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婚戀關(guān)系角度看漢代女性的精神面貌

周虹莉

貴州師范大學(xué)

男女兩性關(guān)系是人類社會所有關(guān)系中最悠久的，也是社會關(guān)系中最核心的組成部分。夫妻關(guān)系是一切人倫的基礎(chǔ)，對家庭和諧、社會安定有著重要意義?！抖Y記》有云：“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后世也?！惫糯橐鲫P(guān)系有兩大作用，一是傳宗接代，二是維持家庭之間的關(guān)系（申艷然2017）。但“男尊女卑”、“三從四德”等一整套婦女思想和行動教條是禁錮古代婦女的精神枷鎖，古代女性一直處于邊緣化，無法與男性持平。漢代女子婚戀觀比較自由，大膽熱烈追求愛情，熱愛生活，保持著相對的人格尊嚴(yán)和社會地位。漢代女性的反抗性頗具震懾力，自殺亦之壯烈，但仍是“忠貞守節(jié)”、“順公婆、曲舅姑”的無奈之舉。本文主要從漢代女子婚姻決定權(quán)、婚姻終止以及離婚改嫁（夫死再嫁）三個方面來探究漢代女子精神面貌。

一、婚姻決定權(quán)

面對夫權(quán)和父權(quán)的雙重壓迫以及“男尊女卑”的社會現(xiàn)實，漢代女性的婚姻雖享有相對的自主權(quán)，但仍備受限制。漢代婚姻決定權(quán)主要包括兩個方面的內(nèi)容：漢代女性婚姻決定權(quán)大多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時，也享有一定的結(jié)婚自主權(quán)。女性的婚姻自主權(quán)往往服從于父母、長者包辦的婚姻。

古代男女婚姻必得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個人意愿也得服從家族利益。班固整理的《白虎通義·嫁娶》主張“男不自專娶，女不自專嫁，必由父母”。顯然，“婚姻受父母之命”是得到了漢代法律的支持。漢高祖劉邦與呂后的婚事便是出于呂雉之父呂公的個人意愿。司馬遷記載呂公會相面，曾為多人相過面，從未見過劉邦這樣相貌非凡男子，想必是大富大貴命格。呂公不顧其夫人反對、女兒的意愿，擅自將女兒許配給他?？梢?，漢代男女婚事主要是聽從“父權(quán)”，只有當(dāng)父親去世后，母親才能左右子女的婚姻，“母權(quán)”也是無法違背的?！犊兹笘|南飛》中焦仲卿遵循母親旨意與妻子劉蘭芝離婚以及焦仲卿母親勸兒求娶羅敷。兄、姊也有權(quán)決定弟、妹的婚姻。劉蘭芝仰頭答兄：“處分適兄意，那得自任專。”劉蘭芝聽從蘭芝哥哥的意愿，答應(yīng)與太守公子的婚事。父母兄姊都不在世，當(dāng)事者本人才能對婚姻做出自己的選擇。

因為禮教在漢代對法律的影響遠遠小于后世，漢代的法律儒家化還不是很明顯，所以婦女也有一定的婚戀自由（李彤2005）。事實上，只有上層貴族女子才享有這種結(jié)婚自主權(quán)，而且是相當(dāng)有限的。其中最為典型的，當(dāng)屬平陽長公主與衛(wèi)青。平陽公主問：“列侯誰賢者？”，左右皆言大將軍。主笑曰：“此出吾家，常騎從我，奈何？”左右言：“于今尊貴無比?！毙l(wèi)青本是馬奴出生，因姐姐衛(wèi)子夫進入軍中，在漢匈大戰(zhàn)中立下赫赫戰(zhàn)功，升任為大將軍。平陽長公主委托皇后衛(wèi)子夫，最終，如愿嫁給了衛(wèi)青。平陽長公主是漢武帝劉徹底的同胞胎長姐，地位高貴；衛(wèi)青雖是奴仆出身，但姐姐是當(dāng)朝皇后衛(wèi)子夫，自己為人謙恭又為國家立下赫赫戰(zhàn)功。他們之間的結(jié)合水到渠成，受到百姓的敬仰與祝福，沒有任何社會輿論的壓迫。反觀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的愛情便沒那么順理成章。卓文君，一名集美貌與才華一體的女子，不顧父母反對，選擇家徒四壁的司馬相如。卓文君之父卓王者榮耀孫雖慕相如之才，但見他家道中落，一無所有，便一直反對兩人相戀，日:“寧愿汝老死閨中，亦不同意?！逼扔跓o奈，文君與相如連夜逃奔，卓王孫知道女兒私奔后大為震怒，怒斥“小女實在太不成材，我雖然不忍傷害她，可是一分家產(chǎn)也不會給她?！辈浑y發(fā)現(xiàn)，雖無明文規(guī)定，漢代的尋常女子還是需要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社會現(xiàn)實。而平陽長公主這等貴族女子就有權(quán)利選擇自己的結(jié)婚對象，不用受世俗禮節(jié)的約束，也不會面對社會輿論的壓力。

