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蒙聯(lián)姻傳說中的文學景觀

劉 潔

(西北民族大學 中國語言文學學部，甘肅 蘭州 730030)

滿蒙聯(lián)姻是滿族與蒙古族密切交往的歷史印記，也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與發(fā)展的一個縮影。滿蒙聯(lián)姻作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一種方式，它將漢代以來的和親政策推向高潮，形成了滿蒙以“姻好”加強“盟好”的利益共同體，最終達到滿蒙聯(lián)合、一統(tǒng)國家的目的。

有關滿蒙聯(lián)姻的文學作品，除了數(shù)量有限的作家創(chuàng)作之外，更多的是以民間傳說的形式而存在，其中包含著諸多的文學景觀。景觀原指地上可以看到的形象，所謂文學景觀“就是指那些與文學密切相關的景觀，它屬于景觀的一種，卻又比普通的景觀多一層文學的色彩，多一份文學的內(nèi)涵。”[1]滿蒙聯(lián)姻傳說中的文學景觀，最早可以追溯到皇太極時期，如鴻鵠樓文學景觀；康熙和雍正時期有巴林橋、翠花宮(伊遜河)、公主陵、公主府等文學景觀；乾隆時期有如意河、聯(lián)姻寨和奶奶廟等文學景觀。這些融入滿蒙聯(lián)姻悲喜交集、苦樂雜陳的文學景觀，一方面呈現(xiàn)出滿蒙聯(lián)姻勢不可擋的發(fā)展進程，另一方面也通過前塵往事，述說聯(lián)姻公主為密切滿蒙關系所付出的代價和作出的貢獻，其中無論是自然景觀還是人文景觀，都飽含著民眾豐富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積淀著滿蒙聯(lián)姻歷史與文化的豐富意蘊，這些傳說和文學景觀至今仍具有一定的歷史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

一、鴻鵠樓

相傳鴻鵠樓在今吉林省松原市前郭羅斯蒙古族自治縣查干湖邊，它是有關蒙古族女杰布木布泰的一段傳說。據(jù)《鴻鵠樓的傳說》，布木布泰小時候曾隨父親寨桑到查干淖爾草原參加那達慕，因迷路巧遇皇太極，彼此留下美好的印象。后來十三歲的布木布泰嫁給皇太極，民間盛傳“布木布泰憑借她的聰穎和悟性，成為皇太極處理軍國大事的‘賢內(nèi)助’。布木布泰還以她政治家的謀略和膽識，使兒子福臨繼承了皇位，還幫助孫子玄燁鞏固了皇權。她歷經(jīng)皇太極、順治、康熙三朝，為清初的政局穩(wěn)定和統(tǒng)一做出過重大貢獻?！盵2]所以郭爾羅斯蒙古族人民一直以她為自豪，為紀念她建了一座“鴻鵠樓”。據(jù)說登上鴻鵠樓，不僅能極目遠望，還能保佑人們實現(xiàn)心中美好的愿望。

這是一段將歷史演繹為“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佳話，傳說極力渲染皇太極與布木布泰的浪漫奇緣，高度肯定布木布泰助力清廷的功績。而鴻鵠樓文學景觀的出現(xiàn)，表明郭爾羅斯蒙古人懷念這位密切了滿蒙關系的蒙古族公主，這一傳說的長久流傳是人們懷思公主事跡、傳頌公主恩德的自然流露。在滿蒙聯(lián)姻傳說中，這也是為數(shù)不多的以蒙古族公主為主角的傳說，因此鴻鵠樓文學景觀就顯得十分珍貴。

