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詩詞的理解與誤解（三十一）

鐘振振

少年行（四首其二）

[唐]王維

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zhàn)漁陽。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關(guān)于“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明唐汝詢《唐詩解》卷二六《七言絕句》二：“此羽林少年羨布衣任俠而為憤激之詞。言我始補羽林，即有漁陽之戰(zhàn)，自謂勛業(yè)堪記，然安知不向邊庭之苦者乃能垂身后名，是我之勤王不若也。此蓋指郭解之流，雖或捐軀，而俠烈之聲不滅。雖然，維果進游俠而退忠義耶？青蓮云：‘儒生不及游俠人，白首下幃嘆何益？以此參之，憤激之意自見?！保ê颖贝髮W出版社1995年版，下冊，第656—657頁）

清趙殿成《王右丞集箋注》卷一四：“詩意謂死于邊庭者反不如俠少之死而得名，蓋傷之也?！保ㄉ虾Ｖ腥A書局《四部備要》本，第121頁）

林庚、馮沅君二先生主編《中國歷代詩歌選》：“是說少年深深知道不宜去邊庭受苦，但是，少年的想法是哪怕死在邊疆上，還可以流芳百世?！胫?，熟知，深知?！保ㄈ嗣裎膶W出版社1979年版）

武漢大學中文系古典文學教研室《新選唐詩三百首》：“‘孰知兩句說，誰不知到邊疆駐守的艱苦，但戰(zhàn)死沙場也可流芳后世?！保ㄈ嗣裎膶W出版社1980年版，第67頁）

沈祖棻先生《唐人七絕詩淺釋》：“他不但出身良家，初入仕途就擔任過令人羨慕的羽林郎的官職，而且還跟過名將出征，具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但現(xiàn)在，他卻缺少到邊疆去作戰(zhàn)的機會。于是，他為了這個而難受起來了：誰能知道這種不能到邊疆去的苦處呢？到邊疆去作戰(zhàn)，當然會有危險，甚至喪失生命，但是為了保衛(wèi)祖國而犧牲，該是多么的光榮?。〖词棺詈笫Ｏ碌闹挥幸欢寻坠?，這骨頭也帶著俠氣，發(fā)著香味，也就是說，為國獻身，必然流芳千古。一般詩人多寫邊塞從軍之苦，而王維此詩獨寫不能到邊塞從軍之苦，從而突出為國獻身的崇高愿望、昂揚斗志和犧牲精神，使我們在今天讀了，還受感動和鼓舞?！保ㄉ虾９偶霭嫔?981年版，第91頁）

按：唐汝詢《唐詩解》中所提到的“郭解”，是漢武帝時著名的俠客。他年輕時“慨不快意，身所殺甚眾。以軀借交報仇，藏命作奸，剽攻不休”;年長后則“以德報怨，厚施而薄望”“既已振人之命，不矜其功”，以至“關(guān)中賢豪知與不知，爭交歡”。由于“布衣為任俠，行權(quán)”（《史記》卷一二四《游俠列傳》），對封建統(tǒng)治構(gòu)成了一定程度的威脅，最終被滅族。事跡詳見《史記·游俠列傳》及《漢書》卷九二《游俠傳》。他并沒有到北方邊疆去和匈奴人打過仗，卻名垂青史，俠骨流芳。故唐氏以為王維詩中的“少年”對此感到憤懣：郭解一類俠客沒有吃過“邊庭”的“苦”，憑什么那么出名？（我輩在北疆經(jīng)歷了艱苦的戰(zhàn)斗生活，反倒默默無聞，太不公平了！）趙殿成氏《箋注》對此二句，也是這樣理解的。

這樣的理解顯然不合乎邏輯。首先，王維詩里并沒有提到郭解，也沒有一條確切的證據(jù)可以論定他影射郭解之流。其次，郭解生前就出名了，就算王維詩里的“少年”羨慕或嫉妒他，也應(yīng)羨慕或嫉妒他的“當世名”，而不是“身后名”。又其次，王維詩里的“少年”是“初隨驃騎戰(zhàn)漁陽”，也就是說，才剛開始在北方邊疆艱苦戰(zhàn)斗。此時的他，默默無聞是正常的，何至于牢騷滿腹，心理失去平衡？換句話說，只有“久”隨或“屢”隨驃騎戰(zhàn)漁陽，吃夠了“邊庭苦”，卻仍未得到他應(yīng)得的榮譽，他才會“憤激”起來。因此，唐、趙二氏的解說是不可取的。

