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音韻學與中學語文教學

劉云

[關(guān)? ? 鍵? ?詞]? 漢語;音韻學;中學語文教學

[中圖分類號]? G642? ? ? ? ? ? ? ? ? ? [文獻標志碼]? A? ? ? ? ? ? ? ? ? [文章編號]? 2096-0603（2021）42-0140-02

漢語音韻學是一門語言課。就目前狀況而言，只有本科院校的“語言”專業(yè)作為必修課開設，“文學”專業(yè)或“漢語言文學”專業(yè)則一般是作為選修課開設的;至于?？茖W校，則一般不開設這門課程。因此可以這樣說，目前在職的絕大多數(shù)中學語文教師，沒有專門學過這門課程。

誠然，不學這門課程也可以執(zhí)教中學語文，但與系統(tǒng)地學過相比較，也確有高下優(yōu)劣之分。那么，學習并掌握漢語音韻學與從事中學語文教學、研究有哪些關(guān)系呢？

一、掌握漢語音韻學有利于文言文教學

文言文在中學語文教材中占有較大的比例，新版高中語文教材中比例更大。要教好這為數(shù)不少的課文，通假字是必過之關(guān)。所謂通假，就是用語音相同或相近而語義不同的借字來代替本字的一種語言現(xiàn)象;但哪些屬于同音通假，哪些屬于近音通假，近音通假中又分幾種情況等，則未必人人能夠說出。實際教學中的情況往往是凡教材上注釋為通假，或參考書上說是通假的，教師便照本宣科地解釋為通假;至于是同音通假還是近音通假，則一般不去涉及（也許是回避涉及）。尤其是對于那些本屬于通假現(xiàn)象，而教材與參考書上未明確注明的，自然更是極少有人去冒然解釋為通假。這種教其然而不教其所以然以及順其自然的做法，固然也能過得去，但總是難為上乘之舉。比如“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六國論》）中的“抱薪救火”一詞，我們?nèi)粢勒漳壳巴ㄐ械脑~書字典的注釋，解釋為“抱著柴禾去救火”固然也講得通，但總有不貼切之嫌，因為“抱薪”者未必就一準將“薪”丟進火中。如果我們知道音韻學上的“旁紐雙聲通假”現(xiàn)象，把“抱”認定是“拋”的通假字，進而把“抱薪救火”解釋為“把柴禾拋進火中去救火”似乎更貼切一些。同理，“八月剝棗”（《詩經(jīng)·七月》）中的“剝”，我們可認為是“撲”的通假字。（上述兩例教材中均未注明系通假宇）由此可見，要對眾多的通假字（特別是近音通假）道出個所以然，必須借助于音韻知識。

下面，我們就簡敘一下通假字類型，并各舉一二例以示說明。

（一）同音通假（先列本字，后列借字;音指古音。下同）

同音通假是指借字與本字聲、韻、調(diào)完全相同的通假。

德——得

今為所識窮乏者得我而為之（《魚我所欲也》）

《廣韻》：德，多則切。得，多則切。

“德”“得”兩字反切上下字均相向，同屬端母德韻入聲，聲、韻、調(diào)全同。

埋——霾

霾兩輪兮縶四馬（《國殤》）

《廣韻》：埋，莫皆切。霾，莫皆切。

“埋”“霾”兩字反切上下字全同，同屬旺母皆韻平聲，聲、韻、調(diào)全同。

（二）近音通假

漢字的音近，可以分為聲母近和韻母近兩類，若兩類中具備一類，即為音近。細別之，通假著的兩字，其聲、韻之間的關(guān)系有下列四種排列：“同（指聲母，下同）、同（指韻母，下同）”“同、異”“異、同”“異、異”。因“同、同”類屬于同音通假，前已敘及，因此，下面只談兩種。

1.“同、異”類，即雙聲通假

懸——縣

胡瞻爾庭有縣貆兮（《詩經(jīng)·伐檀》）

《廣韻》：懸，胡涓切，匣母先韻平聲?？h，苦黃切，匣母霰韻去聲。

“懸”“縣”兩字聲母同，而韻母、聲調(diào)異。

繕——善

善刀而藏之（《庖丁解?！罚?/p>

《廣韻》：繕，時戰(zhàn)切，禪母線韻去聲。善，常演切，禪母獼韻上聲。

“繕”“善”兩字聲母同，而韻母、聲調(diào)異。

2.“異、同”類，即迭韻通假

影——景

贏糧而景從（《過秦論》）

《廣韻》：影，于丙切，影母梗韻上聲。景，后影切，見母梗韻上聲。

“影”“景”兩字聲母異，而韻母、聲調(diào)同。

烹——亨

七月亨葵及菽（《詩經(jīng)·七月》）

《廣韻》：烹，撫庚切，滂母庚韻平聲。亨，許庚切，曉母庚韻平聲。

“烹”“亨”二字聲母異，而韻母、聲調(diào)同。

其實，在近音通假字內(nèi)部，兩字的聲母和韻母之間，并非簡單的異、同兩種關(guān)系。細別之，還有“近”這一類。它是偏于“異”而又近于“同”的一種介乎“同”“異”之間的關(guān)系。這種關(guān)系表現(xiàn)在聲母方面就是“同組”——按發(fā)音部位分出的“唇、舌、齒、牙、喉”等組;而表現(xiàn)在韻母方面即為“同攝”——合并相近韻部所得之語法范疇。前面所述“旁紐雙聲”即是指兩字的聲母同屬一個組。