二、巴林橋

巴林橋又稱公主橋，位于今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赤峰市巴林右旗境內(nèi)的西拉木倫河上，據(jù)傳這座巴林橋的興建與復建，都與嫁往蒙古巴林地區(qū)的固倫淑慧公主密切相關。淑慧公主是清太宗皇太極和孝莊文皇后的女兒，順治五年(1648年)，由孝莊皇后做主，淑慧公主嫁給蒙古巴林部輔國公博爾濟吉特氏色布騰。順治七年，色布騰王爺與固倫淑慧公主重修巴林橋。在草原上，有關淑慧公主在西拉沐淪河上建橋的種種傳說，不僅隱含著人們對水患的憂慮，而且表達了民眾對淑慧公主的感激之情。

一是淑慧公主為巴林橋選址的傳說。據(jù)《巴林橋》[3]傳說，淑慧公主在來巴林成婚的途中，路過璜水石橋，此橋因年久失修，洪水沖刷，已破損不堪，過往車輛多有危險?；楹?，淑慧公主向色布騰王爺提出要在河上建一座橋，以方便車輛和行人往來。為確定建橋地址，淑慧公主與王爺沿河畔騎馬行進了三四十里。直到傍晚，公主才指著河床較窄、離去京驛道較近的一處說，若不是河兩岸都是黃沙，這里應是建橋的合適地點。次日一早便有人來報，說是在公主昨天指定的建橋地點，河中央竟然長出一座小島，河兩岸也遍布石砬。公主與王爺半信半疑，前去查看，果真如此。于是，選定吉日，在此動工建橋。

二是修建石橋、除去水患的傳說。據(jù)《公主鞭打河神》[4]傳述，淑慧公主在下嫁巴林王的第十二年，在巴林瑤魯山(今白音和碩山)西麓的空地上選定了橋址。她把建橋的重任交給陪房72門巧匠，從全旗籌措勞力、車輛、錢物等，最終建成了一座雙孔石橋。為了讓洪水順利通過石橋，公主一邊高聲誦讀天書，一邊舉起黑鞭使勁抽打河水，從此這里擺脫了水患，人們在過橋時也總念起公主的恩惠。在這一傳說中，淑慧公主已經(jīng)被神化，她鞭打河神以馴服洪水的舉動，有學者曾分析：“這則傳說中的真實成分已經(jīng)大大減少，以至于除了地名、人名之外幾乎沒有其它可信因素。它對于研究歷史的人來講，或許沒有多大史料價值，但是對民間文學與民俗學研究者來講，其意義卻十分重大。因為它使公主傳說離歷史事實越走越遠的同時，離民間信仰卻越來越近了?！盵5]這一傳說也說明淑慧公主在當?shù)匕傩盏男睦镌絹碓街匾?，有關巴林橋的傳說也越傳越遠，而巴林橋文學景觀的內(nèi)涵也越來越豐富。

三是因淑慧公主回京探母建橋的傳說。據(jù)傳，淑慧公主到巴林已有一十二載。某日，忽然得到母后病重的消息，淑慧公主急著要回京探母，但此時草原連降大雨，西拉木倫河水暴漲，舊有石橋被沖毀，無法渡河。色布騰王爺急忙召集各色匠人架橋，可石塊木料全被湍急的河水沖走。后來有人想出以河中石島為基、建造雙孔橋的辦法，才建成這座“公主橋”。[6]

以上三個傳說或演繹巴林橋選址的神奇過程，或講述修建巴林橋的艱辛與奇聞，或追溯興建巴林橋的原因及經(jīng)過，都與固倫淑慧公主有關。這些傳說不僅表明滿蒙聯(lián)姻為蒙古地區(qū)帶來的變化和影響，而且賦予巴林橋文學景觀以深刻的文化意蘊。這座至今猶存的公主橋，幾經(jīng)歲月消磨、洪水考驗，伴隨著人們的口傳心念，仍默默傳遞著歷史與文化的大量信息。

三、翠花宮(伊遜河)

