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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玲走后的日子
      ——關于陳明的片段回憶(上)

      2020-03-23 06:22:42李向東
      傳記文學 2020年3期
      關鍵詞:陳明丁玲日記

      李向東

      中國輕工業(yè)出版社

      第一次見陳明,是1981年夏天,他和丁玲回北大荒“探親”。

      那時我在佳木斯廣播電臺當記者,7月的一天晚上,下班回來,王增如告訴我:“丁玲要來了,跟她老伴陳明一道,去他們待過的湯原農(nóng)場、寶泉嶺農(nóng)場看望老職工,總局要鄭加真部長和我陪同,除了丁玲,還有一位美籍華人學者梅儀慈也是女同志,我來照顧她們方便。”

      我立即來了興趣:“能不能把我也加進你們一行,作為采訪的記者?”

      “今天開會說了,丁玲提出不見記者,不接受采訪,他們就是回來探親,不是公務活動?!?/p>

      我還是不死心:“既然你和老鄭全程陪同,能不能悄悄把我塞進去?”

      “我試試吧?!痹鋈缰肋@個機會難得,也希望我能跟他們一道走。

      我對丁玲產(chǎn)生興趣,源自刊登在1980年《文匯增刊》第2期上的《我所認識的瞿秋白同志——回憶與隨想》,那是我讀到的第一篇丁玲作品。《文匯增刊》1980年春天創(chuàng)刊,后來改名《文匯月刊》,《我所認識的瞿秋白同志——回憶與隨想》排在首篇,我以為又是一篇革命回憶錄,想瀏覽兩眼就翻過去,但“王劍虹”“慕爾鳴路”這些小標題和委婉曲折的故事、飽含感情又流暢樸實的文字吸引了我,一口氣讀完,感動、懷念、惋惜、遺憾,多種情感交織在一起,卻又有點云遮霧罩,就像文中一個小標題“謎似的一束信”,這篇文章也是一個謎。這是我在見到丁玲之前,讀到她最出色的懷人之作。

      丁玲一行1981年7月17日抵達佳木斯,18日參觀、座談,19日一早,我和增如趕到松花江邊的港務局碼頭,那里停泊著一艘“東方紅”七號小客輪,送我們?nèi)テ贞栟r(nóng)場。普陽農(nóng)場地處蘿北縣境蒲鴨河畔,是湯原農(nóng)場的職工1970年開發(fā)建設的,丁玲熟識的人絕大多數(shù)都在那里。我是“混”進來的,不敢聲張,上了船,悄悄躲在一個不招眼的角落,此后一連幾天,不管什么場合,我都盡量選擇一個不在丁玲、陳明視線之內(nèi)的位置,很怕引起他們的注意和反感。

      一行人中,有美籍華人學者梅儀慈,有河北老作家谷峪,有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楊桂欣、《當代》雜志馮夏熊,有青年作者羅來勇和韓冰,還有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的攝影師姜英杰和錄音師杜守印,他們來為陳光忠編導的紀錄片《美的呼喚》拍攝素材。

      梅儀慈是丁玲的客人,美國密歇根大學教授,梅光迪的長女,那年52歲,穿一件雪白襯衫,下擺扎在深色褲子里,這樣的女士裝束在當時極為少見。谷峪53歲,皮膚黝黑,質(zhì)樸寡言,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帶著憨厚的微笑,從外表到氣質(zhì)完全是個老農(nóng)民,后來聽到張鳳珠說,谷峪解放初期是中央文學研究所的學員,丁玲特別喜歡他,“谷峪幽默、俏皮,那時寫農(nóng)村題材的青年作家,有名氣的就是他和李,但他的名氣比李大”,聽后我著實大吃一驚。再后來我又讀到孫肖平寫的《中國作家的搖籃——魯迅文學院五十周年隨想》,說谷峪、瑪拉沁夫和羽揚三人是丁玲親自輔導的學生,谷峪身高一米八,“端著能盛兩斤開水的白色大瓷缸,邁著四方步去聽課,黑皮鞋在堅硬的水泥地上發(fā)出咔咔聲”[1]。谷峪1956年來北大荒采訪國營農(nóng)場,寫了《一個森林警察的筆記》和《蘿北半月》,發(fā)表在《人民文學》上,1957年被打成“右派”,全家下放農(nóng)村勞動,吃盡苦頭。丁玲1978年冬天在山西嶂頭村聽劉真講了谷峪的遭遇,一直記掛在心,這次特意約他來,想讓他看看二十多年后的蘿北。馮夏熊和羅來勇剛剛沿著黑龍江采訪了基建工程兵,后來一起寫了報告文學《國土·民族·士兵》。韓冰回到上海不久去給市委副書記兼宣傳部長陳沂做秘書。楊桂欣是搞文藝理論的,不茍言笑,有天夜里我上廁所,看到他和馮夏熊在農(nóng)場招待所昏暗的燈光下一邊抽煙一邊認真談事情。

