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名物詞“菊”“蘜”“?”“蘠”“蘧”“蘥”等考證

何珮珩

【內(nèi)容提要】從上個(gè)世紀(jì)80年代開始，學(xué)者從各個(gè)方面對本草名物訓(xùn)詁進(jìn)行研究，但目前較少有學(xué)者關(guān)注到《辭源》、《漢語大詞典》等現(xiàn)代綜合型漢語詞典中收錄的本草類詞語。本文對“菊”“蘜”“?”“蘠”“蘧”“蘥”等本草名物詞進(jìn)行綜合考證，以最新編輯出版的《辭源》（第三版）為例，將其中收錄的義項(xiàng)與古代字書、詞書及本草類文獻(xiàn)中釋名部分進(jìn)行對比，訂正某些釋義不清或混淆的現(xiàn)象，以求考鏡源流、辨誤補(bǔ)正。

從上個(gè)世紀(jì)80年代開始，學(xué)者便從各個(gè)方面對本草名物訓(xùn)詁進(jìn)行研究，但目前較少有學(xué)者關(guān)注到《辭源》、《漢語大詞典》等現(xiàn)代綜合型漢語詞典中收錄的本草類詞語，而這些詞典中收錄的本草名物詞數(shù)量卻相當(dāng)可觀。以最新編輯出版的《辭源》（第三版）為例，經(jīng)初步統(tǒng)計(jì)，其收錄涉及中醫(yī)藥類詞語3400多個(gè)，其中本草名物詞達(dá)1800多個(gè)，且這些本草名物詞也存在釋義錯(cuò)誤或名物混淆不清的現(xiàn)象。下面以《辭源》（第三版）中收錄的 “菊”“蘜”“?”“蘠”“蘧”“蘥”等本草名物詞為例進(jìn)行綜合考證，以求考鏡源流、辨誤補(bǔ)正。

一、“菊”“鞠”“蘜”“?”

《辭源》（第三版）只收“菊”“鞠”字，未收“蘜”“?”字。

《辭源·艸部·菊》：“居六切，入，屋韻，見。植物名。古作‘鞠’?！抖Y·月令》季秋之月：‘鞠有黃華?！屛模骸稀咀鳌铡?。菊品類繁多，南朝·梁·陶弘景概括為兩大類：一為真菊，一為苦薏，即野菊。明李時(shí)珍謂菊之品九百種。參閱《本草綱目·十五·草四·菊》?！雹俸尉庞?、王寧、董琨主編，商務(wù)印書館編輯部編：《辭源》（3版），商務(wù)印書館，2015年，第4440頁。

《證類本草·卷六·菊花》：“味苦、甘平，無毒。主風(fēng)頭眩、腫痛，目欲脫，淚出，皮膚死肌，惡風(fēng)，濕痹，療腰痛去來陶陶，除胸中煩熱，安腸胃，利五脈，調(diào)四肢，久服利血?dú)?，輕身，耐老，延年?！雹伲ㄋ危┨粕魑⒆?，尚志鈞等校點(diǎn)：《證類本草》，華夏出版社，1993年，第147頁。

《辭源》（第三版）中指出“菊”是植物名，并引用《禮記·月令》：“鞠有黃華?！薄稘h語大詞典》中則直接指出“菊”就是“菊花”。說明這種植物就是我們所熟悉的菊花，在秋天開黃花。菊花作為藥用，指菊科植物菊的干燥頭狀花序，霜降前花正盛開時(shí)采收，陰干或焙干，或熏、蒸后曬干。但是《說文解字》中“菊”一條中卻說：“大菊，蘧麥。從艸匊聲?！雹冢ㄇ澹┒斡癫米骸墩f文解字注》，中華書局，2013年，第25頁。這顯然不像是我們所熟知的菊花。那么，“菊”與“鞠”是什么關(guān)系呢？“大菊，蘧麥”又是一種什么植物呢？

《辭源》（第三版）中指出“菊”古作“鞠”，引用《禮記·月令》：“鞠有黃華”的釋文，“鞠”本作“菊”。在《辭源》中：“鞠”字的第十個(gè)義項(xiàng)指出其通“菊”，注：“鞠本又作菊?！钡犊滴踝值洹罚ㄓ坝“妫骸熬?，古作蘜?！墩f文》：蘜，治蘠也。郭註：今之秋華菊”③中華書局編輯部：《康熙字典》（影印版），中華書局，2010年，第1037頁。，引用《禮·月令》此條目作“蘜有黃華”，并說明“菊，音掬，古作蘜”?！犊滴踝值洹罚ㄓ坝“妫┡卸ā疤^”是“菊”的古體字。而我們又看到《康熙字典》（標(biāo)點(diǎn)整理本）引用《禮·月令》此條目作“鞠有黃華”，并補(bǔ)充“菊”古作“蘜、鞠”④漢語大詞典編纂處：《康熙字典》（標(biāo)點(diǎn)整理本），上海辭書出版社，2007年，第1005頁。。同時(shí)，查找《禮記·月令》中此條目為“季秋之月……鴻雁來賓，爵入大水為蛤，鞠有黃華，豺乃祭獸戮禽”⑤（清）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清嘉慶刊本）》六《禮記正義》（卷第十七），中華書局，2009年，第2986頁。，并注云：“‘鞠’本又作‘菊’，九六反?！庇帧痘茨献印ぞ砦濉r(shí)則訓(xùn)》：“季秋之月……菊有黃華，豺乃祭獸戮禽?！雹蓿h）劉安編，何寧撰：《淮南子集釋》，中華書局，1998年，第418頁。這說明在先秦古籍各版本相同的條目中“鞠”“菊”二字互用，《辭源》與《康熙字典》（標(biāo)點(diǎn)整理版）中都指出“菊”古作“鞠”的說法是可靠的?！熬铡薄熬稀倍衷诒硎厩锛臼㈤_的菊花時(shí)，古可通用，古書多作“鞠”，今本多作“菊”。但是，根據(jù)《說文》指出，“菊”在先秦文獻(xiàn)中原本表示的是“大菊，蘧麥”，而不是今天所說的菊花，如《爾雅注疏·卷八·釋草》：“大菊，蘧麥。注：一名麥句姜，即瞿麥?！雹撸ㄇ澹┤钤？蹋骸妒?jīng)注疏（清嘉慶刊本）》十二《爾雅注疏》（卷第八），中華書局，2009年，第5717頁。而《康熙字典》（標(biāo)點(diǎn)整理版）在“菊，古作蘜”之后又增“鞠”字，此當(dāng)認(rèn)為“鞠”“蘜”二字古代也互通。那么，“蘜”“鞠”“菊”三字是否互通呢？