河北省圍場滿族蒙古族自治縣哈里哈鄉(xiāng)八十三號村的東山溝里，原有一個清代木蘭圍場的“門圖阿魯”行宮，滿語意為“寂靜的陰坡”。據(jù)《翠花公主》[7]傳說，有一年秋天，康熙皇帝帶領文武官員和翠花公主等人，來到木蘭圍場打獵。在塞罕壩下的“們圖阿魯”行宮附近，翠花公主帶著宮娥去鹿花坡上射鹿，途中忽遇一只猛虎，幸得喀喇沁王的兒子金山扎滿射殺老虎，才救得翠花公主一命。由此，翠花公主和金山扎滿也一見傾心。后來，金山扎滿跟隨康熙皇帝去平定噶爾丹叛亂，翠花公主日夜思念、憂郁成疾，臨終前她囑咐母后將她埋在鹿花坡，等待金山扎滿歸來。得勝回來的金山扎滿得知公主已逝，萬分悲痛，他在安葬公主的鹿花坡前流淚不止。后來這里便出現(xiàn)了兩個大泉眼，常年朝外流水，并匯成了一條長河。傳說這條河，就是金山扎滿懷念翠花公主的眼淚匯成的，這條河后人稱它為伊遜河。為了紀念翠花公主，康熙皇帝把“們圖阿魯”行宮改名叫翠花宮。

翠花宮和伊遜河兩大文學景觀，既包含著廣大民眾對這段滿蒙情緣的惋惜，同時也寄寓著人們對滿蒙姻好的厚望。

四、公主陵

滿蒙聯(lián)姻近三百年，“北不斷親”是清廷的長期國策，嫁往蒙古各地的清宮格格，便是這一政策的執(zhí)行者，她們肩負著和睦兩族關系、密切滿蒙往來的使命和責任。這些公主們不僅扎根草原，融入草原的游牧生活，而且絕大多數(shù)公主死后也埋葬在遼闊的蒙古草原。聯(lián)姻公主的命運與歸宿，往往是民間百姓樂于講述和傳播的話題，在這種口耳相傳的過程中，極大地滿足了民眾對公主境遇和命運的關注與猜想。而有關公主陵、公主墳和孩兒墳等文學景觀，常常成為人們講述公主生平際遇的出發(fā)點，也成為追思懷想公主的落腳點，由此也衍生出不少的文學景觀。

一是固倫公主與公主陵的傳說。在今遼寧省錦州市義縣九道嶺的南山坡上，曾經(jīng)有一座公主陵。據(jù)傳這座陵堂是為清太宗的女兒(清世祖順治的姐姐固倫公主)所建。傳說，清太宗將固倫公主嫁給察哈爾汗王阿布鼎之后，阿布鼎野心始終未泯。一天阿布鼎在酒后吐出真言，欲領兵造反與清帝爭天下。公主聽后連夜騎馬報信，試圖阻止一場陰謀，但她自己卻死于混戰(zhàn)之中。待叛亂平定后，順治皇上得知皇姐已死，一面下令將叛賊阿布鼎的人頭砍下，祭奠公主的亡靈，一面?zhèn)髦荚诰诺缼X下為公主修造陵墓，刻碑銘文，追錄公主的生平功績。據(jù)傳，公主陵是在文革時期被毀掉的，但公主的傳說卻流傳下來，公主陵的文學景觀也長久地保留在民眾的集體記憶中。

二是金鈴公主與公主陵的傳說。據(jù)《金鈴公主》[8]傳說，在科爾沁草原的哲里木，曾埋葬過一位順治皇帝的妹妹，也是康熙皇帝的姑姑——雍穆公主。因為雍穆公主生前喜歡懸掛金鈴鐺，所以死后人稱其為金鈴公主。相傳雍穆公主嫁給了科爾沁的皮里塔格爾王爺，后來王爺在平定叛亂中不幸戰(zhàn)死。雍穆公主年輕守寡，在回京城定居時與一個貝勒的兒子相好?？滴趸实壑篮螅阋云だ锼駹柕牧昴乖诳茽柷邿o人照看為由，讓公主回到科爾沁。雍穆公主極不情愿地回到草原，隨后小貝勒也偷著來到草原與公主廝守在一起?？滴趸实勐犝f此事非常生氣，派人把小貝勒抓回并秘密處死。雍穆公主聽說小貝勒死了，難過得又哭又叫，從此悲悲切切地混日子，不到五十歲就死了。她死后，康熙皇帝下令把她和皮里塔格爾王爺合葬在一起，她的墓就叫公主陵。

