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巴扎西
(西藏自治區(qū)社會科學院藏文古籍出版社,西藏 拉薩 850000)
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吉卻貢吞”組織和“西藏革命黨”是西藏近代有識之士為改變西藏的落后面貌而進行的兩次變革嘗試,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西藏近代民主化進程,對近代西藏的政局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筆者通過探討兩者之間的共性和特性,進一步闡述西藏近代化民主改革運動的基本特點和事件的來龍去脈,從而充分揭示以英國為首的西方帝國主義的野心和西藏政教合一封建農(nóng)奴制的社會本質(zhì)。
龍夏·多吉次杰(1881—1940年)出身于西藏中小貴族家庭,蘇窮·西繞扎巴(1)西藏寧瑪派著名的祖孫三蘇爾之一:即蘇·釋迦窘乃、蘇·西繞扎巴、蘇·釋迦僧格。的后裔。自五世達賴喇嘛起,蘇窮家族世代就有人出任地方政府的官員,世襲領地在蘇隆地方(今日喀則市謝通門縣達那區(qū))。龍夏·多吉次杰聰明好學,擅長藏醫(yī)、音樂、數(shù)學等,能力卓著,20歲左右在噶廈“孜康”(即審計局)擔任“孜巴”(會計員),因其出類拔萃,引起了十三世達賴喇嘛的注意。1913年,十三世達賴喇嘛從中層貴族子弟中選派了4名青年,即強俄巴·仁增多吉、門仲·慶繞貢桑、吉普·旺堆羅布、果卡爾·索南杰布(也稱索南貢甲)前往英國首都倫敦學習電業(yè)、郵政業(yè)、礦業(yè)和軍事等知識。當時派孜巴龍夏·多吉次杰擔任領隊兼管生活,龍夏接任后,即攜妻赴英國。其間訪問了法國、德國、瑞士、意大利、荷蘭和比利時等歐洲國家,于1914年9月返回西藏。1920年,4名貴族子弟學有所長后返回西藏,并在各自的崗位上作出了一定的業(yè)績。龍夏回藏后,十三世達賴喇嘛對他更加器重,30余歲即出任四品孜本,因其政績顯著,頗引人注目,人稱“孜本龍夏”。此時,噶廈因為擴充軍隊而急需大批軍糧,于是1922年成立了“跋細勒空”(2)原西藏地方政府管理新墾荒地等新征稅收的機構(gòu),“按照規(guī)定,‘跋細勒空’增加征收的對象和范圍是:西藏的貴族世家、歷代達賴家族、地方政府官員及寺廟領地以各種不合法方式獲取的土地,另外,任命噶倫、代本職位時特意封賜的莊園,雖占有莊園但尚未在地方政府中任職的貴族。”參見拉魯·次旺多吉:《回憶我的父親——龍夏多吉次杰》,載《西藏文史資料選輯》(Ⅰ),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年版,第168頁。。十三世達賴喇嘛委任龍夏·多吉次杰和仲譯欽莫(譯倉秘書長)羅桑旦瓊為跋細勒空負責人。龍夏·多吉次杰秉公辦事,“大膽向貴族官員征收軍糧,觸犯了大小權(quán)貴們的切身利益,招致其強烈不滿。然而,龍夏征糧的成績顯著,到了十三世達賴喇嘛晚年時期,征收的糧食已裝滿了地方政府所有倉庫,龍夏更加博得了達賴喇嘛的器重和信任?!盵1]1411925年,在擦絨達桑占堆被革職后,十三世達賴喇嘛又任命龍夏為藏軍總司令。