《說文解字注·艸部·蘜》：“治墻也。從艸鞠聲。未詳何物。《集韻》七之曰：菭蘠、草名。從艸。鞠聲。居六切。三部?！雹啵ㄇ澹┒斡癫米骸墩f文解字注》，中華書局，2013年，第36頁。

《說文解字注·艸部·?》：“日精也。以秋華。從艸，省聲。居六切?！侗静萁?jīng)》：菊花一名節(jié)花，又曰一名日精。按：一名節(jié)花，即許所謂以秋華也。一名日精與許合?！断男≌罚壕旁聵s鞠。鞠，草也。鞠榮而樹麥。時(shí)之急也?！对铝睢罚壕嫌悬S華。《離騷》：夕餐秋菊之落英。字或作菊、或作鞠。以《說文》繩之，皆假借也。《釋草》：蘜，治墻。郭云：今之秋華菊。郭意蘜、菊為古今字。”①（清）段玉裁撰：《說文解字注》，中華書局，2013年，第33頁。

《爾雅注疏·卷八·釋草》：“蘜，治蘠。注：今之秋華菊。音義：蘜字或作菊，居六反?！墩f文》云：蘜，治墻也。又作鞠，云日精也。疏：蘜，一名治蘠。郭云今之秋華菊。案《月令·季秋》云：菊有黃花?！侗静荨吩疲壕杖A，一名節(jié)華。陶注云：菊有兩種，一種莖紫氣香而味甘，葉可作羹而食者為真；一種莖青而作蒿艾氣，味苦不堪食者，名苦薏，非真也?！雹冢ㄇ澹┤钤？蹋骸妒?jīng)注疏（清嘉慶刊本）》十二《爾雅注疏》（卷第八），中華書局，2009年，第5717頁。