      船是下午到普陽,岸上聚了不少人,沒等船停穩(wěn),他們就喊起來:“老丁,老陳,你們回來了!”丁玲和陳明也向岸上揮手,一下船就被人群圍住了。丁玲、陳明一個一個地認,一個一個地大笑大叫,那歡樂的場面和那股興奮勁兒讓梅儀慈十分意外,她從未見過一個著名作家與普通勞動者有如此密切的感情,更增加了研究丁玲的興趣。

      丁玲和陳明都是布衣布褲,腳下穿了膠底的農(nóng)田鞋。見到熟人總是陳明先開口,常以親昵的玩笑打招呼,一下就縮短了彼此的距離,他記性好,說話得體,即便開玩笑也很注意分寸。陳明還帶著一個小藥盒,掌控著丁玲服藥的品種和時間。他細心、活躍,有一種親和力,這是我對陳明最初的印象。那年他64歲,沒有一根白頭發(fā)。

      增如全身心關照丁玲、陳明,細心周到是她一向的作風。她每天按照老兩口的意愿安排日程,找他們要見的人,聯(lián)系汽車,去他們要看的地方——麥田、養(yǎng)雞場和老職工家,跟下一站打好招呼,還要照顧丁玲的身體。我和增如不能暴露真實關系,有事互相傳遞紙條。有一天丁玲、陳明起得早,徑直跑去看望原湯原農(nóng)場畜牧隊的黃紹泉獸醫(yī)和詹啟富等熟人,增如起來后找不見他們,火急火燎,還發(fā)了點小脾氣,老兩口看到她發(fā)急的樣子笑起來。第二年的4月22日,丁玲在寫給農(nóng)場總局王桂林副書記的信里對王增如的評價是:“她熱情沉著,細致周到,樸素大方,可親可信。我希望有她這樣一個經(jīng)過多年下層鍛煉的、吃過苦的、思想作風比較扎實的同志來幫助我,擔任我的秘書。”

      1981年7月27日在佳木斯賓館。左起姜英杰、梅儀慈、谷峪、丁玲、鄭加真、王增如、楊桂欣、陳明

      到普陽農(nóng)場的第二天晚上,在農(nóng)場俱樂部的會議室里,召開丁玲、陳明與湯原農(nóng)場老職工見面會。陳明說:“現(xiàn)在開始上課?!倍×峤恿艘痪洌骸安皇巧险n,還是講故事?!睗M場都會心地大笑起來。原來丁玲當年在湯原農(nóng)場畜牧隊當掃盲教員時,一些人不愛學習,她就想了個辦法,先講故事,再識字,每次只講一段,講到精彩處就打住,且聽下次分解,就把大家都吸引來了。那晚,丁玲和陳明都很激動,丁玲說:“我在這塊土地上生活過十二年,這里的人民哺育了我,在我最困難的時候給我添了煤,加了火,使我更堅強,有力量,我從內(nèi)心里感謝你們,我的心永遠同你們在一起。”丁玲去世后有一次我們?nèi)タ搓惷?,增如說:“丁玲這一輩子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只有30年代剛成名、50年代剛解放、80年代復出后。”陳明說:“那是從物質(zhì)上講,如果從精神上心情上說,最好的時期是在北大荒那一段,我們跟周圍的人感情最真誠,沒有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不用提防誰、戒備誰?!?/p>

      7月22日到寶泉嶺,新華書店售賣丁玲的新作,還掛起橫幅做宣傳,有人民文學出版社的《丁玲短篇小說選》上下兩冊和《母親》,有四川人民出版社的《到前線去》和《丁玲近作》,我和增如每種都買了。我要提前返回佳木斯,走前想跟老兩口拍張合影,還想請他們在書上簽名,我從沒跟他們說過話,心懷忐忑,跟著增如走進老兩口的房間。

