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對牡丹的頌與諷

羅 燕

（福建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 福建·福州 350007）

唐以前牡丹很少見諸于詩文，直到唐高宗時，武則天將牡丹移植到京師，牡丹之名才顯，至玄宗時牡丹風(fēng)靡長安。唐人只是欣賞牡丹之艷質(zhì)，如：劉禹錫云“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賞牡丹》），他們并未將牡丹與政治聯(lián)系起來。到了宋代，牡丹逐漸被賦予豐富的政治內(nèi)涵。北宋前期，特別是太宗、真宗和仁宗前期常舉辦諸如賞花釣魚宴這類大型宮廷宴會，牡丹便漸漸成了國家太平、繁榮昌盛的象征。北宋的士大夫熱衷于賞玩牡丹，正如王象晉《群芳譜》中記載：“唐開元中，天下太平，牡丹始盛于長安。逮宗惟洛陽之花為天下冠，一時名人高士，如邵康節(jié)、范堯夫、司馬君實、歐陽永叔諸公，尤加崇尚，往往見諸詠歌?！盵1]240蘇軾生在北宋中后期，他亦愛牡丹，他作品中詠及牡丹者有30余篇。但是蘇軾對牡丹，不同于一般士人的吟詠，政治失意時他借賞花抒懷，看到不合理的人事與現(xiàn)實他又借花諷人，因此，蘇軾的牡丹詩往往包含多方面的意蘊，值得探討。

一、賞愛牡丹

蘇軾喜愛花木，寫了許多詠物之作，其中吟詠牡丹者達30余篇。他曾親自種植過牡丹，其《次韻子由岐下詩并引》之《牡丹》，描繪了他栽種牡丹的成果——“未有四十枝，枝枝大如斗”[3]137。這首詩作于蘇軾早年為官鳳翔期間，詩人在詩序中交待說他在廨宇之北開辟園亭，種了許多花木，并用酒跟人交換得一叢牡丹，移植在此。

蘇軾非常愛種牡丹，如《雨中明慶賞牡丹》云：“霏霏雨露作清妍，爍爍明燈照欲然。明日春陰花未老，故因未忍著酥煎?！盵3]330潔白無暇的牡丹，在蒙蒙細雨中更添清麗之美，讓詩人不忍煎食之。《牡丹》云：“小檻徘徊日自斜，只愁春盡委泥沙。丹青欲寫傾城色，世上今無楊子華。”[3]2660日暮即將降臨，詩人憂愁牡丹污泥淖，想留住這冰清玉潔之花，可嘆無能為力?！赌芨凝S漫錄》評價說：“東坡《雨中明慶賞牡丹》云：‘菲菲雨露作清妍，爍爍明燈照欲燃。明日春陰花未老，故應(yīng)未忍著酥煎?！衷疲骸Щㄅc百草，共盡無妍鄙。未忍污泥沙，牛酥煎落蕊?！鲜駮r兵部尚書李昊，每將牡丹花數(shù)枝分遺朋友，以牛酥同贈，且曰：‘俟花凋謝，即以酥煎食之，無棄秾艷?！滹L(fēng)流貴重如此。”[2]

蘇軾尤愛牡丹之高貴矜持、自重自愛的品質(zhì)。如其《雨中看牡丹三首》前兩首，其一：

霧雨不成點，映空疑有無。時于花上見，的皪走明珠。秀色洗紅粉，暗香生雪膚。黃昏更蕭瑟，頭重欲相扶。[3]1042

其二：

明日雨當(dāng)止，晨光在松枝。清寒入花骨，肅肅初自持。午景發(fā)濃艷，一笑當(dāng)及時。依然暮還斂，亦自惜幽姿。[3]1043

纖細的雨絲似有若無，雨珠滴落在花瓣上，圓潤流轉(zhuǎn)，洗徹紅粉，呈現(xiàn)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之美。暗香悠悠黃昏蕭瑟，則有梅花之孤高雅潔、寂寞凄清之韻致。清寒浸入花骨，花兒肅肅自持，頗有菊花傲骨迎寒之質(zhì)。午后開的越發(fā)燦爛，怒放舒張，盡情展現(xiàn)美好的生命形態(tài)。但到黃昏即收斂幽姿，自重自愛。煙雨空濛，花光的皪，晨光蒼松，共同形成一種高雅清幽的氛圍，使牡丹不僅具富貴之姿，且有高雅清超之氣。

