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政府時期鄭州自開商埠探析

張玉峰

（鄭州二七紀念館，河南 鄭州 450000）

自開商埠是相對于約開商埠而言的。約開商埠是中國在列強逼迫下開放的口岸，具有雙重屬性，一方面喪失大量利權，另一方面帶動經濟發(fā)展。自開商埠是中國主動開放的口岸，自主權在己，既可避免喪失利權，又可促進經濟發(fā)展。北洋政府時期，鄭州交通便利，商業(yè)繁榮，工業(yè)興起，為加快經濟發(fā)展，抵制列強覬覦，河南當局多次向中央請示開埠。河南督軍趙倜、省長張鳳臺在咨呈自辟商埠理由書時認為鄭州具備開埠資格，“地當要沖，京漢、隴海各鐵路管轂其間，交通便利，商業(yè)發(fā)達，尤為內地貿易中樞”，為市政建設、經濟發(fā)展等打算不得不開埠。［1］59-62經過長期籌備，1922年鄭州被批準開埠。開埠是鄭州近代史上的一件大事，對市政建設、經濟發(fā)展等產生積極影響，有必要對其開埠過程、商埠運行、成效等要素進行探討。

一、鄭州開埠的過程

（一）提議開埠

為振興工商業(yè)，1913年工商部決定在全國規(guī)劃開埠地點，“先由各省斟酌地點，派員踏勘，擇其最適宜者詳具圖說”，再由工商部提交全國工商會議討論決議。［2］河南當局經過認真籌備，1913年胡駿業(yè)在全國工商會議上提議籌開陸路商埠案，認為鄭州交通便利，清末有開埠基礎，為發(fā)展西北貿易、挽回利權，主張開埠，并擬定八條辦法：“鄭州商埠由河南籌開之，開埠必要之地址由河南實業(yè)行政官按土地收用法收買之，商埠馬道就舊有規(guī)劃擴充建筑之，籌辦警察實行商人保護以廣招徠，商埠房屋按準路線聽商人自筑之，商埠地租俟開埠后由河南實業(yè)行政官會同商務總會視商務之情形規(guī)定之，開埠經費由河南擔任之，開埠經費不足時中央大借款成立后得酌量情形請政府補加之?！睍h討論審查的意見為“原案所敘各節(jié)語皆真確，業(yè)經籌議自辟，應由工商部督促進行指為陸路第一商場，并按所擬簡單辦法八條皆甚妥善”，通令辦理。［3］開埠理由具體充分，辦法切實可行。議案雖未能實施，然對隨后開埠有重要影響。

（二）籌備開埠

1917年鄭縣知事王光第認為，開埠是發(fā)展實業(yè)入手辦法，適宜地點在火車站附近。為此，他派人測量土地完竣后，即繪圖列說呈報河南省署，后又面陳河南督軍兼省長趙倜。趙倜認為事關重大，特派委員赴鄭州詳細查勘后，同意咨呈中央立案，后因開辦經費匱乏，開埠暫告擱淺。

為發(fā)展華商經濟，杜絕外人侵凌，1919年8月河南當局先辦理鄭縣市場，整理市政，作為開埠預備，主管各部贊同此舉。河南實業(yè)廳負責籌辦市場，制定進行程序單，撥付經費，設駐鄭市場籌備處，以鐘汝珍為主任，會同鄭縣知事進行籌備，其任務主要為區(qū)劃界址、調查地畝、制定章程等。為借鑒其他商埠經驗，河南實業(yè)廳派夏和清去濟南、上海、浦口等商埠實地考察，農商部要求各商埠“俟該員到時，妥為接洽”。［4］參照內務部的《自辟商埠開辦章程》，結合地方情形，河南實業(yè)廳先后制定多項章程呈報河南省署，再由省署咨呈主管各部備案。1919年11月20日，河南省署將《鄭縣市場土地所有權章程》咨呈主管各部備案。主管各部會核后認為事屬可行，準予備案施行?；I開商埠需要大量經費，河南省署幾經籌措，挪移育才館經費為商埠經費，撥付中原公司紅利補助工程費，并于1920年11月經河南省議會決議通過。1921年3月河南實業(yè)廳公布商埠區(qū)域，北部以海灘寺為界限，東部從勝崗延伸至杜嶺一帶，經過城墻西壁至隴海鐵路，西部以京漢線為界。1921年4月8日，河南省署將《鄭縣市場調驗文契清丈地畝細則》咨呈主管各部備案。主管各部會核后認為尚屬周妥，準予備案施行。1921年8月27日，河南省署又給主管各部咨呈《鄭縣商埠界址圖說》《鄭縣商埠局組織章程》《鄭縣開埠理由書》，認為市場籌備就緒，請求盡快開埠。主管各部對此分歧較大。外交部認為河南省署應另外擬定開埠、租地、設警及對外詳細章程，報主管各部審核。內務部則主張開埠后再制定詳細章程，不贊成設置督辦，建議仿照龍口開埠成案，改為總辦。［5］后內務部又和外交部咨商，外交部同意內務部主張，主管各部建議由內務部主稿回復河南省署。農商部、交通部對章程意見未能及時咨復內務部，開埠之事又被擱置半年。