這樣一來，兩個通假字之間的聲韻關(guān)系，以同、近、異三者來說，便依數(shù)學上的乘法原理該有九種了。倘連聲調(diào)的異同也考慮進去，則更有十八種之多。

二、掌握漢語音韻學有利于古詩詞教學

古詩詞既為古人所作，其中自然也有通假現(xiàn)象，如前舉《詩經(jīng)》兩例。但我們這里所強調(diào)的是另一個側(cè)面，即韻律（特指平仄）。這一點在教學格律詩詞時尤為顯得重要。格律詩又稱近體詩或今體詩，在調(diào)配平仄方面有種種嚴格的規(guī)定。我們教學近體詩，如果不是僅僅教其內(nèi)容而置形式于不顧，那么平仄也是要做一番介紹的。而要做到這一點，則必須懂音韻學知識（確而言之，這里應為古音知識），起碼要知道古有入聲字。隨著古今語音系統(tǒng)的變化，不少詩作中的一些字今古平仄已不一樣了。比如王維的《山居秋暝》一詩，本系五言平起首句不入韻式（首聯(lián)出句“后”雖合韻，但因系仄聲，故不算入韻），依格律規(guī)則，該詩尾聯(lián)當為“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但依現(xiàn)代音讀之，則“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的平仄卻為“平仄平平平，平平仄仄平”了。這樣，出句末字“歇”便“出格”了——當仄而平。倘若我們有較強的“古有入聲”意識，并且查查有關(guān)資料，即可知“歇”古為入聲，屬仄聲，那么，就不會妄評王維該詩的尾聯(lián)失律了。同理，若知“古有入聲”，且知“急”為古入聲，那么我們也就不會懷疑杜甫《登高》一詩的首聯(lián)（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失對”了。

懂得音韻學知識，不僅如前所述可以幫助我們理出具體一首詩的平仄格律來，還可以較為輕松地列出（五、七）（律、絕）（平、仄）（首句入韻、不入韻）分別兩相交錯所得十六種格律格式來。掌握了這一點，對于喜歡以“律”“絕”為題（體）而創(chuàng)作詩歌的人來講，無疑是會有一些幫助的，即不至于寫出名不副實的格律詩來。

三、掌握漢語音韻學有利于形聲字及普通話教學

形聲字占了漢字的絕大多數(shù)。由于歷史音變的緣故，形聲字的聲旁大多數(shù)已不能準確表音了（統(tǒng)觀聲、韻、調(diào)三要素而言）。因此，僅就教學形聲字的字音來講，音韻學似乎也無多大優(yōu)越性可談，但從“六書”的角度來判定一個漢字的類屬——屬不屬于形聲字，音韻學則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比如以“非、發(fā)、甫、分、未、奉”作聲旁的“悲、輩、裴、徘、撥、潑、捕、哺、鋪、盼、盆、扮、妹、昧、捧、棒”等字，有人以今音為據(jù)，錯以為它們不屬于形聲字。倘若我們知道“上古無輕唇音說”，則不會對它們的形聲字類屬表示懷疑。同理，倘知道“上古舌音類隔不可信說”，則也不會懷疑“蟬、澄、幢、禱、碉、跌、董、陡、碾、嚙、扭、躺、屜、眺、貼、屠、拓”等字為形聲字了。此外，在以現(xiàn)代舌根音（g、k、h）和舌面音（j、q、x）為聲母的形聲字里，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聲旁自身的聲母在舌根、舌面之間搖擺不定：聲母屬舌根音的形聲字“耕、狗、砍、窟、喊”等字，其聲旁自身的聲母卻為舌面音;反過來，聲母屬舌面音的形聲字“窖、奸、腔、敲、瞎、靴”等字，其聲旁自身的聲母卻又是舌根音。如果我們知道唐代以后見組“聲母因韻母的洪細而發(fā)生分化”的語音演變情況，則也會自覺地承認它們?yōu)樾温曌至恕?/p>

“國家推廣全國通用普通話”，這已被作為法規(guī)條文寫進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推廣普通話，新聞單位及各級各類學校均為重點，而在學校之中，師范院校又是重點中的重點。要推廣普通話，必須糾正方音;要糾正方音，則有必要找出方言與普通話的語音對應關(guān)系;要找出對應關(guān)系，必須確立某一方言內(nèi)部的語音體系。而要確立語音體系，則漢語音韻學知識是必不可少的。

在某些方言里保留了一部分古音，比如陜北綏德縣方言把“下街去不去”說成了“hɑ gɑi ke be ke”，“在不在”說成了“dɑi be dɑi”。清澗縣方言把“自己都記不起”說成了“zi ji dou zi be qí”。好幾個縣的方言在開口呼韻母自成音節(jié)時前面都加一個[ng]聲母（疑母）。凡此種種，不一而舉。如果我們懂得音韻學，那么我們便可以確立一種方言的語音體系，列出其與普通話的語音對應規(guī)律，并借之糾正方音，從而較為順利、準確地學習和推廣普通話。

綜上所述，漢語音韻學在中學語文教學中的作用是廣泛的，從一定意義上講，對其是否掌握關(guān)系著教學水平的高下和教學效果的優(yōu)劣。因此，作為中學語文教師，應該掌握一點漢語音韻學知識。

參考文獻：

史存直.漢語語音史綱要[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

◎編輯 栗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