綜上，經(jīng)查“菊”“鞠”“蘜”“?”上古音均為“見母覺部”，中古音《廣韻》均為“居六切”，“見母聲屋部”，屬于同音字。“蘜”在《說文》《爾雅》中解釋為“治墻”，或作“治蘠”，晉代郭璞注為“今之秋華菊”?！稄V韻》：“《爾雅》曰：蘜，治墻。郭璞云：今之秋華菊也?！雹郏ㄋ危╆惻砟昃帲骸陡菜伪局匦迯V韻》（卷五），商務(wù)印書館，1936年影印版，第434頁?！都崱罚骸安菝墩f文》：治墻也。今之秋華菊?；蜃魃?，通作鞠、菊。”④（宋）丁度編：《集韻》，北京市中國書店，1983年影印版，第647頁?！额惼罚骸懊螇σ?，今之秋華?；蜃魃?。蓻，又即入切，《說文》：草木不生也。一曰芼牙?！雹荩ㄋ危┧抉R光編：《類篇》，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影印版，第34頁。后世字書、詞書如《廣韻》《集韻》《類篇》等多沿用郭璞的注釋，認(rèn)為“蘜”就是季秋之月所開的菊花，進(jìn)而認(rèn)為“蘜”“菊”互通，其中《集韻》提到“蘜或作蓻，通作鞠、菊”。只有清人段玉裁遵從了先秦的古義，認(rèn)為“蘜，治墻也，未詳何物”，“?，日精也。似秋華?！对铝睢罚壕嫌悬S華?！峨x騷》：夕餐秋菊之落英。?字或作菊、或作鞠”⑥（清）段玉裁撰：《說文解字注》，中華書局，2013年，第33頁。。因而“蘜”與“菊”并不通用，郭璞注釋《爾雅》認(rèn)為“蘜”“菊”為古今字，這與許慎的原義完全不符。菊為大菊、蘧麥；蘜為治墻；?為日精。許慎在《說文》中分為三條各自解釋說明，那么“蘜”“?”“菊”應(yīng)當(dāng)是決然不同的植物。另外，《周禮·秋官司寇》中出現(xiàn)了“牡蘜”：“蟈氏掌去蛙黽，焚牡蘜，以灰灑之，則死。注：牡蘜，蘜不華者。疏：釋曰云‘牡蘜，蘜不華者’，此則《月令·季秋》云‘蘜有黃華’，是牝蘜也?！雹撸ㄇ澹┤钤？蹋骸妒?jīng)注疏（清嘉慶刊本）》六《禮記正義》（卷三十七），中華書局，2009年，第1921頁。東漢鄭玄注：“牡蘜，蘜不華者。”唐代賈公彥疏云：“此則《月令·季秋》云‘蘜有黃華’，是牝蘜也?！边M(jìn)一步引申為“牡蘜”即《禮記·月令》中的“鞠有黃華”中的“鞠”。前面我們已經(jīng)考證過“菊”“鞠”二字在先秦古籍各版本類似“鞠有黃華”的條目中可以通用，從而即可推斷鄭、賈二人都認(rèn)為“蘜”“菊”是二字通用的，“牡蘜”即為不開花的“蘜”，或作“鞠”“菊”。但是，在《十三經(jīng)清人注疏·周禮正義·卷七十·蟈氏》中此條目疏：“云‘焚牡蘜’者，唐石經(jīng)初刻作‘鞠’，后磨改作‘蘜’，各本同。嚴(yán)可均云：《說文》：‘蘜，治墻也’?！稜栄拧罚骸^，治蘠’。郭云：‘今之秋華菊?！墩f文》又有‘?’字，日精也。郭注‘菊’字假借?！稜栄拧罚骸?，蘧麥?！墩f文》同。石經(jīng)初刻作鞠者，漢碑但有鞠字，蘜從鞠聲，故省艸作鞠，亦得與蘜通。故月令‘鞠有黃華’，釋文‘鞠，本又作菊’，并用假借字。其實(shí)鞠，蹋鞠也，與蘜誼別。詒讓案：《說文》艸部云：‘?，日精也，似秋華?！男≌疲骸旁聵s鞠’，字亦作‘鞠’?！渡褶r(nóng)本草經(jīng)·草部》云：‘菊花一名日精?！粍t古所謂秋華之草者，即日精，其正字當(dāng)作‘?’，經(jīng)典作鞠、蘜、菊者，皆假借字。郭璞以‘蘜’為秋華菊之本字，失之。此牡蘜不華者，亦即日精之別種，正字亦當(dāng)作‘?’，經(jīng)作蘜或作鞠者，亦用借字也?！雹伲ㄇ澹O詒讓撰，汪少華整理：《周禮正義》（卷七十），中華書局，1988年，第2936頁。此處，清代學(xué)者嚴(yán)可均與孫詒讓的考證可謂鞭辟入里。嚴(yán)可均認(rèn)為《說文》《爾雅》所謂“蘜”，“治墻”，或作“治蘠”，郭注“今之秋華菊”，郭用“菊”乃“?，日精也”的假借字；而“蘜”從鞠聲，省艸作“鞠”，因而“鞠”與“蘜”古文互通，而《禮記·月令》“鞠有黃華”釋文又作“菊”，此處作“菊”和“鞠”都應(yīng)是“蘜”的假借字，但應(yīng)注意“鞠，蹋鞠也”應(yīng)與“蘜”有別，不應(yīng)互通，此字形關(guān)系分析甚為精當(dāng)；但是，嚴(yán)氏卻認(rèn)為“菊”“鞠”“蘜”都是指九月榮放的秋花，即《說文》所謂“?，日精也”，此卻又與《說文》“蘜，治墻也”搞混了，“?”“蘜”實(shí)當(dāng)是兩種決然不同的植物。于是，孫詒讓又進(jìn)一步考證認(rèn)為古書所謂“秋華之草”，即“日精”，其正字當(dāng)作“?”，經(jīng)典作“鞠”“蘜”“菊”者，都是假借字，“牡蘜不華者”也是指“日精”的別種，正字亦當(dāng)作“?”。

由此看出，先秦典籍中所說季秋“菊有黃華”“九月榮鞠”等，也就是今天所說的“菊花”這種植物，其正字都是“?”，即“日精也”，又名“節(jié)華”“女節(jié)”“更生”等；而“蘜”“鞠”“菊”都是“?”的假借字；其中“蘜”實(shí)則是“治墻也”，或作“治蘠”“菭蘠”，段玉裁云“未知何物”，其具體所指學(xué)界一直未有定論；“鞠”是“蘜”的省形，乃假借字，同聲互通；同理，“菊”也是“蘜”的假借字；“菊”和“鞠”古典籍中多互通。

二、“菊”“蘜”“蘠”

前文我們已經(jīng)辨析過了，“菊”“蘜”都是“?”的假借字，“?”是“日精”，即我們現(xiàn)在所說的“菊花”的本字；而“蘜”在《說文》中釋為“治墻”，段玉裁注“未詳何物”，又引《集韻》“菭蘠，草名”。那么，“治墻”又作“治蘠”“菭蘠”究竟是什么呢？

《康熙字典·艸部·蘠》：“《集韻》《韻會(huì)》慈良切，音戕。《說文》蘠蘼。《爾雅·釋草》蘠蘼?！妒琛芬幻姸?。又《唐韻》同薔?！稜栄拧め尣荨肥e薔?！妒琛肥e蘠，今作?，字之誤也。又治蘠，見菊字注。又《韻會(huì)》東蘠。見薔字注?！雹僦腥A書局編輯部：《康熙字典》（影印版），中華書局，1958年，第1069頁。

《辭源·艸部·蘠》：“在良切，平，陽韻，從。陽部。同‘薔’。①見‘蘠蘼’。②菊一名治蘠，見‘治蘠’。③東蘠，草名。見‘東蘠’?！雹诤尉庞⑼鯇?、董琨主編，商務(wù)印書館編輯部編：《辭源》（3版），商務(wù)印書館，2015年，第3615頁。

