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例教學法在對外漢語初級寫作課中的運用

劉慶委

摘? ?要： 基于認知負荷理論中的樣例效應，以范文為樣例，闡述對外漢語初級寫作課的教學思路和方法，并通過指導留學生對范文的短語—句子—段落語篇進行分析和模仿運用，結合課堂書寫材料進行偏誤分析，打好留學生漢語書面表達的基礎，培養(yǎng)漢語語義連貫的行文和語篇結構意識，增強作文的審題能力、表達能力和寫作自信。

關鍵詞： 對外漢語? ?初級寫作? ?樣例教學法

自著名心理學家John Sweller于1988年提出認知負荷理論（cognitive load theory）后，該理論從最初的心理學領域拓展到教育學領域，并在教學中得到不斷發(fā)展。認知負荷理論認為人的工作記憶量和認知資源是有限的，若所需的資源總量超過個體擁有的資源總量，則會影響個體學習的效率[1]。樣例教學法是從認知負荷理論推出的教學理論，即學習者通過既定的樣例學習，如圖式、范例等，可以簡化學習過程，緩解認知負荷[2]。不少實證研究表明，樣例教學法有利于促進學生遷移技能的發(fā)揮和提高，達到舉一反三的效果。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尤其是漢語初級階段教學，寫作課往往處于可有可無，或者從屬的地位，課時數(shù)少，關注度低，但作為書面表達的寫作是語言技能必不可少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對外漢語初級寫作課上，針對留學生存在的漢字難寫、漢語詞匯貧乏、漢語思維能力弱、漢語書面表達技能不成熟等特點，教師可以把樣例教學法作為留學生漢語寫作習得的敲門磚，選擇與之相匹配的范文，合理指導留學生思考、學習和掌握樣例，內(nèi)化其知識和技能，提高寫作水平。以下把《體驗漢語寫作教程》（初級1）中的課文《我的房間》作為范文樣例，結合初級漢語水平階段留學生的課堂書寫材料進行偏誤分析，說明樣例教學法在對外漢語寫作課中的有效運用。

一、掌握范文的關鍵短語和句式，打好語言書面表達的基礎。

基于課文《我的房間》，筆者首先設計了“數(shù)量詞+普通名詞”（如：“一個房間”）、“在+方位名詞”（如：“在左邊”）、“副詞+形容詞”（如：“很漂亮”）等3個短語類型，通過PPT展示圖式讓留學生進行模仿和讀寫訓練。接著布置留學生把所學短語融入“是”字句、“在”字句、“有”字句等3個句式中造句（如：“門的左邊是一個柜子?！薄按皯粼谀沁?。”“房間里有很多東西?！保z查書寫結果時，發(fā)現(xiàn)了諸如①“房間里有二個大柜子”。②“我每天在房間看書”。③“桌子在對面柜子”。④“我買了電腦在桌子上”。⑤“我覺得我的房間很干干凈凈，漂漂亮亮”。⑥“我有不多東西。比如……”錯句。根據(jù)魯健驥先生歸納的留學生語法偏誤類型[3]，筆者及時進行了偏誤分析。句子①④⑤⑥屬于誤代。①中的“二”和“兩”的區(qū)別：十以內(nèi)的數(shù)用“兩”，如“兩個”，不能用“二個”，十以上用“二”，如“十二”“二十”，不能用“兩十”。④中涉及助詞“了”和“的”的區(qū)別：“的”字前面的詞或詞語往往做定語修飾后面的名詞（此時修飾做主語的“電腦”），“了”接在謂語動詞后，表示動作的完成。⑤中的雙音節(jié)形容詞重疊AABB形式（“干干凈凈，漂漂亮亮”）與AB形式（“干凈、漂亮”）的區(qū)別：雙音節(jié)形容詞重疊含有表示程度的語義，前面不能再用表示程度的副詞“很”修飾。⑥中的“有不多東西”是受“有不少東西”的負遷移影響，前者不符合漢語的習慣表達。句子②屬于缺漏。介詞短語遺漏了方位名詞“里”“每天”后增加副詞“都”才符合交際情境。句子③屬于錯序。“柜子”應在“對面”前面作定語。留學生在掌握這些要點后把上述句子修改為“房間里有兩個大柜子”“我每天都在房間里看書”“桌子在柜子對面”“我買的電腦在桌子上”“我覺得我的房間很干凈、很漂亮”“我的東西不多”。該階段的重點是寫單句，從看圖寫短語到拓展成句，起到鞏固原有知識點、補充書面表達經(jīng)驗、增強遣詞造句能力的作用。

