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身份與文化存續(xù)：美國阿米什文化存續(xù)的啟示

盛 丹

（1.中國科學技術(shù)大學 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安徽 合肥 230026；2.安徽大學 外語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

在現(xiàn)代化與全球化的沖擊下，個體和群體的文化身份都面臨著變動、迷失，甚至被解構(gòu)的危險。全球化時代的一個緊迫要求是：人們要更好地理解自身文化的特殊性和文化記憶的重要性。習近平總書記強調(diào)：“歷史是一面鏡子，從歷史中，我們能夠更好看清世界、參透生活、認識自己；歷史也是一位智者，同歷史對話，我們能夠更好認識過去、把握當下、面向未來”［1］。有“歷史活化石”之稱的阿米什人(the Amish)①，300多年來謹記自己的信念和被逼迫的苦難歷史，虔誠地奉行嚴格的教區(qū)規(guī)條，即使在高度現(xiàn)代化的美國也依然保持著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文化記憶在多大程度上決定了一個族群的文化身份？文化記憶的傳承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族群傳統(tǒng)文化的存續(xù)?本文將從文化記憶理論出發(fā)，發(fā)掘美國阿米什人的文化記憶與文化身份認同的關(guān)系及其對本族群文化存續(xù)的作用，并反觀加強保護中華民族傳統(tǒng)與文化記憶的意義。

一、阿米什人的歷史、現(xiàn)狀與文化認同

阿米什人是近代以來在美國迅速發(fā)展的族群。歐洲基督教改革后，他們因信仰的教規(guī)不被歐洲各國政府容忍遭到逼迫，陸續(xù)移民至美國，1937年歐洲最后一個阿米什教會被同化為門諾派教會。1737年，21個阿米什家庭首先抵達美國賓州的伯克斯(Berks)，隨后的30年里，大約100個家庭移民至賓州的蘭開斯特(Lancaster）［2］(P63)?，F(xiàn)在阿米什人定居在美國的35個州，近年來有少數(shù)阿米什家庭往加拿大、阿根廷、玻利維亞尋找耕地并定居。阿米什人目前一共有568個聚居地，人口從20世紀初的6 000人增長到如今336 235人。近20年阿米什人口總數(shù)增長了一倍，并每年以3%的速度增長。在現(xiàn)代化過程中，贊成擁有汽車、電話的新派阿米什人（Beachy or New Order Amish）1927年從教會分離出去，老派阿米什人（Old Order Amish）堅持對技術(shù)的懷疑態(tài)度，堅決抵制汽車、電話、交流電和電器等，是目前公認的阿米什人，也是本文討論的對象。阿米什人在被逼迫的歐洲和現(xiàn)代化的美國是何以堅持自我并發(fā)展的呢？

受到不同文化的影響，文化主體須將一種文化視為集體文化自我，而將另一種文化視為他者，以達到集體文化認同。阿米什人的文化認同危機與生俱來，他們一直恪守不被主流文化認同的價值觀，卻生生不息。每個阿米什年輕人在16歲以后，都面臨一個身份選擇問題：是加入阿米什教會成為阿米什人，還是離開父母與族群去外面的美國社會接受高等教育享受科技與生活的便利。美國阿米什人身份認同的復雜不止于青春期的選擇，而且還有伴隨他們?nèi)松鲿r期和各方面的選擇。從時間維度看，他們既生活在后現(xiàn)代的當下，又生活在300多年前。從空間維度看，他們既生活在被邊緣化的美國，又生活在被宗教逼迫的歐洲大陸。從母語看，英語是美國阿米什人的外語，他們在家中和族人內(nèi)部說賓州德語，7歲以前不懂英語。從采用現(xiàn)代技術(shù)的態(tài)度看，阿米什人既是拒絕某些現(xiàn)代科技的“老古董”，又是從事有機生態(tài)種植、無土栽培等先進科技的創(chuàng)造者與實踐者；面對智能手機，年輕一代也不乏欲罷不能者。

史蒂夫·諾特(Steve Nolt)在《阿米什人的歷史(A History of the Amish)》一書中指出：阿米什人身份的多樣性和多重性遠不是一句話或一個模板就可以概括的，理解阿米什人身份的關(guān)鍵在于歷史、社會與每一個阿米什個體的對話。書中的三個部分——歷史、民族和教會的規(guī)條，對應了最后的結(jié)論：美國阿米什人的移民歷史、民族性和教會的規(guī)條共同造就了阿米什人豐富而獨特的身份［2］(P64)。本文認為，無論是阿米什人自身的民族性還是他們對教會規(guī)條的遵行，都因為他們有一段共同的歷史和文化記憶。阿米什人對他們的歷史和文化記憶的珍視與保護，造就了他們的獨特性，強化了他們的文化認同，這也是阿米什文化得以存續(xù)的關(guān)鍵因素。