      他們剛睡完午覺,聽增如說明來意,尤其聽說我們是兩口子,立即露出驚喜的表情。陳明說,怪不得我還在想,這個記者是怎么進到我們這里來的,他怎么這么大的面子,是誰的面子,原來是你的面子呀!丁玲呵呵笑著說,你這個小王,還跟我們保密,你這個密保得很好。他們不僅滿足了我們的全部要求,而且不讓我提前離隊,要我一同去湯原農(nóng)場,遲一天回佳木斯。

      7月26日晚上,一行人回到佳木斯,住在賓館。27日休息一天,馮夏熊等幾個年輕人要來我家看看,丁玲、陳明聽說了,也要一道來。我和增如誠惶誠恐,想買點水果招待貴客,街上只有大連產(chǎn)的桃子,個頭小,顏色也不好看,西瓜倒有的是,抱回一個大個的。老兩口爬樓梯上了三樓,進了我們家,坐在僅有的兩個木制簡易沙發(fā)上,四下打量了一下說,你們這個小家布置得很好嘛!把西瓜切開,桃子洗凈,大家邊吃邊聊。陳明問了增如家里和我家里的基本情況,問了我們倆的收入和生活狀況。丁玲問增如:“你是北京知青,不想回北京嗎?”增如說:“我們這里的生活比北京好,上班近,總局經(jīng)常分副食,大米豆油豬肉雞蛋,豬蹄五分錢一斤,到了秋天買整筐的蘋果橘子,豬肉放在陽臺上凍起來,是天然的冰箱。向東在這里有許多同學和朋友,我們單位的領導同志對我也很好,去年普調(diào)工資給我漲了兩級,我一點都不想回北京?!崩蟽煽诙夹α?,他們喜歡增如坦誠爽快的性格。

      第二天,他們一行去友誼農(nóng)場,我沒有隨行。

      1982年5月9日,增如生完孩子還不滿40 天,就去丁玲家里上班了,為的是能抓住這個暫時留在北京的機會。6月,我去北京探親,那時增如母親的直腸癌已經(jīng)有了明顯癥狀,但因為沒有公費醫(yī)療,不肯上醫(yī)院,自己找點藥對付一下。她十分疼愛外孫都都,但已經(jīng)沒有能力照管,要我來照看兒子一段時間。

      我剛到北京,丁玲和陳明就去了沈陽,繼而轉(zhuǎn)赴大連棒棰島療養(yǎng)寫作,他們不在家,增如少了許多雜事,工作稍微輕松些,時間也稍微自由些。其間,陳明8月3日飛回北京處理一些緊急事務,8月5日飛返大連,在家里呆了不足兩天,還把我約去木樨地見了一次,他關切地詢問我研究生考試情況,關心我一個人在佳木斯的生活,安慰我不要著急,調(diào)轉(zhuǎn)問題慢慢總會解決。當時我和增如心情很不好,因為兩地分居,收入低,增如家里住房緊張,孩子小,無人帶管。在這個時候,陳明親切的關心與問候,既是溫暖,也讓我們對未來增添了一些希望。細心、周到,有人情味,這是陳明一向的作風。

      1981年7月,丁玲、陳明與王增如、李向東在黑龍江省寶泉嶺農(nóng)場招待所

      1983年底,增如和我先后調(diào)來北京,我的工作單位是農(nóng)牧漁業(yè)部農(nóng)墾局。從新聞單位到了國家機關,我很不適應,在佳木斯廣播電臺,人際關系親近隨便,談笑風生,沒有拘束,這里卻是正襟危坐,公事公辦,等級分明。不久丁玲籌辦《中國》,缺少人手,馮夏熊在那里管事,愿意要我去,丁玲還給農(nóng)墾局局長寫了信,但增如不主張我去,不愿意我們倆都落在作家協(xié)會。

      1984年10月,一個陰冷的星期天,我們?nèi)ツ鹃氐乜赐×?、陳明,家里只有老兩口,坐在客廳里看北京馬拉松的電視實況轉(zhuǎn)播。打過招呼,寒暄了幾句,我們也坐下。增如說:“向東不想來《中國》了,農(nóng)墾局不放他走,調(diào)轉(zhuǎn)很困難。”老兩口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丁玲說:“現(xiàn)在的小孩子可聰明了,眼睛看得可明白了,我跟周欣說,這個家里,誰都能管你,誰都能管我,咱們倆是一頭兒的。他說,你就是個掛名的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什么權(quán)也沒有,我不跟你一伙?!闭f完,她哈哈笑起來。周欣是丁玲的外孫,只有8歲。從她家里出來,我跟增如說:“我還是來《中國》吧,老太太不高興了?!?/p>