這組《雨中看牡丹三首》作于元豐三年蘇軾謫居黃州期間，此時“烏臺詩案”剛結(jié)束不久，詩人的身心都遭受了沉重的打擊，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已經(jīng)步入了壯年，本該是大有所為的年紀(jì)，卻被貶到此等蠻荒之地，被迫賦閑。剛到黃州的蘇軾猶如驚弓之鳥，小心翼翼。他在這時期寫給好友王鞏的信中說：“某寓一僧舍，隨僧蔬食，甚自幸也。感恩念咎之外，灰心杜口，不曾看謁人。所云出入，蓋往村寺沐浴，及尋溪傍谷釣魚采藥，聊以自娛耳?！盵4]1513（《與王定國書》）《雨中看牡丹三首》就是在這種情境下寫就的。這“肅肅自持”的牡丹，何嘗不是東坡自我的寫照，他不愿隨聲附和他人，始終堅持自我，不屈不撓。東坡寫于這時的詩篇還有《安國寺浴》《安國寺尋春》《寓居定惠院之東，雜花滿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貴也》等，這種釣魚、采藥、看花的生活給予了詩人受傷的心靈以少許的慰藉。

蘇軾也很欣賞牡丹不懼嚴(yán)寒、傲骨迎霜的氣節(jié)。“一朵妖紅翠欲流，春光回照雪霜羞”[3]525（《和述古冬日牡丹四首》其一）、“花開時節(jié)雨連風(fēng)，卻向霜馀染爛紅”[3]526（同上，其二）、“誰信詩能回造化，直教霜蘗放春妍”[3]526（同上，其三）、“不分清霜入小園，故將詩律變寒暄”[3]526（同上，其四），這些描寫都顯示了牡丹花開的燦爛與生命力的頑強。而《雪后，便欲與同僚尋春，一病彌月，雜花都盡，獨牡丹在爾，劉景文左藏和順闍黎詩見贈，次韻答之》一詩，寫雪后牡丹，詩云：“殘花怨久病，剩雨泣馀妍。不見雙旌出，空令九陌遷。知君苦寂寞，妙語嚼芳鮮。淺紫從爭發(fā)，浮紅任蚤蔫。天葩尚青萼，國色待華顛。載酒邀詩將，臞儒不是仙?！盵3]1678霜雪之后雜花盡凋零，唯有牡丹爭相開放?！逗涂酌苤菸褰^》之《堂后白牡丹》及《常潤道中，有懷錢塘，寄述古五首》其四，則贊賞牡丹冰清玉潔和高貴端莊的品質(zhì)。

二、寓花以諷

蘇軾對牡丹并非一味贊美，也有貶斥之論，如其為杭州太守沈立的《牡丹記》所作的《牡丹記敘》一文，就借批判牡丹來鞭撻那種一味“追逐時好”的小人行徑?！队洈ⅰ吩疲?/p>

蓋此花見重于世三百余年，窮妖極麗，以擅天下之觀美，而近歲尤復(fù)變態(tài)百出，務(wù)為新奇以追逐時好者，不可勝紀(jì)。此草木之智巧便佞者也。[4]329

東坡在這里一反之前對牡丹的贊美，斥之為“草木之智巧便佞者”，實則以物比德，借花諷人?！耙晕锉鹊隆钡膶徝烙^念，在先秦時期便已形成。如《論語·子罕》云：“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以松柏為喻，謂人之頑強堅毅、不畏艱難的品格。劉勰《文心雕龍·比興》云：“蓋寫物以附意，飏言以切事者也。故金錫以喻明德，珪璋以譬秀民?！盵5]屈原的《離騷》是“以物比德”的典型之作，正如東漢王逸在《離騷經(jīng)序》中所說：“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虬龍鸞鳳，以托君子，飄風(fēng)云霓，以為小人?！盵6]東坡謂牡丹之“窮妖極麗”“變態(tài)百出”“務(wù)為新奇以追逐時好者”為草木之“智巧便佞者”，意在借牡丹譏諷那些通過投機新法往上爬的趨炎附勢之徒，表達對“智巧便佞”之人的深惡痛絕，體現(xiàn)了東坡獨立不遷的人格追求。熙寧二年，掀起了一場以王安石為主導(dǎo)的變法改革運動，史稱熙寧變法。王安石為了變法改革的順利推行，極力排除異己，凡是反對新法的人，皆被王安石視為敵人，必想方設(shè)法將其驅(qū)逐出朝廷。相反，只要贊成新法的人，不論其人品、才能如何，王安石一概當(dāng)作親信，越次提拔。王安石當(dāng)時重用的人，很多都是品行不端的小人。號稱“護法善神”的呂惠卿就是其中之一。呂惠卿是由王安石一手提拔起來的，但是當(dāng)他一旦得勢后便與王安石反目成仇。據(jù)《宋史·奸臣傳·呂惠卿》記載：

