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文化之“氣”論

謝光前

(江南大學 學報編輯部，江蘇 無錫 214122)

一、中國文化之“氣”的發(fā)散

運河乃中國歷史演進中發(fā)揮獨特功能并起著重大作用的水利工程。若從夫差開邗溝作為始點，已有2500年的時光。運河幾經(jīng)變遷，它改變了中國政治經(jīng)濟中心的走向。當下因大運河文化帶建設引發(fā)的“運河熱”，多以歷史的視角看運河，而史家說河則更多是以客觀敘事以證其利害，這固然是求證運河價值的理據(jù)，不過，就更進一步豐富運河文化的內涵而言，還需要對運河蘊含的意義作更充分的闡釋。以“氣”釋河，不只是因《國語》中“川、氣之導也”的啟發(fā)，更因在2500年間，運河之“氣”遍行全流域，值得凝練與匯聚，且又因大運河文化帶建設的啟動，使大運河鳳凰涅槃將以文化形態(tài)昭示其走向未來的時代，“氣”說運河，也算是理解運河文化價值的另一個視角。一家之言，一孔之見，求教方家。

二、運河文化的歷史氣韻

運河在風云變幻的歷史時空中，并不是僅僅是一條流動的線性的河流，當它的存在密切關系到人的存在方式與生活方式時，它的復雜性無論是在初始的動因、抑或本體的變遷、功能的延展等方面都將得到充分體現(xiàn)，因而運河所積聚的歷史氣韻是豐富、深厚、駁雜的。本文從四方面具體概述。

1.存霸氣、現(xiàn)王氣

開鑿運河之風始于春秋戰(zhàn)國那個紛亂的年代，諸侯爭霸是當時社會的主旋律，各諸侯國皆想方設法利用自身的地理優(yōu)勢、人力資源或保全自己或稱霸一方。在古代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中，“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是上上之舉，但這并易事，非常難得，因而，在需要通過人力殺戮去獲得勝利的戰(zhàn)爭中，利用便利的通道，實施快捷的行動往往是取勝的關鍵，所謂“兵貴神速”是一大法寶。擁有充沛水利資源的江南諸侯各國是比較早懂得利用水的優(yōu)勢來發(fā)展壯大自己力量的，當時南方的楚國、吳國、越國等都曾經(jīng)借由水道運兵輸糧，眾所周知的邗溝就是吳國為了北上稱霸開鑿的，實際上，吳楚相爭，吳越相斗，也曾經(jīng)有為了達到快捷制勝的目的而挖溝鑿河的記載，楚國曾經(jīng)開挖巢肥運河、荊漢運河，吳國在夫差開邗溝之前，闔閭王曾經(jīng)命伍子胥開通了由太湖經(jīng)宜興、高淳到達蕪湖的水道——胥溪，并且利用這一通道快捷運輸兵糧，贏得伐楚之戰(zhàn)的勝利。越國開蠡河與通江陵道，為滅吳國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越王聞吳王伐齊，使范蠡、洩庸率師屯海通江，以絕吳路轉襲吳?！盵2]黃河流域是中華民族早期繁衍生息的聚集地，在烽火四起、狼煙彌漫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中原地區(qū)的水網(wǎng)盡管不似南方那么發(fā)達，但是北方諸侯各國利用水力尋求在戰(zhàn)爭中獲得有利地位的并不鮮見，史載典型的是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期間利用“鄭國渠”滋養(yǎng)秦國屬地，使之豐饒富足，從而能夠兵強馬壯，一統(tǒng)天下。期間魏惠王也曾經(jīng)完善了鴻溝水系，并且試圖據(jù)此稱霸中原。可以看出，早期運河的開鑿，大多具有殺伐之氣，服務于戰(zhàn)爭與軍事目的，一直到楚漢相爭、三國鼎立時期，運河作用于戰(zhàn)爭的需要非常明顯。如劉邦與項羽激戰(zhàn)于鴻溝、曹魏取得官渡大捷，都是與運河有密切關系。因此可見，運河流域“霸氣”激蕩，這是初始階段運河開鑿的一個重要特征。