考《康熙字典》中“蘠”有四個(gè)釋義，《辭源》有三個(gè)釋義，少“蔱薔”一條，我們先看釋義較多的《康熙字典》：第一，引《說文》與《爾雅》，“蘠”即“蘠蘼”，《爾雅》釋為“一名虋冬”。第二，同“薔”，《爾雅》釋為“蔱薔”。第三，“治蘠”，見“菊”。第四，為“東蘠”。首先考察其中的第二、四個(gè)釋義?？肌稜栄抛⑹琛なe蘠》：“莁荑，蔱蘠，一名白蕢。案：《本草》蕪荑，一名無姑，一名??！雹郏ㄇ澹┤钤？蹋骸妒?jīng)注疏（清嘉慶刊本）》十二《爾雅注疏》（卷第八），中華書局，2009年，第5713頁。又“《圖經(jīng)》曰：蕪荑，生晉山川谷，今近道亦有之。大抵榆類而差小，其實(shí)亦早成，比榆乃大，氣臭如犱?！稜栄拧め屇尽吩疲簾o姑，其實(shí)夷。郭璞云：無姑，姑榆也。生山中葉圓而厚，剝?nèi)∑ず蠞n之，其味辛香，所謂蕪荑也。又《釋草》云：莁荑，蔱蘠。注云：一名白蕢。而與《本經(jīng)》一名（音殿）?（音唐）相近”④（宋）唐慎微撰，尚志鈞等校點(diǎn)：《證類本草》，華夏出版社，1993年，第382頁。?？梢?，“蘠”第二個(gè)釋義同 “薔”，即“蔱薔”當(dāng)指“蕪荑”，又作“莁荑”，《爾雅》《本草》分列入草部和木部，大概“蕪荑”實(shí)則為“榆莢”也。此外，“東蘠”在《爾雅》中沒有收錄，在《史記·司馬相如列傳》中有提及：“其卑濕則生藏莨蒹葭，東薔雕胡。索引：東薔，案《續(xù)漢書》云：東薔似蓬草，實(shí)如葵子，十一月熟?！稄V志》云：子色青黑，河西語云‘貸我東薔，償我白粱’也?！雹荩h）司馬遷撰：《史記》（卷一百一十七），中華書局，1982年，第3007頁?！稘h語大詞典》中“東蘠”的釋義為：“即沙蓬。一年生草本?！麑?shí)近圓形，兩面扁平。種子可食，也可榨油。”⑥漢語大詞典編纂處：《漢語大詞典》，上海辭書出版社，2011年，第5921頁。由此，“東蘠”又作“東薔”，是一種所結(jié)之子可以當(dāng)作飯食或榨油的植物。第三個(gè)釋義“治蘠”似乎指向“菊”，森立之在《本草經(jīng)考注》中“菊花”一條注解為：“《太平御覽》引《風(fēng)土記》云：日精者，菭蘠，皆菊華莖之別名。言華謂之日精，莖謂之菭蘠也?！冻鯇W(xué)記》引《周處風(fēng)土記》曰：精，治蘠，皆菊之花莖之別名也。生依水邊，其華煌煌，霜降之時(shí)，惟此草盛茂，九月律中無射俗尚九日而用，候時(shí)之草也?！雹遊日]森立之撰、吉文輝、宋立人等點(diǎn)校：《本草經(jīng)考注》，上?？茖W(xué)技術(shù)出版社，2005年，第76頁。李時(shí)珍在《本草綱目·草部四·菊》的釋名中考證菊又名“節(jié)華”“女節(jié)”“女華”“女莖”“日精”“更生”“傅延年”“治薔”“金蕊”“陰成”“周盈”等，其中：“《月令》：九月，菊有黃華。華事至此而窮盡，節(jié)華之名，亦取其應(yīng)節(jié)候也?！洞迣?shí)月令》云：女節(jié)、女華，菊華之名也。治薔、日精，菊根之名也。抱樸子云：仙方所謂日精、更生、周盈，皆一菊而根莖花實(shí)之名異也。”⑧（明）李時(shí)珍撰：《本草綱目》，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1982年，第929頁。據(jù)此，“菭蘠”似乎是指菊花的根莖，但這個(gè)名字是怎么得來的呢？這就要考察一下最具爭議的第一個(gè)釋義，即“蘠靡，虋冬”：

《說文解字注·艸部·蘠》：“蘠靡，虋冬也。見《釋草》。按《本草經(jīng)》有天門冬、麥門冬。未知《爾雅》、《說文》謂何品也。從艸。墻聲。賤羊切。十部?！雹伲ㄇ澹┒斡癫米骸墩f文解字注》，中華書局，2013年，第36頁。

《爾雅注疏·卷八·蘠蘼》：“蘠蘼，虋冬，一名滿冬，《本草》云。蘼音美。疏：蘠蘼，虋冬。釋曰：藥草也。一名蘠蘼，一名虋冬。注：虋冬，至草云。釋曰案：《山海經(jīng)》云：條谷山，其草多芍藥、虋冬。郭注亦云：《本草》一名滿冬。今檢《本草》有天門冬，一名顚勒。麥門冬，秦名羊韭，齊名愛韭，楚名馬韭，越名羊蓍，一名禹葭，一名禹余糧，無名滿冬者，葢所見本異也。虋、門字異音同耳?！雹冢ㄇ澹┤钤？蹋骸妒?jīng)注疏（清嘉慶刊本）》十二《爾雅注疏》（卷第八），中華書局，2009年，第5716頁。

“蘠”指“蘠靡，虋冬”，據(jù)段玉裁注，《本草經(jīng)》有天門冬、麥門冬，但是《爾雅》和《說文》都沒有說清楚這個(gè)“蘠靡，虋冬”究竟是指其中的哪一種?？肌蹲C類本草》知“天門冬”又名“顚勒”；“麥門冬”別名較多，有“秦名羊韭，齊名愛韭，楚名馬韭，越名羊蓍，一名禹葭，一名禹余糧。葉如韭，冬夏長生”③（宋）唐慎微撰，尚志鈞等校點(diǎn)：《證類本草》，華夏出版社，1993年，第163頁。。又《辭源·蘠蘼》一條有兩個(gè)義項(xiàng)，一是“虋冬”，另一個(gè)是“薔薇”，并引《本草綱目》為證。