二、阿米什族群的文化記憶與文化存續(xù)

“族群”作為有別于民族的重要概念，具有很強的文化邊界與社會屬性，所呈現(xiàn)的是基于群體自身的文化身份與文化標識特征［3］。巴斯（Fredrik Barth）認為族群除了在生物方面一直自我延續(xù)外，還分享文化形式中共同確認的基本文化價值。族群認同的文化價值如何傳承呢?法國實證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Maurice Halbwachs)發(fā)現(xiàn)共同的回憶是凝聚一個團體的重要手段，并推導出“集體記憶”的存在，指出回憶不但使團體穩(wěn)固，團體也能使回憶穩(wěn)固下來［4］（P143）。格羅塞也認為“集體記憶是后天的習得和傳承，他通過家庭階層、學校和媒體來傳承他的內(nèi)容，取決于中介者和培養(yǎng)者對歷史史實所做的取舍”［5］(P143)。阿米什父母不送孩子上美國的公立學校，而是讓他們在族群內(nèi)的學校接受8年教育，并且堅定抵制電視、網(wǎng)絡(luò)、智能電話等媒介，都有助于保持族群認可的共同價值。共同的記憶能夠凝聚記憶的主體，因此，阿米什人的文化記憶凝聚了阿米什族群，從某種程度上造就了他們歷史上和今天特立獨行的生活方式。

德國文化記憶學者阿斯曼(Assmann)認為“記憶的歷史”就是“記憶文化”，是指一個社會借助文化記憶，通過保存代代相傳的集體知識來確證文化的連續(xù)性，并且盡可能地把它呈現(xiàn)給后代的人們，以重構(gòu)他們的文化身份。文化記憶成了對久遠過去的一種集體理解和集體建構(gòu)［6］(P12)。文化記憶的核心是記憶，它既可以被理解為一個過程，即記憶及其傳承、保存和延續(xù)的過程，又可以被理解為一個結(jié)果，即被篩選、被揭示、被重新發(fā)現(xiàn)和重新建構(gòu)以后的一個結(jié)果［6］(P13)。

揚·阿斯曼認為文化記憶“是一種文本的、儀式的和意象的系統(tǒng)”［7］(P2)，而集體記憶背后存在的不是集體精神或者客觀精神，而是社會所使用的符號和象征等［7］(P4)。在崇尚個人自由和享樂的現(xiàn)代社會，今天的阿米什人仍然執(zhí)著地傳承象征著傳統(tǒng)的符號：統(tǒng)一簡樸的服飾、馬車上的教堂、古老的殉道故事和詩歌以及賓州德語。

（一)簡樸謙卑的生活：行走的記憶

阿米什人被稱為簡樸派（plain people），至今保持著歐洲農(nóng)民的傳統(tǒng)服飾。服飾成為他們身份的符號，提醒著他們的歐洲移民歷史。男人穿深色無領(lǐng)西服、吊帶褲，戴黑色寬邊帽或草帽，婚后留鬢須，嘴角上不留胡須（阿米什人是和平主義者，歐洲當時軍人留髭）；女人不剪發(fā)，在腦后盤成發(fā)髻，穿素色長裙并罩以披肩和圍裙，戴禱告帽。16世紀的歐洲對各個階層的服飾有嚴格規(guī)定，平民只能著裝簡樸。阿米什教派的創(chuàng)始人雅可布·阿曼(Jakob Ammann,1644——1730)是裁縫出生，法國研究者Robert Baecher寫道：“裁縫對周圍的服裝風格很敏感，因此他會把自己的關(guān)注點延伸到嚴格規(guī)范的服裝上，這種服裝最終成為阿米什社區(qū)的標志”［2］(P35)。阿米什人成年后大多甘心從事農(nóng)民、木工、女傭等工作，一位阿米什母親Sadie說：“讓美國人做我們的醫(yī)生，我們做他們的農(nóng)民就好。”追求衣著華麗、高學歷被認為是虛榮和個人主義的表現(xiàn)，他們的墳墓甚至都是一樣高矮大小，墓碑上只有逝者的名字與生卒年。眾生平等的信念在他們的日常生活得到充分體現(xiàn)。

筆者在蘭凱斯特一年的人類學考察期間，采訪了一些成年后離開阿米什教會的阿米什后裔，他們坦言在走出族群后依然保持著阿米什人的諸多生活方式，如：衣著簡樸、早睡早起（朝五晚九）、生活節(jié)儉等。深刻的文化記憶與生活符號對他們一生影響極深②。