這篇公主陵的傳說講述滿蒙聯(lián)姻中不幸寡居的雍穆公主的悲慘經(jīng)歷。蒙古王爺不幸戰(zhàn)死，正當芳年的雍穆公主本應有追求新生活的權利，但是康熙皇帝礙于面子，也出于對滿蒙聯(lián)盟大局的維護，便不顧雍穆公主的個人感受，強行拆散一對有情人，致使雍穆公主在孤寂和痛苦的煎熬中郁郁身亡。個人情感與皇族利益之間的矛盾，是造成雍穆公主悲劇的原因所在，因而，公主陵這一文學景觀，也成為滿蒙聯(lián)姻血淚斑斑的一個見證。

三是公主墳與孩兒墳的傳說。在今河北省承德市圍場滿族蒙古族自治縣與遼寧省交界的地方，有個叫公主陵的村莊。公主陵村外的一座山腳下，有個方圓一畝多地的大洼坑。相傳，早先公主墳就在這里，后來，公主的棺木被移走了，才變成了一個大洼坑。洼坑東南三十多里處的山坡上，有一個大土包兒，那就是孩子墳。人們一看到公主墳和孩兒墳，就會講起“康熙三夢”斷送了三條人命的傳說。

據(jù)《公主墳與孩兒墳》[9]傳說，康熙的第一個夢是夢見掌控京城水源的水公水婆即將離開京師。夢醒后他就派大將軍白杰前去追趕，白將軍雖然追上水公水婆，保住了京師的水源，但他自己卻永遠地葬身水底?？滴醯牡诙€夢是夢見自己將采摘的白蘭花扔給了蒙古的喀喇沁王公，王公接花在手，仰天狂笑?，F(xiàn)實中為了彌補對白杰將軍的愧疚，康熙封白杰的遺女白英蘭為寵女公主，將她嫁給蒙古喀喇沁王爺寶音扎布?；楹蠊鹘?jīng)常挨打受氣，在生下兒子后，公主竟被醉酒的王爺活活踢死。但飽經(jīng)世故的康熙并不追究公主的死因，只是風光地為公主辦了喪事，并將公主的孩子寶音巴圖接到皇宮來撫養(yǎng)?？滴醯牡谌齻€夢是夢見金鑾殿的柱子上盤繞著一條小金龍，小金龍越長越大，緊緊地盤在康熙的身上，憋得康熙幾乎無法喘氣。朝中近臣為康熙解夢，說夢中小金龍就是白公主的兒子寶音巴圖，他將來長大成人，就會與康熙爭奪天下?？滴趼牶竺怂蛯氁舭蛨D去塞外的公主陵上墳焚香，這孩子走到離墳三十里的地方竟然死了。于是人們把這苦命的孩子就近埋在道旁的山坡上，從此就有了孩兒墳。傳說寶音巴圖是被毒死的，他的精魂化作小鳥，每當它叫媽媽的時候，公主墳就會傳來“不孤”“不孤”的應答聲。這件事康熙聽后寢食難安，接著就命人把公主墳遷到別的地方去，原來的公主墳就變成了一個大洼坑。

這篇傳說以康熙的“三夢”，引出了白杰將軍之死、白英蘭之死、寶音巴圖之死，令人唏噓的傳說和至今尚存的公主墳和孩兒墳遺跡，使人們在同情白英蘭一家三代不幸命運的同時，也不禁思考造成這些悲劇的原因。