那么，林庚、馮沅君先生主編的《中國歷代詩歌選》，武漢大學中文系古典文學教研室集體選注的《新選唐詩三百首》，以及沈先生《唐人七絕詩淺釋》的解說是否可取呢？也有問題。

《中國歷代詩歌選》的問題，在于古漢語中“孰知”通常是“誰知”的意思。即以唐詩為例，儲光羲《漢陽即事》：“楚國千里遠，孰知方寸違。春游歡有客，夕寢賦無衣?！崩畎住恫輨?chuàng)大還贈柳官迪》：“造化合元符，交媾騰精魄。自然成妙用，孰知其指的?！贬瘏ⅰ督?jīng)火山》：“我來嚴冬時，山下多炎風。人馬盡汗流，孰知造化功?！备哌m《同群公秋登琴臺》：“臨眺自茲始，群賢久相邀。德與形神高，孰知天地遙?！倍鸥Α洞估蟿e》：“老妻臥路啼，歲暮衣裳單。孰知是死別，且復(fù)傷其寒?！豹毠录啊冻昊矢κ逃鞛澤揭娛局鳌罚骸霸鐨q慕五岳，嘗為塵機礙。孰知天柱峰，今與郡齋對?！绷詈秾⒏奥逑侣么螡h南獻上相公二十兄言懷八韻》：“百憂今已失，一醉孰知他?！绷谠犊捱B州凌員外司馬》：“舉聲但呼天，孰知神者誰。”孟郊《隱士》：“顏貌歲歲改，利心朝朝新。孰知富生禍，取富不取貧?！睆埣妒≡囆胁挥蓮健罚骸疤锢镉形?，賢人不復(fù)行。孰知求捷步，又恐異端成。”皆是其證。且王維此句之“孰知”如釋作“熟知”“深知”，與下句的“縱”（縱然）也無法關(guān)聯(lián)。此外，這句中的“不”也不能譯作“不宜”。

《新選唐詩三百首》的問題，在于“孰知不”與“孰不知”雖只一字顛倒，意思卻迥然有別，不可混同。

《唐人七絕詩淺釋》的問題，在于“不向邊庭苦”這樣的句式不能隨意析為“不向邊庭”之“苦”，因為它不符合古漢語及古典詩詞的語言表達習慣。更何況，上句“初隨驃騎戰(zhàn)漁陽”明明白白告訴我們，那“少年”正“跟著名將出征”而非“跟過名將出征”（套用英語語法，是“現(xiàn)在進行時”而非“過去完成時”）——他怎么會因“不能到邊疆去”而“難受起來”呢？

解決問題的關(guān)鍵，就在疏通“孰知”句。但“孰知不向邊庭苦”七字乍看起來很平易，放在全詩中卻無論如何也難以說圓滿。山窮水盡，只有求助于異文了。檢《全唐詩》卷一二八及趙殿成《王右丞集箋注》，皆曰“苦”一作“死”。由于王維詩沒有唐代的寫本，原作究竟是“苦”還是“死”，我們今天已無法確認。但細細比較，作“死”則一切疑問都可迎刃而解：一個剛上戰(zhàn)場的年輕軍人，不可回避地要面對“生”與“死”的拷問?！笆胫倍?，正是那“少年”所作出的充滿著英雄主義精神的抉擇：誰知道此番會不會死在邊疆呢？縱然死在邊疆，為國捐軀，流芳千古，雖死猶榮！

也許有學者要質(zhì)疑：此二句連用兩“死”字，是否重復(fù)？筆者以為，盛唐詩人重意，重氣，重勢，并不在小處斤斤計較，還沒有刻意回避重字的習慣。況且，此二句語意勾聯(lián)，上句點出一“死”字，下句緊就此“死”字做文章，著重強調(diào)，故而重復(fù)是必要的，不足為病。