藏歷水雞年十月三十日(1933年12月17日),十三世達賴喇嘛圓寂后,龍夏組織了“吉卻貢吞”(?Q艨BfSX?SSXV?ST髗fT)秘密組織,他們?yōu)榱巳〉蒙坠賳T的幫助,安排其主要成員管理經(jīng)書的孜仲(僧官)·土登格丹經(jīng)常在官員中散布“將要出現(xiàn)經(jīng)塔無頂之災,現(xiàn)在若不著手修建十三世達賴喇嘛靈塔,恐怕會引起意外事故的預言?!彼栒?,為了保全政教宏業(yè)萬古長青,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尋訪十三世達賴喇嘛的轉(zhuǎn)世靈童,吾輩理應效勞[2]232。在孜仲·土登格丹制造的預言和號召下,80多名孜仲已在誓約上簽了字。另外,在請愿書上征得了審判官雪仲(俗官)嘉康朗巴、雪仲米日瓦和雪仲扎吞巴等23名俗官的簽字。
“這一組織,曾以秘密方式開過一系列會議,其主要目的是要實現(xiàn)一定程度的民主。如對噶倫的產(chǎn)生,每四年選舉一次,必須直接從西藏民眾大會的候選人中選舉,并決定將以請愿書的形式通過噶廈呈報攝政。”[3]48-49當時“民主”二字沿用英文音譯,有些官員不解其意,龍夏·多吉次杰錯誤地解釋為“英國式制度”,這引起了與會其他官員的不滿,他們反對在西藏建立英國式的制度?!坝捎诟裂┌?四品官)告密,龍夏在次日被誘捕,之后噶廈調(diào)查審訊團指控他是‘親蘇分子’,‘想在西藏搞十月革命’,‘謀害噶倫’,企圖毀滅宗教并以此判處他剜眼、下獄、革職抄家等刑罰?!獏s貢吞’中的其他成員也遭到逮捕,分別處以革職、流放、罰款等處罰。這就是西藏近代史上所謂的‘龍夏事件’”[4]至此龍夏的改革也隨之付諸東流。
邦達·饒嘎(3)邦達·饒嘎于1907年出生于西藏昌都芒康縣富商邦達倉一家。其長兄邦達尼瑪為十三世達賴喇嘛的親信,曾壟斷西藏的羊毛貿(mào)易。其次兄邦達·養(yǎng)壁(漢文名羅紹亭)曾在亞東任卓木總管,主持西藏對外貿(mào)易。倡導的“西藏革命黨”,其主要成員包括江洛金·索朗杰布、土登貢培。
“1934年,邦達饒干參與其弟邦達多吉在昌都發(fā)動的反抗拉薩當局的政變,并代表民軍赴巴塘向劉文輝部求援。反藏失敗后,他前往南京,受到蔣介石的接見,并在蒙藏委員會任職,次年飛赴印度?!盵5]89抗戰(zhàn)爆發(fā)后又回到重慶,擔任國民政府蒙藏委員會委員。
江洛金·索朗杰布或公索朗杰布(1897—1972年)(4)西藏和平解放后,江洛金·索朗杰布在西藏軍區(qū)干校、拉薩市第一小學、西藏自治區(qū)籌備委員會等單位任職。西藏民主改革后,先后擔任拉薩市軍事管制委員會文教組組長、西藏自治區(qū)籌備委員會文教處處長。1965年當選為西藏自治區(qū)第一屆人大代表,任西藏自治區(qū)人委文管會主任、西藏自治區(qū)第二屆政協(xié)副主席、第四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1972年3月13日,因突發(fā)心臟病去世。,其家族的先輩源自西藏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頗羅鼐家族。18世紀中葉江洛金·久美旺杰時期頗拉家族改名為江洛金家族,其第7代為江洛金·索朗杰布。1923年,他受命前往錫金甘托克接受射擊訓練。1933年,因參加“求幸福者同盟”組織,被流放到工布孜拉崗宗(今林芝市米林縣境內(nèi)),在孜拉崗與土登貢培不期而遇。1936年,與土登貢培一同逃亡印度,邦達·饒嘎等人在印度噶倫堡建立“西藏革命黨”。1947年返回拉薩。
