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代瓊
(四川民族學院 外國語學院,四川·康定 626001)
藏戲源于藏族社會早期比較發(fā)達的口傳文學、歌舞百藝、民間說唱藝術和宗教祭祀儀式藝術[1],是藏族人民集體智慧的結晶。藏戲作為我國戲曲百花園中獨具魅力的一種少數民族戲劇,至今已有600 多年的歷史[2]。在CNKI數據庫高級檢索項目中以“藏戲”為主題,共檢索到878篇中文期刊文章,經反復篩查,去掉一些新聞、書評或佚名作者等文章,最后得到有效文獻821篇。國外的英文文獻主要來自全文數據庫WOS,初步獲得106篇期刊文章,經過數據去重篩查,僅獲得15篇期刊文章。檢索時間截至2020年2月18日??傮w而言,國內藏戲研究的產出和研究力量遠勝于國外藏戲研究。這些樣本文獻來自國內外不同級別的期刊,雖不能涵蓋國內外藏戲的所有研究成果,但能基本反映國內外藏戲各時期的研究狀態(tài)。
對藏戲研究的821篇中文文獻進行統計,共得到關鍵詞1911個,在VOSVIEWER工具中把關鍵詞出現次數的閾值設為11,即對文獻中出現過11次及以上的60個關鍵詞進行共現聚類可視化分析,權重設為關鍵詞出現頻次,結果如圖1所示。對15篇英文有效文獻進行統計,共有21個關鍵詞,在VOSVIEWER中進行關鍵詞聚類分析,把關鍵詞出現的閾值設為1,生成藏戲在英文文獻中的研究熱點聚類見圖2。
圖1 國內藏戲中文研究熱點圖示
圖2 國外藏戲英文研究熱點圖示
國內外中英文藏戲研究熱點有如下共同性:一是中英文藏戲研究主題廣泛,涉獵跨學科、多視角研究;二是有關藏戲的起源、保護、發(fā)展和傳播、藏戲劇團及表演藝人、藏戲表演藝術是國內外中英文學界共同關注的研究主題。
1. 藏戲的起源、保護、發(fā)展與傳播研究
藏戲的起源、保護、發(fā)展與傳播研究主要集中在圖1紅色區(qū)域、圖2綠色區(qū)域。
(1) 藏戲的起源
藏戲作為一門獨特的綜合藝術,源于包括歌舞、文學、音樂、繪畫、雜技、百藝等民間藝術,有著悠久的歷史,但對于其源頭及發(fā)端時期,迄今為止,說法不一。據國內研究顯示,上世紀90年代學界歸納出藏戲的三大來源:宗教儀式和宗教藝術、藏族的民間歌舞、藏族的民間說唱藝術[3](P114)。在起源時間上,邊多等學者認為藏戲產生于8世紀后期,印度蓮花生大師在赤松德贊修建桑耶寺的竣工典禮上導演了酬神醮鬼儀式[4];還有學者認為藏戲始于藏傳佛教噶舉派僧人湯東杰布在14、15世紀為籌集造橋資金而編導的演出[5];甚至還有一些學者提出藏戲發(fā)端于五世達賴喇嘛阿旺·羅桑嘉措在17世紀把它引進拉薩“雪頓節(jié)”的主張[6]。為了方便學界研究,眾多學者決定依據曲六乙的建議,一致同意藏戲的孕育期為8世紀到14 世紀,湯東杰布出現后稱作雛形期,五世達賴以后化作成蔭期[3](P115)。在國外的研究中,有關藏戲的源頭和起始時間也眾說紛紜:美國學者珍妮特·斯奈德對藏戲的源頭作了探討,認為藏戲的產生與印度梵劇以及吐蕃時期祭禮儀式表演的各種舞蹈等有關,產生于14~15世紀的湯東杰布時代[7](P24);也有學者認為藏戲源起于17世紀,五世達賴喇嘛把藏戲表演引入每年都要慶祝的雪頓節(jié)中,使藏戲得到長足的發(fā)展[8](P534-535)。盡管國內外研究在有關藏戲起源和發(fā)展階段的劃分上稍有不同,但總體上是相吻合的。國內藏戲研究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相關研究更具有權威性,因而國外研究在很大程度上把我國研究作為重要參考。