如果說運河在春秋戰(zhàn)國以及兩漢時期遺存的是“霸氣”，那么在隋煬帝開鑿隋唐大運河貫通南北之后，運河中流淌的更多是“王氣”。隋文帝統(tǒng)一國家建立了隋王朝，結束了五胡亂華以來長達400余年紛亂的歷史。在隋文帝統(tǒng)治的十多年時間里，國家迅速強大起來，為隋煬帝貫通南北大運河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雖然因為隋煬帝的驕奢淫逸、好大喜功、不恤民生而導致隋朝成了短命的朝代，但其留下的運河卻成為后代帝王倍加重視的寶貴遺產。唐宋元明清在各自盛世的時期，為了鞏固王權，維護國家統(tǒng)一，皆視運河為國家的生命線，因而使得這條古代中國道路的命脈充滿了“王氣”。在大唐盛世，從唐太宗、唐高宗、武則天到唐玄宗，都念念不忘運河對于國家的重要作用。早在隋末群雄并起爭奪統(tǒng)一大業(yè)時，“李淵與李世民父子對漕運和漕倉的利用就遠勝其他群雄。……把漕運線維護的很好，以關中為根據(jù)地，向東穩(wěn)打穩(wěn)扎，逐漸削平群雄?！盵3]可想而知他們對運河的重視。而高宗與武則天更是多次行幸運河重鎮(zhèn)——東都洛陽，高度關注運河糧道的通暢與否。武則天稱帝時，發(fā)現(xiàn)洛陽城中的北市一帶“天下舟船所集，常萬余艘”，河道擁堵非常嚴重，于是，武周大足元年(公元701年)，武則天下令“引漕渠，開新潭，以置諸州租船?！盵4]無論是從政治上還是從經(jīng)濟上考量，保證運河的通暢都是幾代帝王的頭等大事。宋代也是如此，宋太祖與宋太宗曾經(jīng)為了運河事務殫心積慮，宋太祖立國之時把運河通漕最為便利的中心——汴京作為國都，這表明他極為清楚國之生息仰仗此河。《宋史》則記載有宋太宗為解決運河因為決堤出現(xiàn)淤堵急需疏通，自己身先士卒入泥淖排淤的故事，為運河的通暢與否而牽腸掛肚。元代忽必烈讓郭守敬規(guī)劃并且開鑿京杭大運河，這其中的用意是不言而喻的，也可見出生大草原、金戈鐵馬馳騁疆場的一代君王的良苦用心。至于康乾盛世時期的康熙與乾隆各自六下江南，首要關心的問題就是河工，巡察運河是否能夠安然運轉是他們的第一要務，實際上，他們南下的路徑基本上是沿著運河而行的，因而在運河諸多城市都留下了他們的遺跡。所以，帝王之氣是否顯赫，往往與運河之通是相關的。

大運河中存在的“霸氣”與“王氣”，并不是帝王因為對運河本身充滿感情而割舍不下，而是因為他們真正理解運河與國家政權之間的緊密聯(lián)系，無論為“霸權”還是為“王權”，都說明“國之生息仰仗此河”，所謂“運河興則國運興”其實是盛世時代的帝王對運河與國家關系的洞察。所以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每一時期運河的開鑿或者疏浚都包含了不同時期帝王的苦心。

2.蓄財氣、聚人氣

在運河歷史的研究中，一直以來對漕運的關注是一個焦點，“漕運線是生命線”的論點得到確認。這主要是在隋唐大運河開通之后尤為明顯。如前所述，早期運河是為了稱霸而開鑿，隋唐南北運河貫通則更多是為了漕運以保障對維護國家政權的供給，正是由于漕運的不斷發(fā)達，也激發(fā)了運河沿線其他行業(yè)與產業(yè)的發(fā)展，帶來了商業(yè)貿易的繁榮，形成了運河“水到渠成，財源滾滾”的局面，正如《通州志》所述：“半天下財賦，悉由此路而進”。

漕運的發(fā)達使財賦成為維護王權統(tǒng)治的重要手段，而產業(yè)與商業(yè)的發(fā)達則使民間的社會財富得到了迅速增長，就以唐朝為例，所謂大唐盛世并不只是以朝廷有著豐厚的財賦為標志，更重要的是社會生活中百姓的安居樂業(yè)是否能夠得到滿足，也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藏富于民”。在安史之亂前，國家的安定和運河的通暢，為百業(yè)俱興創(chuàng)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在開元、天寶年間，“耕者益力，四海之內……人家儲糧，皆在數(shù)歲。太倉委積，陳腐不可見計量?！盵5]天寶八年，“凡天下諸色米都九千六百六十萬二千二百二十石”，數(shù)量驚人。杜甫曾經(jīng)描寫過當時的情形：“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杜甫：《憶昔二》)另外，從漕糧運送的數(shù)量節(jié)節(jié)高升的情況也可見一斑。唐初，漕糧的年運量在二十萬石，武則天時期達到四十萬石，而到了唐玄宗時期則飆升到二百萬石以上，《舊唐書》卷49《食貨志下》云：“凡三年，運七百萬石，省陸運之傭四十萬貫?！彼未那闆r也有些類似，宋初“漕事尚簡”，漕運量不多，但是到英宗、神宗時期明顯增加，如英宗治平二年(1065)，“漕粟至京師，汴河五百七十五萬五千石，惠民河二十六萬七千石，廣濟河七十四萬石。又漕金帛緡錢入左藏、內藏庫者，總其數(shù)一千一百七十三萬。”(《宋史·食貨志》)這顯然不只是一個數(shù)字的疊加，它反映的是運河貫通后借由于這一通道使國家的財稅得到了快速集聚。與此同時，民間的資財也得到了豐富，在產業(yè)(絲、茶、棉、鹽、瓷、鐵、船等等)發(fā)展與流通過程中，百姓也或多或少能夠得到一定的實惠，如此才有可能“人家儲糧，皆在數(shù)歲”。即使是遭遇災荒之年，也能夠通過漕運比較及時賑濟災民，《玄宗紀》記載：“開元十五年(727)，……河北饑，轉江淮之南租米百萬石以賑之?！?《舊唐書》卷8)另有記載說在開元十六年“頃者水災，薦及河朔。思無不至，憂彼元元，發(fā)倉廩漕江淮以賑之，蠲租稅、停征役以安之。”[6]由此可見，運河的開通對于財源的積蓄是發(fā)生著極其重要作用的。