《辭源·艸部·蘠蘼》：“①草名。《爾雅·釋草》：‘蘠蘼，虋冬?！瑁骸菟幰玻幻b蘼，一名虋冬?！诩此N薇?！侗静菥V目·十八·草七·營實(shí)薔蘼》：‘薔薇、山棘、牛棘、牛勒、刺花。此草蔓柔，靡依墻援而生，故名墻蘼，其莖多棘刺勒人，牛喜食之，故有山刺、牛勒諸名?！雹芎尉庞?、王寧、董琨主編，商務(wù)印書館編輯部編：《辭源》（3版），商務(wù)印書館，2015年，第3604頁。

考《本草綱目·營實(shí)薔蘼》，“營實(shí)”又名“墻蘼”或作“薔蘼”，又名“薔薇”“墻麻”，又名“牛棘”“牛勒”“山棘”“刺花”等。李時(shí)珍認(rèn)為，“此草蔓柔靡，依墻援而生，故名墻蘼。其莖多棘刺勒人，牛喜食之，故有山刺，牛勒諸名。其子成簇而生，如營星然，故稱之為營實(shí)”⑤（明）李時(shí)珍撰：《本草綱目》，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1982年，第1265頁。。至此，“墻蘼”一是指“虋冬”，俗名“門冬”，可能是“天門冬”，又名“顚勒”，也可能是狀如韭菜的“麥門冬”；二是指“薔薇”，又名“山棘”“牛棘”“牛勒”等。據(jù)郝懿行《爾雅義疏·釋草弟十三·蘠蘼》考證“蘠蘼，虋冬”即今“薔薇”，因?yàn)椤稗?、麻、虋聲相轉(zhuǎn)，蘼、薇古音同也。一名牛棘，一名牛勒，一名山棘，與上文‘髦顛棘’相涉，又虋冬、天門冬二名相亂，故說者或失之，釋文又誤為麥門冬也。今驗(yàn)蘠薇細(xì)葉，莖閑多刺，蔓生，華白，子若棠棃，多生水側(cè)，春初葉芽，人亦啖之”⑥（清）郝懿行撰，吳慶峰等校點(diǎn)：《爾雅義疏》，齊魯書社，2010年，第3509頁。。據(jù)郝懿行所考，“蘠蘼”應(yīng)是“薔薇”，因《爾雅》釋“蘠蘼，虋冬”，遂與“天門冬”“麥門冬”混為一物；又“薔薇”一名“牛棘、牛勒、山棘”，“天門冬”又名“顚勒”，“棘”與“勒”字互通，都指多刺狀，所以才使得“薔薇”與“天門冬”混為一物，但由此基本上便可以排除“蘠蘼，虋冬”是狀如韭菜的“麥門冬”了。但如果“天門冬”與“薔薇”果然是一物，為何《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會(huì)分而為二條載之呢？又據(jù)森立之考：“蓋墻靡二字，非有深義。墻靡之反為茨，此物多刺，故有此名。門冬、蛇床、牛膝，共亦名墻靡，三草共亦有細(xì)刺刺人，可以互征也。墻靡之為茨，猶疾犂之為茨，茨之言為刺耳。今世墻靡之名專行于營實(shí)，而無復(fù)稱門冬者?！雹賉日]森立之撰，吉文輝、宋立人等點(diǎn)校：《本草經(jīng)考注》，上海科學(xué)技術(shù)出版社，2005年，第171頁。因此，結(jié)論很明確，《說文》《爾雅》中所稱“蘠蘼”原指“天門冬”，后指“薔薇”，因二者皆有細(xì)刺而后世相混淆。

由此，我們知道“菭蘠”大概是指菊花的莖葉，據(jù)《中華本草》稱“菊花莖、苞密被白色柔毛”②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中華本草編委會(huì)：《中華本草》（卷七），上?？茖W(xué)技術(shù)出版社，1999年，第6843頁。，蓋因其莖葉間有細(xì)毛而得名“菭蘠”?！疤b，蘠蘼”，原指“天門冬”，后指“薔薇”，墻靡之反切為茨，即此物多刺，故有此名，菊花又名“菭蘠”，也是因莖葉有細(xì)毛刺而得。

三、“菊”“蘧”“蘥”

《辭源·艸部·蘧麥》：“又名瞿麥。葉對生，夏季開花，淡紅或白色，供觀賞，亦入藥。以子形如麥而名。參閱《本草綱目·十六·草五·瞿麥》?！雹酆尉庞?、王寧、董琨主編，商務(wù)印書館編輯部編：《辭源》（3版），商務(wù)印書館，2015年，第4440頁。

《說文解字注·艸部·蘧》：“蘧麥也?！夺尣荨吩唬捍缶?，蘧麥?！侗静荨分^之瞿麥。一名巨句麥?！稄V雅》謂之紫萎。一名麥句姜。俗謂之洛陽花。一名石竹。從艸。遽聲。強(qiáng)魚切。五部?！雹埽ㄇ澹┒斡癫米骸墩f文解字注》，中華書局，2013年，第25頁。

《爾雅注疏·卷十·釋草》：“大菊，蘧麥。注：一名麥句姜，即瞿麥?！雹荩ㄇ澹┤钤？蹋骸妒?jīng)注疏（清嘉慶刊本）》十二《爾雅注疏》（卷第八），中華書局，2009年，第5717頁。