藏戲具有專門的傳統劇目。在國內,1963年,王堯先生在其譯著《藏劇故事集》中提出“八大藏劇”傳統劇目的稱謂[9]。據所收集資料顯示,葉林于1980年在CNKI期刊文章中提及藏戲的傳統劇目,流傳的有13大本,經常演出的有其中的8本。隨后,“八大藏戲”開始出現在期刊文獻中[10]。直至1986年,星全成對“八大藏戲”的內容作了較為全面詳盡的陳述并高度概括出它們各自的主題思想,如民族團結、人神相戀、皈依佛門、降魔除害、利他主義、舍己為人、棄惡從善和人間悲劇[11]。在此前后有不少學者就個別傳統藏戲劇目進行了介紹,如東川先生通過《文成公主》這出藏戲以及路途上所見所聞,了解到文成公主幫助發(fā)展了西藏的經濟和文化,增進了藏、漢兩族人民的兄弟關系,所以深受廣大藏胞的尊敬和熱愛,故而千百年來,人們用民歌、戲劇等形式來贊美這位可歌可敬的公主[12];葛艾學者認為《朗莎姑娘》深刻地披露了封建殘暴的農奴主和黑暗的農奴制度,生動地刻畫了朗莎姑娘這一人物形象[13];尼瑪太對《諾桑王子》的總結是這部藏戲不僅表達了現實中人們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強烈愿望,也表露出對人的權威,人的戰(zhàn)斗精神的高度贊揚,同時還揭露了封建時代婚姻制度的殘酷以及對青年男女自由愛情的踐踏[14]。在國外,有學者也對藏戲傳統劇目作了簡單介紹,認為藏戲有8到9個傳統劇目[15](P271)。
藏戲面具是藏戲靈魂的一種外在體現。據國內的研究顯示,藏劇面具伴隨著藏戲的產生而出現,融匯了藏族早期民間藝術表演、宗教儀式跳神驅鬼面具的特征[16];從種類來看,藏戲面具大致可分為7種,如原始祭祀面具、宗教面具、立體硬塑面具和動物面具等[17]。在國外的研究中,日本學者福島吉子在追憶日本著名狂言(kyogen)表演藝人野村萬之丞(Mannojo Nomura) 的文章中提到過。野村于1999年前往中國西藏進行采風,了解到藏戲面具是由紙板、皮質、布料等做成,色彩十分豐富;他在當地發(fā)現了一個老人面具和一個小孩面具并推測它們?yōu)槿毡炯繕访婢咧谱魈峁┝藚⒖糩18];有學者對藏戲面具的材質、形狀、大小及其角色進行了描述[7](P43);還有學者結合前人的文獻對藏戲面具色彩及其象征進行了說明[19]。
(2) 藏戲的保護、發(fā)展與傳播
藏戲自2006年入選國家級非遺產名錄、2009年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以來,在國家、政府、民間的共同努力下,得到了一定的保護和發(fā)展。隨著全球一體化的推薦,在文化大融合的語境下,藏戲生存和發(fā)展面臨著危機,如傳承人日益減少、資金不足、海量新媒體文化的沖擊[20](P42)等等?;谏鲜隼Ь?,尋找保護途徑及傳承發(fā)展之道迫在眉睫,要下決心對所有傳統的藏劇藝術遺產進搶救、發(fā)掘、恢復[21]。比如:第一,建立健全藏戲傳承人保護機制[20](P42);第二,關注社會民生問題,加強藏戲人才引薦與培育工作,將傳承與創(chuàng)新相結合來建設劇目[22]等。國外的相關研究提到藏戲的保護和傳承有一定阻力,但中國也對此采取相應措施,如入選從2004 年開始建設的中國民族民間文化保護工程試點名單,于2006年列入中國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于2007年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部巴黎舉辦“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節(jié)”等等[8](P541-542)。在藏戲傳播方面,學者馬士奎提到,藏戲至少有10個英譯本在世界各地出版,譯本的出版擴大了藏戲和藏文化在西方的影響,但尚需加強藏戲英譯方面的研究[23]。國外研究中,對藏戲頗有研究的美國俄亥俄大學菲茨杰拉德·卡蒂,曾先后3次在中國進行為期長達4年多之久的藏戲學習,她比較了藏戲《朗薩姑娘》的藏、漢、英文本,從變異學視角來探討文本內容的改變對藏戲傳播和接受的影響,呼吁在譯介中要尊重原文本,必要的時候要進行實地考察避免造成誤解[24]。