（二）馬車上的教堂：宗教逼迫的記憶

阿米什人是宗教改革后的再洗禮派(Anabaptist)，因其領(lǐng)袖阿曼的姓氏得名。1693年，瑞士主教阿曼帶領(lǐng)一群基督徒從門諾派(Mennonites)教會分離出來，阿曼主張要嚴明戒律、純潔教義，違規(guī)者要懺悔、回避(shunning)甚至被逐出教會。因為他們堅持政教分離，倡導成人受洗，不服從國家規(guī)定，不參加打仗等，在17世紀的歐洲受到追捕、處罰甚至裁決［8］。

阿米什人從誕生起就沒有公開的教堂，在歐洲遭受逼迫時他們躲藏在洞穴、船上或隱秘的住所聚會，宗教逼迫的記憶深深刻在阿米什人的心中。移民到各地后，即使是在信仰自由的美國，阿米什人依然沒有教堂，也不在固定地點聚會，聚集地點是流動的。如今阿米什教會的財產(chǎn)只有長條禮拜凳、詩歌本(Ausband)和一輛裝運它們的密封馬車，一年中，每一個阿米什家庭輪流在家中或谷倉里接待教會。隔周的周日早上，從8:30～11:30他們有三個小時的禮拜，教會的密封馬車會提前幾日將長凳和詩歌本送到接待家庭，女主人早幾日就開始準備周日禮拜后的簡便午餐，通常是手工面包、奶酪、腌黃瓜、蘋果派和咖啡等。中午他們共享午餐，餐后繼續(xù)聊天、唱贊美詩或打排球到下午3點多。阿米什人保留了流動的教堂的傳統(tǒng)，強化了他們族群的苦難記憶。

（三）殉道故事和慢速詩歌：重演的記憶

宗教改革對再洗禮派和阿米什人的逼迫通過書籍和口傳歷史，深深地刻在阿米什人的集體記憶中。即使在300多年后的今天，他們?nèi)栽诓粩嘀販?、默想甚至效法當年殉道者的獻身。

每個阿米什家庭藏書中都有一本一千余頁的書——《血腥劇院，或手無寸鐵的基督殉道者之鏡(The Bloody Theatre,or Martyrs Mirror of the Defenseless Christians》，簡稱《殉道者之鏡》。這本書最早出版于1660年，記載了800多位再洗禮運動中殉道士的經(jīng)歷，包括深夜被捕、在異教裁判所被審和令人毛骨悚然的處決。這些殉道者都沒有反抗，有些甚至為處死他們的人祈求上帝的饒恕，正如耶穌在十字架上為殘害他的人所做的［9］(P22)。今天這本《殉道者之鏡》依然被廣泛閱讀，舊的版本會被代代相傳，而新印刷版也很暢銷，成為新婚禮物和親子讀本的首選。無論是阿米什成人還是孩童對書中104副插圖背后的殉道故事都耳熟能詳。書中記載了德克·威利斯(Dirk Willems)的故事，1569年這位荷蘭再洗禮派基督徒從監(jiān)牢中逃跑，他順利通過了結(jié)冰的湖面，而追捕他的獄卒卻落入冰湖。眼看獄卒快要溺死，德克選擇了掉頭搭救他，自己卻因此被抓住并處死。饒恕、以德報怨的故事在阿米什族群流傳。2006年蘭開斯特的阿米什人就選擇饒恕了殘害他們孩子的運奶司機Roberts，Roberts到阿米什學校綁架了10位女孩，槍殺了5位，致殘5位，然后自殺。受害孩子父母不僅自己饒恕，登門勸慰Roberts的妻子，還打電話勸說Roberts的哥哥參加Roberts的葬禮。

另一本不斷將阿米什人文化記憶帶回到16、17世紀歐洲的是他們禮拜用的唯一贊美詩集《奧斯本(Ausbund)》，幾百年來沒有變過。它是全世界基督徒連續(xù)使用的歷史最悠久的贊美詩歌集，其中收集了16和17世紀宗教逼迫時的140首贊美詩和禱告詞，作者多是被關(guān)押等待行刑的基督徒，主題大多關(guān)于殉道和試煉中的信心，教導追隨基督的代價和獎賞［9］(P25)。阿米什人聚會時不使用樂器，《奧斯本》也沒有音符，贊美詩的曲調(diào)幾百年來口口相傳下來。這些傳統(tǒng)旋律被稱為“慢調(diào)”，阿米什人邊唱邊默想，用極慢的速度唱下來，一首贊美詩需要20分鐘左右才能唱完。阿米什人每一次聚會唱三首贊美詩，需要花一個小時。在急功近利的現(xiàn)代社會，慢曲調(diào)的贊美詩提醒著阿米什人他們的傳統(tǒng)價值，也正是阿米什人不急于求成、謹慎自守的慢速生活的體現(xiàn)。

