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迷霧見曙光

馬夷虹

〔摘要〕厭學現(xiàn)象在高中生中長期存在。一位高三女生因為厭學導致情緒問題，聯(lián)系心理老師通過微信咨詢。由于高三學生的自主性比較強，但時間緊、咨詢難度大，因此咨詢師采用敘事療法進行干預。具體干預方法包括：敘說故事，宣泄負面情緒;豐富故事，產(chǎn)生積極行為;發(fā)展故事，確立積極行為。最后來訪者恢復了良好的學習狀態(tài)，身心都有了良好的調(diào)整。

〔關鍵詞〕敘事療法;厭學;心理干預;高三學生

2020年3月8日，高三（1）班班主任聯(lián)系到筆者，說她班有個女生情緒比較激動，希望能跟心理老師談談。由于是疫情期間宅家學習，我們只能加為微信好友，通過微信電話、視頻溝通。當天我們第一次視頻聯(lián)系，“見到”該女生——小張，她神情較為沮喪，面容憔悴，舉止略拘謹，但講話條理明晰，傾訴欲強烈，偶爾情緒激動會哭泣。從這天到4月10日，對她共做了五次心理干預，返校后又約談一次。由于高三學生的自主性比較強，但時間緊、咨詢難度大，因此心理老師采用敘事療法進行干預。以下是心理干預的主要步驟和延伸探討。

一、敘說故事，宣泄負面情緒

教師要秉持“學生是他自身問題的專家”原則，以尊重、接納的態(tài)度引導學生講出自己的生活事件和內(nèi)心體驗，我們稱之為“問題故事”，并以合理的方式宣泄其負面情緒。這是改變問題行為的前提。

通過小張的敘說，得知她父母十幾年前從貴州出來打工，現(xiàn)租住在打工地方某村，家境貧寒。據(jù)班主任介紹，她是班里最認真最刻苦的學生，每天5：40到教室，臨近就寢熄燈才回寢室?！暗某煽冋鎸Σ黄鹚母冻?！”成績大體中等，有時偏下。就這樣一名努力的學生，開始上網(wǎng)課后狀態(tài)越來越差，家長反映她手機不離身，聽課不專心，發(fā)展到后來作業(yè)不交，到3月8日甚至哭著提出要休學。

輔導片段：（Z代表小張，T代表心理老師）

T：能告訴我，你學習上遇到了什么問題嗎？

Z：我上課都聽不懂，題目也不會做。我不想學了！我要休學！

T：你上課跟不上老師的思路，很著急……6門都跟不上嗎？還是部分學科糟糕？

Z：（思索片刻）是部分學科。

T：那是哪幾門？最棘手的是哪科？

Z：（毫不猶豫地回答）數(shù)學。數(shù)學我一點都不懂，還有歷史和地理。

……（具體講述這三科的困難）

T：不知從何做起，這種情況的確讓人很無助。一開始你覺得所有的學科都學不好，但仔細想想，是部分學科，具體來說最難是數(shù)學，其次是歷史、地理，對嗎？

Z：對！

傾聽時，教師設身處地站在學生的角度來思考問題并向她表達理解，例如，“我能感受到你當時的那種絕望（憤怒、不甘心等）。”學生就會產(chǎn)生被接納、被了解、被尊重等情緒體驗。在面對面的心理輔導中，教師會允許學生因宣泄情緒而停頓，視頻輔導也一樣，教師要給她足夠的時間去宣泄傷心、憤怒、絕望、無助等負面情緒。

T：我能感受到你當時的那種失望……能告訴我，當時你是怎么想的嗎？

Z：11月開始我放棄數(shù)學，全力攻政史地?，F(xiàn)在數(shù)學聽不懂，題目也做不出。原本我想考好后放掉兩門選考，沒想到歷史只考了79。我已很努力了，怎么會這么差！……（哭）今天實在受不了了……我不要學了。（說完她又開始哭泣，久久停不下來）

T：的確讓人難以接受，這一個月的網(wǎng)課呢？

Z：哇……更崩潰！……假期里為網(wǎng)課配了手機，我就一直玩手機，晚上會玩到2、3點。正月十六開始上網(wǎng)課，學習狀態(tài)極差，聽課有時還玩手機。（你的失眠跟手機也有關？）部分吧，因為我覺得沒有希望，很煩，只有玩手機才舒服一點。

二、豐富故事，產(chǎn)生積極行為

學生此時的生活經(jīng)驗是負性的，教師要鼓勵她將自己與問題分離。于是輔導進入下一階段——豐富故事，積累正向情緒，去想象和建構問題是一個人或一個物，外化出來再解決它。

（一）問題外化，積累正向體驗

問題外化即讓學生擺脫“我本身就是問題”的想法，可以讓學生給自己的問題或情緒命名，或是給學生一個道具當成問題，進行聯(lián)想、對話、敘說，使得輔導過程生動起來。