土登貢培,原名德慶曲珍(1905—1963年),出生于西藏尼木宗續(xù)普一個雅卡的農(nóng)民家中(現(xiàn)位于尼木縣續(xù)麥鄉(xiāng)上崗村)[6]。1916年,德慶曲珍作為“尼珠”奉招來到拉薩。從1921年起,德慶曲珍正式成為十三世達賴喇嘛的近侍,繼而成為“堅賽”(心腹),后入色拉寺杰扎倉出家為僧,十三世達賴喇嘛親自賜“土登貢培”(佛法弘揚四方)的法名。1933年十三世達賴喇嘛圓寂,次年初土登貢培就遭流放,連帶親眷的房屋和一切財產(chǎn)被沒收,其父扎西在尼木宗被監(jiān)禁。土登貢培很快在工布則崗宗地區(qū)碰到了同樣遭遇的俗官江洛金,并結(jié)下了友誼。之后與其同樣遭受流放的其他官員上書請求恢復原職皆獲得準許,而土登貢培和江洛金·索朗杰布上書得到的卻是噶廈的禁令:“飭工布孜崗宗對他倆嚴加管束?!毙幕乙饫涞亩瞬坏貌涣碇\出路。1937年,他們以做買賣為由,在得到孜拉崗宗核準后,經(jīng)錫金逃往印度。
關于根敦群培(5)根敦群培于1903年出生在安多熱貢(今青海黃南藏族自治州同仁縣),后來在哲蚌寺為僧并獲得參加格西學位答辯的資格。與“西藏革命黨”的關系,藏學界有兩種說法,即以梅·戈爾斯坦為主的持根敦群培曾加入了“西藏革命黨”的觀點的學者與以根敦群培的弟子和朋友為主的否定此觀點的人,至今尚未形成定論。1927年,根敦群培離開拉卜楞寺赴西藏,依止格西喜饒嘉措學習法相學。他受印度學者羅睺羅之邀于1934年至1945年兩次赴印度。1945年,離開印度返藏。從1946年被西藏地方政府逮捕,到1950年被釋放[7],在獄中受盡折磨,于1951年在拉薩去世。
1939年,身為國民政府蒙藏委員會成員的邦達·饒嘎倡導在中印邊境的小城市噶倫堡建立了“西藏革命黨”。他們簽署的《噶倫堡西藏革命黨簡要協(xié)定》,明確闡述了該黨以孫中山的“三民主義”(6)即民族、民權(quán)、民生,其核心內(nèi)容就是,趕走帝國主義,實現(xiàn)民族解放;推翻封建君主專制制度,建立資產(chǎn)階級民主政治;平均地權(quán),也就是土地歸國家所有,發(fā)展資本主義。為行動綱領,旨在“使西藏從現(xiàn)存的專制政府中解放出來”,其主要在噶倫堡和大吉嶺一帶活動。1945年,根敦群培在噶倫堡與邦達·饒嘎、土登貢培、江樂金3人會面,就西藏改革多次長談,他同情和支持“西藏革命黨”,與其建立密切聯(lián)系,并參與設計黨徽,繪制地圖等工作。
1946年6月19日,“英印警方查抄了饒嘎等六人的居所。由于事先得到中國駐加爾各答總領事館的通知,饒嘎提前銷毀了所有相關文件,尤其是黨員名單。但警方仍搜出了被疏忽的《西藏革命黨協(xié)定》復印件和幾封信函。印度政府隨即發(fā)布了對饒嘎的驅(qū)逐令,經(jīng)國民政府調(diào)解失敗后,無奈之下饒嘎只得拋下重病的妻子和家產(chǎn),獨自飛赴上海。與此同時,土登貢培的住處也遭到了英印警方的搜查。他被宣布為不法分子,限其7天離開印度。在中國駐加爾各答總領事館的幫助下,土登貢培亦飛往上海,后赴南京……江洛金亦遭驅(qū)逐,但由于他是不丹王族子弟的經(jīng)師,經(jīng)不丹王族出面交涉,仍然留在印度。而身在拉薩的更敦群培就沒這么幸運了,噶廈政府很快將他逮捕并沒收了他的財產(chǎn)。”[8]39