      1984年5月,梅儀慈攜兒女來京,丁玲、陳明邀游潭柘寺、戒臺寺,我和增如作為1981年北大荒之行的舊友,與李納、馮夏熊、楊桂欣等陪游。1985年10月丁玲生日,我和增如買了一盆朱頂紅,去協(xié)和醫(yī)院病房給老太太祝壽,記憶中,我與丁玲的交往就是這么幾次。

      1986年3月15日,在丁玲遺體告別儀式上,陳明送的花圈擺放在遺體前方正中間,白色緞帶上寫著:“你慢慢地走,從容地走……”當晚他在日記中寫道:“送走了我的愛愛,再也見不到她,永遠地見不到她了!相會于地下,也只是自己騙自己的幻想。愛愛,應該是我送你走,陪你走,所以,我要你慢慢地走,邊走邊等我,我把事情辦完就去趕你。假如這回是我先走了,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那可真是更慘了,更使我痛裂心胸了。幸好是你先走,我送你。免去了這種災難。你安心,我也可以聊以自慰?!?/p>

      陳明3月27日日記:“下午二時去八寶山安放骨灰。去看了馮雪峰的骨灰。找到了周文的骨灰。牛漢告訴我:今天紺弩去世了!又走了一位!”3月28日日記:“上午送鄭育之回上海?;爻绦「端臀业叫⊥跫铱此牟?。她也顯得疲憊不堪的樣子。只能勸她,好好看病,治病?!编嵱侵芪牡钠拮?,小付是作家協(xié)會的司機付力智,小王就是增如,她1985年12月做了手術(shù),沒有休息好就趕上丁玲病危、逝世,忙碌勞累,丁玲喪事完后就累倒了。

      6月末,《中國》在青島的濟南軍區(qū)第二療養(yǎng)院舉辦組稿會,邀請了北島、龐天舒、所國心等一批青年作者,牛漢把陳明也請去了,想要他調(diào)整一下心情,但是陳明高興不起來,7月1日日記:“黃昏時節(jié)不好過,晚餐后獨自去海邊,坐在小石頭上,近處遍地碎石,遠處是泥灘,再遠便是雪白的細浪,層層沖向沙灘。西下的太陽把我的坐影照射在沙灘上,細細的一個長條。沒有帆桅,沒有飛鷗。我什么也不想,盡情地吸著海邊的濕潤的空氣,但不能不想到82年在大連海灘上撿石子,80年在鼓浪嶼上聽海濤。啊,那幸福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我的愛愛,你現(xiàn)在到了哪里,還在路上嗎?我讓你慢慢地走,從容地走,下面的話我忍住了,沒有說。我想說的是,你要等等我。等著我把你未完的、該續(xù)寫的篇章都整理完,續(xù)完,那時我坦然、無所牽掛、無愧地而且愉快地趕上你,我們依然攜手并肩,互相攙扶著繼續(xù)遨游在那個世界上。”