另據(jù)《孩子墳的傳說》[10]，在十家滿族鄉(xiāng)的十家村公主陵東側有一個巨大的墳墓，當?shù)厝朔Q其孩子墳。傳說這里埋的是和碩端靜公主的兒子，其故事情節(jié)與《公主墳與孩兒墳》中康熙第三個夢的內(nèi)容大同小異。雖然有人曾做過考證，發(fā)覺此孩子墳的來歷雖然與歷史有關，但又絕不是信事。所以，有關孩子墳的文學景觀，只能作為具有變易性的活性口頭文學來理解，因為“傳說總是與一定的歷史人物、歷史事件有聯(lián)系，或者與一定的現(xiàn)實事物(如某處山水景觀)，一定的現(xiàn)實活動(如某地某族的風俗習慣)相聯(lián)系。但當這一切反映到傳說中來的時候，無不經(jīng)過某種程度的變形改造。毫無疑問，傳說是根據(jù)一定的歷史事實來反映社會生活本質(zhì)的。但傳說的反映不是事實的忠實記錄，而是對事實(或借助史實)進行添枝加葉、加油調(diào)醋式的加工制作。”[11]就此，我們應當把這些傳說和文學景觀，置于滿蒙聯(lián)姻的歷史背景下來思考，這樣才能在同情公主母子不幸命運的同時，理解這些文學景觀所蘊含的揭示統(tǒng)治者自私狹隘、殘酷狠毒的深刻內(nèi)涵。

五、公主府

公主府指清代固倫恪靖公主府，座落于今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呼和浩特市新城區(qū)通道北街，是目前全國保存最完好的清代公主府。公主府始建于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是康熙皇帝六女兒恪靖公主下嫁喀爾喀蒙古貴族所居住的府邸。據(jù)歷史記載，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和碩恪靖公主下嫁漠北喀爾喀蒙古土謝圖汗部敦多布多爾濟，雍正元年(1724)二月晉封固倫恪靖公主。雍正十三年(1735)恪靖公主去世，時年五十七歲。

據(jù)《話說公主府》[12]傳述，恪靖公主嫁往喀爾喀之后，曾經(jīng)三度遷居。起初，恪靖公主住在清水河的臨時府邸。后遷往塞外的青城，先是住在歸化城西河沿的一座大院內(nèi)，后遷入歸化城北的公主府里。當時漠北仍有戰(zhàn)爭隱患，噶爾丹勾結沙俄入侵漠北，所以恪靖公主留居歸化城公主府主要是出于安全的考慮。

據(jù)傳，恪靖公主到歸化城以后，圈占了東郊太平莊的四村水地一萬七千余畝作為她的莊園，并在歸化城北五里地的大青山下，修建了一座仿照北京御花園格局的公主府。公主府門前原有一座大影壁，門前是一磚砌平臺，兩旁有一對漢白玉石獅子，拾級而上便是酷似山門一樣的府門，府門左右各有一座旁門。公主府依山傍水，是一座五進六院的中式建筑，內(nèi)有七十余間房舍，各院由月亮門相通。

在公主府正廳的過廳門首有一大匾，上書“靜宜堂”三個大字。寢門上也有一匾，上書“肅嫻禮范”四個大字，據(jù)說是康熙皇帝親自題寫的。后人夸贊：“公主府內(nèi)美如畫，古樸淡雅帝王家?！笨滴醭鋈方?jīng)歸化城時，曾不止一次來公主府看望“格格”。自恪靖公主下嫁喀爾喀后，喀爾喀諸部全體內(nèi)附，齊心協(xié)力，將矛頭指向搞分裂的噶爾丹，促進了蒙古各部與內(nèi)地文化、經(jīng)濟和商貿(mào)的交流發(fā)展。直到今天，公主府不僅是清代滿蒙聯(lián)姻的人文景觀和文學景觀，而且是研究清代北部邊疆史不可多得的實物，公主府也成為邊疆各族人民團結友好、共同開發(fā)邊疆、建設邊疆的歷史見證。