二、分析范文的照應銜接手段，樹立語義連貫的行文意識。

漢語是語義型語言，構造結構合理、語義連貫的語段是留學生寫作過程的難點，句子間、句群間的照應銜接知識是重點。進入該階段后，筆者首先是參照“照應、替代、省略、連接、重復、指稱”等六種漢語語篇銜接手段[3]，找出課文《我的房間》中體現(xiàn)照應銜接的詞語并加以解釋。

（1）替代和指稱手段：指示代詞。

如：①西邊的墻上掛著一幅畫。這是我在中國買的，我特別喜歡。（“這”替代了“畫”）

②“……窗戶在南邊。我喜歡這樣的房間，冬天有陽光，比較暖和?！保ā斑@樣”）

（2）省略手段：“的”字結構”、承前省略。

如：“西邊的墻上掛著一幅畫。這是我在中國買的，我特別喜歡?！?/p>

“的”字結構“買的”，省略了后面的“畫”;“我特別喜歡”后面也承前省略了“那幅畫”。

（3）連接手段。

1）連詞或關聯(lián)詞連接

如：①我周末經(jīng)常打掃房間，所以我的房間非常干凈。（“所以”表示結果）

②因為我的房間比較小，所以我買了一個小書架，可以放在桌子上。（“因為……所以……”表示前因后果）

2）邏輯關系連接

如：床在最南邊，離窗戶很近，我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到外邊的風景。（表示因果關系）

3）副詞連接。

如：①……比較暖和。進門以后，門的左邊是一個大柜子，……（“以后”表示時間順序）

②這個房間不太大，不過有很多東西。（“不過”表示轉折）

4）短語連接。

如：……不過有很多東西。比如說，床、桌子、柜子什么的都有。（“比如說”表示列舉）

（4）重復手段：詞語的重復。

如：①“我的房間里有一臺電視，電視在房間的左邊，床對面的小柜子上，這樣我可以躺在床上看電視?！保ā半娨暋敝貜停?/p>

②“房間里有一塊很漂亮的地毯，我經(jīng)常坐在地毯上看書，又暖和又舒服?！保ā暗靥骸敝貜停?/p>

接著布置留學生重點運用指示代詞（如：這）、副詞（如：以后、不過）、關聯(lián)詞（如：因為……所以……）、介詞或介詞短語（如：比如、比如說）等銜接手段書寫復句或句群。有留學生寫道“冬天的時候比較冷，不過夏天不太熱，冬天曬的衣服很長時間才干燥”。根據(jù)照應偏誤的三種類型（缺失、冗余、不當）[4]，指出該句的三處錯誤：一是照應不當中的錯序。季節(jié)順序應該寫完夏天再寫冬天才顯得連貫有序、合乎邏輯。二是照應冗余：可以省略副詞“不過”。因為表達上已隱含轉折之意。三是照應不當中的誤代。衣服有曬干之說，無曬干燥的說法。另外，建議“很長時間”可以用“很久”替代，更顯簡潔。留學生理解后改為“夏天不太熱，冬天比較冷，冬天曬的衣服很久才干”。