河南當局希望盡快開埠，1922年2月17日，河南督軍趙倜、省長張鳳臺電催主管各部，認為“此次籌開商埠，委系上輔國家，下益民生”，要求迅速實施。鑒于經費支絀，“擬由省長暫充督辦一席，督飭省實業(yè)廳逐漸進行。一俟諸凡就緒，再呈請大總統(tǒng)特派大員，以專責任”。［6］農商部認為河南當局既然主張由省長暫充督辦，改設總辦似可毋庸置議。內務部主張公決河南省長暫充督辦，并以龍口開埠成案另派總辦之事。主管各部會商后擬由內務部主稿擬具提案，在國務會議上決議。1922年3月2日，國務會議通過鄭州開埠，任命張鳳臺兼督辦，俟籌備有緒再仿照龍口開埠成案另派總辦的決議。1922年3月8日，內務總長高凌霨等將決議呈大總統(tǒng)，同年3月31日，大總統(tǒng)徐世昌準如所請，命令鄭州開埠，張鳳臺兼任督辦。

二、鄭州商埠的運行

（一）商埠管理機構

根據《鄭縣商埠局組織章程》，商埠設立商埠局，由第一、第二、第三科分掌一切事務，［1］56-57實際成立機構名稱有較大變化。1922年6月23日，中央頒發(fā)鄭州商埠關防及小官印，張鳳臺打算在鄭州設立督辦商埠公署，后因河南局勢混亂，督辦商埠公署未能成立，連籌辦商埠專員也被撤回。張鳳臺任督辦時，甚至未啟用關防，每月僅支車馬費六十元。吳佩孚控制河南后，推薦孫丹林為督辦。孫丹林未正式就職，委派夏光宇為商埠籌備處主任，夏光宇聘請各界名流成立評議會，所提議案甚多，督辦商埠公署仍未成立。河南軍務督辦胡景翼呈請執(zhí)政府特派李可亭為督辦，1925年9月李可亭接收關防后，將原有籌備處改組為督辦鄭州商埠事宜公署，原有籌備處職員繼續(xù)供職，將籌備處辦公地改為公署工程科辦事處，將督辦公署設在福壽街中路東側，門外懸掛督辦鄭州商埠事宜公署粉白長牌，內設立總務、財政、庶務、工程等科，總務科科長為胡伯夷，工程科科長為李公甫。不久爆發(fā)戰(zhàn)爭，公署無形解體。1926年鄭州商埠督辦在開封設立辦公處。

按照《自辟商埠開辦章程》，商埠應籌辦警察，1926年鄭州商埠警察與地方警察劃分權限，當年5月，成立鄭州商埠警察廳，歸督辦直接指揮，辦公地址在南下街，下設3個警察署、6個警察分署。首任廳長為孫瑛，后為馬化民、嚴惟栓等。

（二）商埠規(guī)劃與建設

在籌備開埠過程中，商埠規(guī)劃的新市區(qū)街道以金水河為中心，將現(xiàn)有市區(qū)街道大部分保持原樣，僅僅進行一些道路修理維護。［7］41開埠后，商埠管理機構多次規(guī)劃和籌措經費進行建設。中原公司需在開埠后兩年內每年補助商埠工程費10萬元，1923年河南實業(yè)廳請示撥付這筆經費進行建設。1924年商埠籌備處主任夏光宇主持修筑大同路七百五十八尺、維修道路七千九百公尺、疏浚金水河等，并規(guī)劃建設用地，“在新區(qū)域內預備商埠局、警察署、商埠消防局、外交、司法辦公處所……至少需一百五十畝”，為籌集經費進行大規(guī)模建設，準備抽收商埠內地價15%。［8］1925年李可亭任督辦后，積極進行建設，命令工程科科長李公甫，將詳圖張貼商埠各要口，供人觀覽，“俾咸曉然區(qū)域之所在，以定建筑之準備”。［9］6為了規(guī)范建設，“便利交通，保持公安”，推動有序發(fā)展，公署制定《取締建筑章程》，規(guī)定以后凡商埠內興工建筑務須按照該章程，于建筑前進行備案，“凡建筑無論新建改造均須將詳細圖式一份注明尺寸，比例尺不得小于百分之一，于興工前兩星期呈報本署俟批準后……方得興工……舊房如因墻壁危險得隨時拆卸，但須即時呈報本署備案，”“凡建筑戶呈報建筑時須將本人姓名、籍貫、住址、店號，及業(yè)主姓名、籍貫、住址并房屋所在街道門牌號數、建筑圖式暨屬于某區(qū)警署管轄一同報明”。［10］隨后公署又闡述建設意義，“俾此最開通最繁盛之商埠早觀厥成，以光大中華之名譽而開拓列強之觀聽”。［11］1926年督辦尹之鑫為籌集建設經費，向吳佩孚請示發(fā)行債券收用民地，并以獎券推銷債券，吳佩孚批準試辦，尹之鑫在漢口設立獎劵局，委任杜潛為局長。