前面我們得出，“菊”本來指“蘧麥”，即“瞿麥”，“瞿麥”有很多個(gè)別名，如《本草綱目》中提到的“巨句麥”“麥句姜”“洛陽花”“石竹”“大菊”“大藍(lán)”等。段玉裁引用《本草經(jīng)》：“瞿麥，一名巨句麥?！睆妮嬜⒈尽渡褶r(nóng)本草經(jīng)》原文我們可以看到“瞿麥”又名“巨句麥”，有“治關(guān)格，諸癃結(jié)，小便不通，出刺，決癰腫，明目去瞖，破胎墮子，下閉血。養(yǎng)腎氣，逐膀胱邪逆，止霍亂，長毛發(fā)”等功效⑥馬繼興：《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輯注》，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1995年，第205頁。。日本學(xué)者森立之認(rèn)為，“瞿麥，一名大菊，一名大藍(lán)”，“藍(lán)”即為“菊”的草體訛字；“瞿麥”即“蘧麥”，“瞿”為“蘧”的假借，一名“巨句麥”，“巨句麥”為“蘧麥”之緩言⑦[日]森立之撰，吉文輝、宋立人等點(diǎn)校：《本草經(jīng)考注》，上?？茖W(xué)技術(shù)出版社，2005年，第396頁。。這里面提到的緩言有點(diǎn)像反切，“巨句”連讀為“蘧”；“蘧”緩慢讀為“巨句”。此處把“大菊”即“蘧麥”又稱“瞿麥”的別名“大藍(lán)”“巨句麥”的來歷論述得甚為精當(dāng)。段玉裁還提到“蘧麥”一名“麥句姜”，俗名“洛陽花”，一名“石竹”，其中“麥句姜”這個(gè)別名應(yīng)該是根據(jù)《爾雅》郭璞注得來的；“石竹”一詞最早應(yīng)見于《日華本草》，李時(shí)珍在《本草綱目·草部五·瞿麥》中提道：“石竹葉似地膚葉而尖小，又似初生小竹葉而細(xì)窄，其莖纖細(xì)有節(jié)，高尺余，稍間開花。田野生者，花大如錢，紅紫色。人家栽者，花稍小而嫵媚，有細(xì)白粉紅，紫赤斑爛數(shù)色，俗呼洛陽花，結(jié)實(shí)如燕麥，內(nèi)有小黒子，其嫰苗煠熟水淘過可食?！雹伲鳎├顣r(shí)珍撰：《本草綱目》，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1982年，第1060頁。此外，“瞿麥”還有幾個(gè)別名，如“燕麥”“蘥麥”“杜母草”等，但這幾個(gè)別名卻是值得商榷的。

《證類本草·卷八·瞿麥》：“一名巨句麥，一名大菊，一名大藍(lán)。陶隱居云：今出近道，一莖生細(xì)葉，花紅紫赤可愛，合子、葉刈取之，子頗似麥，故名瞿麥。此類乃有兩種，一種?大，花邊有叉椏，未知何者是？今市人皆用小者；復(fù)一種葉廣相似而有毛，花晚而甚赤。按《經(jīng)》云：采實(shí)，中子至細(xì)，燥熟便脫盡。今市人惟合莖、葉用，而實(shí)正空殼無復(fù)子爾。臣掌禹錫等謹(jǐn)按藥性論云：瞿麥，臣，味甘，主五淋。日華子云：瞿麥催生，又名杜母草，燕麥，蘥麥，又云石竹。”②（宋）唐慎微撰，尚志鈞等校點(diǎn)：《證類本草》，華夏出版社，1993年，第225頁。

《證類本草·卷十一·燕麥》：“味甘，平，無毒。主女人產(chǎn)不出。煮汁飲之。一名蘥，一名燕麥。生故墟野林下。葉似麥。今注：苗似小麥而弱，實(shí)似穬麥而細(xì)。生嶺南，在處亦有。唐本先附?！锻馀_(tái)秘要》：雀麥一名牡栳草，俗名牛星草?！蹲幽该劐h》：姙娠胎死腹中，若胞衣不下，上搶心。雀麥一把，水五升，煮二升汁服?！堆芰x》曰：雀麥，今謂之燕麥，其苗與麥同，但穗細(xì)長而疏?！雹郏ㄋ危┨粕魑⒆?，尚志鈞等校點(diǎn)：《證類本草》，華夏出版社，1993年，第326頁。

從《證類本草》“瞿麥”和“燕麥”條文對比來看，應(yīng)是《日華本草》把“燕麥”的別稱和功效錯(cuò)置于“瞿麥”上了。李時(shí)珍在《本草綱目》“瞿麥”一條“釋名”中稱：“《日華本草》云：一名燕麥，一名杜姥草者，誤矣。燕麥即雀麥，雀、瞿二字相近，傳寫之訛耳?！雹埽鳎├顣r(shí)珍撰：《本草綱目》，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1982年，第1060頁。這里面很清楚地辨析了為什么“燕麥”又名“雀麥”，因“雀”“瞿”二字形近，《日華本草》錯(cuò)把“雀麥”誤抄成“瞿麥”，于是把“燕麥”及其別名與功效一并附于“瞿麥”，《證類本草》沿襲了這個(gè)錯(cuò)誤。但“瞿麥”“燕麥”二者藥性迥異，瞿麥主治“關(guān)格諸癃結(jié)，小便不通，破血通經(jīng)，明目去翳”；“燕麥”主治“收斂止血，固表止汗，補(bǔ)虛損，治吐血，出虛汗及婦女紅崩”，不當(dāng)混淆。另外，“燕麥”的別名“杜母草”在《外臺(tái)秘要》中作“牡栳草”，這個(gè)別名大概是因“燕麥”煮水服可治婦人產(chǎn)不出，胎死腹中，胞衣不下，這個(gè)《子母秘錄》記載的功效大概是人們把“燕麥”與“瞿麥”搞混的另一個(gè)原因吧。而“燕麥”的另一個(gè)別名“蘥”在字書、辭書中也有相應(yīng)的注解。