十三世達賴喇嘛執(zhí)政期間扶植“堅賽”眾多,其中土登貢培和龍夏·多吉次杰是最受重用的“堅賽”,曾直接受到十三世達賴喇嘛的影響。另外,“吉卻貢吞”組織和“西藏革命黨”的大多數(shù)成員為十三世達賴喇嘛的近侍,他們曾極力支持十三世達賴喇嘛的新政改革措施?!蛾P于堅賽·土丹貢培生平述略》中講到:“土丹貢培殷勤伺候達賴喇嘛有五年之久,始終使達賴喇嘛稱心滿意,更加寵愛信任,且使之參與政事……土丹貢培不得不遵照達賴喇嘛的意思,整整干了八年,從而為眾人譽為‘古甲’(侍衛(wèi))土丹貢培和‘堅賽’(紅人)土丹貢培。”[9]254錫金政治專員威廉遜在記述土登貢培1933年出席的一次官方歡迎會的材料中,描述了土登貢培與十三世達賴喇嘛之間的親密關系:“……他雖然沒有官階,但總是隨侍在達賴喇嘛左右,并得到達賴喇嘛的寵愛,待他如親生兒子一樣。他對達賴喇嘛產(chǎn)生著巨大的影響……他非常聰明能干,他的本領和才干會使他前途無量”[10]100??梢姡恋秦暸鄰?921年到1933年長達13年的時間里,一直跟隨十三世達賴喇嘛,形影不離,隨侍左右。
關于龍夏與十三世達賴喇嘛的交往始于1913年,十三世達賴喇嘛選派4名西藏貴族子弟赴英留學,孜巴龍夏·多吉次杰為領隊兼管生活。留學期間,龍夏訪問了意大利、德國、法國、瑞士、比利時等歐洲國家,游歷經(jīng)歷使他開闊了眼界,增長了見識,對其新思想的形成也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后又被任命為藏軍司令?!褒垙B成了十三世達賴喇嘛身邊數(shù)一數(shù)二的親信,連十三世達賴喇嘛的一些重要文件也曾由他草擬?!盵11]14
索朗杰布“1916年19歲時被十三世達賴喇嘛土登嘉措授予‘公’的爵位,繼承江洛金家族的世襲公爵。1923年,被派往江孜英軍營地學習英文和軍事技術(shù)。1925年,回到拉薩后,受西藏地方政府和瑪基康(即藏軍總司令部)委派去印度采購軍火?!盵12]
綜上所述,“吉卻貢吞”組織和“西藏革命黨”的主要成員曾長時間跟隨和學習十三世達賴喇嘛,并建立親密的關系,思想上直接或間接地受到十三世達賴喇嘛的影響。此外,十三世達賴喇嘛在噶廈之上增設了倫欽(7)1907年設立倫欽一職,1926年改稱為司倫。倫欽一職相當于清朝初期在西藏封授的郡王,位居四噶倫之上,秉承達賴喇嘛意旨,領導、主持噶廈的日常工作。倫欽一職的設立,改變了一個半世紀以來僧人掌辦商上事務的慣例,恢復了世俗貴族主持噶廈事務的權(quán)力。一人。同時,“十三世達賴喇嘛打破噶倫等重要官職均由少數(shù)大貴族世襲的制度,著意提拔一批對地方政府作出過特殊貢獻而又有才能的中下層年輕官員,委以重任,十三世達賴喇嘛的隨身侍從達桑鄭堆即是典型一例?!盵13]
由此可見,無論是“吉卻貢吞”組織的反對噶倫終身制,還是“西藏革命黨”欲推翻政教合一的封建農(nóng)奴制,兩者都曾受到十三達賴喇嘛新政改革的影響。
以龍夏為首的“吉卻貢吞”,其對噶倫的終身制不滿,主張噶倫每4年選舉一次,“必須直接從西藏民眾大會的候選人中選舉產(chǎn)生;指責噶廈的工作不令人滿意,彈劾首席噶倫赤門獨斷專行,獨攬噶廈政事,辦事極端不公等。主要目的是要實現(xiàn)一定程度的民主,反對專制。”[1]142
