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成昊
隨著拜登政府重歸類似奧巴馬時代的“伸手外交”路線,身為美國國務卿的安東尼·布林肯頻頻出現(xiàn)在各類外交場合,忙于修復同盟關系,發(fā)出“美國回歸”的強烈信號。這位出身外交家庭的建制派外交精英,儼然成為忠實執(zhí)行拜登“價值觀外交”的操盤手。美國外交由此進入新的階段,面臨的挑戰(zhàn)依舊不少。
布林肯1962年4月出生于紐約州揚克斯市一個富裕的猶太人家庭。他的家庭與歐洲頗有淵源。布林肯的祖父母為匈牙利人,父親唐納德·布林肯在克林頓執(zhí)政時曾擔任美國駐匈牙利大使,叔叔艾倫·布林肯則在克林頓任內擔任美國駐比利時大使。1971年,布林肯父母離異,布林肯跟隨母親與從事律師職業(yè)的繼父遷居法國巴黎,因此他可以說一口流利的法語。在2021年國務卿提名聽證會上,布林肯還講述了其繼父從納粹大屠殺中逃生的故事。
布林肯先后畢業(yè)于哈佛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最終獲得法學博士學位,就讀期間對國際時事興趣濃厚。博士畢業(yè)前,布林肯就以學士畢業(yè)論文為基礎,出版專著《同盟與同盟:美國、歐洲與西伯利亞管道危機》,認為在西伯利亞管道危機期間,美國對蘇聯(lián)施加的外交壓力對美國利益意義不大,提出更應當維持美歐之間堅實的盟友關系。
布林肯具有豐富的政策經(jīng)驗,在克林頓和小布什政府中都曾擔任過職務。1994年至1998年,布林肯擔任總統(tǒng)特別助理和國安會負責講稿撰寫的高級主任;1999年至2001年,擔任總統(tǒng)特別助理以及負責歐洲及加拿大事務的高級主任。布林肯與拜登的關系可以一直追溯到近20年前。2002年,布林肯任民主黨參議院外委會辦公室主任,當時外委會民主黨首席議員就是拜登。自那時起,布林肯就一直是拜登在外交事務上的得力助手。在奧巴馬執(zhí)政時期,布林肯先后擔任了副總統(tǒng)拜登的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和總統(tǒng)奧巴馬的國家安全事務副助理,后擔任副國務卿,成為奧巴馬—拜登組合最重要的外交政策顧問。
在奧巴馬執(zhí)政時期,布林肯主要協(xié)助制定了美國針對阿富汗、巴基斯坦的政策,也是設計和推動打擊“伊斯蘭國”戰(zhàn)略、達成伊朗核協(xié)議的幕后謀臣。布林肯支持2011年美國對敘利亞的軍事干預以及向敘利亞反對派提供武器援助,被稱為“政府起草敘利亞政策的重要人物之一”。布林肯對于在奧巴馬任內達成的伊核協(xié)議十分滿意,稱這份協(xié)議讓美國更安全,也讓伊朗的鄰國更安全。
布林肯是本屆美國政府對外政策調整的核心人物之一。相比奧巴馬時期,布林肯的外交理念既有延續(xù)也有差異,畢竟世界與美國都已發(fā)生巨大變化。前美國駐波蘭大使、大西洋理事會研究員丹尼爾·弗里德曾撰文認為,布林肯的風格更像是美國前國務卿瑪?shù)铝铡W爾布萊特而不是奧巴馬,美國外交在他的影響下可能重回價值觀外交軌道,而不會像奧巴馬那樣,為實現(xiàn)外交政策目標而提出更冷靜務實的觀點。
布林肯的外交政策主張與拜登團隊其他建制派成員較為一致,認為美國應當重回國際合作的道路、重視同盟關系的重要性,和同盟一道,在世界舞臺肩負領導責任。布林肯認為,美國一直以來都在制定、管理國際合作的規(guī)則、規(guī)范和機構方面發(fā)揮表率和領導作用,這些機構和機制不夠盡善盡美,需要必要的改革,美國的領導缺位只會讓中俄等其他國家改寫規(guī)則,這一結果不符合美國的戰(zhàn)略利益;而如果在美國缺位的情況下,沒有其他國家可以填補領導空白,國際秩序只會陷入無序和混亂。