從宏觀的歷史流變意義上看，大運河改變了大半個中國的空間肌理，營造了一系列新的可供人們生息的場域。在自然狀態(tài)下，東西走向的五大水系寬闊的水道是阻隔人們走南闖北活動的天然屏障，人們的日常生息被限制在一個相對狹窄的空間中。而南北運河溝通五大水系之后，運河的流動不僅帶動了物產的流動，也因此帶動了人口的流動。人們聚落的場所日益增加，村落、集鎮(zhèn)、城市依水而興，人口在流動中聚集，運河沿線的“人氣”飆升。仍然以唐朝為例，杭州在唐朝初年，城區(qū)只有一萬五千余戶人家，而到了憲宗時期增加到十萬多戶，在一百多年里增加了近10倍，增速罕見，以至杭州呈現(xiàn)出了“燈火家家市，笙歌處處樓”的熱鬧景象。蘇州也是如此，隋朝它只有一萬八千余戶，到了唐元和年間則達到了十多萬戶，所以吳融有詩嘆道：“姑蘇碧瓦十萬戶，中有樓臺與歌舞?！盵7]杜荀鶴《送人游吳》則說：“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閑地少，水港小橋多。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8]可見姑蘇民生充裕，安居樂業(yè)。在唐天寶元年，全國各縣平均增長戶數(shù)為五千七百余戶，而運河交通極為便利的三吳四郡則平均增加了一萬六千多戶，潤州丹陽達到二萬五千余戶，常州晉陵郡達二萬零五百余戶，說明在運河沿線的城市，對人口集聚的影響力比全國其他地區(qū)更為強大。對于一個城市而言，人口的迅速集聚，除了其自然環(huán)境優(yōu)越、經(jīng)濟富庶等因素外，可能最重要的一點是其交通的便捷，這也是今天我們看到長三角、珠三角地區(qū)人口密集的主要原因。

3.通仙氣，立骨氣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儒道佛三家為其三根支柱。儒學關心家國天下，道家追求自然超脫，佛教是舶來品，期盼萬物圓融。在運河的逝水流波中，儒道佛都在運河兩岸留下了自己的寓所，書院、道觀、廟宇各自安家，一大批儒士、真人、高僧在其間印刻下深深的足跡。還有諸如水仙、媽祖等民間信仰崇拜的對象，在煙霧繚繞、眾生膜拜中扎根。

儒學的發(fā)端與傳播基本是圍繞運河流域的地理空間展開，筆者曾經(jīng)撰文對其有比較詳細的描述[9]，茲不贅敘。自隋唐始在運河沿線出現(xiàn)了許多書院，藏經(jīng)集典、講儒問道、燕飲詩酒，招賢納士是書院基本的功能。有意思的是，據(jù)說唐玄宗時，還果真將仙異之人張果(后來演繹為“八仙”之一的張果老)召至東都洛陽的集賢書院，令其居住院中，封銀青光祿大夫，號通玄先生[10]45。另外一件有趣的事也值得一提，北宋時期常州郡守李余慶在常州城開了一條運河支脈，稱之為“后河”，開河之時他預言，“自此文風浸盛，士人相繼高科，三十年當有魁天下者”，龍圖閣直學士鄒浩撰《開后河遺事》說：“河成未幾，學者果然盛……鐘聚秀氣，世有名人?！标懹我沧堕_后河記》認為，“后河成廢，與士之舉有司者相與盛衰亦自有理?！盵11]當然，張果入書院只是個案，后河的興建與士人盛興的關系也可能是巧合，但儒家是把“修身養(yǎng)性”“家國天下”作為使命與擔當，良好的環(huán)境與氛圍對于成就功業(yè)也是重要的。在唐宋的詩詞中，描述書院中清風仙氣的詩文甚多，唐代詩人呂溫有詩說書院:“披卷最宜生白室，吟詩好就步虛壇。愿君此地攻文字，如煉仙家九轉丹?！盵12]聚賢書院副知院事張九齡說過：“集賢殿者，本集仙殿也。上不以惟睿作圣，而猶垂意好學?！昂貘櫳T儒，博聞多識之士?！盵13]而后為了去華務實，便將“仙”改為“賢”。范仲淹作《南京書院題名記》也寫到：書院“聚學為海，則九河我吞，百谷我尊；淬詞為鋒，則浮云我決，良玉我切?！盵10]84