      把丁玲“未完的、該續(xù)寫的篇章都整理完,續(xù)完”,這是陳明最著急的事情,主要是南京回憶錄《魍魎世界》和北大荒回憶錄《風雪人間》。

      1986年3月,陳明在寓所丁玲遺像前

      丁玲《魍魎世界》的手稿把整個事情的經(jīng)過都寫完了,但是沒有收尾。陳明1986年4月9日日記:“今天拋開一切雜事,打掃心情,坐下來校閱南京回憶錄前94頁?!?月10日日記:“繼續(xù)校閱南京回憶錄,和顧順章打交道和上莫干山的兩節(jié)校閱得較細。這正是某些家伙們要攻擊的把柄?!?月12日日記:“南京回憶錄校閱完了,約有六萬字。只寫到在上海,馮雪峰要她爭取公開出南京到上?;蛲獾毓ぷ?。此后尚有兩章,即回南京爭取公開不成和二次回上海,中央同意去陜北。”4月14日日記:“準備續(xù)記南京回憶的最后一二節(jié)。這對我仍是難題。應參考鄭育之的文章。根據(jù)丁的幾次‘交代’?!?月25日日記:“我把南京回憶錄告一段落,準備帶到湖南征求意見?!?月26日日記:“上午,閱資料,為南京回憶錄的附錄編好目錄?!?月28日日記:“一早去樓適夷處,送去南京回憶錄正文及中組部文件一份,請他閱提意見。”5月29日日記:“上午,黃薇送來回憶錄稿,和適夷同志的意見。適夷是一口氣讀下來的。”[2]6月3日晚,陳明乘火車去長沙出席丁玲文學創(chuàng)作60周年研討會,6月5日日記:“把回憶錄給朱正過目,征求意見?!?月19日日記:“一早,李銳來電話,談回憶錄的意見。他認為:1.馮達是一個關鍵人物,要說清楚,要能封住所有反對者的口舌。2.把她歷次談馮達的資料作為附錄收集。3.西安時收到過馮的信,并把信交給了林老等事?!标惷?月28日到青島,6月30日日記:“審定南京回憶錄前十節(jié)。”7月1日日記:“閱校到22節(jié)?!?月2日日記:“校閱完30 節(jié)。加上摘自文集的《在西安》和《到保安》共32 節(jié),約68000 字。現(xiàn)在等著明天請人來謄抄?!?月3日日記:“把附錄整理完了。缺三篇,當電告北京找。附錄共約三萬字,連正文,共有十萬字,可以出一個小冊子了。明天起,該寫序文了?!?月4日日記:“上午動筆寫回憶錄的前言,得一段。擬分三段。下午獨去中山路,購得大蝦三袋,花60 元,擬分贈適夷、何林、家炎三位尊敬的老人?!标惷髟谇鄭u完成了整理《魍魎世界》的工作,7月10日回到北京。

      10月17日,陳明為湖南人民出版社《魍魎世界》單行本寫的題記中說:“她從一九八三年六月三十日開筆,到一九八四年八月二十三日結(jié)束,寫到她離開南京,近七萬字。這以后,為了籌辦大型文學刊物《中國》,她無暇執(zhí)筆,沒能再寫下去。本書的最后兩節(jié),是我從她的其它有關回憶文章中節(jié)錄編入的。第三十一節(jié)《在西安》是《回憶潘漢年同志》一文中的第三節(jié)和《她更是一個文學家——懷念史沫特萊同志》中的第二節(jié)。第三十二節(jié)《到陜北》是全文錄自香港一九四零年六月六日《大公報》載《我怎樣來陜北的》。這兩節(jié)和她完稿的部分正相銜接,使全書內(nèi)容更臻完整。我想這是合乎作者的心愿的,也會得到讀者的許可的?!薄罢闹?,我輯錄了一些資料,附在書后。第一部分是丁玲被綁架后,新聞界沖破國民黨的嚴密控制和封鎖,透露此案的報道和左翼進步人士進行抗議、營救的消息。第二部分主要是魯迅先生在丁案發(fā)生后,多次在通信和談話中對于丁玲的評價?!薄暗谌糠种饕珍浟诵於髟段遗c共產(chǎn)黨斗爭的回憶》一書中涉及到綁架、囚禁丁玲一事?!薄暗谒牟糠质侨蝗毡緦W者對所謂‘丁玲轉(zhuǎn)向’的考證和研究”。“最后一部分是一九三六年少青寫的《最近的丁玲女士》和一九八二年底呂清同志給丁玲的信,回憶當年丁玲從西安到保安的行程路線?!备戒浌?5條,都是陳明輯錄的,他在題記的末尾寫道:“我也以此書的問世告慰于遨游在世界彼岸的那個善良、正直、熱情、溫柔和倔強的靈魂。丁玲,丁玲呵!祝愿你在地下得到安寧?!?/p>

      《中國》1986年第11、12期合刊登載了《魍魎世界——南京囚居回憶》,陳明寫了前記,1987年7月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單行本。

      此后陳明轉(zhuǎn)向整理《風雪人間》。

      丁玲留下來的《風雪人間》,不是一部完整的回憶錄,陳明2002年8月31日同我和增如談話時說:“《風雪人間》不是考慮好了,從頭到尾有了完整的構(gòu)思以后才動筆的,都是斷斷續(xù)續(xù)寫的,初到密山,遠方來信,想到哪段寫哪段,都是在北大荒的片段生活。”陳明1986年10月30日日記:“校改《風雪人間》,太可惜了,只寫到初到時的揀蛋,當中跳過一大段,約七年的生活沒有寫,就寫到文革中的遭劫了。”12月24日日記:“今天校改完《風雪人間》。晚上,把下列手稿整理好,送去復制:1、南京囚居三年(六冊)。2、《嚴寒》四冊。3、《風雪人間》(三大、二小冊)。4、《杜晚香》一冊。5、散文五篇:《魯迅先生于我》《我所認識的瞿秋白》《曼哈頓夜景》《牛棚小品》《我見到的蔣勛》?!?987年5月2日日記:“午后,校閱《風雪人間》定稿,并把后記改為前言。把55—79年重要紀事完稿。王增如來幫忙謄抄?!?/p>