《噶倫堡西藏革命黨簡要協(xié)定》(第一條、第二條)明確闡述:“我們必須首先把‘三民主義’和蔣介石總統(tǒng)的命令付諸行動。我們必須在一切言論和行動方面同‘三民主義’和‘中央政府’保持一致;我們必須盡自己的最大努力,使西藏從現(xiàn)存的專制政府中解放出來,我們還必須遵循世界上其他進步和民主的民族和國家,特別是民主的‘中華民國’中央政府的方法行事?!盵14]40綜上所述,西藏革命黨旨在反對專制,追求進步與民主,對西藏的政治制度進行改革?!八麄兪桥f西藏進步知識分子的代表,直接或間接地受到國內(nèi)資產(chǎn)階級革命和西方民主政治的影響,主張權(quán)力應當掌握在人民大眾手中,贊成以民主的形式推舉政府官員,而不是封建世襲和獨斷專行。”[15]41這在一定程度上有傾向中央政府、維護祖國統(tǒng)一的思想。
總之,以龍夏為首的“吉卻貢吞”組織和邦達·饒嘎倡導的“西藏革命黨”的出發(fā)點是改變西藏落后的封建政治制度,建立民主化制度,逐步改善人民群眾的生活條件。
以龍夏為首的“吉卻貢吞”組織,只有80余名僧官和20余名俗官簽名或加入該組織,不僅沒有發(fā)動和依靠廣大人民群眾,而且在廣大人民群眾中,從未宣傳該組織及其相關信息,改革只局限于上層貴族或有識之士圈子里,因而它對西藏社會的影響十分有限。同樣“西藏革命黨”的主要成員還是局限于上層貴族和有識之士?!独锿鯂母矞纭分姓f:“‘西藏革命黨’是邦達昌·饒嘎建立和領導的,饒嘎是一位具有一定理想的康巴民族主義和有識之士。該組織的成員包括江樂金·索朗杰波、土登貢培以及不太活躍、才華橫溢而放蕩的喇嘛、學者和反叛者更敦群培?!盵10]373該黨“創(chuàng)制了黨徽,還曾印制了數(shù)千份黨員登記卡和申請表格,但‘西藏革命黨’在當時的西藏究竟有多少黨員和支持者,還是個謎。但估計人數(shù)不會多,因為據(jù)了解,西藏的不少官員都確信,在康巴商人當中至多有100多名同情者”[11]33。
由于“西藏革命黨”的基地設在印度,西藏廣大人民群眾對該黨的了解甚少,更談不上加入該組織。因此,“西藏革命黨”的主要成員同樣以上層貴族和有識之士為主,忽略了廣大人民群眾。
龍夏等人在上層貴族的干擾下,表面上要以盡快修建十三世達賴喇嘛靈塔為借口,暗地里卻招集組織成員,組織不嚴密?!段覅⑴c“龍夏事件”的經(jīng)過》一文中這樣說:“按照慣例,僧俗官員每天到布達拉宮朝會。龍夏·多吉次杰的下屬公秋就利用這個機會,經(jīng)常在官員中散布‘將要出現(xiàn)經(jīng)塔無頂之災’的預言,和‘現(xiàn)在若不著手修建十三世達賴喇嘛靈塔,恐怕會引起意外事故’。他又號召:‘為了保全政教宏業(yè)萬古長青,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尋訪十三世達賴喇嘛的轉(zhuǎn)世靈童。吾輩理應全力效勞?!谒圃斓念A言和號召影響下,有一部分僧官表示:‘理當全力效勞’。于是,每當朝會后,就三三兩兩地到公秋家議事。他便利用這種機會請官員們在自己已經(jīng)準備好的誓約上,以所謂‘自愿方式’簽字”[2]232。另外,梅·戈爾斯坦說:“龍夏炮制并實施的一項改革計劃,是把他的現(xiàn)代化和改革的見解隱藏在傳統(tǒng)的價值觀念中進行的?!盵10]136