道家與道教在運河流域的蹤跡同樣明顯，老子與莊子所代表的道家源頭就在運河岸邊，老子是春秋晚期陳(后入楚)國苦縣人，即今天的河南省周口的鹿邑縣，莊子則是宋國蒙人，與老子相距不遠，是今天河南商丘或安徽蒙城一帶，這些地方的水域與運河都有一定的關聯(lián)，或者為運河提供水源，或者直接就是運河流經(jīng)之地。后來的道教雖然喜好安身立命之處更多選擇在叢林幽谷之間，但是在大運河的兩岸，仙風道骨之氣依然非常濃重，道教的洞天福地分布各地。在隋唐時期，洛陽、潤州、蘇州、杭州等地都出現(xiàn)了聲勢浩大的道場，洞天福地不僅是仙人道士傳揚道義的場所，也影響著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以江西的萬壽宮為例，看上去江西與南北大運河的關系甚遠，但是在大運河的沿線城市，如明代的北京、杭州、揚州、天津等地方都曾經(jīng)存在過萬壽宮，而萬壽宮正是道教所列的七十二福地中的“飛升福地”。江右商人在走南闖北經(jīng)營生意的過程中，就是利用萬壽宮這個吉祥的福地聚集在一起，一方面祭祀“福主”許遜(許真君)，另一方面祈求健康平安、生意興旺。

佛教在中國的傳播無論是從西域還是從沿海進入中國內地，所走的線路基本是在運河沿線，且不說佛教對于古代中國生活產生的巨大影響，就從一系列運河城市留下諸多古廟名剎就可以見證佛教在運河沿線的興盛，洛陽白馬寺、嵩山少林寺、開封相國寺、鎮(zhèn)江金山寺、常州天寧寺、無錫南禪寺、蘇州寒山寺、杭州靈隱寺等等，都是聲名遐邇、信眾群朝的古廟。佛教在中國的兩漢南北朝、隋唐、明清時期能夠迅速而廣泛得多傳播，其中重要的原因就是大運河的暢通。鑒真6次東渡日本，在國內所以經(jīng)過的線路就是運河沿線的揚州、明州余姚(今浙江寧波)、越州(今浙江紹興)、杭州、湖州、等地，沿途他講法傳教，使佛教在運河沿線日益盛隆。[14]其實，在大運河沿線還有眾多的高僧大德在傳播佛教的過程中演繹了無數(shù)的佳話。

儒道佛在運河沿線的扎根為他們各自的傳揚光大創(chuàng)設了廣闊的空間，如果說他們是整體意義得以香火接續(xù)、仙氣繚繞的話，那么，中國文學史上幾位大仙在運河地域的行走則增添了這一通道的神奇。

李白有“煙花三月下?lián)P州”的名句，實際上，在開元26年到27年間，李白開啟長達一年的運河之旅，他從宋城開始，經(jīng)泗水、邗溝、江南運河達到杭州，一路青山秀水、名勝古跡，在運河兩岸留下了大量的詩篇。“沙墩至梁苑，二十五長亭。大舶夾雙槽，中流鵝鸛鳴。云天掃空碧，川岳涵徐清。飛鳧從西來，適與佳興并?！?李白：《淮陰書懷寄王宋城》)可以想象，如果沒有大運河的通達，一代詩仙要游走大江南北、留下那么多膾炙人口的詩篇也是困難的。

白居易與運河的淵源關系極深，他曾經(jīng)在徐州長期居住，對水與人關系的認知鞭辟入里，他曾立下去杭州治水安民的宣言:“水流天地內，如身有血脈。滯則為疽疣，治之在針石。安得禹復生，為唐水官伯?手提倚天劍，重來親指畫。疏河似剪紙，決壅同裂帛。滲作膏腴田，踏平魚鱉宅。龍宮變閭里，水府生禾麥。坐添百萬戶，書我司徒籍?！?白居易：《自蜀江至洞庭湖口有感而作》)又寫下了“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頭……”這一不朽的千古詩篇。不僅如此，他治水理水的貢獻也為后人稱道，西湖的白堤固然是其濃墨重彩的一筆，而蘇州的山塘河則是白居易直接規(guī)劃指揮開鑿的運河支脈，“唐白公居易來守是州，始鑿渠以通南北而達于運河，由是南行北上無所不便。”[15]這條支河的開鑿成就了山塘街的繁華，也成就了姑蘇的榮光。

