。

譯文：(Ela) viu-o.

在例(1)中，雖然主語的缺失并不會讓句子發(fā)生語法錯誤，但“看見他了”這個表達(dá)是不合乎表達(dá)習(xí)慣的。因?yàn)闈h語中的動詞不會隨著人稱或時態(tài)變化而變化，我們是無法通過一個無詞形變化的動詞“看見”確定句子主語的，在沒有語境或上下文支撐的情況下，我們無法確定“是誰”看見他了，可解讀為任何一種人稱，省略代詞主語會給聽話人造成理解障礙。

二、葡語主語的語義功能

RAPOSO[3]對主語相關(guān)的語義屬性進(jìn)行了分類。根據(jù)主語的指代的特定或非特定性，將其分為確指主語和泛指主語。確指主語是指一個名詞短語指代一個特定的語言單位，如例(2a)中的Ana(安娜)；而泛指主語指代的是非確定的單位，其含義較為籠統(tǒng)、寬泛，如例(2b)中的“pessoas”(人們)。例(2)：

a. AAnagosta de romances policiais.(安娜喜歡警匪小說。)

b. Aspessoasgostam de romances policiais.(人們喜歡警匪小說。)

c.(-)Bateram à porta.(有人敲過門。)

d.Elesbateram à porta.(他們敲過門。)

e.(-)Vive-se num mundo de incertezas.(人們生活在一個不確定的世界。)

f. *A gentevive-se num mundo de incertezas.(錯誤句，顯現(xiàn)了主語a gente)

在葡萄牙語中，有一些特定的語境，要求泛指主語必須隱去，例(2c)中，隱去主語后的句意才能解讀為“有人過敲門”，即說話者并不知道也不關(guān)心敲門的到底是誰。相比之下，如果不隱去代詞主語[如例(2d)]，我們只能將此代詞主語“eles”(他們)視作確指主語，即說話人知道敲門的“他們”是誰，比如鄰居、朋友等。

泛指主語還可以通過動詞的第三人稱單數(shù)加黏著代詞se構(gòu)成。在此結(jié)構(gòu)中，語法要求必須使用零主語(MIGUEL,2006)[4][如例(2e)和(2f)]。

三、限定句和非限定句中的零主語

葡萄牙語的句式分為限定句和不限定句兩大類。限定句是指謂語動詞要根據(jù)人稱進(jìn)行變位的句子(包括有人稱不定式句)；而非限定句中的動詞無須根據(jù)人稱變位，它包括無人稱不定式句、副動詞句和分詞句。

(一)限定句中的零主語

限定句主要包括簡單句、復(fù)合句(又分為并列句和主從句)和不定式句。

首先我們來看簡單句中的情況：“(-) vamos sair”(我們出去)和“(-)Está a chover”(天在下雨)，是葡語中較為典型的兩個使用零主語的結(jié)構(gòu)。對于第一個句子，即便沒有先行詞，我們也能通過動詞變位確定零主語(-)是“我們”；對于第二句子，雖然翻譯成“天在下雨”，但“天”卻不是這個句子的主語，在葡語當(dāng)中，表示天氣的動詞比如“chover”(下雨)、“nevar”(下雪)是沒有主語的，這有與英語有點(diǎn)近似，如“it's raining”(天在下雨)、“it's snowing”(天在下雪)，這兩句中的“it”并不是“它”也不是“天”，而是形式主語。

另外要注意的是，在很多語式和時態(tài)中，動詞的第一人稱單數(shù)和第三人稱單數(shù)的變位形式是一樣的，比如“(-)Cantava muito bem”(我/他/她/您)唱得很好，當(dāng)動詞的詞尾不足以讓我們判斷出零主語的唯一所指時，為消除歧義，一般選擇顯現(xiàn)主語?；蛘咭部梢裕谏舷挛暮驼Z境信息充分的情況下使用零主語。

其次，我們來分析并列句中的情況。例(3)：

a. ORuichegava a casa e(-)desatavaa chorar.[路易到家，開始哭(指路易哭)。]

b. ORuichegava a casa eeu/você desatavaa chorar.(路易到家，我/您開始哭。)

c. ORuichegava a casa eeledesatavaa chorar.[路易到家，他(某人)開始哭。]

在例(3a)這個并列結(jié)構(gòu)中，第二小句的動詞desatava(開始)的詞尾“-ava”同時照應(yīng)了第一人稱“我”和第三人稱“他/她/您”。一般來說，如果使用了零主語，它指就是第一小句中的主語，即“Rui”(路易)。如果像例(3b)中第二小句的主語與第一句的主語的所指不同，則需要顯現(xiàn)主語來避免多種解讀的可能。值得強(qiáng)調(diào)的是，如果第二小句中顯現(xiàn)了代詞主語“ele”(他)，其指代對象也不是第一小句中的“Rui”(路易)，而是另外某人。

