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宇泰
摘要:對校園欺凌的意涵辨析是分析刑事規(guī)制的前提,其具有隱蔽性、復雜性、規(guī)模性、持續(xù)性等特點。對校園欺凌的刑事規(guī)制旨在調整傳統(tǒng)的以“教育引導”為中心原則的防治工作。基于法律解釋學視角,刑事規(guī)制現狀主要表現于顯性的財產侵犯與人身傷害類犯罪和隱性的精神損害與信息網絡型犯罪。理論實踐困境包括刑事規(guī)制的功能異化與保護原則的暫時失衡、欺凌行為難以認定為具體的罪名,以及刑事規(guī)制研究缺乏實證數據支撐等。對應策略可采取:(一)調整具體的罪名條款與法律程序;(二)對“惡意補足年齡”的反思性借鑒;(三)落實刑事規(guī)制執(zhí)行機制的深化配合等。
關鍵詞:校園欺凌;刑事規(guī)制;法律解釋學
中圖分類號:D922.18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1)20-0069-03
一、問題的緣起
(一)“校園欺凌”的意涵辨析
近年來,校園欺凌現象由隨機性、間歇性逐漸演化為形式的隱蔽性、對象的固定性、手段的復雜性、主體的規(guī)模性、侵犯的持續(xù)性、痛苦的長期性等特征。就加害程度而言,部分行為已經上升至違法犯罪,但在刑事規(guī)制層面仍受制于一些立法、執(zhí)法、司法的盲區(qū)?!靶@欺凌”與“校園暴力”在法律解釋學的角度上是有區(qū)別的。在主體層面,欺凌是學生之間,而暴力則涉及家長、教師、校外涉黑勢力等。在形成和存在機制層面,欺凌是基于力量不均衡的侮辱性的恃強凌弱,且伴隨長期性、隱蔽性的消極互動關系;而暴力則強調顯性行為本身的高度危險性和對法益的實際侵害,以及其對刑事責任要件的符合[1]。在兩者的關系層面,網絡時代下可能會越發(fā)凸顯網絡欺凌對受害人法益的侵害程度,長期的欺凌行為使加害程度超過受害人的心理閾值時就轉化為了校園暴力。同時,伴隨著應激性反應,為了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受害人在反抗時可能防衛(wèi)過度,造成二次悲劇。綜上,校園欺凌即指學生間一方多次蓄意通過肢體、語言及網絡等手段實施欺壓、侮辱,造成另一方精神損害、人身傷害、財產損失的行為。同時,在個體和社會層面的法益危害性上,校園暴力的創(chuàng)傷雖然短時間內較大,但是經過心理疏導是可以得到減緩的,而校園欺凌中人格權被長期異化壓制,即被多數人的“精神暴政”摧毀個體的人性尊嚴,則可能使受害人在終生歲月中都遭受精神損害的折磨。
(二)刑事規(guī)制與其他領域對策的區(qū)別和必要性
為了滿足法治正義的實踐需求,我國各級黨委政府開始將校園欺凌的防治工作提上議程,出臺了眾多規(guī)范性文件,全國人大常委會也審議了未成年人保護法的修訂草案,但是“預防與教育”仍是防治工作的主要方式。教育為主不能從邏輯上推導出“非罪化”的價值判斷,上述方式往往可能會輕視加害人的主觀惡性,而只有強化刑事層面的“法律規(guī)制”,才能確保防治的權威性和普適性。校園欺凌是加害人“社會學習”的表現,如果缺乏高壓的刑事規(guī)制,沒有任何實質性懲罰效應的教育勸導就只能提升加害人對于欺凌行為的成就快感,其他加害人也可能深化對欺凌行為的“學習”,造成惡性循環(huán)。而若以刑事規(guī)制的方式嚴格在法律界限內對加害人予以懲戒,刑罰的報應性作用與懲罰性功能就可以立足正向循環(huán)的運行機制,警示震懾相應的違法行為,落實校園場域內的社會正義,真正起到教育的應然功能。
二、校園欺凌的刑事規(guī)制現狀與理論實踐困境
(一)刑事規(guī)制現狀
一方面是顯性的財產侵犯與人身傷害類犯罪?!柏敭a侵犯類”行為是加害人基于“收保護費”等造成人格壓制的動機,通過暴力、語言等方式強取、勒索或逼迫受害人主動放棄財物的行為,涉及敲詐勒索罪、搶奪罪、搶劫罪、尋釁滋事罪等?!叭松韨︻愋袨椤笔羌雍θ送ㄟ^肢體或器械侵犯受害人生命健康權的行為,涉及故意傷害罪、故意殺人罪、尋釁滋事罪、聚眾斗毆罪等。兩類欺凌行為都涉及尋釁滋事罪,若以其論處,有利于糾正一味“出罪化”的極端傾向,切實保證受害人的具體法益。同時,性騷擾甚至性侵等逐漸在欺凌行為的類型化中呈現,在主體年齡、主觀惡意、行為手段,以及造成的不可逆法益侵害上具有特殊性,涉及包括強奸罪、強制猥褻、侮辱罪、猥褻兒童罪等[2]。
另一方面是隱性的精神損害與信息網絡型犯罪。精神損害型主要指加害人通過辱罵、誹謗等行為對受害人名譽權、榮譽權等精神權利和人格尊嚴的侵犯,涉及侮辱罪、誹謗罪等。
同時,信息網絡的發(fā)展生成了網絡欺凌的新方式,基于其自發(fā)性和無序性使謠言等信息快速傳播,加劇欺凌行為的法益侵害。網絡空間是虛擬的社會權力場域,加害人可通過多數人的威權暴政,對受害人辱罵、騷擾、誹謗、攻擊、壓制,形成長期性、高強度的隱秘侵犯與精神虐待,相較于傳統(tǒng)意義的精神損害,這種行為造成嚴重不良影響時也涉及尋釁滋事罪。
(二)理論實踐困境
1.刑事規(guī)制的功能異化與保護原則的暫時失衡
我國對青少年犯罪長期以教育感化為中心原則,上述原則在當下可能使刑事規(guī)制面臨功能異化的危機。批評教育在主觀目的上雖是良好的,在客觀實效上有時卻是對刑事規(guī)制的阻礙?;诔绦蛘x的平衡原理,受害人和加害人的確都應當得到切實法律對基本人權的保護,但在具體的學術研究和公安機關與司法機關的實踐領域,往往卻傾向于側重對加害人甚至犯罪嫌疑人的保護,而忽視了于終端機制對受害人實質正義的落實[3]。
在定罪上,刑法中暫時還未單列校園欺凌的具體罪名,即欺凌行為主體和法益危害結果并沒有得到法律層面的嚴格定義。而在量刑上以從輕從緩為原則,在刑法修正案(十一)對未成年人刑事責任年齡做出調整前,我國對不滿14周歲的未成年加害人則幾乎不會苛以刑事法律的處罰,往往僅通過民事調解使加害人的家長承擔一定程度的民事責任。對已滿14周歲的未成年加害人往往會寬大處理。至于極其嚴重的案件,也可能適用刑事和解以規(guī)避自由刑的刑事規(guī)制,而即使需要服刑,審判環(huán)節(jié)中加害人常常也得以爭取到緩刑。加害人處于基本人權保障的首要位階,這種畸形的權利保護模式是主流學說和執(zhí)法、司法實踐一定程度上的法治價值缺陷,可能降低犯罪嫌疑人的犯罪成本并削弱刑事規(guī)制的威懾功能,使加害人產生“報復”心理,甚至后續(xù)造成對受害人的反復和加重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