蘇東坡與運河的情緣可以說是剪不斷理還亂，他為官幾起幾落，在運河城市汴京(開封)、徐州、杭州、揚州、蘇州、常州、宿州等地留下了自己的足跡和詩篇，而且還終老運河城市毗陵(常州)。在運河沿線，蘇東坡既為一方水土勤政操持，也在山水之間尋求寄托填詞歌吟，展現(xiàn)一代天驕的曠世奇才。在徐州，他寫道：“為問東風余幾許？春縱在，與誰同？隋堤三月水溶溶。背歸鴻，去吳中?；厥着沓?，清泗與淮通。欲寄相思千點淚，流不到，楚江東?！?蘇東坡：《江城子·別徐州》)他赴揚州任職，寫下《淮上早發(fā)》：“澹月傾云曉角哀，小風吹水碧鱗開。此生定向江湖老，默數(shù)淮中十往來?！钡鹊取ＬK東坡在運河兩岸不僅是嘯風吟月，言志抒懷，他也為治理運河貢獻力量，在杭州，“今者蒙恩出典此州，自去年七月到任，首見運河干淺，使客出入艱苦萬狀，谷米薪芻，亦緣此暴貴，尋刷捍江兵士及諸色廂軍得千余人，自十月興工，至今年四月終，開浚茅山、鹽橋二河，各十余里，皆有水八尺以上。見今公私舟船通利。”[16]他還有《湯村開運鹽河雨中督役》一詩表達治水理水的情懷：“居官不任事，蕭散羨長卿。胡不歸去來，滯留愧淵明。鹽事星火急，誰能恤農耕。薨薨曉鼓動，萬指羅溝坑。天雨助官政，泫然淋衣纓。人如鴨與豬，投泥相濺驚。下馬荒堤上，四顧但湖泓。線路不容足，又與牛羊爭。歸田雖賤辱，豈識泥中行。寄語故山友，慎毋厭藜羹?！彼砟瓯Р〕艘蝗~扁舟經(jīng)運河來到常州時，不由慨嘆“快風活水，一洗病滯……”，由此實現(xiàn)了自己“逝將歸老，貽是前緣”(《楚頌帖》)的夙愿。

當然，游走在運河流域的文人墨客、風流雅士難以盡述，他們在運河兩岸留下了諸多令人難忘的詩文，如張繼的《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蓖醢彩摹恫创现荨贰熬┛诠现抟凰g，鐘山只隔數(shù)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等等，都是膾炙人口的詩篇。不過，李白、白居易、蘇東坡是最具有代表性的巨擎。在運河兩岸，他們看似仙游，但也是感慨良多，而且還試圖治理運河有利于民一展抱負。我們所謂的仙氣并不是來自隱居深山的世外高人，而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所呈現(xiàn)出來既超凡脫俗，又關愛蒼生世界的精神氣質，顯然，李白、白居易、蘇東坡等都擁有這樣的情懷，同時也努力在付諸行動。在一定意義上看，正是在山水之間游走的過程才不斷豐富著他們的才情，開闊了他們的胸懷，運河則是為他們在不同的空間抒懷唱詠開辟了通道。

同樣值得銘記的是，如果把運河視為連接五大水系的脊柱，那么運河水的滋潤還植立了古代中國眾多俠義先賢的傲人骨氣。先秦時期，在運河區(qū)域無論是冀北燕趙還是江南吳越，在春秋戰(zhàn)國那個刀光劍影的年代都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為家國天下慷慨赴難的俠義壯士，如荊軻、專諸之輩，荊軻刺秦王、專諸刺王僚可謂是千古絕唱。而眾所周知的在魏晉時涌現(xiàn)的建安風骨與竹林七賢，則為天下文人志士注入了一種獨特的血氣。曹氏父子的雄健激越、慷慨悲愴的風格對中國文學史的影響至深至遠，那種“對酒當歌”的文人豪邁之氣歷久彌新；竹林七賢的落拓不羈、率性而為，其中的嵇康、劉伶、阮籍更是桀驁不馴、特立獨行、不媚俗、不趨炎附勢，乘自然之風，立人文之骨，為追尋生命存在的意義樹起了特異的豐碑。通常，在人們的印象中，江南運河與浙東運河的流經(jīng)之地是富庶豐饒充滿溫情的柔媚之鄉(xiāng)，傲骨挺立似乎與此地很難扯上關系，然而，事實上江南風骨在華夏大地上是獨樹一幟的。范仲淹表達與踐行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這一仁人志士應有的節(jié)操；東林書院懸掛的“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是顧憲成、高攀龍等一代名士的擔當與理想；顧炎武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是國家危難之時激蕩中華兒女的鐵骨諍言。在近現(xiàn)代風云變幻的時光流轉中，秋瑾、魯迅、馬寅初等等一大批從運河河畔走向社會大舞臺所表現(xiàn)出的凜然傲骨，可謂是氣貫長虹，撼天動地！

4.接地氣，帶俗氣

運河貫通對于國家是一條生命線，對運河人家而言，則是他們日常生活呈現(xiàn)豐富多彩的通道與場域，節(jié)慶禮儀、婚喪嫁娶、吃喝拉撒、玩樂嬉戲等等都可以圍繞運河展開，又由于各地運河環(huán)境的特點不一，造就出每個地方頗具個性的生活形態(tài)，這些世俗生活樣式通過運河相互流傳交融。世俗生活既接地氣，又帶俗氣，因而使得以大運河為軸展開的百姓生活充滿鮮活的魅力。