六、如意河

如意河，蒙古語叫“布巴倫多布奇”河，在清木蘭圍場七十二圍鄂勒哲依圖查罕圍場。在如意河兩岸，民間也一直盛傳著乾隆時期清廷公主與蒙古王子一見鐘情、喜結良緣的佳話。

據(jù)《如意河》[13]傳說，乾隆皇帝有個聰明伶俐、天姿姣美的公主，到了出降的年齡，公主說要選一個善良、孝順、勇敢的人作夫婿。一年秋天，乾隆皇帝帶著公主到木蘭圍場打獵，公主看見一個身材魁梧、儀表堂堂的蒙古王子，通過側面觀察，公主發(fā)現(xiàn)這位蒙古王子放走懷孕的母鹿、孝敬對自己有養(yǎng)育之恩的老奴，臨危不懼地箭射撲來的黑熊。在打獵中，這位蒙古王子的騎射技藝最為嫻熟，打的獵物也最多。乾隆皇帝看出了女兒的心思，他送給女兒一把玉如意。后來當公主和王子在小河邊會面，兩人交換了玉如意和長命鎖作為愛情信物。為了表達對公主和王子的美好祝福，人們就給這條河起名為“如意河”，而有關公主和王子以“如意定終身”的傳說也一直流傳下來。

如意河邊締結滿蒙良緣的傳說，以清宮公主與蒙古王子彼此欣賞、相互愛慕的浪漫情緣，預示他們未來琴瑟和諧的幸福生活。如意河的文學景觀，也以“如意”二字，寄寓著滿蒙聯(lián)姻百年好合、永結同心的理想境界。

七、聯(lián)姻寨

今河北省圍場滿族蒙古族自治縣西北部，是清朝“木蘭圍場”七十二圍之一的哈朗圭圍舊址，據(jù)傳在哈朗圭圍曾經(jīng)有過一座聯(lián)姻寨。

相傳，乾隆皇帝一直想把自己最疼愛的三女兒固倫和敬公主，嫁給科爾沁親王羅布藏古木布的兒子色布騰巴勒珠爾。因為色布騰巴勒珠爾從小是皇子的伴讀，為人忠厚老實，乾隆皇帝十分喜歡他。有一年，乾隆皇帝帶和敬公主去哈朗圭圍場秋禰，并特逾科爾沁羅布藏古木布親王和他的兒子色布騰巴勒珠爾前來陪獵。在圍場，乾隆皇帝特許和敬公主與色布騰巴勒珠爾不必隨他出獵，可以隨心所欲找地方去玩，這對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很快就好到形影不離的地步。于是乾隆皇帝便主動向羅布藏古木布親王提出兒女親事，緊接著選了黃道吉日，在大寨大擺筵宴，親自主持了隆重喜慶的訂婚儀式。乾隆皇帝高聲傳諭：“朕與科爾沁王公聯(lián)姻，也是我大清的一大喜事。自此往后，望不負朕厚待蒙古諸部之意，精誠一體，共扶大清江山社稷千秋萬代！”乾隆皇帝還對親王說：“這座大寨是朕為三格格所特意建造，今日在這寨中兩個新人喜結連理，朕與你兩家締成了一世的姻緣，就叫它‘聯(lián)姻寨’吧。”[14]

聯(lián)姻寨的傳說，情節(jié)雖然簡單，但耐人回味。和敬公主與色布騰巴勒珠爾的結合，是出于滿蒙聯(lián)盟的需要，但這種自由戀愛加父皇包辦的姻緣，既順應人情又符合事理，很明顯是滿蒙聯(lián)姻的最佳狀態(tài)，也形成了滿蒙最為牢靠的聯(lián)盟關系。民間百姓在興致勃勃講述這一天作之合、皆大歡喜的聯(lián)姻故事中，也將“聯(lián)姻寨”這一文學景觀深深地烙在人們的心中。