在主從句結(jié)構(gòu)中，從句的零主語可以同主句的主語所指相同，也可以所指不同。一般情況下，我們認(rèn)為主句的主語和從句的零主語形成共指關(guān)系。在例(4a)中，從句中的零主語(-)就是指“Rui”(路易)；如果從句不使用零主語，而是顯現(xiàn)了代詞主語“ele”(他)，那這里的“ele”(他)就不是“Rui”而是別人了[例(4b)]。當(dāng)然也有少數(shù)例外情況，從句的零主語與主句主語不共指同一主體，在例(4c)中，零主語的先行詞并非距離它更近的主句中的主語“Rui”，而是把前一句中的主語作為它的先行詞，即指“Jo?o”要遲到了，因?yàn)楦鶕?jù)我們的常識判斷，誰沒聽到鬧鐘響，誰才會被認(rèn)為有可能遲到，但這需要通過語境和聽話者的常識去判斷零主語的指代對象[例(4c)]。例(4)：

a.O Ruipensa que(-)vai chegar atrasado.[路易認(rèn)為他(自己)要遲到了。]

b. O Rui pensa que ele vai chegar atrasado.[路易認(rèn)為他(別人)要遲到了。]

c.O Jo?on?o ouviu o despertador. O Rui pensa que(-)vai chegar atrasado.

[若昂沒聽到鬧鐘響。路易認(rèn)為他(若昂)要遲到了。]

最后是有人稱不定式句。由于有人稱不定式句中的動詞詞尾有人稱的變化，如在例(5)中，我們可以通過動詞podermos的詞尾“-mos”來確定主語“我們”。因此，可以顯現(xiàn)主語“nós”，也可以使用零主語(-)。

O Jo?o fechou a porta paranós/ (-) podermos falar mais à vontade.

若昂關(guān)上了門讓我們可以隨意說話。

但是，也存在例外情況，比如在例(6)中，通過動詞不定式“terem”的人稱詞尾“-em”和上下文，可確定主語為“他們”，然而這個從句有兩個主句，一個是“父母說……”，另一個是“孩子們感到高興……”，零主語既可以將前一個主句的主語作為先行詞，也可以將距離它更近的主句主語作為先行詞，既可以認(rèn)為提前規(guī)劃好旅行的人是父母，也可以認(rèn)為是孩子們。例(6)：

Os paisdisseram que ficaram contentes por(-)terem planeado uma viagem. [父母說孩子們因?yàn)樗麄円呀?jīng)將旅行規(guī)劃好而感到很高興。(父母？還是孩子們？是誰規(guī)劃好了旅行呢？)]

(二)非限定句中的省略主語(sujeito omisso)

首先來看無人稱不定式句中省略主語(1)由于非限定句的動詞沒有人稱和時態(tài)、語式的變化，因此這類句子中的主語叫作省略主語而非零主語。的情況。根據(jù)RAPOSO[5]，在無人稱不定式句中，從句中省略主語指代的是主句中的某個名詞短語(主語或賓語)。例(7)：

a. A Ana obrigou osmeninosa(-)ficar em casa.(安娜強(qiáng)制孩子們待在家。)

b.? Osmeninospediram aospaispara(-)sair.[歧義句，孩子們請求(自己還是父母？)出去。]

在例(7a)中，從句的零主語是主句中的直接賓語“os meninos”(孩子們)。而7b是個復(fù)合不定式句，主句動詞是“pedir”(請求)，從句的零主語(-)既可以是主句的主語“meninos”(孩子們)，也可以是主句的賓語“pais”(父母)，句意則會有兩種可能：孩子們請求父母讓“他們自己”出去，或，孩子們請求父母讓“父母”出去。

最后我們來分析副動詞句和分詞句中的零主語。例(8)：

a. Chegando / chegada (-) a casa, a Ana foi dormir.(安娜到家之后就去睡覺了。)

b. Chegando/ chegada ela a casa, a Ana foi dormir.[(某人)到家后，安娜去睡了。]

在例(8a)(副動詞句/分詞句)中，只有從句使用零主語，才認(rèn)為其指代的是“Ana”(安娜)，解讀為“安娜到家后她自己去睡覺”，而例(8b)中，從句中顯現(xiàn)的代詞主語“ela”(她)并不能指代主句主語安娜，而是“Ana”(安娜)之外的第三者。

四、結(jié)論

通過全面分析葡語當(dāng)中的零主語和省略主語，可得出如下結(jié)論：

第一，葡語是一種零主語語言，可以在限定句中省略主語，因?yàn)榭梢酝ㄟ^動詞的變化判斷缺失主語的所指，而漢語屬于非零主語語言。

第二，在限定句中，對于簡單句，我們根據(jù)動詞變位確定零主語所指，在無法用動詞變位來判斷零主語的所指時，我們選擇顯現(xiàn)主語，有人稱不定式句中的情況同簡單句相近；對于表示天氣的動詞，必須使用零主語；對于并列句，只有零主語可以指代前句中的名詞主語；對于主從句，只有從句使用零主語，才能和主句主語形成共指關(guān)系。

第三，在非限定句中(無人稱不定式句、副動詞句、分詞句)中，代詞沒有人稱變化，因此將隱去的主語成為省略主語而非零主語。無人稱句中省略主語的內(nèi)容有可能是主句的主語或賓語，而副動詞/分詞句中一般也會省略主語，但決定其所指的因素有很多，一要看它與主句主語的性數(shù)照應(yīng)，二是看先行詞，三是看上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