教師提議小張對她的問題進行命名，她取名為“墜落”：數(shù)學和歷史地理成績都不理想，還有手機問題，自己沒有希望實現(xiàn)高考目標。

問題命名后，將問題定義為學生生活中的破壞者，并不是她自身的問題。學生避免被質(zhì)疑，用更加輕松的心態(tài)和視角審視自己面臨的問題，這就大大緩解了“問題故事”帶來的負面影響，減輕了由此產(chǎn)生的負性評價。

T：“墜落”怎么擾亂了你的生活？

Z：自從有了“墜落”以后，我就覺得很失望也很無力……甚至絕望，不知道怎么辦。還有三個月，我怎么可能趕上去。（當時高考還沒延期）

T：聽上去你的“墜落”來自當初的選考復習策略：在考前兩個月，把平時學語文數(shù)學的時間拿來復習選考科目和英語，換來現(xiàn)在只需要學5門的結果。那么回頭去看這個策略，它錯了嗎？你會選擇別的策略嗎？

Z：應該沒錯的。全班除了不要讀書的人，基本上都采取了這個策略。老師也跟我們說，全力以赴備戰(zhàn)第一次選考，爭取能扔掉一門，幸運的話是兩門。

T：老師有沒有說過別的？特別是數(shù)學老師？

Z：班主任說過，有可能一門都扔不掉，但不能灰心，繼續(xù)奮斗到六月……數(shù)學老師說過，數(shù)學要多花時間多刷題。有一次我們作業(yè)做得很差，老師發(fā)火說，你們現(xiàn)在只知道選考，對數(shù)學這么不重視，考完一定會滑坡的。

T：別人要學6門，你只有5門，這是多大的優(yōu)勢！就是說引起“墜落”的選考策略本身是對的，但這個策略有副作用——數(shù)學因放松學習而成績滑坡，而宅家學習又加劇了滑坡。

Z：嗯，也可以這么說吧。

（二）比喻象征，改變消極認知

教師運用幽默與想象力，給學生講述一個象征性的故事，故事中將問題擬人化，借此與她一起描述、探討問題如何影響、阻撓她達成心愿，開啟學生積極的新認知。

心理老師給小張講了一個狐貍想盡辦法（8種）摘到葡萄的故事：

T：現(xiàn)在你像那只狐貍，你可以怎么做？不論可行性，方法越多越好。

Z：就像選考前我拼命學政史地那樣，要花上比現(xiàn)在更多的時間補數(shù)學。

T：題目不會怎么辦？

Z：先刷簡單題，把基礎先補起來。我去買一本學考練習冊來做……因為我不想學習，本來學習時間都被手機填滿了，那么除了上網(wǎng)課，就把手機鎖在父母房間，不放在我身邊……我想試試按學校的作息時間來學習，早上更早起床……把前段時間的作業(yè)整理一下，錯題抄在紙上再做一遍。

T：很好啊，還有嗎？

Z：以前遇到不會做的題目我是問同學的，現(xiàn)在沒這條件，我想問數(shù)學老師……但每次去問他，他都講得很快，一副“這么簡單還來問我”的樣子，我有點怕他……

T：嗯，這樣是挺可怕的。要不要心理老師幫你解釋一下？你的理解力有點弱，讓他講得慢點。

Z：這樣最好了。

比喻象征使原本枯燥的道理既形象又通俗，讓學生易于接受，還能使學生從當事人成為故事中的旁觀者，能夠更清晰地看到事態(tài)的發(fā)生、發(fā)展過程。

（三）尋找例外，探索有效方法

當深陷困境時，人們往往看不到自己的優(yōu)勢或成功，容易全盤否定自己。尋找例外就是引導學生去尋找他的生活經(jīng)驗中，那些未曾被注意到卻包含著他追求美好生活、反抗消極故事的偶發(fā)事件，即特例事件或閃亮事件。這些特例事件為學生擺脫問題、重構故事、重新掌握生活提供了全新的可能，學生也從中學到了積極應對問題的方法。

T：這段時間的學習讓你挺受挫的，有沒有哪次覺得學得還不錯？

Z：前幾天有一次數(shù)學課上，全班沒幾個人做出來的一道題目我卻做出來了。我也挺意外，這題不難啊，怎么這么多人都不會。

T：你是怎么做到的？

Z：數(shù)學××部分（心理老師沒能記住數(shù)學名詞）我學得還好。前一天做到類似的題目，當時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定要把它弄清楚，沒想到第二天又出現(xiàn)了。

T：那你現(xiàn)在還覺得你無能為力嗎？

Z：嗯……好像也不是。原先我掌握得還好的部分，下降不嚴重，我可以從這些部分入手。

隨著“例外事件”的增多，積極影響便開始逐漸使小張改變自我負性評價，提升信心，新故事意味著有機會產(chǎn)生新的情緒和行為。在講述這些越來越多的例外事件時，小張慢慢積累了正向情緒，為發(fā)展故事做準備。