八、奶奶廟

奶奶廟在喀喇沁旗，又稱全安寺。據(jù)《奶奶廟》(1)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縣文化館.中國民間文學集成·遼寧卷·準喀喇沁資料本(一)[M].1983:38-41.傳說，乾隆年間，喀喇沁左翼旗年青的王爺拉特納吉弟承襲貝子王爵，調(diào)京御前行走，后來又封為前鋒統(tǒng)領。有一年，拉特納吉弟西出邊疆去剿撫準噶爾，立了大功，乾隆嘉封他為頭等塔布囊，并把三公主下嫁給他。就在三公主和拉特納吉弟準備完婚之時，西北戰(zhàn)爭又起，拉特納吉弟在赴邊作戰(zhàn)中不幸身亡。噩耗傳到宮廷，三公主悲痛欲絕。乾隆百般撫慰，最終拗不過三公主以死相逼，于是同意公主“先出嫁，后送葬”的主張，并且答應公主提出的三件事：一是借給公主十萬兵馬，既為三公主出嫁送親，也為拉特送葬；二是借給公主黃金三萬兩，作為出嫁和送葬的費用；三是派人在蒙古王府給三公主修建全安寺大廟。

在結親和殯葬相連的七七四十九天大禮中，先以十萬人馬送三公主出嫁，一色的紅袍、紅馬、紅旗，鼓樂喧天，簇擁著放有拉特駙馬頭盔和應天寶劍的楠木壽材。接著在離京城八百多里外的喀喇沁左翼旗邊界，十萬蒙古鐵騎更換孝服，哭喪前進。最后按著蒙古人的習俗，公主青服素裹，看著拉特的壽材埋入土中，三公主痛不欲生地哭著發(fā)誓要為忠心報國的拉特守一輩子。待全安寺落成，三公主便帶領家奴進寺。從此，她每天念經(jīng)、跪拜、坐地禱告，整整七十年。到她八十八歲時，坐著歸天了。后人便把這座廟叫做“奶奶廟”。

這篇以拉特納吉弟之死和三公主為其終身守節(jié)的聯(lián)姻傳說，一方面反映出蒙古王公為維護邊疆穩(wěn)定所付出的流血犧牲，另一方面也表現(xiàn)出三公主對血戰(zhàn)疆場的蒙古英雄的愛戴和崇敬。三公主的剛強個性和凜然傲骨，源于她的明理淡泊和寬厚博大的胸懷，其言行使人欽佩，品格令人敬重，所以有關她的傳說才會不絕于口，流傳至今。而奶奶廟這一文學景觀，其中也包含著清宮格格特立獨行、自我犧牲和無私奉獻等文化內(nèi)涵。

綜上所述，滿蒙聯(lián)姻傳說中的文學景觀雖然數(shù)量有限，但有關鴻鵠樓、巴林橋、翠花宮(伊遜河)、公主陵、公主府、如意河、聯(lián)姻寨和奶奶廟等文學景觀，卻蘊含著不同時期滿蒙聯(lián)姻歷史與文化的精彩內(nèi)容，它們也成為人們回顧歷史、反思現(xiàn)實、瞻望未來的獨特窗口。至今尚存的舊跡遺址和文學景觀，伴隨著廣大民眾的口耳相傳流布遠揚。正如學者所言：“文學景觀研究是文學地理學參與和支持地方文化建設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完整意義上的文學景觀研究，應對曾有的和現(xiàn)存的文學景觀進行全面的調(diào)查，確定其位置，梳理其脈絡，描述其特點，發(fā)掘其價值，闡述其意義，最后就景觀的保護和有限度的旅游開發(fā)提出建議?！盵15]

所以，重視對滿蒙聯(lián)姻傳說的解讀，關注并分析其文學景觀存在的價值和意義，闡述其文學與文化內(nèi)涵，既是促進當?shù)亟?jīng)濟建設和地域文化發(fā)展的一種途徑，同時又為筑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寶貴的精神養(yǎng)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