三、鄭州開埠的成效

（一）推動市政建設

市政建設為開埠動因，影響開埠成效。商埠管理機構注重市政建設，大力修整道路、改造建筑物、整理市場等，促進市政建設有序推進，初步改觀街市面貌，推動城市現(xiàn)代化進程。

道路是市政建設的基礎，相比老城區(qū)，商埠內道路質量優(yōu)良、設施完備、管理先進，“本邑街道尚屬寬敞，尤以車站前商埠地為然，其闊度可逾三丈。市面極整潔，路側多有行人便道。十字街均設有警崗，指揮往來車馬行人。設崗之處，均修有洋灰質之圓座，上覆以直徑五尺許之圓木蓋，其上更安紅色燈一盞，以防日曝及雨淋，法殊佳也。車馬行人須靠左邊兒走，車停時均須置于街心，故秩序極良好”。大同路是商埠內道路代表，“長逾四里，平坦寬暢，步行其上，幾有漫步北平西長安街之風味”。老城區(qū)道路卻“窄而不平，殊遠遜于車站前也”。［12］商埠內道路數量不斷增多，到1925年“城內外共有大小街道116條，其中新市街為60條，已占一半多”，［13］新市街大部分位于商埠內。金水河穿過商埠中心，橋梁對溝通交通尤為重要。為了改善交通，商埠內修筑多座磚石拱橋，如長春橋、銘功橋等，“鄭縣辟為商埠后，市內日趨繁榮，河北沿一帶（今二七路，原長春路）南口，金水河上的一座木橋，已不能適應發(fā)展的需要……將木橋改建為磚石拱橋……故取名長春橋。橋寬約6米，長約30余米……同時還修建了銘功路橋……民國十一年（1922年），銘功路筑成后，把老式小木橋改建為磚拱橋，仍定名為銘功橋”。［14］隨著市政建設不斷推進，商埠區(qū)逐漸形成，商埠區(qū)面積為3466方里，老城區(qū)面積為2462方里，商埠區(qū)和老城區(qū)共同奠定城市布局的基礎。

開埠也影響著隨后的市政建設，如1928年鄭州市政府制訂《鄭州市新市區(qū)建設計劃草案》曾沿用籌辦商埠時的規(guī)劃，“故鄭州在昔籌辦商埠之時，即于漢平隴海兩路車站之西南方，附近一片平原擇為開辟商埠之適宜地點。最近省政府畫界委員會，亦劃定該處為鄭州市新區(qū)域；今本市繼續(xù)籌備新市區(qū)建設計劃，當然仍照前案，不事變更”。［15］

（二）促進經濟發(fā)展

商埠有諸多優(yōu)惠政策，中外商民可在商埠內租地建造、投資經營，與國內外市場聯(lián)系緊密，這有利于經濟發(fā)展，鄭州“自行開放為商埠以后……工商業(yè)一天比一天的繁盛起來”，［16］“在民國十幾年的時候，鄭州真是萬商云集熱鬧非凡，較之河南的省會開封，則大有自豪之色矣！故當時有小上海之稱”。［17］鄭州為河南唯一商埠，開埠帶動了河南乃至整個西北經濟發(fā)展。