關(guān)于唐詩不介意重復(fù)用字，由于王維此詩是七絕，我們就以七絕為例，舉一些證據(jù)。張說《送梁六》：“巴陵一望洞庭秋，日見孤峰水上浮。聞道神仙不可接，心隨湖水共悠悠?！薄八弊謨梢?。王昌齡《盧溪別人》：“武陵溪口駐扁舟，溪水隨君向北流。行到荊門上三峽，莫將孤月對猿愁?！薄跋弊謨梢?。李白《長門怨》：“桂殿長愁不記春，黃金四壁起秋塵。夜懸明鏡秋天上，獨照長門宮里人?！薄伴L”字、“秋”字皆兩見。賈至《送李侍郎赴常州》：“雪晴云散北風寒，楚水吳山道路難。今日送君須盡醉，明朝相憶路漫漫?！薄奥贰弊謨梢?。李嘉祐《王舍人竹樓》：“傲吏身閑笑五侯，西江取竹起高樓。南風不用蒲葵扇，紗帽閑眼對水鷗?！薄伴e”字兩見。韓翃《宿石邑山中》：“浮云不共此山齊，山靄蒼蒼望轉(zhuǎn)迷。曉月暫飛千樹里，秋河隔在數(shù)峰西。”“山”字兩見。李益《行舟》：“柳花飛入正行舟，臥引菱花信碧流。聞道風光滿楊子，天晴共上望鄉(xiāng)樓?！薄盎ā弊謨梢?。司空曙《登峴亭》：“峴山回首望秦關(guān)，南向荊州幾日還。今日登臨惟有淚，不知風景在何山?！薄吧健弊謨梢?。柳中庸《涼州曲》：“關(guān)山萬里遠征人，一望關(guān)山淚滿巾。青海戍頭空有月，黃沙磧里本無春?！薄瓣P(guān)山”字兩見。權(quán)德輿《贈天竺靈隱二寺主》：“石路泉流兩寺分，尋常鐘磬隔山聞。山僧半在中峰住，共占清猿與白云?！薄吧健弊謨梢?。武元衡《春興》：“楊柳陰陰細雨晴，殘花落盡見流鶯。春風一夜吹鄉(xiāng)夢，夢逐春風到洛城?！薄按猴L”“夢”字皆兩見。其中王昌齡、韓翃、柳中庸、權(quán)德輿、武元衡諸人之作，更屬有意為之，尤與王維此詩相類。而王維別首《寄段十六》：“與君相見即相親，聞道君家住孟津。為見行舟試借問，客中時有洛陽人?！庇帧洱R州送祖二》：“送君南浦淚如絲，君向東州使我悲。為報故人憔悴盡，如今不似洛陽時。”二首“君”字亦兩見，均可參看。

洗兵馬

[唐]杜甫

中興諸將收山東，捷書夜報清晝同。

河廣傳聞一葦過，胡危命在破竹中。

只殘鄴城不日得，獨任朔方無限功。

京師皆騎汗血馬，回紇

肉蒲萄宮。

已喜皇威清海岱，常思仙仗過崆峒。

三年笛里關(guān)山月，萬國兵前草木風。

成王功大心轉(zhuǎn)小。郭相謀深古來少。

司徒清鑒懸明鏡，尚書氣與秋天杳。

二三豪俊為時出，整頓乾坤濟時了。

東走無復(fù)憶鱸魚，南飛覺有安巢鳥。

青春復(fù)隨冠冕入，紫禁正耐煙花繞。

鶴駕通宵鳳輦備，雞鳴問寢龍樓曉。

攀龍附鳳勢莫當。天下盡化為侯王。

汝等豈知蒙帝力，時來不得夸身強。

關(guān)中既留蕭丞相，幕下復(fù)用張子房。

張公一生江?？?，身長九尺須眉蒼。

征起適遇風云會，扶顛始知籌策良。

青袍白馬更何有，后漢今周喜再昌。

寸地尺天皆入貢。奇祥異瑞爭來送。

不知何國致白環(huán)，復(fù)道諸山得銀甕。

隱士休歌紫芝曲，詞人解撰河清頌。

田家望望惜雨干，布谷處處催春種。

淇上健兒歸莫懶，城南思婦愁多夢。

安得壯士挽天河，凈洗甲兵長不用。

關(guān)于“京師皆騎汗血馬”

