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亞飛 古大勇
(紹興文理學院 人文學院,浙江 紹興 312000)
2021年是中國新文化先驅、“新文學之父”魯迅先生誕辰140周年、逝世85周年。為紀念這位偉大的“民族脊梁”,促進魯迅研究的深化和拓展,探討魯迅對現(xiàn)代文化價值重建的重要參照意義,9月25日至26日,“紀念魯迅誕辰140周年暨‘魯迅與現(xiàn)代文化價值重建’國際學術研討會(第六屆紹興文化峰會)”在紹興舉辦。來自韓國首爾大學、日本九州大學、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大學、中國復旦大學等海內外高校、科研院所的120余位魯迅研究專家圍繞“魯迅與現(xiàn)代文化價值重建”總議題展開研討,具體內容涵括魯迅作品研究、魯迅思想研究、魯迅生平史料研究、魯迅比較研究、魯迅影響與接受研究以及《阿Q正傳》研究等多個層面。
魯迅作品具有廣博的思想容量,與會專家從不同視角對魯迅作品作了深入解讀。其中有從整體進行把握的,如黃健從魯迅與現(xiàn)代醫(yī)學的淵源出發(fā)挖掘其小說對國人“創(chuàng)傷”描寫的獨特方式,張全之對魯迅小說中的輿論描寫展開了細致分析,孫淑芳對魯迅小說的背景描寫進行考察。也有對具體作品進行新的解讀的,如劉玉凱認為魯迅在小說《離婚》中通過“離婚”事件肯定了恒久不變的奴隸反抗哲學,其對愛姑是“有待”的;田剛認為《傷逝》的真正主旨乃是魯迅愛情心理糾結的曲折表述;張業(yè)松指出,《狂人日記》與《阿Q正傳》都從內面探討了中國革命如何可能,展現(xiàn)了革命的動力機制和內在復雜性;丁文從《白光》的原型人物周子京入手,分析原型人物在魯迅小說生成中值得挖掘的潛在功能;袁紅濤將《故鄉(xiāng)》置于中國近現(xiàn)代轉型的歷史視野中考察,呈現(xiàn)現(xiàn)代“鄉(xiāng)愁”之復雜況味,并由此認識其廣泛傳播的機制。魯迅的其他創(chuàng)作也得到了關注,如邵寧寧對魯迅的早期創(chuàng)作進行挖掘;呂周聚結合《無常》《女吊》等散文篇章,對魯迅筆下的陰間異托邦展開分析;曹清華指出,《記念劉和珍君》蘊藏著魯迅最深邃的思考和最深廣的憂憤;鮑國華認為《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體現(xiàn)出知識人在遭遇革命時的思與行;邢程指出《吶喊·自序》在提供“魯迅前史”的實證性材料之外,也是作者對“歷史”的文學性征用。范家進、孫良好、周曉平等多位學者也對魯迅作品作出了獨到的闡釋。
魯迅思想的深刻性和獨異性是開采不盡的精神資源。有學者嘗試追溯魯迅的思想淵源,如王嘉良探討越文化與魯迅新文學精神的生成關系,張克、崔云偉分別分析魯迅與法家文化、老子哲學的關聯(lián)。有學者立足于近現(xiàn)代中國的歷史語境探討魯迅思想的生成演變與價值意義,如張永泉認為中國文化是由官方制度文化和人的生存文化組成的復合體,五四新文化先驅批判的是前者,但對后者的積極作用卻重視不夠;張福貴指出魯迅的“悲觀”與“激烈”體現(xiàn)出五四新文化的思想深刻性和完整性,選擇魯迅作為“五四文化”的表征和樣本最為貼切,而“魯迅文化”也具有歷史性和當下性共存的特點;俞兆平認為魯迅對嚴復譯著《天演論》采用了哲學的“揚棄”立場。