《辭源·艸部·蘥》：“以灼切，入，藥韻，喻四。藥部。①燕麥?！稜栄拧め尣荨罚骸g，雀麥?！ⅲ骸囱帑溡病！囱帑?、雀麥異類，古人混而為一。②蘢草，亦名天蘥。見‘蘢古’?！雹莺尉庞?、王寧、董琨主編，商務(wù)印書館編輯部編：《辭源》（3版），商務(wù)印書館，2015年，第3615頁。

《說文解字注·艸部·蘥》：“蘥，爵麥也。見《釋草》。爵當(dāng)依今《釋草》作雀。許君從所據(jù)耳。郭云：即燕麥也。生故墟野林下。苗實(shí)俱似麥?；蛟凭酐溂捶圎湣Ｕ`也?！墩小贰镀甙l(fā)》皆云穱麥。穱即穛字之異者。古爵、焦聲同在弟二部。許云：穛，早取谷也。《招魂》王注云：擇麥中先熟者也。義正同。從艸。龠聲。以勺切。二部?！雹伲ㄇ澹┒斡癫米骸墩f文解字注》，中華書局，2013年，第33頁。

《爾雅注疏·卷第八·釋草第十三》：“蘥，雀麥，卽燕麥也。疏：蘥，雀麥。釋曰：蘥，一名雀麥，一名燕麥，本草云。生故墟野林下，苖似小麥而弱，實(shí)似穬麥而細(xì)，在處亦有之是也?！雹冢ㄇ澹┤钤？蹋骸妒?jīng)注疏（清嘉慶刊本）》十二《爾雅注疏》（卷第八），中華書局，2009年，第5712頁。

《康熙字典·艸部·蘥》：“《唐韻》以灼切，音藥?！队衿啡耕溡病！稜栄拧め尣荨诽g，雀麥?！蹲ⅰ芳囱帑??！侗静荨访缢菩←湺?，實(shí)似穬麥而細(xì)?！雹壑腥A書局編輯部：《康熙字典》（影印版），中華書局，1958年，第1069頁。

《廣雅·卷十·釋草》：“茈葳、陵苕，疏證本作「麥句姜」，蘧麥也。”④（清）錢大昭撰，黃建中、李發(fā)舜點(diǎn)校.《廣雅疏義》（卷第十九釋艸第十三），中華書局，2016年，第783頁。

從字書、辭書考證來看，“蘥”是“雀麥”即“燕麥”的另一個(gè)別名是確定的，但是據(jù)《爾雅》郭璞注，“瞿麥”又名“麥句姜”；《廣雅》稱“茈葳”“陵苕”是“蘧麥”，即“瞿麥”?！胞溇浣薄败胼凇弊鳛椤蚌柠湣钡牧硗鈨蓚€(gè)別名，卻是相當(dāng)值得辨疑的。

首先，“麥句姜”應(yīng)當(dāng)是“天名精”之別名。據(jù)《證類本草》引《圖經(jīng)本草》：“天名精”又名“麥句姜”，蘇恭稱其味甘、辛，因此而得名“麥句姜”。陳藏器引《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說明“天名精”又名“麥句姜”，《爾雅》卻把“大鞠，蘧麥”注為“麥句姜”，“蘧麥”即“瞿麥”，絕對不應(yīng)是“麥句姜”，直接指出是《爾雅》注錯(cuò)了。這可能是郭璞注《爾雅》時(shí)把“瞿麥”的別名“巨句麥”錯(cuò)寫成了“麥句姜”，自此使得“瞿麥”有了這個(gè)錯(cuò)誤的別名，“麥句姜”應(yīng)當(dāng)是“天名精”的別名。此外，“天名精”的別名還有“天門精”“玉門精”“豕首”“彘顱”“蟾蜍蘭”“覲”等。

《證類本草·卷七·天名精》：“味甘，寒，無毒。主瘀血，血瘕欲死，下血，止血，利小便，除小蟲，去痹，除胸中結(jié)熱，止煩渇，逐水大吐下。久服輕身，耐老。一名麥句姜，一名蛤蟆藍(lán)，一名豕首，一名天門精，一名玉門精，一名彘顱，一名蟾蜍蘭，一名覲。生平原川澤五月采。藥性論云：麥句姜，使，味辛。治瘡止血及鼻衂不止。陳藏器云：天名精，《本經(jīng)》一名麥句姜，蘇云鹿活草也。《爾雅》云：大鞠，蘧麥。注云：麥句姜。蘧麥即今之瞿麥，然終非麥句姜?！稜栄拧纷㈠e(cuò)如此。圖經(jīng)曰：天名精，生平原川澤，今江湖間皆有之。夏秋抽條，頗如薄荷，花紫白色，葉如菘菜而小，故南人謂之地菘。香氣似蘭，故名蟾蜍蘭。其味甘、辛，故名麥句姜。一名豕首?！稜栄拧匪^茢（音列）薽（音真），豕首是也?！雹荩ㄋ危┨粕魑⒆?，尚志鈞等校點(diǎn)：《證類本草》，華夏出版社，1993年，第198頁。

《證類本草·卷七·紫葳》：“味酸，微寒，無毒。主婦人產(chǎn)乳余疾，崩中，癥瘕血閉，寒熱羸瘦，養(yǎng)胎。莖、葉味苦，無毒。主痿蹷，益氣。一名陵苕，一名茇華。生西海川谷及山陽。陶隱居云：李云是瞿麥根，今方用至少?！雹蓿ㄋ危┨粕魑⒆兄锯x等校點(diǎn)：《證類本草》，華夏出版社，1993年，第387頁。