“西藏革命黨”當時不僅受英美帝國主義的嚴密監(jiān)視,而且要對西藏地方政府保密,因此該組織秘密召開會議和開展活動,據(jù)土登貢培的妻子拉宗卓嘎敘述:“土丹貢培在印度居留期間,聽到英國人侵占了西藏邊境的門達旺地區(qū)的情況后,便約根敦群培博士、江洛色空蘇·索朗杰布以及熱嘎等人秘密商討,決定由根敦群培化裝成乞丐,以朝佛為名,到已經(jīng)被英國人侵占的門達旺地區(qū)偵察,繪制出地圖?!盵9]256他完成此項任務之后,于1946年1月4日之前到達拉薩。
總之,“吉卻貢吞”組織和“西藏革命黨”,在當時英帝國主義的嚴密監(jiān)視和西藏上層世俗貴族及保守勢力的阻撓下,只能秘密召集會議或開展活動。
在西藏封閉、保守、落后的政教合一的封建農(nóng)奴制的歷史條件下,無論是在西藏推行西方資產(chǎn)階級的民主改革,還是孫中山的“三民主義”,都難以推行,更不可能成功。特別是“吉卻貢吞”組織和“西藏革命黨”推行的西藏近代化改革觸犯了西藏僧俗貴族階層的利益,必然會遭到他們的極力反對和破壞。因此,要在西藏社會實現(xiàn)民主政治,推動西藏社會的進步與發(fā)展,就必須推翻封建農(nóng)奴制社會制度?!拔鞑氐纳鐣贫鹊淖兏锱c進步,必須依賴于全國人民革命的勝利之后,必須推翻西藏地方的政教合一的封建農(nóng)奴制?!盵1]144
十三世達賴喇嘛于1913年選派4名西藏貴族子弟赴英留學,任命龍夏帶隊。在此期間,龍夏親眼看到了資本主義產(chǎn)業(yè)革命的巨大成果,深受西方資本主義社會民主政治思想的影響,想在西藏實現(xiàn)一定程度的民主?!耙驗橛嫌信?,下有辦理具辦事務的大臣,實行社會選舉制度”,從英國回到西藏后,他主張效仿英國資產(chǎn)階級君主立憲制,“即達賴喇嘛和攝政的地位和待遇依舊不變,而且還可以給予至高無上之榮譽,全民予以擁戴。主要對噶廈進行改革,以投票的方式選舉產(chǎn)生各部大臣,任期為四年。滿四年另進行一次選舉。選舉應公正投票。”[3]35因此,龍夏的改革思想最初受西方資本主義民主政治思想的影響,他倡導廢除噶倫終身制,改為4年任期制,建立民主政治。
“西藏革命黨”的創(chuàng)始人邦達·饒嘎,“1934年參與其弟邦達多吉在昌都發(fā)動的反抗拉薩當局的政變,并代表民軍赴巴塘向劉文輝部求援。失敗后,前往南京,受到蔣介石的接見,并在蒙藏委員會任職。”[5]89《喇嘛王國的覆滅》中載:“饒嘎是孫中山政治思想的一位虔誠信仰者,他曾將孫中山的一些較為重要的著作翻譯成藏文?!盵10]374
此外,《噶倫堡西藏革命黨簡要協(xié)定》明確闡述了該黨的宗旨和行動綱領:“我們必須首先把‘三民主義’和蔣介石總統(tǒng)的命令付諸行動。我們必須在一切言論和行動方面同‘三民主義’和‘中央政府保持一致’;我們必須盡自己的最大努力,使西藏從現(xiàn)存的專制政府中解放出來”[14]40等。
可見,“吉卻貢吞”組織的思想源于西方資本主義民主政治,而“西藏革命黨”的思想源于國內(nèi)孫中山的三民主義。
“吉卻貢吞”組織是由龍夏一人牽頭的大約有100多名僧俗官員簽署請愿書的比較單純的無指導思想、無政治綱領的改良運動。雖然當時噶雪巴指控龍夏黨羽有一份秘密的“內(nèi)部文件”,他曾偶然見到過,上面寫著謀殺赤門噶倫、接管噶廈等內(nèi)容。但是一直沒有找到有關這份文件的任何證據(jù)?!凹獏s貢吞”組織的最終目標并非完全推翻噶廈,只針對當時噶廈實行的噶倫終身制問題進行一些改革,以投票的方式從西藏民眾大會的候選人中選舉產(chǎn)生噶倫,任期改為4年。龍夏曾“受審訊時稱:我的惟一目的在于通過選舉組成噶廈的成員,以改善噶廈的職能和效率,別無他圖”[10]151。