有學者從魯迅的文學實踐和社會活動中窺探其思想的側影,如李怡認為魯迅建議“不讀中國書”問題首先體現(xiàn)的是魯迅對現(xiàn)代媒介的態(tài)度;曹禧修指出“立人”與“透底”乃魯迅修辭論中相互依存、互為前提的兩塊理論基石,而“透底之底”可證魯迅既是偉大的批判者,也是偉大的建設者;許祖華認為魯迅個性化的孤獨與寂寞的生活方式賦予了魯迅經(jīng)驗知識的生動性;黃開發(fā)指出,早在1930年代,散文的純文學化趨勢就引起了魯迅、周作人的憂思;金恩英則透過作品對魯迅的歷史詩學展開了分析。耿傳明、許江、王洪岳等學者也嘗試勾勒魯迅思想的一角,建構更為立體豐富的魯迅形象。
史料整理是構建“魯迅學”的基石,與會專家分享了相關研究成果。其中有針對作家主體的史料研究,如寇志明追溯“魯迅之死”爭議的歷史淵源,并用歷史證據(jù)校驗;裘士雄對魯迅大家庭在1893至1911年前后近20年的經(jīng)濟來源進行了考察論證;劉潤濤指出,中產(chǎn)階層、里坊大戶、商業(yè)傳統(tǒng)、書香傳家等家族特點是探尋魯迅經(jīng)驗限度、文化慣習、思想觀念的邏輯起點;楊曄城梳理了安橋魯氏的起源,并對魯四老爺人物原型以及魯迅外公進行了考證;劉幸則對魯迅與杜威的關系進行了考察。也有學者圍繞魯迅學術和創(chuàng)作方面的史料進行研究,如秋吉收發(fā)現(xiàn)在周靈均《刪詩》周邊隱藏著文學運動上的復雜問題,而這一問題和魯迅的《說不出》有著復雜關聯(lián);符杰祥推斷魯迅譯《人造術》的作者“路易斯讬侖”是與科幻小說大師H.G.威爾斯同時代的美國女作家斯特朗;喬麗華認為魯迅對《幫忙文學與幫閑文學》的修訂使該文更緊湊嚴謹,但原記錄稿也有其獨立存在的價值;劉運峰對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魯迅全集》在編輯理念、??惫ぷ骷敖y(tǒng)稿環(huán)節(jié)等方面的不足進行了論證,并從七個方面提出修訂的必要性。其他還有凌孟華、葛濤、李浩等學者從不同方面補充完善了魯迅史料研究。
比較研究有助于從更廣闊的視野把握魯迅的創(chuàng)作和思想。有學者從思想層面進行比較研究,如鐘誠指出,魯迅通過托洛茨基關于文學與革命關系的系統(tǒng)言說,發(fā)展出“文學與政治互視”的視野;徐曉紅認為魯迅對哈姆生的接受由認同走向疏離;李金燕指出,但丁與魯迅在“地獄邊緣”相遇,都義無反顧選擇了反抗,彰顯出強烈的主體意識和精神獨異性;候敏對魯迅與高爾基的國民性話語進行了比較;翟猛指出,魯迅對盧那察爾斯基的接受存在某些取舍或偏差。有學者對魯迅作品進行了比較研讀,如李冬木對安特萊夫的《七死刑囚物語》與阿Q的“大團圓”以及“斯巴達”知識和思想傳播中的梁啟超和魯迅進行了比較分析;王燁認為,魯迅《故鄉(xiāng)》的寫作受到李大釗《青年與農(nóng)村》的影響;張勐將魯迅的《孤獨者》和黑塞的《荒原狼》放在一起考察。
作為公認的最具原創(chuàng)性和民族精神源泉性的作家和思想家,魯迅在文學、美術、戲劇、批評等多方面都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黃喬生指出,魯迅美術觀念的形成伴隨著中國現(xiàn)代社會的覺醒,對今天的藝術發(fā)展具有借鑒價值。朱壽桐認為,魯迅不僅建立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批評本體的寫作典范,還開拓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文學批評和學術研究傳統(tǒng)。