三、發(fā)展故事，確立積極行為

處于厭學狀態(tài)的學生，往往忽視了自己積極正向的經(jīng)驗和情緒，形成了消極的自我認同和情緒。因此，教師要指導他們用合理的方式表達情緒，幫助他們積累經(jīng)驗，通過講述新故事來尋找積極的自我認同，不斷強化積極的行為。

（一）奇跡提問，確定新目標

奇跡提問是假設一旦現(xiàn)在的心理問題都解決了，情況會是怎樣的，為學生提供思考的機會，這樣目標就確定了，引導學生向重新構建的生活前進。

T：假如有一天早上你起來，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的問題都解決了，你知道它是怎樣發(fā)生的嗎？

Z：上次選考歷史是因為我太想考好，考前狀態(tài)很差。我們歷史老師水平很高，接下來再去背，回升應該很快的。地理本來就是我的弱項，沒考好也正常，等到了7月，應該不止73分。數(shù)學會越做越順手。英語這次試卷簡單，我考得還過得去。有這個分數(shù)打底，第二次無論多差都能接受。

T：跟現(xiàn)在比，你會有什么樣的不同呢？

Z：我會安心讀書、做題目。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東想西想，晚上都睡不著。

T：你能一點不受干擾地學習嗎？

Z：那也不一定，我的同學也有自己的煩惱吧，像上次說的那道題，他們有很多人做不出來，可見狀態(tài)不一定比我好。班主任在“云班會”（利用釘釘開班會課）上也提到過，有些同學壓縮學習和休息時間來玩手機。

T：你能這么想太好了。另外老師要提醒你，正如養(yǎng)成一個好習慣需要時間，擺脫一個壞習慣也一樣，擺脫手機依賴可能需要一兩個月。

Z：嗯，我有信心能做到。

奇跡提問，通過構思未來的景象引出和問題解決有關的信息，可以協(xié)助學生找尋目標和解決問題的方法。

（二）循序漸進，養(yǎng)成新習慣

改變是一個點滴積累、循序漸進的過程，教師應指導學生先從簡單的做起，然后再一步一步地前進。這樣，學生就能夠由少到多、循序漸進，不斷豐富其成長過程中的積極經(jīng)驗，形成積極有力的自我認同，同時這些良好的行為逐漸成為新的習慣。

教師幫助小張將“我對現(xiàn)狀很絕望，無能為力”這個問題拆解成“我不是什么都不會”“簡單的部分我掌握得很好”“我還是很有希望”“我會成功”等階段，一個目標達到了再繼續(xù)下一個行為，直到建立新的習慣。

復學后小張?zhí)嵉刈诮淌依?，認真復習，迎接7月的高考，睡眠也得到了改善。在地理老師的朋友圈，還看到了她的一份創(chuàng)造性地理實踐作業(yè)。

高三返校復學后，我對小張進行了回訪。

T：通過這幾次的交流，你有什么收獲呢？

Z： 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到上學期的節(jié)奏，每天5：40到教室，做什么事情都覺得心里很踏實。當陷入絕望的時候，不要輕易放棄。有時候，希望就在前方不遠處，撥開迷霧就看到了。

四、干預后記

厭學現(xiàn)象在高中生中長期存在，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在2009年做過一次調(diào)查研究，發(fā)布的《中日韓美四國高中生權益狀況比較研究報告》顯示：84.6%的中國高中生有過“不想上學的想法”，而經(jīng)常有這種想法的高中生占10.1%。宅家學習期間，不少學生因網(wǎng)課學習效果不佳而焦慮，因宅家多月而煩躁，因過多接觸電子產(chǎn)品而不能及時收心。這一切導致學生厭學加劇而做出放棄學業(yè)的行為，甚至出現(xiàn)極端的心理危機事件。

本案例的干預過程實質(zhì)是引導學生走上“原有行為（厭學）—反思—感悟—新行動（積極學習）”的過程，希望能對失去希望感而厭學的學生的教育和心理干預提供可借鑒的經(jīng)驗，幫助學生以更加飽滿的熱情投入接下來的在校學習生活中去。

參考文獻

[1]馬丁·佩恩.敘事療法[M].北京：中國輕工業(yè)出版社，2012.

[2]韋淑群.團體心理輔導對高中學生厭學的干預研究[D].北海：廣西民族大學，2019.

[3]李文君.汶川地震后災區(qū)中小學生厭學現(xiàn)象之思考[J].中國減災，2009（12）：24.

（作者單位：浙江省杭州市富陽區(qū)第二中學，杭州，311400）

編輯/衛(wèi) 虹 終校/張國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