開埠帶動商業(yè)發(fā)展。鄭州地理位置優(yōu)越，處于漢口、天津兩大商圈分水嶺，交通極度便利，京漢、隴海鐵路在此交匯。諸多優(yōu)勢匯聚使鄭州成為商品集散地，輸出商品主要有棉花、瓜子、花生等，輸入商品主要有煤炭、雜貨、洋布等，腹地為河南全省及西北各省。自開商埠是聯(lián)系中心市場與產地市場的二級市場，能夠加強與腹地經濟聯(lián)系，增強集散地功能。在鄭州籌備開埠期間，日本人林重次郎來鄭州調查，認為開埠后，“將來不要說中國人，就連世界各國的貿易商也會逐漸匯集到這個位于中國北部的大商埠”。［18］67開埠特別在推動棉花貿易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棉花為貿易大宗，產于山西、陜西等地，集中于鄭州，每年春秋兩季交易最盛，“買賣客商，麕集于此，以運銷上海、漢口者為多，約占全數四分之三，銷售本地及北方各紗廠者占四分之一”，［19］為棉花貿易服務的花行、貨棧眾多，“現(xiàn)花行及軋棉廠約有二十余家，大小堆棧也有數家”。［20］開埠后幾年為棉花貿易黃金期，“交易極興盛”，每年“約在四十萬石以上”，［7］103其中1923年交易額最大。貿易帶動商埠內商業(yè)繁榮，僅火車站附近就有商店1000余家，形成特色商業(yè)街。大同路、德化街、福壽街為商業(yè)最繁華之區(qū)，有綢緞店、匹頭莊、百貨店等；一馬路、二馬路客棧、旅館、飯店居多；興隆街有花行數十家，運輸業(yè)集中。其中德化街繁盛時曾擁有販賣業(yè)300戶，行用業(yè)75戶，服務業(yè)132戶。［21］開埠后外國商人聞風而至，紛紛來商埠區(qū)居住貿易，其中日本洋行有十二三家，如大倉、三井等，歐美洋行有美孚、亞細亞等。隨著商業(yè)發(fā)展，1923年鄭州將商會改為總商會。

開埠推動工業(yè)發(fā)展。商埠區(qū)基礎設施優(yōu)越，市場功能完善，商品貿易繁盛，不少企業(yè)家熱衷于在商埠內興辦工業(yè)，林重次郎對鄭州工業(yè)前景大有希冀，“與其說把鄭州作為商業(yè)地，倒不如說把鄭州作為工業(yè)地更為合適”。［18］73工業(yè)基本上都位于商埠區(qū)，大部分工廠、公司設立于籌備開埠后，如豫豐紗廠、中華蛋粉公司、明遠電燈公司等。經濟發(fā)展帶動銀行業(yè)的興起，1919年鄭州有兩家銀行，1924年增至六家。

此外開埠對改變傳統(tǒng)思想觀念、生活方式，抵御列強的經濟侵略具有積極作用。

四、余論

因開埠成效未達到時人預期，1925年3月河南旅京各界聯(lián)合會通電河南省議會等團體要求裁撤商埠督辦。北伐戰(zhàn)爭后，因形勢需要，1927年鄭州商埠督辦公署改為鄭州市政籌備處。

戰(zhàn)亂不斷、督辦更換頻繁、經費匱乏等因素妨礙開埠成效。戰(zhàn)亂不斷是妨礙開埠成效最主要因素。鄭州為鐵路樞紐，戰(zhàn)略位置重要，易受戰(zhàn)爭影響，“鄭州開辟商埠醞釀將近十年，迭經測量區(qū)界規(guī)劃馬路，繪制詳圖，均因時事影響，終致擱淺”。［9］6自1922年直奉戰(zhàn)爭后，鄭州連年戰(zhàn)亂，交通受阻，戰(zhàn)爭期間搶劫、勒索常有發(fā)生，以致時人感慨“倘假以時日，而三年內不生戰(zhàn)事，則鄭州商埠必有一日千里之勢，蓋大有希望也”。［22］戰(zhàn)亂不斷導致商埠督辦更換頻繁，誰控制河南誰就推薦親信任督辦。首任督辦由張鳳臺兼任，1924年吳佩孚推薦孫丹林擔任督辦，1925年胡景翼力薦李可亭為督辦，1926年吳佩孚委任尹之鑫為督辦，1927年奉軍委任韓鳳樓為督辦，同年，馮玉祥委任田雄飛為督辦。從1922年到1927年，可以確認有六任督辦，任期最短者為田雄飛，僅為一個月，這樣短的任期，不可能有政績可言。商埠建設需要大量經費，僅工程費至少需20萬元，開埠成效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經費，經費只能靠河南省財政補助，趙倜主政河南時財政非常困難，甚至連軍費都無法發(fā)放，隨后戰(zhàn)亂不斷，財政更加支絀，“省庫如洗，羅掘無術”，［23］沒有經費支持，商埠建設無從談起，開埠成效就可想而知了。

北洋政府時期，鄭州為發(fā)展經濟、抵制列強覬覦，自開商埠，開埠后進行諸多規(guī)劃和建設。開埠促進市政建設、經濟發(fā)展，是鄭州近代城市發(fā)展的重要動力，對此后市政規(guī)劃等產生重要影響。但由于戰(zhàn)亂不斷、商埠督辦更換頻繁、財政困難等因素使其成效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