盛梅指出,中國歌劇文化因為有魯迅而擁有了更加厚重與豐富的內容。張森林梳理了半個世紀以來仿寫魯迅經(jīng)典的作家作品,并對其中的發(fā)展變化作了總結。徐妍、李成師等對魯迅對當代作家創(chuàng)作的影響進行了分析。魯迅及其作品的接受史從另一角度折射出近現(xiàn)代歷史文化語境的變遷,與會學者從不同角度探討了這一命題。樸宰雨分析整理了21世紀韓國對魯迅的翻譯與研究的總體情況,探討了在韓國本土性上如何繼承魯迅的實踐性問題。楊劍龍以《長明燈》為例,對魯迅小說的圖像改編進行研究。馮佳、王曉東分別對何其芳、廢名的魯迅研究展開考察。黃琪椿指出,陳映真的魯迅接受是“東亞魯迅”最富生產(chǎn)性與創(chuàng)造性的一環(huán)。陳力君借由小說《惜別》、劇作《遠火》和漫畫《魯迅》這三部不同樣式的作品勾勒“在仙臺”的魯迅形象系列。張鈺對周作人與許廣平的魯迅書寫展開了分析。李瑋、左懷建、潘磊等學者也對魯迅影響與接受問題進行了探究,豐富了魯迅與現(xiàn)代文化價值重建的研究成果。
今年也是《阿Q正傳》誕生100周年,作為魯迅最具影響力的代表性作品,對其進行深入研究是理解魯迅以及透視魯迅與現(xiàn)代文化價值重建關系的重要窗口。張夢陽指出,《阿Q正傳》有兩條線索,即“精神勝利法”和阿Q的“革命”,它們是現(xiàn)代文化價值重建的根本基點。黎活仁引用托馬舍夫斯基、什克洛夫斯基等的文論概念對《阿Q正傳》的主題、情節(jié)、語言、人物進行了細致分析。古大勇對20多部或續(xù)寫或重寫《阿Q正傳》的作品進行了梳理總結。彭小燕據(jù)“人性—歷史—哲學”三重意義構成重新展開對文本的挖掘。劉彬從“痛感”的消除及其后果看待阿Q的精神勝利法。陳超以陳白塵編劇、岑范導演的1981版《阿Q正傳》為研究對象,分析改編的經(jīng)驗得失。劉飛結合不同階段延安文學評介與文藝政策之間的互動關系,對《阿Q正傳》在延安的評介情況展開分析。
有學者的論題溢出了以上層面,或對魯迅教學問題進行獨到闡發(fā),或從與魯迅相關的周邊人物、事件入手展開研究。畢于陽指出“多走幾個來回”對魯迅作品教學與研討的重要性。張先飛圍繞“‘五四’新、舊思潮論戰(zhàn)”,認為蔡元培與“新青年”派等新思想領袖共同推進了報刊輿論活動的新道德規(guī)范的建構。劉濤在梳理“北平狂飆運動”史料基礎上,對高長虹、柯仲平兩部影射魯迅的話劇《流亡者》和《幾條交叉的文化曲線》進行了細致分析。廖久明、呂彥霖、巫小黎等也分別對魯迅相關問題進行了探索。
此次研討會涉及魯迅研究的多個維度,是魯迅研究的再出發(fā),也是關于魯迅與現(xiàn)代文化價值重建關系的新探索。毛澤東論斷“魯迅的方向,就是中華民族新文化的方向”[1],錢理群提出“魯迅是與孔子同等重要卻比孔子更具現(xiàn)代性意義的民族精神資源”(1)2010年11月19日,錢理群在中國藝術研究院文學院、北京魯迅博物館、上海魯迅文化發(fā)展中心聯(lián)合舉辦的“2010魯迅論壇”上的發(fā)言。。在今天這樣的多元文化時代,如何更好地理解、傳承并弘揚魯迅文化,發(fā)揮其在現(xiàn)代文化價值重建中的重要意義,確是一個異常復雜、深刻且值得期待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