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而凡(印尼)
早餐后,大衛(wèi)邊喝咖啡邊翻早報。翻到國內(nèi)新聞,不期然給一個標題吸引,閱讀后竟給震驚得發(fā)呆。
謀殺案發(fā)生在椰城,昨天他剛從那出差回來。行兇時間是昨天凌晨,死者不認識,殺人嫌疑犯竟是前晚和他呆在一起的索尼!
他梳理頭緒回顧前晚。那天辦完公事,同去的同事有私事,他就一人回旅館。晚餐后呆在房間無聊就打車去酒吧。那是婚前他在首都工作就常光顧的同志吧。
就是在酒吧遇到索尼,算是舊識。那晚索尼拉他跟新朋舊友一桌。一點左右,來了個瘦高男子把索尼拖走,臨走還看到他們在門口爭執(zhí)。眾人說是索尼前男友。
沒多久,他也出吧打算回旅館。走過泊車場,卻見索尼血流滿臉蹲在暗角,說是剛與前男友打架。看索尼腳有點跛,他就拉他去一小旅舍開房。把索尼的傷處理好后,他就讓索尼在那兒睡,自己回旅館。他記得,三點索尼還和他待在旅舍,報道里三點作案的不可能是他。
一個月內(nèi)案件頻繁上報。原來死者就是索尼前男友,打架時有他友人見證,索尼就成嫌疑犯。那晚無人見他與索尼一起嗎?他開始擔憂受牽連。可是,索尼也會向警察供出呀!想到這,他不無欣慰從不在圈內(nèi)留真名,在那旅舍也先付款不登記。
其實,若法庭能聽他作證,索尼可能就不會定罪,這道理他明白。可若出庭,他的同志身份將會同時曝光,又怎樣跟家里交代?只希望,索尼律師有別的方法為被告開脫。
已有好幾個星期他身心不寧,每天緊跟法庭的消息。訴訟過程看來對索尼不利,死者死前有和他糾纏,衣物上都有索尼的手印血跡,而律師也無法提供有力的不在場證據(jù)。
幾個月后,檢察官起訴索尼的殺人罪行,求判無期徒刑。他幾天緊繃的心終于崩潰,無法再心存僥幸。他知道,只有他能為索尼洗冤!可是,難道為了一個不重要的友人,他就把多年深藏的真面目曝光?這幾天他時時偷望妻的背影。他知道以妻的個性,真相一揭開定會鬧離婚,孩子呢?父母親呢?
下星期法院會下判決,若想翻盤,就要在這幾天內(nèi)聯(lián)絡索尼律師。告白的后果不堪想象,可難道見死不救?這兩天他睡不好覺,半夜常驚醒,精神恍惚工作頻出錯,只好請病假。不想讓妻存疑,白日就在外游蕩,過得好累。第三天他終于熬不住,決定明早飛椰城去打探內(nèi)情。
一大早他就搭乘去首都的航班。下機后想理理頭緒,便在機場星巴克點杯咖啡提神。從臺前報架拿下早報,卻見首頁下部一副大標題:謀殺××的真元兇捕獲了,案件會重判!——大石猛從他心頭落地,額頭冷汗在不覺中流淌。
他在椰城逗留一晚,第二天報章就有報道釋放索尼的消息。證實了案件的進展,他就網(wǎng)訂了回家的機票。
時間尚早,大衛(wèi)郁悶地坐在候機室。告白壓力沒有了,劫后重生的他卻輕松不起來,心里空空的。
“安迪!”突有人喚他假名拍他肩膀。一回頭,認清了是圈內(nèi)友人理查,不覺有點尷尬。
寒暄幾句,理查就進入正題:“最近你在哪里?索尼找得好苦!”“怎么了?”他不得不裝傻。“就為那殺人案件,你不會不知吧?都見報了?!薄斑@ ……最近公司派我出國受訓,沒看國內(nèi)報刊?!泵鎸ω焼枺缓镁幵炖碛?。
把事件講清后,理查說:“索尼說那晚和你待在旅舍,所以需要你出場作證。他托我們來找你,可無人知道你地址。他好絕望。我安慰他,說你定會自己現(xiàn)身?!甭犕赀@話,他越發(fā)無地自容,只能一直說抱歉,重復不知情的話語。
好在不久后理查登機,留他獨惘然。那剛消失的壓力又回來了,索尼不屑的面容不時地在腦海晃閃,似乎在責問:“你要逃避到幾時?” 這是定時炸彈,夢魘般隨影附身,他——無從逃離。
手機突響,是他五歲兒子:“爸爸,阿迪跟我搶玩具,我急了就把他推進水池里,他哭了,老師也處罰了我!阿公要我向爸爸告白,他說不要等爸來責問。”
在回家的計程車里,大衛(wèi)沉下心,撥了妻子的手機:“我回來了,你從公司直接回家吧!孩子讓他先待在媽家里,我有重大的事要跟你談?!?/p>
(選自《香港文學》2020年3月號,總第4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