      1987年元旦,陳明日記:“總結(jié)一下愛愛走后,我做了些什么呢?1,南京回憶錄發(fā)表了(《中國》11期、12期連載),《史料》發(fā)稿了。寫了題記或后記。2,家書裱好了,大部分。3,幾部重要手稿復制了。4,丁玲研究會成立了,現(xiàn)在只是掛靠單位尚在與湖南洽商解決中。基金尚無著落。5,《我在愛情中生長》編集在漓江出版社出版(王增如)。6,《風雪人間》在整理中。7,新編年譜交湖南(王增如)。8,去到河北宋村、正定聯(lián)大、阜平的抬頭灣,去到山西長治嶂頭大隊。要做的事還很多,我的眼睛開始壞了。不能過于疲勞,防止充血。”

      丁玲還有一些文稿、書信、講話錄音需要整理,這都是陳明自1942年與丁玲結(jié)婚那時起,多年積攢保存下來的。這一年,陳明70歲,他竭盡全力在完成丁玲未竟之業(yè),但已經(jīng)有些力不從心,很想有一個幫手,他想把增如繼續(xù)留在木樨地。

      1986年4月2日,他去中國作協(xié)找到機關黨委書記王谷林,談王增如的工作安排,當天日記:“他們擬讓王增如上午到作協(xié),下午來這里。在作協(xié)可以接近機關內(nèi)的一些同志。名義在辦公室,實際幫黨委(古鑒茲)工作,而且主要是為丁整理信件、作品等等?!?0月21日日記:“小王在此的工作量還很大,須要和作協(xié)說清楚。有許多要謄抄,要整理的東西。對于她的工作,從長遠打算,應該有個安排。”

      但是1987年2月14日日記:“王增如已由作協(xié)決定,去文學館上班,文學館分配她去茅盾故居,催她早日上班。她當于下周前去報到。”

      最要緊的事情做完,余下的只能慢慢來,陳明的工作節(jié)奏放緩,生活進入正常軌道。

      家里只有他和五妹陳舜蕓,五妹(王增如稱她五姑)小陳明9歲,熱心干練,原是北海幼兒園會計,現(xiàn)已退休,她的老伴謝唯真,1923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后去莫斯科中國勞動大學學習,1937年到莫斯科外文書籍出版局工作,翻譯和譯校了《共產(chǎn)黨宣言》《馬克思恩格斯文選》《列寧文選》《斯大林全集》等大量經(jīng)典著作,1956年回國,任中央馬恩列斯著作編譯局校審主任,“文革”中遭受迫害,1972年10月逝世。五姑沒有子女,孤身一人,丁玲、陳明去北大荒后,一些在北京的雜事,諸如購買郵寄物品等,主要都是她和陳明七妹承擔,丁玲、陳明1975年落戶山西嶂頭村后,1977年夏天遷居新屋,她特意趕去幫助搬家,住了10 天。丁玲去世前曾囑托于她:“我死了以后,你跟陳明一塊住,陳明太可憐了,我不行了,這就算我的遺言吧?!倍×岬倪z言也是五姑的心愿,她把原有的一套位于光華路的房子讓給侄兒住,自己搬進木樨地,還把老伴謝唯真的大幅遺照掛到她的房間里,擔當起家庭主婦的角色,買菜做飯洗衣保潔,把一切侍弄得井井有條,今后這里就是她的家了,她要和哥哥一起安度晚年。

      陳 明1986年4月6日日 記:“下 午三點以后,快四點了,到五妹那里去,今天她60歲生日。我往日都不知道。我只是家中有事時才想到她,找到她,她都是隨叫隨到,為我們服務,解決我們的困難,而且脾氣好,細心。她照顧丁玲時,丁滿意,我也放心。難怪丁的遺言,要五妹陪我住。甘露也在。晚十時與五妹一同回家。”五姑生日是陰歷二月二十八日,1987年3月27日日記:“今天是五妹生日,應該為之慶祝。她待我很好,照顧很周到,她自己很能吃苦。但我總覺得不能全滿意。為什么呢?我說不清,覺得不該。但常常感到不滿,覺得她不容易了解我這個哥哥,我的工作?!?/p>