始，惠卿逢合安石，驟至執(zhí)政，安石去位，遂極力排之，至發(fā)其私書于上。安石退處金陵，往往寫“福建子”三字，蓋深悔為惠卿所誤也。雖章惇、曾布、蔡京當(dāng)國，咸畏惡其人，不敢引入朝。以是轉(zhuǎn)徙外服，訖于死云。[7]

呂惠卿之為人連其同黨都厭惡，避之不及，足見其人品之低劣。

李定，制造“烏臺詩案”的罪魁禍?zhǔn)祝蛲稒C新法，諂事王安石，被擢為御史中丞。他也是一個聲名狼藉的小人，其庶母病死，為了逃避服喪而隱匿不報。此外，還有呂嘉問、蔡京、鄧綰、舒亶諸人，無一不是有才無德、趨炎附勢之徒。蘇軾厭惡和諷刺的正是這類小人。

蘇軾雖然也主張改革，但是他不贊成采取急劇地變更法令的方法，他主張緩進改革，認(rèn)為“法相因則事易成，事有漸則民不驚”[4]791，側(cè)重于任人，把變法更制放在第二位。而王安石主張激進的改革，側(cè)重于變更法制，把“擇吏”放在次要地位。雙方針鋒相對，引發(fā)了激烈的爭論。蘇軾屢次上書，歷陳新法之弊，因此不為朝廷所容，終被排擠出朝，到外任地方官。在外任職的蘇軾，進一步接觸到底層的人民，對新法存在的問題也看得更加清楚，在這期間，他寫了不少諷刺新法的詩文。一如蘇轍所說：“公既補外，見事有不便于民者，不敢言，亦不敢默視也。緣詩人之義，托事以諷，庶幾有補于國?！盵3]2806（《欒城集墓志銘》）《和述古冬日牡丹》其一就是一首諷刺新法的詩，詩云：

一朵妖紅翠欲流，春光回照雪霜羞。化工只欲呈新巧，不放閑花得少休。[3]525

牡丹一般在四月初開花，現(xiàn)如今提前至十月開放，故言“化工”追求“新巧”，使“閑花”無暇休養(yǎng)生息。東坡在這里以“化工”喻指執(zhí)政大臣，“閑花”比喻老百姓，謂執(zhí)政者爭奇斗巧、花樣百出，新法多如牛毛，使百姓不得安生。蘇軾后來在御史臺獄中供認(rèn)：“此詩皆譏諷當(dāng)時執(zhí)政大臣，以比化工但欲出新意擘畫，令小民不得暫閑也?！盵8]

三、時光流逝與年華老去的感傷

蘇軾22歲進士及第，26歲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制策，入三等，除大理評事鳳翔府簽判。后來英宗想破格提拔他，遭韓琦諫阻，“得直使館”。蘇洵去世，蘇軾扶喪回蜀，喪除回朝，已是熙寧二年，正值王安石用事。王安石素不喜蘇軾議論異己，他先將蘇軾安置在判官告院，后又命軾攝開封府推官，意欲“以多事困之”。蘇軾在開封府推官任上作《擬進士對御試策》，批評王安石不識人，又在兩次《上神宗皇帝書》中，對王安石變法作了全面地批評，因此，他在政治上處處受到新法派的排擠打擊，最終被擠出朝，先是杭州通判，其后輾轉(zhuǎn)于密州、徐州、湖州等地。元豐二年，經(jīng)歷“烏臺詩案”，九死一生，之后被貶黃州。元祐年間，舊黨當(dāng)政，蘇軾反對舊黨全面廢除新法，認(rèn)為應(yīng)該對新法“較量利害，參用所長”，因此與舊黨產(chǎn)生齟齬，剛起復(fù)不久又被排擠出朝，先后出任杭州、潁州、揚州、定州。紹圣年間，新黨再度掌權(quán)，作為舊黨代表人物的蘇軾一再被貶，從惠州一直貶到儋州，徽宗建中靖國元年逝世于常州。

蘇軾少年時即“奮厲有當(dāng)世志”，他曾說：“有筆頭千字，胸中萬卷，致君堯舜，此事何難?！盵9]（《沁園春·孤館燈青》）足見其用事報國之志。但在現(xiàn)實中他卻屢遭磋磨，對于時光不再，年華老去，壯志難酬的感慨時時流露在吟詠牡丹的詩篇中。比如《常州太平觀賞牡丹》云：“自笑眼花紅綠眩，還將白首對鞓紅?！薄读魟e釋迦院牡丹呈趙倅》云：“年年歲歲何窮已，花似今年人老矣?！比嘶▽Ρ?，花兒年年都相似，而人卻日漸衰老，表達對時光流逝、青春不再的感喟?！队昵绾螅街了耐は卖~池上，遂自乾明寺前東岡上歸二首》其一云：“殷勤木芍藥，獨自殿余春”，木芍藥即牡丹，王象晉《群芳譜》載：“牡丹，一名鹿韭，一名鼠姑，一名百雨金，一名木芍藥。”[1]240百花凋零，只剩牡丹“獨自殿余春”，充滿了遲暮之感，正如紀(jì)筠所評：“寓意遲暮?！薄都樗禄▽⒙涠龉挪恢痢吩妼懩档ぁ昂橹淮咕齺怼?，卻奈何苦等使君不來，花兒只能空留遺恨，恐怕明年便不愿再開放。暗寓詩人對時光易逝、壯志難酬的無奈。下面這兩首牡丹詩，則流露出年華老去、功業(yè)未就的感傷：