“西藏革命黨”是由邦達·饒嘎、土登貢培、江洛金等一批被噶廈迫害的先進分子流亡印度后組建的,是有組織、有紀律、有綱領、有明確目標和指導思想的受國民政府背后指導與資助的進步黨派。“所謂‘西藏革命黨’,實際上就是中國國民黨在旅印藏人中的支部,邦達饒干亦可以說是中國國民黨旅印藏人支部的負責人?!盵5]91“西藏革命黨”的最終目標是尊奉三民主義,要將西藏從當時的專制政府中解放出來,并對西藏的政治制度和社會進行改造和重建。
以龍夏為首的“吉卻貢吞”組織從1934年初創(chuàng)建到1934年5月20日龍夏被處以剜目之刑,短短幾個月的時間,活動的范圍只局限于西藏的上層貴族官員階層,當時他們以“籌建十三世達賴喇嘛靈塔、盡快尋訪轉(zhuǎn)世靈童、維護西藏政教大業(yè)不致衰敗、造福百姓等為名,聯(lián)絡了八十余名僧官和二十余名俗官簽名畫押加入該組織……這一組織曾以秘密方式開過一系列會議,訂立秘密盟約,簽名請愿,準備上書攝政和噶廈,請愿書內(nèi)容為:廢除噶倫終身制”[1]142。
“西藏革命黨”從1939年籌建到1946年被取締,近8年的時間里主要活動于印度噶倫堡和大吉嶺一帶:
1.據(jù)蒙藏委員會資料記載,邦達·饒嘎在印度噶倫堡創(chuàng)辦藏文報紙《民新周報》,宣傳“三民主義”思想,這是“西藏革命黨”唯一的輿論陣地。他們創(chuàng)辦的藏文報紙《民新周報》得到了國民政府蒙藏委員會的大力支持,為其“補助開辦費國幣一十萬七千一百元,每月經(jīng)常費三千九百二十元,結(jié)購外匯兌印”[5]91。
2.以饒嘎為首的“西藏革命黨”“訂購了4000份黨員表格副本和2000張黨員登記卡及一枚刻有與蘇俄黨徽標記驚人相似的徽章”[15]41,該黨究竟有多少成員難以了解。但“西藏的不少官員都確信,在康巴商人當中至多有100多名同情者”[11]33另外,“國民政府蒙藏委員會每月還撥近千元的活動費支持‘西藏革命黨’的革命活動?!盵16]22
3.1945年在印度的饒嘎和土登貢培得知英國侵占了西藏邊境的門達旺地區(qū)后,秘密派遣才華出眾、精于繪圖的根敦群培,化裝成托缽僧,以朝圣為名深入中印邊境地區(qū)進行考察,“實則到已被英國人侵占的門達旺地區(qū)偵察,并繪制地圖。更敦群培不負所托,他途經(jīng)錯那時住了一個多月,專門考察了位于中印邊境的錯那歷史和地理環(huán)境,并繪制了有關錯那和中印邊界的地圖(包括所謂‘麥克馬洪線’)。”[8]39“同時,也想給中央國民政府提供可靠的邊境資料,全面摸清英帝國主義下一步的侵略企圖、為鞏固邊疆,反對帝國主義侵略盡職盡責。這是迄今發(fā)現(xiàn)的‘西藏革命黨’最重要的一項活動,也是他們后來遭遇英印政府驅(qū)逐的重要原因?!盵16]22
總之,“吉卻貢吞”組織和“西藏革命黨”是十三世達賴喇嘛新政改革之后,為了探索適應時代發(fā)展的西藏近代化之路而進行的兩次變革嘗試。西藏近代有識之士為推動西藏近代化的民主改革運動曾作出了努力,雖然目的和指導思想有所不同,但都在外國侵略勢力的干涉和西藏上層僧俗集團以及保守勢力的極力抵制下以失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