（四）賓州德語：口傳的記憶

《殉道者之鏡》與《奧斯本》都傳承塑造了阿米什人對過去的記憶和想象，而這兩本阿米什人生活中重要的書都是用德語所編寫。賓州德語（Pennsylvania German）是阿米什人通行的語言，特別用于族人內(nèi)部及信仰活動。雖然他們有“說英語”的鄰舍，但他們的生活仍由阿米什教區(qū)或社群主導。人們對過去的記憶取決于各個時代人們有意識地篩選、想象重構(gòu)和媒介展現(xiàn)，語言作為媒介載體，在文化記憶塑造上有著更為重要的作用。從記憶客體來看，“記憶就是一系列被選擇、被征用，被賦予意義的符號”；從記憶主體來看，記憶“本質(zhì)上是一個語言符號的建構(gòu)和敘事過程”［6］(P43)。盡管在美國生活了近300年，阿米什人的母語還是賓州德語，在學校才開始將英語作為外語學習。

傳統(tǒng)的社會認同模型描述了人們?nèi)绾螌⑸鐣澜鐒澐譃閮?nèi)部群體和外部群體，如何認同內(nèi)群體，如何通過在價值維度上將內(nèi)部群體與外部群體進行比較來增強他們的身份［10］。對阿米什人而言，不說賓州德語的人就是“說英語的人(Englishman)”。對歐洲深沉的文化記憶讓阿米什人認同于自己的與眾不同，他們的口頭禪是：“這是說英語的人做的事情”，比如他們不會拍照、不看電視、周日不工作等等。他們拒斥使用交流電和電器，不開車而以馬車代步，不加入國家社會保障，只允許子女接受八年初級教育。

綜上所述，阿米什族群苦難的歷史及其文化記憶構(gòu)建了他們獨特的精神世界，同時決定了他們的行為方式，更強化了他們的文化身份認同。無論是在歷史上的歐洲還是今日的美國，阿米什人都因為沒有遺忘自己的文化記憶和身份，保持著民族文化傳統(tǒng)，值得我們反思。

三、結(jié)論

記憶是人類與自身、群體以及歷史的相處方式，也是個體在現(xiàn)代社會中的一種生存方式。記憶對抗遺忘，把過去呈現(xiàn)在當下，并指向未來。記憶實踐是鮮活和多樣態(tài)的，記憶塑造和強化了我們的身份，世代相傳的記憶推動了文化的延續(xù)，凝聚了族群。北京大學的劉華杰教授是國內(nèi)較早關(guān)注阿米什文化現(xiàn)象的學者，他認為阿米什人的案例帶給我們的啟示主要在于“中國人在全球化過程中應當增強文化主體性意識”，“文化要有自性和自信”［11］(P3)。隨著通訊技術(shù)的發(fā)達，世界變得越來越小，在各種文化與觀點的交流碰撞中，我們應當保持文化自信，不忘本來、辯證取舍。

（一）不忘本來、樹德立人

現(xiàn)代社會的核心問題就是現(xiàn)代社會中文化本身的聚合力，以及文化能否在日常生活中提供一套全面的經(jīng)驗的終極意義［12］(P133)?！拔幕且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歷史和現(xiàn)實都表明，一個拋棄了或者背叛了自己歷史文化的民族，不僅不可能發(fā)展起來，而且很可能上演一幕幕歷史悲劇”［1］。崇洋媚外、厚今薄古是我們應當警醒的詬病。在2019年下半年海內(nèi)外的“港獨”問題面前，個別人迷失在全球化的浪潮中，忘卻了中華民族的歷史與文化記憶，給個人和國家都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阿米什人作為基督新教的一個流派，興起于宗教改革時的歐洲大陸。移民到美國后，即使是在現(xiàn)代化過程中，他們也沒有因為追求一己之便而選擇快速便捷的現(xiàn)代生活方式，反而愿意服從集體意見、遵循族群公約，保留傳統(tǒng)、堅持與主流社會不同的生活方式。在極速現(xiàn)代化的大環(huán)境下，阿米什人不但沒有趨之若鶩，反而背道而馳。因為阿米什人的族群身份認同，通過文化記憶的符號（如：語言、服飾、族群歷史、詩歌）在日常生活中被不斷演示和踐行，不斷被強化，族群文化更得以保留和延續(xù)。在《歷史、山水及漁樵》一文中，趙汀陽將歷史作為哲學概念來理解，認為“一個以歷史為本的精神世界”有其超越性［13］?？v觀海內(nèi)外，“無論是阿米什問題還是中國文化的保護問題，實質(zhì)上都是傳統(tǒng)文化與西式現(xiàn)代化的關(guān)系問題”［14］，中華民族擁有悠久的傳統(tǒng)和優(yōu)秀的文化，為了避免在物質(zhì)追求和碎片記憶中遺失中華兒女的身份，我們應當牢記歷史，不忘本來，才能夠把握當下、面對未來。珍視與傳承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不是僅限于對經(jīng)典的誦讀認知，更重要的是在日常生活中的身體力行。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忠孝廉恥勇，不僅是傳統(tǒng)著說中的美德，更是中華兒女需要傳承與踐行的生命品質(zhì)。先樹德再立人，相對于才干成績，對人才的培養(yǎng)應當更加注重品格德行的建立。