描寫運河世俗生活極為生動的早期作品如《東京夢華錄》《夢梁錄》《武林舊事》等為我們留下了寶貴的原始文獻資料，它們再現(xiàn)了宋代都城開封與杭州運河兩岸的場景，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在這些典籍中都得到了真實的呈現(xiàn)?！稏|京夢華錄》是南宋初年孟元老所著，他深切懷念北宋晚期在汴梁生活的時光，在書中他不僅描繪了當時開封的城市格局，還具體介紹了運河的河道、橋梁、碼頭及其周邊的街道、寺廟、酒樓、勾欄瓦肆等，更對與之相關的飲食美味、技藝娛樂、廟會活動等進行了詳盡的描述，比如他在“州橋夜市”中談到，“自州橋南去，當街水飯、熬肉、干脯。玉樓前，獾兒、野狐、肉脯、雞、梅家鹿家鵝鴨雞兔、肚肺鱔魚、包子雞皮、腰腎雞碎、每個不過十五文，曹家從食?！敝笼埥驑蝽毮X子肉止，謂之‘雜嚼’，直至三更?！盵17]一片活色生香令人回味無窮的生活氛圍。又如《夢梁錄》記載：“汴京熟食店，張掛名畫，所以勾引觀者，留連食客。今杭城茶肆亦如之，插四時花，掛名人畫，裝點店面。四時賣奇茶異湯，冬月添賣七寶擂茶、馓子、蔥茶，或賣鹽豉湯，暑天添賣雪泡梅花酒，或縮脾飲暑藥之屬。”[18]當時的店鋪酒肆以及市場多在橋頭河邊，其原因不言自明，這樣既方便食客往來，也為了店主買進貨物材料更加便利。在周密根據(jù)自己耳聞目睹的事實撰寫的《武林舊事》中，則對傳統(tǒng)農歷自立春到除夕的各個重要節(jié)日進行了生動刻畫，同時對其中的各色人物以及各種活動的禮俗、步驟、場景等等也有細致的描繪，從中可以看到運河人家的生活地氣與俗氣的融合。其他的文學作品如《金瓶梅》《三言兩拍》《紅樓夢》等等，都有許多反映運河沿線貴族與百姓生活的描寫?！都t樓夢》固然是反映貴族生活的一部經(jīng)典，但其中的人間煙火之氣也是特別濃郁，《金瓶梅》中有關飲食男女的敘事入木三分，各種人情世故充滿俗氣。而這也正是因為運河的通達帶來的繁榮為達官貴人和普通百姓經(jīng)營自己的生活空間創(chuàng)造了條件。

所以，理解大運河的意義，漕運對于國家興旺具有生命線的價值固然是極其重要的，但同樣在關涉生活在兩岸的運河人家的具體日常來說，運河的存在是他們棲息其中感受或體驗生命意義的重要通道，無論是生活瑣事還是各類大典，大凡與人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相關聯(lián)的問題，運河在其中的作用與影響都可能存在，可以說，運河以其特有的功能影響了運河人家的存在方式與生活方式。

綜上所述，大運河在其歷史變遷過程中，如若運河通達，諸“氣”相互激蕩與聚集，便能夠成就一個朝代的榮耀與輝煌，而若運河淤塞或冷落，一個朝代就可能出現(xiàn)衰敗之虞，正所謂“氣聚則生，氣散則亡”，也印證了河運和家國天下的命運相關聯(lián)的道理。

三、大運河文化帶建設的時代氣象

在近現(xiàn)代中國社會的百年大變局中，運河長期因被冷遇而逐漸喪失在國家戰(zhàn)略中的重要地位，特別是隨著現(xiàn)代交通體系的形成，運河的運輸功能退化，導致其日趨沉寂。在經(jīng)過長期的中國革命與建設艱苦卓絕的歷程，特別是改革開放四十余年的奮斗，中國從站起來走向富起來到今天的強起來，需要培根固本，追尋民族的文化基因，強健民族的文化根脈。而大運河積蓄的豐厚價值是極其重要的歷史文化資源，這在其申報世界遺產的過程逐漸得到了世界的認同與確立。當下的大運河文化帶建設是一項既托底氣、長志氣，又養(yǎng)秀氣、現(xiàn)靈氣的偉大事業(yè)，在實現(xiàn)民族優(yōu)秀文化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的進程中，也應當防邪氣、避妖氣，以確保運河的千年神韻綿延不絕。

1.托底氣，長志氣

在以大運河為主體而云聚的文化氣象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中華文化在2500年所涵養(yǎng)的深厚的底蘊。中華文明5000年，有一半的歷史是運河與之相伴同行。中國歷史上不同的朝代在風云跌宕中變幻更迭、起落，但是不同朝代皆視運河為不可忽視的國脈。如前所述，運河對不同時期國家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工程技術等各方面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在當代諸多我們引以為傲的文化標識都與運河有密切的關系，比如故宮，蘇州園林、絲綢之路等，這些具有世界影響的文化遺產的產生過程及影響力的輻射，如果離開了大運河在其中發(fā)揮的作用是難以理解的。以故宮為例，這個宏大的皇家建筑群，其建筑中所用的磚木瓦石有許多是取材于南方，然后通過運河運往北京。而整個故宮的建筑風格與特色的形成則是來自運河之畔——蘇州的設計家蒯祥(1397—1481)的杰作。又如絲綢之路，無論是陸路還是海路，在古代對外交流往來的中軸則是大運河。所以，當年(2014)絲綢之路與中國大運河同時成功入選世界遺產看似巧合，實質是歷史的機緣。