蕭滌非先生《杜甫詩選注》曰：“汗血馬，胡馬。是說勝利后，長安的官員們也都有胡馬可騎了?！保ㄈ嗣裎膶W出版社1979年版，第107頁）

按：宋黃鶴《補注杜詩》卷四：“趙（按：此書卷首所列注者姓氏，趙姓者凡四人：宋趙次公、趙夔、趙彥材、趙元序。未詳孰是）曰：‘汗血馬，出大宛。蓋胡馬也。‘皆騎汗血馬，以言回紇騎胡馬之多。”《漢書》卷六《武帝紀》載：“太初……四年春，貳師將軍廣利斬大宛王首，獲汗血馬來。”唐顏師古《注》：“應(yīng)劭曰：大宛舊有天馬種，蹋石汗血。汗從前肩膊出，如血，號‘一日千里?！薄按笸稹?，古西域國名?；丶v極盛時，古大宛國故地屬其勢力范圍。故回紇騎兵“皆騎汗血馬”，自是順理成章之事。此句應(yīng)當是說，回紇騎兵協(xié)助唐軍大破安史叛軍，收復(fù)長安、洛陽之后，在京城受到了肅宗朝廷的犒賞。句意蓋謂“京城里滿是騎汗血馬的回紇軍人”，而非“京師里的官員都騎上了汗血馬”。當時平叛戰(zhàn)爭雖然已經(jīng)取得了重大勝利，但還沒有最終結(jié)束。因此，駿馬主要還得用于裝備軍隊，以提高其戰(zhàn)斗能力，不大可能作為代步工具，普遍分給百官騎乘。

關(guān)于“常思仙仗過崆峒”

宋趙彥材曰：“青、徐諸郡皆復(fù)，天下無事，則可以問道，此所以常思其如此?！保ㄒ娝喂_編《九家集注杜詩》卷四）

宋蔡夢弼《杜工部草堂詩箋》卷一一曰：“崆峒山在西。肅宗雖靖平海岱，已足喜矣;然孝思不忘上皇。當時文宗（按：當作‘玄宗）聞亂，西走幸蜀。肅宗眷眷之誠，朝夕當思之也?！烧蹋^玄宗儀仗也。”（《叢書集成初編》本，第434頁））

清朱鶴齡注曰：“肅宗自馬嵬經(jīng)彭原、平?jīng)鲋领`武，合兵興復(fù)，道必由崆峒。及南回也，亦自原州入。則崆峒乃鑾輿往來之地?！保ㄒ娗宄鹫做棥抖旁娫斪ⅰ肪砹?/p>

蕭滌非先生《杜甫詩選注》曰：“這句意在警告肅宗不要被勝利沖昏了頭腦，應(yīng)當‘安不忘危，常想到過去的狼狽情形。與當時元結(jié)所上《時議》，希望肅宗‘能視今日之安，如靈武之危，事無大小，皆若靈武，用意正同。仙仗，天子的儀仗。崆峒，山名。有四個。這里是指甘肅平?jīng)隹h的。肅宗在靈武、鳳翔時，往來常經(jīng)過崆峒山。”（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年版，第107頁）

按：《莊子·在宥》篇曰：“黃帝立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聞廣成子在于空同之上，故往見之，曰：‘我聞吾子達于至道，敢問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養(yǎng)民人;吾又欲官陰陽以遂群生。為之奈何？”“空同”，后書作“崆峒”。趙彥材所謂“天下無事，則可以問道”云云，即以杜詩此句為用黃帝往崆峒山問道于廣成子的典故。然而老杜作此詩時，“安史之亂”尚未完全平息，不可以說“天下無事”。故說不能成立。