二、婚姻終止決定權(quán)

西漢孔光曾說：“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離?！边@說明漢代女性享受適度的離婚權(quán)利和自由，倘若遭到背棄或變心之事，女子有資格像丈夫提出離婚，也稱“出妻”（趙延旭2013）。雖然漢代女性在離婚上有相當(dāng)?shù)淖杂?，但離婚權(quán)主要由男子掌握。

《大戴禮記》中明確記載：“婦有七去：不順父母去，無子去，淫去，妒去，有惡疾去，多言去，竊盜去?！逼拮又灰`反“七出之條”中任何一條，夫家都有權(quán)將其逐出家門（龐翔宇2015）。上文提及的劉蘭芝雖和丈夫感情和睦，就是因為不和婆母之意便被休棄回家。其婆母嫌棄她不能生育，“去之名正言順”?，槴e人王吉，年青時舉孝廉，官至博士諫大夫。其妻子摘了幾顆東面鄰居家的棗子給丈夫吃，他聽聞此事，嫌妻子手腳不干凈，果斷休妻。又因鄰居家得知棗樹導(dǎo)致兩人婚姻破裂，故想鋸掉棗樹，王吉聽此，接回妻子，兩人重歸于好。漢代男子休妻有很大隨意性，妻子的命運系于丈夫和公婆的喜怒之間。妻子常常因小事就動輒被休棄，也只能默默承受（李彤2005）。

漢代女性也享有一定的離婚自由，可以主動提出離婚。如上面所提到的平陽公主在嫁給大將軍衛(wèi)青之前，曾與平陽侯曹壽有過一段婚姻。因曹壽患有惡疾，遂與之離破異?；适屹F族女性享有一定的離婚自由和權(quán)利，平民百姓中也有敢于挑戰(zhàn)“夫權(quán)”的婦女。漢代名臣朱買臣年輕時貧窮，但整日高歌為樂，又整天性格張揚，其妻無法忍受，痛斥曰：“如公等，終餓死溝中耳，何能富貴！”朱買臣不以為然，其妻子便怒而出走，他也只能“不能留，即聽去”，雙方便斷絕了婚姻關(guān)系。雖然漢代女性再離婚上有相當(dāng)?shù)淖杂?，但離婚權(quán)主要由男子掌握。雙方離婚權(quán)不平等，“七出”之條就是對男方單方面離婚權(quán)的維護，女方處于被動的地位。而妻子一般只在丈夫有疾病，家貧等情況才會主動提出離婚，而且他們只能求去，必須得到丈夫的同意才能離婚（盧曉帆2012）。所以，漢代女性雖有一定程度的離婚自由和權(quán)利，但是受到很大的限制，離婚權(quán)主要由夫家決定，包括丈夫及其父母。

三、漢代女性的再婚權(quán)

漢代處于封建社會初期，并沒有那么多的貞潔觀，女性還有相當(dāng)程度的再婚自由。

改嫁即女子與丈夫離婚后，另尋新夫。漢武帝的母親王娡，先嫁金王孫，生了一個女兒。后來她母親臧兒聽聞“二女皆當(dāng)貴”，命她離婚，進入太子宮。當(dāng)時的太子就是后來的漢景帝，王娡受到景帝的寵愛，后來還生下了漢武帝，成為了皇后。另外，士宦家的再嫁情況也有，蘇武初使匈奴被扣后，其妻子誤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就另嫁與他人。劉蘭芝被遣送回娘家后，立即有人前來說媒“還家十余日，縣令遣媒來”，蘭芝拒絕后，不久又有媒人前來說親“媒人去數(shù)日，尋遣丞請還。”上文提及的朱買臣之妻和他離婚之后也再嫁給別人，還曾給饑寒交迫的朱買臣施予救濟。

夫死再嫁似較離婚改嫁更為普遍。寡婦再嫁在漢代被認(rèn)為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上至皇親貴族，下至商賈平民，都有女子寡居再嫁的案例。漢武帝的姑姑長公主劉嫖先嫁給堂邑侯陳午為妻，陳午死后，五六十歲的劉嫖又愛上不到二十歲的美少年董偃。兩人的關(guān)系還得到武帝的承認(rèn)，武帝到長公主家，稱董偃為“主人翁”。卓文君也是丈夫去世，寡居在家期間被司馬相如之才所吸引，之后和他相戀，演出了一場亦喜亦悲的“鳳求凰”故事。蔡邕之女蔡文姬夫死后返回娘家，在逃命赴難中被匈奴所俘，最后在曹操幫助下贖身回漢再嫁董祀。

漢代婚姻的締結(jié)和終止主要聽從“父權(quán)”、“夫權(quán)”，但漢代女性在結(jié)婚、離婚、改嫁、再嫁方面都享有一定權(quán)利和自由。漢代僅是“儒法合流”的開端，禮教還未滲透到社會的各個層面，也未發(fā)展為明文規(guī)定，所以漢代女性受禮教束縛少一些。漢代女子擁有一定的婚姻自主權(quán)，雖不能與男性持平，但遠高于后世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