大運河凸顯中華民族在世界文明之林的內在底氣，這是在當代我們把“中國大運河”作為世界遺產必須保護好、傳承好、利用好的基本理路，也是彰顯文化自信、民族志氣的客觀依據(jù)。雖然中國大運河進入世界遺產名錄不過才短短的六年，但在人類開鑿運河的歷史上，中國大運河所承載的厚重的物態(tài)與精神價值是世界上其他運河不可比擬的。從與先前入選世界遺產名錄的國外運河比較來看，法國的米迪運河(1996年入選)、加拿大的里多運河(2007年入選)、荷蘭的阿姆斯特丹運河區(qū)(2010年入選)等無論是從開鑿的時間、規(guī)模、流程、工程艱巨性各方面都與中國大運河有一定的差距。當2014年中國大運河在卡塔爾的多哈會議表決成功入選世界遺產，這雖然有些姍姍來遲，但是國人同樣可以引以為自豪，這證明中國古代所創(chuàng)造的工程奇跡是人類文明耀眼的瑰寶！

2.養(yǎng)秀氣，顯靈氣

大運河文化帶建設的目標，不僅是建設繼古開今的璀璨文化帶，而且是要建設山水秀麗的綠色生態(tài)帶和享譽中外的繽紛旅游帶。因此，治水理水是運河文化帶建設的重中之重，運河只有還原清氣氤氳，方能激發(fā)靈秀之氣而滋養(yǎng)生民，進行讓人們徜徉在古樸的歷史與靈秀的現(xiàn)代之間體驗流動的運河那瑰麗的神韻。

客觀地說，大運河在近現(xiàn)代近百年的歷史中是沉寂的，自從晚清漕運被廢止后，運河或者被堵塞、或者被填埋、或者被污染。從現(xiàn)實看，大運河水體狀況不容樂觀。當前，大運河文化帶建設的一個重要使命是承載著水生態(tài)恢復的重任。周琪認為，大運河文化帶建設要“與‘美麗中國’建設有機結合，統(tǒng)籌推進水資源保護利用、生態(tài)基礎設施建設和環(huán)境保護治理，充分展現(xiàn)運河船舶穿梭之美，活水清水靈動之美，堤岸綠影婆娑之美，流域田園風光之美，建設令人向往的宜居福地、美麗家園。”[19]中辦、國辦印發(fā)的《大運河保護傳承利用規(guī)劃綱要》也描繪了“美麗運河”的藍圖，即“將大運河打造成河湖岸線功有序、生態(tài)空間山清水秀、生活環(huán)境綠色宜居、城鄉(xiāng)建設特色突出、山木林田湖草生命共同體相得益彰的‘美麗運河’?！盵20]可見，運河魅力的呈現(xiàn)不只是讓人們能在二千多年的歷史積淀中懷古思幽，當代人賦予其超越歷史而達到新的境界更是義不容辭的職責。所謂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實質是要求我們在文化建設中努力合奏出一曲恢弘的歷史、人文與山水相互輝映的現(xiàn)代交響。

3.防邪氣，避妖氣

大運河見證了中國歷史2500年的滄桑巨變，但是也有人因為運河曾經(jīng)帶來的災難而徹底否認其歷史價值。就此而論，涉及到一個看待歷史遺存或事件的方法論問題需要辨析，在整體與個體之間，歷史的因果關系是復雜的，其價值和意義可能存在完全相反的兩極。大運河在開鑿期間，隋煬帝曾經(jīng)勞民傷財，對當時的百姓確實帶來了巨大的傷害，而且不同時期的黃淮泛濫經(jīng)過運河也給兩岸的生靈也帶來過災難，但是如果僅僅以局部或者個體的現(xiàn)象而忽視運河整體的意義是有失公允的?？浯筮\河的負面影響進而否認其對中華文明產生的巨大作用是一種“只看樹木、不見森林”的偏狹。其實，就黃泛之害來說，即使沒有運河，黃河泛濫依然會引發(fā)災難，只是可能發(fā)生的地點不同而已。所以，把運河妖魔化的認識應當摒棄。