布林肯并不否認美國外交正面臨空前嚴峻的挑戰(zhàn)。3月3日,布林肯在國務院發(fā)表系統(tǒng)闡釋美國外交政策的首次演講,提出美國外交必須堅持兩大原則:一是美國領導力和對外接觸至關重要,二是必須與其他國家合作。在具體操作層面,布林肯列舉了美國必須解決的八大挑戰(zhàn),包括阻止疫情蔓延,加強全球衛(wèi)生安全;扭轉經(jīng)濟危機,建設更穩(wěn)定、更包容的全球經(jīng)濟;重振受到威脅的民主;建立人道且有效的移民制度;加強同盟與伙伴關系;應對氣候危機;確保在科技方面的領導力;管控21世紀最大的地緣政治考驗——美中關系。
2021年1月19日,美國參議院外交委員會就國務卿提名人布林肯的人事案召開聽證會,布林肯在聽證會上作證。
布林肯在今年3月開啟了出訪日韓、與中方進行高層對話、訪問歐洲等一系列外交活動,不斷強調美國重塑同盟與伙伴體系、與中國激烈競爭的決心與能力。這一系列表態(tài)及行程都表明,當前美國外交政策在其帶領下正向“三個優(yōu)先”的方向調整,分別是外交優(yōu)先、民主優(yōu)先和人民優(yōu)先。
一是外交優(yōu)先。外交優(yōu)先意味著美國要重返傳統(tǒng)的接觸外交,重新激活同盟與伙伴關系。一方面,美國希望能夠和同盟與伙伴團結一致共同應對挑戰(zhàn),如中俄構成的“挑戰(zhàn)”以及氣候變化、新冠病毒等全球危機;另一方面,應對中俄的“挑戰(zhàn)”也成為美國重振同盟與伙伴網(wǎng)絡的外部抓手,通過塑造共同對手團結各路人馬。
二是民主優(yōu)先。拜登政府意識到美式民主的弊端與脆弱,在承認自身問題時繼續(xù)推動價值觀外交,主動渲染和挑起與中國的所謂治理模式之爭,企圖以此引導其他國家加入美國陣營共同對華。
三是人民優(yōu)先。拜登政府雖不使用“美國優(yōu)先”的表述,但時刻強調外交政策要為國內政策尤其是美國中產(chǎn)階級服務,同時把一些國內問題歸咎于中國,試圖以此凝聚國內對華共識。
布林肯在奧巴馬任內負責過國安會常務副部長級委員會的政策協(xié)調工作,如今作為國務卿與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沙利文搭班子,自然對外交與安全政策的協(xié)調工作輕車熟路,可以大大減少國務院與白宮及其他涉外部門的決策內耗。然而,拜登政府內全面回歸的建制派外交精英仍將面臨調整對外政策的挑戰(zhàn)與苦惱。
首先是如何應對白宮格局的變化。拜登啟用布林肯、沙利文等互相熟悉的建制派成員,這種情況與特朗普執(zhí)政初期任命蒂勒森為國務卿和弗林為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截然不同,固然有其益處,但也極易陷入“集體迷思”。即使“布林肯們”會在戰(zhàn)術決策或者戰(zhàn)略優(yōu)先事項上存在分歧,這些爭論也是在一群世界觀相似、對美國主導世界時代有著懷舊情緒的人之中產(chǎn)生。正如美國政論家沃爾特·李普曼曾告誡的,危險在于“當所有人都想的一樣時,沒有人會認真思考”。
其次是如何應對國內格局的變化。從拜登政府整體事務的優(yōu)先事項看,國內政策的重要性遠勝于對外政策,2022年中期選舉乃至2024年總統(tǒng)大選,民主黨取勝的關鍵不在于外交而在于內政,這也是拜登提出“中產(chǎn)階級外交”理念的根本原因。因此,布林肯有再大的雄心抱負,也必須接受內政優(yōu)先的事實。在美國政治極化、兩黨斗爭愈演愈烈的背景下,“布林肯們”也必須照顧到共和黨的關切,一旦在國內問題上需要得到共和黨支持,拜登政府可能不得不在外交政策上做出妥協(xié)與讓步。
最后是如何應對國際格局的變化。經(jīng)歷了特朗普的四年,美國在全球的影響力和形象雙雙滑落,對盟友的號召力大大下降,針對中俄的“大國競爭”在盟友中“叫好不叫座”。即使是布林肯心心念念的歐洲盟友也對美國保持“社交距離”,不愿卷入“大國競爭”的陷阱。正如德國總理默克爾在3月底歐盟峰會后所表示的,歐洲對華政策將繼續(xù)貫徹“歐洲主權”,歐美有共同之處,但并非完全一致。熟稔歐洲事務的布林肯自然了解歐洲各國的心思,因此在訪歐時雖不斷強調美歐團結根植于共同的價值觀,卻又只能無奈表示:美國不會迫使盟友在中美之間選邊站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