（二）古為今用、辯證取舍

開始于1693年的阿米什族群對信念與傳統(tǒng)薪火相傳，在日常生活中存續(xù)他們的文化記憶并教導給下一代，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用族群的服飾、儀式、語言、書籍、詩歌、非主流的生活方式等教養(yǎng)孩童，使得阿米什族群沒有在現(xiàn)代化與全球化浪潮中被同化，反而人口不斷攀升，影響力不斷提升。然而，阿米什族群也有過于保守的一面，如：對離開阿米什族群的親人實行隔離(shun)政策，不可以與他們同桌吃飯。對于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我們也應該與時俱進、辯證取舍。孝敬和陪伴父母、尊重知識和老師是市場經(jīng)濟下需要發(fā)揚光大的傳統(tǒng)文化。但是，對父母的孝順豈可郭臣埋兒？對老師的尊崇也不需要“程門立雪”。愚孝和愚忠等壓抑和禁錮人性的傳統(tǒng)文化都是不可取的。

盡管美國的阿米什族群與中華民族有著不同的歷史背景和文化語境，然而二者都可以在文化記憶中找到自我和文化自信。習主席指出：“文化自信，是更基礎(chǔ)、更廣泛、更深厚的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堅定文化自信，離不開對中華民族歷史的認知和運用。堅定文化自信，是事關(guān)國運興衰、事關(guān)文化安全、事關(guān)民族精神獨立性的大問題”［1］。我們應當從內(nèi)心認同中華文化，帶著文化自信和民族自豪感與世界對話。

建國70周年之際，《新時代愛國主義教育實施綱要》的提出與實施是大勢所需，《綱要》特別強調(diào)應傳承和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對祖國悠久歷史、深厚文化的理解和接受，是愛國主義情感培育和發(fā)展的重要條件。要引導人們了解中華民族的悠久歷史和燦爛文化”。從美國阿米什文化的存續(xù)中可以看到：“傳統(tǒng)的價值觀點和生活方式在現(xiàn)代文明社會中并不必然消失或被拋棄”［14］。在加速現(xiàn)代化的中國，我們也應當“從歷史中汲取營養(yǎng)和智慧，自覺延續(xù)文化基因，增強民族自尊心、自信心和自豪感。要堅持古為今用、推陳出新，不忘本來、辯證取舍，深入實施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傳承發(fā)展工程”［1］。承載著祖祖輩輩華夏兒女記憶的中華文化，將帶著自信和活力，被不斷地傳承出新、生生不息?，F(xiàn)在，我們學習英語不只是掌握與世界接軌和對話的工具，更是將沉淀的中華文化介紹出去，發(fā)揚光大。在全球化的過程中，我們依然可以持守文化記憶、認定身份，讓中華文化生發(fā)出更強的生命力。

注釋：

①1693年，瑞士主教阿曼帶領(lǐng)一群基督徒從再洗禮派的門諾派（Mennonites）中分離出來。阿曼倡導成人受洗、嚴明教義和戒律，不服兵役、不武力抵抗。阿米什人因教義保守并不服從國家規(guī)定，在歐洲受到追捕、處罰裁決。18世紀30年代，他們開始移民北美。

②筆者2016～2017年在美國阿米什人最古老和最大的聚集地蘭開斯特進行人類學考查，本文的描述和觀點基于筆者親身的觀察、訪談和記錄，包含對2006年West Nickel Mines槍殺案的監(jiān)管警長、受害者親友、阿米什農(nóng)場主的妻子Sadie等的訪談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