其次，“茈葳”又作“紫葳”，又名“陵苕”，即是《詩經(jīng)》中出現(xiàn)的“苕之華”，又名“凌霄花”，“茈葳”被當(dāng)作是“瞿麥”的別名，大概是因?yàn)椤渡褶r(nóng)本草經(jīng)》陶弘景注引“《李當(dāng)之藥錄》云是瞿麥根”，但他也辯稱《博物志》記載：“紫葳花得于太行山北，必當(dāng)是奇異之物，而今瞿麥花色可愛，處處皆有，不應(yīng)只在太行山；且此條記載還有樹、莖、葉，恐怕其不應(yīng)該是瞿麥根?！倍短票静荨纷⒚鳌白陷凇奔础傲柘龌ā?，莖、葉俱可藥用，引《爾雅》：“苕，一名陵苕，黃花蔈；白華苃。郭云：一名陵時(shí)，又名凌霄”，《本經(jīng)》又名“陵苕”，開黃、白花；而“瞿麥”開紅花，且《本經(jīng)》同時(shí)有“紫葳”“瞿麥”兩條分別記載，如果“紫葳”就是“瞿麥”根，二者是一種植物，為何分而載之，又記載“紫葳”莖、葉之功用？因“紫葳”與“瞿麥”的體貌性質(zhì)與生處皆不相同，因而判斷“紫葳”是“凌霄”，而不是“瞿麥”。關(guān)于“大菊”、“蘧麥”、“巨句麥”、“麥句姜”、“瞿麥”、“燕麥”、“茈葳”等名物的關(guān)系當(dāng)屬清代學(xué)者錢大昭《廣雅疏義》：“予竊疑‘茈葳’與‘陵苕’為一草，‘麥句姜’與‘蘧麥’又是一草。陸氏《釋文》無‘陵苕’者，因此條專釋‘大菊，蘧麥’，故不備引其文也。今本《廣雅》無‘麥句姜’者，脫此三字也。當(dāng)云‘茈葳，陵苕也。麥句姜，蘧麥也’?！稜栄拧册尣荨场贰妫贶妗?，郭注：‘一名陵時(shí)，《本草》云’。又‘黃華，蔈。白華，茇’，注：‘苕華色異名，亦不同?！缎⊙拧ぼ嬷A》傳：‘苕，陵苕?！懎^疏：‘一名鼠尾。生下溼水中，七八月中華紫，似今紫草華，可染皁。煮以沐發(fā)，即黑?！妒酚洝ぺw世家》云“顔若苕之榮”，《集解》引綦毋邃云：‘陵苕之草，其華紫’。邵氏晉涵云：‘如陸璣所言，即上文『葝，鼠尾』，可以染皁者也?！笪病c‘陵苕’自為二物，陸氏特以其華色相似而混言之。徐鍇《系傳》謂‘陵苕’即‘凌霄’，是也?！侗静荨贰陷凇?，《唐本》注謂之‘凌霄，蔓生，依大木，久延至巔。’鄭箋謂‘陵苕之華，紫赤而繁’。今凌霄以夏、秋之間華，厥色紫赤，一枝綴華十余，誠為繁矣。葉鋭而深青，詩所謂‘其葉青青’也。至云‘蕓其黃’者，汎言華之黃萎，不指黃華蔈也?！队[〔卷九九二〕》引《吳普本草》：‘紫葳，一名武威，一名瞿麥，一名陵居腹，一名鬼目，一名茇草華。如麥根黑?！雹伲ㄇ澹╁X大昭撰，黃建中、李發(fā)舜校點(diǎn)：《廣雅疏義》（卷第十九釋草第十三），中華書局，2016年，第783頁。前大昭最后判定：《吳普本草》以及后世學(xué)者所云“茈葳”“陵苕”，一名“瞿麥”者，是因?yàn)樽x俗本《廣雅》而誤，原正本《廣雅》當(dāng)作：“茈葳，陵苕也。麥句姜，蘧麥也”，今本《廣雅》脫“麥句姜”三字。

綜上，“菊”“蘧”的本義都是指“大菊，蘧麥”，今作“瞿麥”；“蘥”的本義是“雀麥”，即“燕麥”，因《日華本草》訛成“瞿麥”；“巨句麥”是“瞿麥”的別名，即“蘧麥”之緩呼；“麥句姜”因《爾雅》注而訛成“巨句麥”，被當(dāng)成了“瞿麥”的別名，它實(shí)則應(yīng)當(dāng)是“天名精”的別名；“茈葳”因《廣雅》被誤當(dāng)作“瞿麥”的別名，《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又作“紫葳”，與“瞿麥”分列并載，且有莖、葉之用，并不是“瞿麥”的根，它又名“陵苕”，即《詩經(jīng)》中“苕之華”。

結(jié)論

“菊”“鞠”“蘜”都是“?”的假借字，“鞠”“菊”在表示秋季盛開的菊花時(shí)，古典籍中多通用，今作“菊”?！?”為“日精”，是表示“菊花”之義的正字?！疤^”，《說文》謂之“治墻”，或作“治蘠”“菭蘠”，其中“蘠”為“蘠蘼”，原指“天門冬”，后指“薔薇”，此二物皆多刺，故有此名?！爸翁b”應(yīng)指菊花的莖，因其莖葉間遍布細(xì)毛而得名?！熬铡薄稗尽钡谋玖x都是指“大菊，蘧麥”，即今之“瞿麥”?！熬蘧潲湣笔恰蚌柠湣钡膭e名，即“蘧麥”之緩呼；“麥句姜”因《爾雅》注而訛成“巨句麥”，實(shí)則應(yīng)是“天名精”的別名；“茈葳”因《廣雅》被誤當(dāng)作“瞿麥”的別名，它并不是指“瞿麥”的根，其又名“陵苕”，即《詩經(jīng)》中所云“苕之華”?！疤g”的本義是“雀麥”，即“燕麥”，因本草書籍之誤而與“瞿麥”相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