      1987年5月24日中午鐵塔打來電話,告知他母親甘露上午逝世[3],陳明日記:“又走了一個老相識,她思想上有缺點,我和老丁常說她,念她。她是一個熱心腸的人。”次日陳明又在日記中說:“午后,與孫克悠、五妹同去看謝筱。他因甘露走了而顯得悲哀。我能理解。我至今還沒有完全擺脫深沉的悲痛,夢中常常相會,醒后卻留下空虛、凄涼。我只能在工作中才能得到解脫,但我討厭這種解脫。我以為她還在身邊,只是暫時遠離了我,書信也難通?!?月8日日記:“下午到八寶山送別甘露。又一次經(jīng)受失去親友的哀痛,自己的眼淚還沒有流干。她曾為我們照顧祖慧,婆婆作古,我們不在北京,托她照料辦理后事。她在50年、79年兩次主動為我找到東海的蹤跡?!盵4]7月14日日記:“今天收鄭育之同志來信,到底是有著人生經(jīng)歷的老人,她了解我,了解文人。她信中說:‘我還很擔心你的情緒和你的孤獨的生活。我知道妹妹會照顧你的生活,關心你的生活,卻難向她傾吐你的思緒,也難協(xié)助你完成丁玲同志遺著的編纂工作?!氲暮軐?,說的很對。兩個妹妹對我都好,沒有說的,她們都很辛苦,特別是五妹,她孤獨生活了近二十年,現(xiàn)在照顧我太周到了。但是,我的工作,她無法顧問,無力插手,而我自己精力不好,腦力退化,事情多得丟三拉四,近來常覺胸悶,頭總是暈沉,人很懶,不知做什么才好。我真著急呢!”7月22日日記:“復鄭育之信,就她所說的,談了自己的心事?!?月29日日記:“可惜我身邊沒有一個可以談心的人。同時也覺得身邊沒有飽滿朝氣的人。我為什么感到這樣寂寞、孤獨呢?”

      陳明與五妹(左一)、三妹(中)、弟弟、七妹(右一)合影

      沒有了丁玲,來人少了,電話少了,各種社交活動也少了,家里冷清下來,這讓陳明心情寧靜,也讓他孤寂難捱。雖然他有很多朋友,大部分是他與丁玲共同的朋友,但是朋友再好也替代不了伴侶。

      實際上,丁玲去世不久,就有許多女性來信,希望給陳明做伴侶,那時王增如還在木樨地上班,有時一天能收到五六封?!凹t娘”也陸續(xù)而至,其中有的是老戰(zhàn)友、老朋友。也有主動登門,自我介紹的大膽女性。陳明態(tài)度十分明確,“我這輩子只愛丁玲一個人!”來信一律不看,對“紅娘”也一口回絕。但是隨著時間推移,他的想法慢慢有了變化。

      陳明1988年3月12日日記:“克悠來電話,談吳偉同志介紹張友鸞之女(60歲左右)給我相識。”吳偉,石西民夫人,也住木樨地22號樓。石西民曾任文化部副部長,1987年逝世。8 個月之后,陳明11月21日日記:“午后,與五妹、七妹夫婦談了張鈺的事。七妹夫婦表示理解,贊同,五妹也贊成,但提出她搬回光華路去。引起大家的不悅。我準備再說服她:我需要她,我不能讓她走。但她考慮今后的關系不好處,容易引起矛盾?!?2月29日日記:“中午王增如等人先后來,他們是約好來談我的問題的……他們的意見:同情。但考慮后果(不是因為對方的原因),后患,首先是××,其次是本來同情我、尊重我的人,研究丁玲的人。結(jié)果是自己破壞了自己的形象……他們勸我:1,交朋友,不成婚;2,研究會出資,物色一秘書幫助工作(臨時工)。這些意見,我將冷靜思考?!?2月30日日記:“連日來,工作、家務、學會[5]的事,像一團亂麻,寒在心里,且不知從何理起!88年又過去了,我能還有幾個88年呢?三個?兩個?真不可知。”接著回顧了這一年“我的工作”,其中有:“家務事,與張鈺的關系,究竟應該怎樣處理?”當日晚,記載:“到張家,與他們家人見面,我的表態(tài):‘你們的媽媽很能吃苦,很堅強,很愛你們,撫養(yǎng)你們不容易。我知道,你們也都愛她,現(xiàn)在,在關心和疼她的人們中增加一個人。’”看來,那時陳明決心已定。