而在大運河文化帶建設中，還必須防范邪氣的滋生，就是利用文化建設搞大開發(fā)，從而破壞寶貴的歷史遺產。在過往的建設大潮中有過不少令人痛心疾首的教訓，僅就運河而言，除了自然的因素造成運河河道的堵塞、文化遺存的缺失之外，更重要的是由于長期對歷史文化的敬畏之心，眾多的寶貴遺存在漠然無視中消失得無影無蹤，被人為糟蹋后變得體無完膚，這在運河申報世界遺產期間就曾經(jīng)發(fā)生匪夷所思的案例，“2010年8座宋元糧倉遺址被毀，給鎮(zhèn)江大運河申遺造成了惡劣影響，”[21]這直接導致鎮(zhèn)江這個重要的運河古城被排除在運河申遺城市之外，而8座宋元糧倉遺址被毀的原因正是開發(fā)商在發(fā)現(xiàn)重要遺址的地塊上興建高樓大廈。前事不忘本應是后事之師，但在大運河文化帶建設融入到國家整體的文化戰(zhàn)略開啟其新的征程之際，由于對運河文化的價值在理解上存在偏差，也出現(xiàn)了把保護傳承運河文化與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應用二元對立的思維權衡利害關系的認識，認為運河在當代的航運功能已經(jīng)沒有多大價值，在地理空間上影響了城市化的進程，保護運河文化遏制了經(jīng)濟建設，因而在某些運河區(qū)域發(fā)生了在規(guī)劃建設開發(fā)中嚴重破壞運河本體與遺存的狀況。若果真如此，而當我們需要追尋民族的文化基因、探求歷史的文化根脈時，那只有荒漠的虛空！

令人欣慰的是，在大運河文化帶建設開啟歷史新征程之際，國家頒布的《大運河文化保護傳承利用規(guī)劃綱要》特別強調要“推動出臺大運河保護條例，整合各類執(zhí)法資源，強化執(zhí)法力量建設，依法查處各類違法事件，落實建設項目遺產影響評估與遺產監(jiān)測巡視制度。”[20]此后，大運河沿線省市相繼制定出臺了一系列具有地方特色的規(guī)劃，而其中最具有法律意義的是江蘇在2019年11月9日頒發(fā)的《江蘇省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促進大運河文化帶建設的決定》(簡稱《決定》)?！稕Q定》謀定而動，正氣護航，標志著大運河文化帶建設在江蘇率先邁入“法治之道”。中國法治現(xiàn)代化研究院公丕祥教授認為，《決定》的頒布意味著我國有了第一部關于大運河文化帶建設的地方法規(guī)，這在新時代江蘇立法進程中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重大的意義，《決定》的實施是貫徹學習習近平總書記對于文化帶建設的重要指示精神，利用法治思維保護好大運河文化的重大舉措。并將為促進江蘇大運河文化帶建設走在全國前列，實現(xiàn)高質量發(fā)展，提供堅強有力的地方保障[22]。大運河文化帶建設是國家文化建設的系統(tǒng)性戰(zhàn)略，涉及到歷史的真實性與完整性、在當代與經(jīng)濟文化生態(tài)的關聯(lián)性以及未來的可持續(xù)性等，只有建立完備的治理體系構建才能使其走向有序的軌道，而法治之道，則是杜絕妖、邪之氣侵蝕運河的武器，是運河文化再現(xiàn)輝煌的根本保證。

四、保護傳承利用好運河文化，高揚中華民族的浩然正氣

筆者曾經(jīng)撰文認為，“生生不息”是大運河文化的根本精神，因為在其中蘊含了中華民族道法自然的智慧、百折不撓的斗志、創(chuàng)新包容的氣度和匯通天下的理想[23]，這些精神氣質是中華文明五千年綿延不絕的基本保證。在當代，“把一個什么樣的大運河留給下一個千年，是無法回避的時代之問、歷史之問”[22]，“千年運河”欲煥發(fā)時代風采，使其在中華大地依然“生生不息”，就必須統(tǒng)籌保護傳承利用好運河文化，其要義在養(yǎng)“浩然之氣”。何謂“浩然之氣”？孟子曰“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yǎng)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則餒矣?！?《孟子·公孫丑上》)楊海文先生對此有精要的闡釋，他認為孟子的浩然之氣作為一種氣，它是最偉大、最剛強的，必須跟正義與道德配合在一起，氣養(yǎng)浩然要求撫民以仁[24]。大運河文化帶建設是一項功在當代、利澤千秋的偉業(yè)，它的偉大就在于“以人民為中心”建設成為可以“詩意棲息”的美麗幸福家園，而其剛強之要則在于建成這一代表民族文化根脈的標識需要浩然正直之氣度，頂天立地之精神。大運河與時光同行，在歲月中流變。雖然在它的年輪上鐫刻的“漕運”印跡漸漸淡去，但它積蓄的文化氣韻卻依然生機勃發(fā)。今天，我們追尋運河的歷史并非為著還原歷史，在當代建設運河文化帶是為著拓展運河的文脈，成就綿延千百年的運河文化根系盤桓在大地、枝繁葉茂。在新時代，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是要把根植于民族文化傳統(tǒng)的精華延展至更為宏大的空間，大運河文化帶建設，旨在讓大運河這條古代中國道路的主脈，從地理標識拓展為中華文明的文化和精神標識。大運河是流動的文化，它承載著中國文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的歷史重任，流動的文化在聯(lián)動的世界要激發(fā)更強勁的活力，就要有尊重歷史的敬畏、遵循規(guī)律的理性、造福未來的擔當，如此，才能成就無愧于天地、無愧于人間正道的偉大事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