2. 藏戲劇團及表演藝人研究
藏戲劇團及表演者研究主要對應圖1藍色區(qū)域、圖2藍色區(qū)域。
不同的劇團代表不同的表演風格,這是國內外中英文藏戲研究的又一共識。國內研究認為藏戲在長期的藝術實踐中,形成了以劇團為中心的不同風格的藝術流派[25],其中較為出名的有劇團有覺木隆、煙巴、江嘎爾、扎西雪巴、賓頓巴、尼木娃、香巴、薩迎俊郭娃(以上均在西藏地區(qū))以期竺擴(四川)夏河(甘南)等[26]。就經營性質而言,劇團又可劃分為少數專業(yè)(如西藏自治區(qū)藏劇團)、(半) 職業(yè)劇團(如更慶寺劇團) 和眾多的業(yè)余戲班(如隆子縣曲果頂拉姆)[27]。在國外,學者了解到在20世紀60年代初,西藏僅有4個隸屬政府管轄的劇團,且僅在特殊的節(jié)日表演藏戲[28](P645);另據描述,1775年,西藏約有17個來自當地貴族和寺院的藏戲劇團,甚至有學者把專業(yè)藏戲劇團的表演與業(yè)余藏戲劇團作了比較[29]。
藏戲表演藝人是藏戲表演的核心所在,觀眾通過他們的表演來理解藏戲表達的內容和思想情感。國內學者德慶卓瑪和羅埃軍對著名藏戲表演藝術家班典旺久先生進行訪談,班典旺久先生結合自身的成長實踐,強調了自然環(huán)境、興趣愛好以及專業(yè)培養(yǎng)模式在造就傳統藝術人才上的重要性,認為藏戲在新時代條件下應該結合自己的特點處理好傳承與創(chuàng)新的關系,創(chuàng)新要建立在吃透傳統精髓的基礎上,要貼近當下的現實生活[30]。無獨有偶的是國外學者也通過訪談來認識藏戲表演藝人。國外學者凱西·福利和喬舒亞·卡爾特從藏戲人才培養(yǎng)、藏戲劇團的數量和性質以及表演風格等對才旦多吉和扎西次仁進行了訪談[31]。
3. 藏戲表演藝術研究
藏戲表演藝術研究主要集中在圖1綠色區(qū)域、圖2 紅色區(qū)域。
藏戲具有獨特的表演風格和表演程式。首先,在國內學者看來,藏戲獨特表演藝術風格在于如唱時不舞,舞時不唱;說時不舞,舞時(動作表演時) 極少說[32]。其次,在表演程式方面,傳統藏戲獨特的表演程式分為三部分。開場戲叫做“頓”,正戲叫做“雄”,吉祥尾聲叫做“扎西”[33](P107-108)。在唱腔方面,八大傳統藏戲的唱腔不僅繼承了早期藏戲雛形的特點,還萃取了許多古典民間音樂的精華[33](P111)。還有學者專門對地方藏戲表演做了深入討論:學者于一認為四川藏戲(德格藏戲、安多藏戲、康巴藏戲和嘉絨藏戲) 歷史悠久,藝術特色鮮明,表演技藝精湛,演出風格別致[34];曹婭麗學者認為青海黃南藏戲在表演程式動作上借鑒了京劇,人物形態(tài)上吸收寺院繪畫,集寺院宗教舞蹈、安多民間舞蹈及藏族日常行為動作等于一體,進而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35]。在國外,比利時人類學者亨利安·多茜認為西藏不同的藏戲團其表演風格迥然不同。如現稱作拉薩及其附近地區(qū)的藏戲表演生動風趣;今稱作日喀則及其附近地區(qū)的藏戲表演則莊重肅穆[36](P179),等等。在學者卡爾科夫斯基看來,藏戲表演有固定的程式,即由6個頭戴面具的獵人和2個頭人及7個霞裙月帔的仙女開場向唐東杰布獻禮祝禱,表演持續(xù)數天后,再由小演員和這些獵人及仙女在大街或山間小道巡游[28](P646)。
宗教是藏戲表演藝術研究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從圖上1綠色區(qū)別可以看出國內藏戲研究文獻中出現的關鍵詞有“寺院”“佛教”“蓮花生大師”“僧人”“湯東杰布”說明是宗教與藏戲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前文已提過有學者認為宗教儀式和宗教藝術是藏戲來源之一,此后更有學者認為八大藏戲中,除了《朗薩文蚌》是民間故事外,其他劇目與宗教有密切的聯系,均能從《如意藤》中找到詳實的佐證[37]。國外英文藏戲研究中,學者們也一致認為藏戲起源和興起與宗教息息相關,有學者甚至認為僧人唐東杰布立通過藏戲來勸說大眾信仰宗教,并通過喜聞樂見的藏戲表演來傳遞宗教思想[7](P26)。