三、歸納范文的段落大意和結構，建構漢語語篇結構意識。

該階段筆者利用PPT圖示，采用5wh1h（what ＼ where ＼ why ＼ when ＼ who ＼ how）提問法進行提問，讓留學生個別、小組或集體回答。問題主要涉及三方面：一是與細節(jié)有關的問題。如：①這幅畫里有什么（指著PPT上的房間示意圖）？（答案：有門、窗、柜子等。）②房間的門在哪里？（答案：在北邊。）③柜子為什么在最里面？（答案：因為柜子比較高。）④那房間什么時候有陽光？（答案：冬天。）⑤那塊地毯怎么樣？（答案：又暖和又舒服。）⑥西邊墻上那幅畫是誰買的？（答：我買的。）二是與段落內(nèi)容有關的問題。如：⑦課文的第一段＼第二段＼第三段分別告訴我們什么？（答案：第一段告訴我們房子很新、不大，有很多東西。第二段告訴我們房子里面的家具布置情況和布置原因。第三段告訴我們房子很干凈。）三是與層次結構有關的問題。如：⑧課文的中間部分往往是重點，那么第二段的表達順序（order）是怎樣的？（答案：從門口開始寫，然后是北邊—南邊—西邊。）⑨誰來說說整篇課文的大體結構（structure）？留學生A：外面—里面。留學生B：總體—局部。留學生C：簡單—具體。

此時留學生不僅回答了每個段落的細節(jié)（detail）、主要內(nèi)容（MainIdea），還歸納出了段落結構（Organization）。該階段有利于激發(fā)留學生作文提綱和語篇結構的構思。

四、突破范文的命題形式，從寫作任務的交際語境著手，增強審題能力，生成寫作內(nèi)容。

寫作是特定語境下的書面交流活動。只有基于話題、作者、讀者、目的、文體、語言等要素考量的真實語境寫作命題，才是最有效的[5]。毋庸置疑，傳統(tǒng)“命題作文”由于缺乏友好、平等、交流互動等已不合時宜，取而代之的是體現(xiàn)“交際語境”的“材料作文”。表現(xiàn)“交際語境”的寫作題目需要話題明了、對象清楚、目的清晰、文體明確、語言具體。

結合課文《我的房間》，筆者布置了以下寫作任務。

“向大家介紹你的宿舍，注意描寫宿舍的某些細節(jié)，便于大家了解你，老師還會讓大家分享你的作文”。

上述寫作題目涵蓋體現(xiàn)“交際語境”的五個要素。即話題——描寫宿舍，作者——留學生，讀者——大家（含老師和同學等），目的——為了讓大家了解“我”、分享“我”的文章。文體——說明文、語言——漢語的書面表達。與直接布置命題作文“我的宿舍”相比，給留學生提供的指導更清晰。寫作任務中的“描寫宿舍的某些細節(jié)，便于大家了解你”是重要的寫作來源和內(nèi)容表達依據(jù)，不僅起到了支架的作用，還限制了內(nèi)容，更能減輕認知負荷，留學生更容易生成寫作內(nèi)容[3]。此外，通過細節(jié)描述還可以讓讀者窺見作者的愛好和性格。如課文中間段落（第二自然段）多處提到房間物品的位置及布置的原因，透過這些細節(jié)，可以讓人了解到作者是一個愛看書、愛干凈、井井有條的人。

在作文講評環(huán)節(jié)，筆者主要參照某些寫作評價模式如“6+1Trait（要素）”（思想和內(nèi)容、結構、口吻、措辭、流暢、慣例、呈現(xiàn)）[6]，通過PPT投影，從語言表達、語義銜接、段落結構、內(nèi)容呈現(xiàn)等四個維度給予寫作反饋。以某個留學生的課堂作文為例：