城里田員外，城西賀秀才。不愁家四壁，自有錦千堆。珍重尤奇品，艱難最后開。芳心困落日，薄艷戰(zhàn)輕雷。老守仍多病，壯懷先已灰。殷勤此粲者，攀折為誰哉。玉腕揎紅袖，金樽瀉白醅。何當(dāng)鑷霜鬢，強插滿頭回。（《謝郡人田賀二生獻花》）[3]624

吉祥寺中錦千堆，前年賞花真盛哉。道人勸我清明來，腰鼓百面如春雷，打徹涼州花自開。沙河塘上插花回，醉倒不覺吳兒咍，豈知如今雙鬢摧。城西古寺沒蒿萊，有僧閉門手自栽，千枝萬葉巧剪裁。就中一叢何所似，馬瑙盤盛金縷杯。而我食菜方清齋，對花不飲花應(yīng)猜。夜來雨雹如李梅，紅殘綠暗吁可哀。 （《惜花》）[3]625

上引二詩中的“花”，皆指牡丹。《謝郡人田賀二生獻花》一首，開頭兩句交待獻花之人，“珍重尤奇品，艱難最后開。芳心困落日，薄艷戰(zhàn)輕雷”，贊美牡丹之貴重與頑強。接下來筆鋒一轉(zhuǎn)，詩人自剖心跡，“老守仍多病，壯懷先已灰”，“老守”是東坡自稱，自謂老弱多病，壯懷不再。這只是詩人一時的傷懷之言，蘇軾并沒有自怨自艾，更不曾自暴自棄，他在密州撿拾、安置棄嬰，捕蝗，捉盜，抵制不合理的新法等，做了許多利國利民的好事?！耙笄诖唆诱?，攀折為誰哉”，問花，亦是自問。一心為國、忠君愛民的東坡，為何不見容于朝廷，無法成就更大的抱負(fù)，這是在為誰辛苦，為誰忙呢？“玉腕揎紅袖，金樽瀉白醅。”連用兩個比喻描繪牡丹的風(fēng)采。詩人即使兩鬢斑白，仍要插戴滿頭而歸，體現(xiàn)了詩人不服輸?shù)念B強抗?fàn)幘?。正如與此詩作于同年的《江城子·密州出獵》所說：“鬢微霜。又何妨。”“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薄断Щā芬皇?，前六句極力鋪陳從前在杭州的賞花、簪花之樂，第七句轉(zhuǎn)入而今之景，“豈知如今雙鬢摧”，今昔對比，歡樂的往景與凄涼的現(xiàn)實形成強烈對照，突出詩人的憂傷失落之感?！半p鬢催”含有時光流逝、歲月催人老之意。這兩首詩的中“芳心困落日，薄艷戰(zhàn)輕雷”“夜來雨雹如李梅，紅殘綠暗吁可哀”，都描寫了自然界的風(fēng)雨雷電對牡丹的摧折，暗喻青春難駐的無限感傷。

結(jié) 語

蘇軾性格要強剛直，遇事則發(fā)，他曾說：“言發(fā)于心而沖于口，吐之則逆人，茹之則逆余。以為寧逆人也，故卒吐之?！盵4]363（《思堂記》）他贊賞牡丹的清高矜持，借詠牡丹譏諷時人，實則是為了借牡丹表達自己的人格追求和審美理想。蘇軾的一生，幾起幾落，但他始終堅持自己的政治理想，卓然自立，正如劉安世所說：“東坡立朝大節(jié)極可觀，才意高廣，惟己之是信。在元豐，則不容于元豐，人欲殺之；在元祐，則雖與溫公議論，亦有不合處，非隨時上下人也?！盵10]蘇軾不愿隨波逐流，因而既不見容于元豐，又不得志于元祐，備受磋磨于紹圣，一生升沉不定，歷經(jīng)險阻。蹉跎歲月、壯志難酬的感傷便時時出現(xiàn)在他吟詠牡丹的詩文中，我們透過蘇軾的牡丹詩文，亦可窺知其心靈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