第一,國內學界熱議的藏戲劇種地域性及創(chuàng)新性在國外學界引起的關注不高。首先是國內學者認為我國藏區(qū)戲曲系統至少可以劃分出如下8個劇種:白面具戲、藏劇、昌都戲、門巴戲、安多戲、德格戲、木雅戲和嘉絨戲,且不同的劇種有各自不同的特點[38]。也有學者認為應該劃分為昌都藏戲、德格藏戲、黃南藏戲、華熱藏戲等[39]。相較而言,國外學者對藏戲的地域性認知更多僅停留在西藏、青海一帶,忽略了對其他地方藏戲劇種的關注。其次是國內學界認為藏戲的創(chuàng)新主要體現在受到不同藏戲內部不同劇種之間相互影響和對京劇的借鑒上,譬如安多“南木特”藏戲借鑒了很多京劇藝術的優(yōu)點[40],把京劇的韻味、表演的細膩、技術技巧的高難度與藏劇的高亢雄勁、動作的簡練粗獷有機綜合,讓觀眾享受藝術美的同時領略到漢族文化與藏族文化的價值與魅力[41],等等。與國內相比,國外的研究傾向于聚焦傳統的藏戲劇目研究,對其創(chuàng)新型和發(fā)展的關注不多。
第二,國外關注藏戲表演人才培養(yǎng)研究,在國內研究中占比甚微。比利時人類學者亨利安·多茜結合她所接受的西方戲劇訓練和為期三年半的田野調研來揭曉藏戲是怎樣通過表演者來演繹的[42](P179)。另外,美國學者卡蒂在藏戲表演教學中提倡朋輩學習、以學生為中心等來讓學生自主發(fā)揮而對原材料進行加工重構[43]。雖然國內有高校如西藏大學等雖開設有專門的藏戲班而國內與此相關的研究相對薄弱,這也可成為國內藏戲研究的一個方向。
藏戲研究在不同的歷史階段具有不同的研究特點和重點,反映出藏戲研究的承接性和創(chuàng)新性。在國內,20世紀的藏戲研究大致經歷了兩個階段:1930—1970 年代末為初發(fā)階段,1980—1990年代末的興盛階段,藏戲研究成果不但在數量上有大幅度的增長,而且在研究內容方面也得到進一步的拓展和深入[3](P112)。進入21世紀以來,國內藏戲研究學者的視角較之前深入、多元化,藏戲研究范疇得到了進一步深化和拓展[44]。國外藏戲研究雖然量小力微,較難看出研究演變趨勢,但總體上來看,研究內容涵蓋亦較廣泛。
國內外中英文學界藏戲研究取得了較好的成果。國內藏戲本體研究初成系統,多學科研究的視角讓藏戲研究呈現出蓬勃生機;國外英文藏戲研究相對甚少,且分布零散,不成體系,但國內外中英文學界研究在一定程度上相互彌補?;谏鲜龇治霭l(fā)現中英文藏戲研究存在一定的問題,如文獻重復率高、藏戲的本體研究及衍生研究不夠全面等等。展望國內外藏戲研究可能的走向,可以從下面四個方面來考慮:第一,從多學科對藏戲進行全面、綜合的交叉研究,使藏戲研究更加立體飽滿;第二,加強藏戲的現代化轉化、功能價值研究。藏戲具有極為重要的歷史、文化、藝術、教育、旅游等方面的功能與價值[45],要進一步推動藏戲現代化,積極探討其所蘊含的功能價值;第三,注重藏戲的保護與創(chuàng)新研究,擁有自身藝術特色和美學品格是藏戲具有強大生命力和發(fā)展?jié)撃艿那疤醄46],既要重視其保護,也要重視其創(chuàng)新,更要重視保護和創(chuàng)新之間的有機平衡問題;第四,提高中英文藏戲研究的整體質量,注重研究的深度和廣度。藏戲研究不僅豐富了藏文化研究,更為中華民族傳統歷史文化研究提供重要的線索。總之,研究不分國界,國內外中英文研究的互補共生利于中英文學界全面認識和了解藏戲研究的動向,進一步推動國際學界藏戲研究的共榮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