蔡夢弼以為杜詩此句是說肅宗常思玄宗西走幸蜀，亦缺乏史實依據(jù)。玄宗奔蜀，并未過崆峒山。僅僅因為“崆峒山在西”，就說玄宗儀仗曾“過崆峒”，未免牽強附會。

朱鶴齡、蕭滌非先生以“仙仗過崆峒”為肅宗之事，大抵近是。但蕭先生說“這句意在警告肅宗不要被勝利沖昏了頭腦，應(yīng)當‘安不忘危，常想到過去的狼狽情形”，卻似可商。試看上句“已喜皇威清海岱”，誰“喜”？主語無疑是詩人。那么，此句“常思”是誰“思”？當然還是老杜本人，不好將它推給肅宗。本篇只是一首因肅宗所領(lǐng)導(dǎo)的平叛戰(zhàn)爭取得關(guān)鍵性勝利而歡欣鼓舞的抒情詩，不是一本寫給皇上看的奏章。肅宗有沒有閑工夫來讀他這首詩，還不一定呢，詩人有必要“意在警告肅宗”嗎？筆者以為，此句乃追溯之筆。在喜慶如今皇朝威武，諸將收復(fù)山東的勝利時刻，詩人不禁追思往昔：要不是肅宗皇帝在靈武即位，主動擔起號令天下，與安史叛軍戰(zhàn)斗到底的重任，怎么會有今天的大好形勢！崆峒在隴右，靈武亦在隴右，故“仙仗過崆峒”云云，恰是詩意地對肅宗樹平叛大旗于隴右的歷史功績加以歌頌。

杏園中棗樹

[唐]白居易

人言百果中，唯棗凡且鄙。

皮皴似龜手，葉小如鼠耳。

胡為不自知，生花此園里。

豈宜遇攀玩，幸免遭傷毀。

二月曲江頭，雜英紅旖旎。

棗亦在其間，如嫫對西子。

東風不擇木，吹煦長未已。

眼看欲合抱，得盡生生理。

寄言游春客，乞君一回視。

君愛繞指柔，從君憐柳杞。

君求悅目艷，不敢爭桃李。

君若作大車，輪軸材須此。

關(guān)于“豈宜遇攀玩”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豈宜句]哪里適宜被攀折和玩賞？意為被玩弄。”（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8頁）

按：這里的“遇攀玩”，并非貶義“被玩弄”，而是褒義“得到人們的愛賞”。此句與下文“幸免遭傷毀”連起來看，意思非常明白：棗樹沒有什么觀賞價值，生在杏園里，它的花哪能得到人們的攀折與把玩？不遭傷害、損毀，就已經(jīng)是幸事了。

唐蕭穎士《伐櫻桃樹賦》：“綴繁英兮霰集，駢朱實以星粲。故當小鳥之所啄食，妖姬之所攀玩?！鄙瞎偻駜骸队伍L寧公主流杯池》詩二十五首其十一：“暫爾游山第，淹留惜未歸。霞窗明月滿，澗戶白云飛。書引藤為架，人將薜作衣。此真攀玩所，臨睨賞光輝?！崩畹略！侗嚷匌堥T敬善寺有紅桂樹獨秀伊川嘗于江南諸山訪之莫致陳侍御知予所好因訪剡溪樵客偶得數(shù)株移植郊園眾芳色沮乃知敬善所有是蜀道菵草徒得嘉名因賦是詩兼贈陳侍御》詩：“昔聞紅桂枝，獨秀龍門側(cè)。越叟遺數(shù)株，周人未嘗識。平生愛此樹，攀玩無由得。”凡此“攀玩”，皆表示愛賞，可以參看。

又，白居易詩中，“攀玩”一詞凡五見，除本篇外，《白氏長慶集》卷一《白牡丹》詩：“唐昌玉蕊花，攀玩眾所爭?！本矶队心驹姲耸住菲涠骸坝心久麢烟?，得地早滋茂。葉密獨承日，花繁偏受露。迎風暗揺動，引鳥潛來去。鳥啄子難成，風來枝莫住。低軟易攀玩，佳人屢回顧?！本砭拧都念}盩厔廳前雙松》詩：“早知煙翠前，攀玩不逡巡?；趶陌自评铮茽柭鋰虊m。”卷二九《山游示小妓》詩：“春泉共輝美，好樹同攀玩?！币捕际菒圪p之意。以白詩證白詩，尤能說明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