“現(xiàn)在我學習漢語在中國。我在中國一年差不多。我有宿舍不太大，這是我的新宿舍。我有不少東西。比如說，床、柜子、桌子、椅子、鍋子、電腦等。

我的宿舍門在南面，窗戶在北面。有一個陽臺，在陽臺看下去能看到很美的風景，我很喜歡。進門以后，門口左邊是一個大柜子，我的衣服和我同屋的在柜子里邊。柜子的對面是桌子，桌子上是一個蘋果電腦。這樣我每天能在桌子學習，我和朋友我們兩個人都喜歡聽音樂，所以還有兩個小音箱在電腦旁邊。在南寧，因為夏天不得不有空調(diào)，可是沒有空調(diào)，所以我和同屋要一起買空調(diào)下個月。

我每天經(jīng)常打掃房間，所以我的房間又干凈又漂亮?！?/p>

上述作文在語言表達上明顯存在幾處語法錯誤：一是錯序。如“現(xiàn)在我學習漢語在中國”“我在中國一年差不多”“這樣我每天能在桌子學習”“所以我和同屋要一起買空調(diào)下個月”，學生明白介詞結構“在+N”可做狀語，要放在謂語動詞前面，修改為“現(xiàn)在我在中國學習漢語”“我在中國差不多有一年了”“……我……在桌子旁學習”“所以我和同屋下個月要一起買空調(diào)”。二是誤用：如：“在陽臺看下去能看到很美的風景”“我有宿舍不太大”“夏天不得不有空調(diào)”學生后來改為“從陽臺看下去……”“我的宿舍不太大”“夏天要有空調(diào)”在語義銜接方面：留學生基本掌握了“這”“比如說”“以后”“可是”“因為……所以……”等代詞、短語、副詞、關聯(lián)詞的使用，但仍有照應冗余和照應不當?shù)儒e誤。如“我的衣服和我同屋的在柜子里邊”修改為“我和我同屋的衣服在柜子里邊”?！拔液团笥盐覀儍蓚€人都喜歡聽音樂”修改為“我和同屋都喜歡聽音樂”?！拔颐刻旖?jīng)常打掃房間，所以我的房間又干凈又漂亮”修改為“我經(jīng)常打掃房間，所以我的房間很干凈”。段落結構方面基本符合漢語表達順序。由于留學生屬于初級漢語階段的習作練習，呈現(xiàn)的內(nèi)容大都離不開范文里關于房間的布局及家具物品的位置，作文字數(shù)基本控制在200字左右。從反饋中可以看出，對于漢語初級階段的留學生來說，對語法（包括詞法和句法）知識的書面表達訓練依然是重中之重。

綜上所述，樣例學習是留學生二語寫作習得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對于初級漢語水平階段的留學生來說，短語、單句、復句、語段或語篇的書面表達離不開范文的控制。以范文作為樣例進行寫作教學，有利于減輕漢語水平處于初級階段的留學生的認知負荷，緩解漢語寫作的畏難情緒，增強自信心。另外，樣例學習也是創(chuàng)新的前提，留學生在教師循序漸進的寫作指導下不斷練習和修改，加之在華生活經(jīng)驗的不斷豐富和漢語表達機會的不斷增加，會自覺不自覺地內(nèi)化漢語知識和技能，實現(xiàn)自我創(chuàng)新，提高寫作水平。

參考文獻：

[1]張慧，張凡.認知負荷理論綜述[J].教育研究與實驗，1999（4）.

[2]朱曉斌，張積家.自由目標效應與樣例效應對學生寫作成績影響[J].心理科學，2005，28（5）.

[3]魯健驥.外國人學習漢語的語法偏誤分析[J].語言教學與研究，1994（1）.

[4]陳靜.留學生漢語作文中照應銜接手段使用偏誤分析[J].現(xiàn)代語文：下旬·語言研究，2016（6）.

[5]榮維東.交際語境寫作[M].北京：語文出版社，2016.

基金項目：廣西壯族自治區(qū)教育廳2019年度教改課題“醫(yī)學專業(yè)東盟留學生漢語書面表達的教學實踐與研究”（2019GJA148）。本文為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