      1989年元旦,陳明日記:“祖慧和我談,愿我交知心朋友,但不辦法律手續(xù),避免糾紛。她和七妹、五妹均談過。我十分感謝她。她正直、開闊,同情心很強?!?月8日日記:“午后去看張鈺。九點回家,祖慧、王增如、七妹夫婦均在,仍在為我擔心……這些人都是好心人。但我以為并不理解我,只想為我省災,免禍,而沒有想,怎樣幫助我度過危險,跨越障礙,讓我老年的生活更富有生氣。我只希望工作上有幫手,生活上有體貼,感情上有安慰。誰能給我這些?我能向誰人乞求這些?”4月30日日記:“與張鈺同去照相,作登記用。”5月11日日記:“從涿鹿回來,五妹的臉色一直和今天的天氣一樣,毫無晴意。我勉強笑對,遇到的仍是冷臉。”

      “讓我老年的生活更富有生氣”,“工作上有幫手,生活上有體貼,感情上有安慰”,這些就是陳明想要找老伴的理由。五姑在丁玲剛?cè)ナ罆r,并不反對哥哥找老伴,她曾翻閱來信,對沈陽的一個牙醫(yī)很有好感,但陳明那時堅決不找,陳明有了選擇時,五姑又不喜歡,她個性很強,大概不愿意再來一個當家的主婦,她找了祖慧、增如說服哥哥,陳明也來找增如,雙方都想拉他們做同盟軍,他們不贊同陳明再婚,理由是不希望已經(jīng)夠復雜的家庭關系里,再增加新的復雜因素,但陳明決心已定。

      張鈺出身名門,父親張友鸞是著名的老報人,博學多才,22歲就擔任《世界日報》總編輯,后又曾任南京《民生報》《新民報》總編輯,解放后到人民文學出版社,注釋校訂的《水滸》,是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第一部古典文學名著。張鈺生于1929年,解放后一直從事新聞工作,“文革”前在北京人民廣播電臺農(nóng)村部當記者,一個人騎著自行車跑幾十里路下鄉(xiāng)采訪,1989年從中國社科院新聞研究所退休,她端莊大氣,文字功底扎實。

      1989年6月,他們結(jié)婚了?;榍?,五姑提出一個條件,要陳明為她解決兩間住房。4月9日,陳明找來七妹、祖慧等商議,都沒有解決的辦法,“我只得提出:1,我不住在22號樓,讓她住,我保留兩間工作室。2,不管五妹住哪里,不能獨住,必要有人陪住?!边@個方案“只能算過渡,也不是長久之計”。這樣,為了避開與五姑的矛盾,婚后一段時間,陳明住在張鈺團結(jié)湖的房子里,那里離我們金臺路的家不遠,老兩口曾在晚飯后散步過來串門,小學生李都都熱情地為爺爺奶奶畫了鉛筆素描……

      我退休之前,陳明家里去的很少,有數(shù)的幾次都是隨著增如,她在那里談笑自如,十分隨便,我卻感覺拘謹。真正跟陳明熟悉,是2000年以后。

      1999年10月15日的《南方周末》,刊登了一篇文章《丁玲:在北大荒的日子》,陳明認為文中有誤,主要是兩點,一個是說丁玲“放到北大荒,王震不要”,再一個是用了張僖提供的1959年夏天去湯原農(nóng)場看丁玲的材料,說周揚和中國作協(xié)都關心丁玲的身體狀況。陳明對此很不認可,他寫了一個稿子,把我和增如找去,幫助修改,增如那時很忙,我就攬了下來,我覺得他的稿子太長,火氣太大,建議平心靜氣地講事實。我用一天時間把稿子改完,第二天上午去給陳明過目,他看得很慢,很仔細,又拿給張鈺去看,我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翻報紙,心里很忐忑,終于,他拿著稿子從張鈺的房間走過來說:“你修改的稿子,我們都滿意,不是一般的滿意,是很滿意,文字簡練多了,但是把事情講得很清晰?!辈痪?,這篇《我也說說丁玲在北大荒的日子》在《南方周末》刊登出來。

      (待續(xù))

      注釋:

      [1]載《清明》2001年第五期。

      [2]黃薇,樓適夷夫人。

      [4]東海,陳明與前妻席平之子,由席平撫養(yǎng) 長大。

      [5]延安文藝學會,當時陳明在其中擔任領導 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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