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歸一 亦舞易文
——舞劇 《易·文》的舞蹈創(chuàng)作與構圖

王宏新

舞劇 《易·文》是由山東省藝術研究院 “一念舞坊”創(chuàng)制出品 “舞易華風”三部曲之一，舞劇分為序幕、文察時變、品物流行、妙贊化育、大明始終四幕，從陰與陽兩方面闡述世間萬物生命的綻放與生生不息。由七個角色設定組成，分別為元、亨、利、貞、元之影、利之影，亨之影。元為始，象征著事物的開始；亨為通，象征事物生長的過程；利為美利，象征著事物的收獲；亨為正，象征著事物的收藏；以及分別與之相對應的影子，每一個角色都流露出不同的純粹而又細膩的情感。

1.創(chuàng)作

中國意象藝術深受 《周易》影響，意象藝術具有兩個主要特征，一為 “象”有盡而 “意”無窮，二為觀其象而玩其辭， 《易·文》在作品中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在混沌模糊當中，耳畔傳來了婉轉的鳥鳴聲和清晨雞鳴叫聲，一名舞者在昏暗中若隱若現(xiàn)，他走進一束微弱的光下將竹子 “種植”在一名舞者身上，萬物開始萌生，生命的紋理似乎開始形成，易生兩極，兩極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易·文》由此開始了與生命的溝通對話。吳曉邦認為，舞蹈的創(chuàng)作過程是捕捉情感、概括情感、凝聚情感的過程，編舞者將生活實踐中捕捉到的對 《周易》的理解和收集到的元素進行提煉組織，在腦海中通過想象形成一定的舞蹈意象，并將舞蹈意象情感通過音樂、動作的引導傳遞給舞者，激發(fā)舞者的思維與編導形成共鳴，運用現(xiàn)代舞中的即興編舞法進行創(chuàng)作，編舞者在舞者的即興過程中除了了解每一名舞者獨具的風格特色以外，從之中尋找舞者肢體能量挖掘素材，保留部分動作拆除整體動作、對一個動作或一組動作重新組合、改變動作的質感或節(jié)奏等方式來創(chuàng)作。演員的二度創(chuàng)作也是很重要的，演員要理解 《易經(jīng)》的哲學意識，并且具有豐富的內心情感和想象力，激發(fā)出更多舞蹈的可能性，給編舞者帶來更多的素材和靈感，讓每一名舞者把個人對易文的認識帶入到作品當中去，開啟身體上的每一處感官，用視覺、聽覺、觸覺甚至嗅覺感受自身每一處肌肉的運動能量，并且運用接觸即興體會他人身體的動機，感受到每一個人散發(fā)出的能量，相互關注著對方把能量融匯在一起從而形成的力量才會更加具有凝聚力，每一名舞者真正的由心而舞、隨心所動發(fā)揮出自己舞蹈的風格魅力，提煉出舞者獨具的特點，為每一名舞者 “量體裁剪”出帶有自身色彩的角色。

在現(xiàn)代舞的基礎上融入了中國舞蹈的表現(xiàn)手法。在 《易·系辭傳》中寫道 “易之為道也，累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在舞蹈中即表現(xiàn)為虛實結合，用肢體語言塑造世間萬物，表現(xiàn)著情感和意念。舞劇中多處運用舞美燈光，將舞者的影子投射在天幕背景上，把抽象與具象相結合使訴說的內容更具有深刻的意蘊， “陽”的部分中，在生命的線條在空間中不斷流動轉換后，在舞臺中央屹立起一個巨人般龐大的影子，接連像是被這強大的生命所折服而形成一個個小影子的造型雕塑，讓人聯(lián)想到朝氣蓬勃頑強堅韌的生命，演員拿著象征 “陽”的道具竹竿在舞臺上的演繹和投射在背景上跳躍的影子，亦虛亦實給觀眾想象的空間感受生命力量；在“陰”部分，當唱起 “明月幾時有”時，猶如在湖畔邊、河堤旁升起一輪明月，月色倒映在水中，人們在月光下的影子顯得格外純凈，讓生命注入了更多的情感再度升溫，雖然沒有真正的月亮卻能感受到月色伊人，映射出生命的純粹，令人回味無窮，不禁萌發(fā)出對人生的思考。

中國舞蹈創(chuàng)造意象時會借助自然物象表達主觀情感思想。人們給予自然物象以人格品質，世間萬物千姿百態(tài)各有不同的精神品格，用自然物象來體現(xiàn)更容易被理解并可以喚起觀眾的想象。當演員在地面形成一條斜線用來表現(xiàn)生命的線條，抖動雙腿是春水悠暢清麗；彎起膝蓋頂起胸腰是重巒疊嶂的山丘；雙手在身前顫動是湖水波光粼粼；五指交叉舉起是巍峨的山峰；身體依次起伏是海浪沸沸揚揚洶涌澎湃等。山水的意象是生動的、親切的，山的形象往往代表著雄偉、壯大、渾厚、凝重，而水意味著溫和、柔美、清透、淳樸，時而似山時而如水，通過山水意象傳達出來生命的活力。

太極圖用陰陽兩儀來表現(xiàn)無限變化中的萬事萬物， 《周易》曰：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儒道文化中的陰柔與陽剛在舞劇 《易文》中有著顯著的體現(xiàn)，剛中有柔，柔中帶剛，剛柔相濟的特點貫穿其中。陽即剛用黑色表現(xiàn)，陰即柔，用白色來體現(xiàn)，用黑白色調創(chuàng)造出了特有的意境，渲染著情感與意念。

2.構圖

構圖是營造意象的重要手段，在舞蹈當中也是三大要素之一，包括舞者在舞臺上的運動路線和調度相對靜止時形成的畫面。

陰陽太極圖用圓形象征著渾然一體的宇宙元氣，舞劇在構圖上融入了太極這一特點，舞者除了身體的運動路線中融入太極元素，在相對靜止時形成的畫面有兩處形成圓的圖形：第一次出現(xiàn)是舞者用身體在地面上擺出太極八卦圖像，四女形成的半圓表示 “陰”，三男表示 “陽”，是陰中陽、陽中陰、陰陽結合的體現(xiàn)，是 《易》中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思想感悟。而舞者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呼吸都是在表現(xiàn)自然界中的生命細胞，是包羅萬象的思想意識，是事物發(fā)展過程的總和；第二次是運用道具形成一個圓圈，兩名舞者用代表著種子的米灑在地上形成圓圈，它可以任憑觀眾的想象感受代表著任何一種東西，能夠象征著陰陽混沌的宇宙，象征著生生不息的輪回，能夠表現(xiàn)皎潔的明月，代表經(jīng)歷的人生軌跡；可以反映的是一個空間環(huán)境，也可以烘托出角色人物的情感。

在舞劇中，很多不同的線型圖形組合訴說了不同的情感意象，不同的線條運動路線能夠帶給觀眾不一樣的感受。7名舞者匯合在一起形成了強大的凝聚力，通過橫豎線、折線、斜線，在小空間或者大空間不同方向的路線運動，生命力愈發(fā)活躍的氣氛被一點點推動，不同的運動路線結合舞者身體的張力仿佛要吞噬著整個空間，折行路線讓生命表現(xiàn)出果敢充滿活力，向后移動更加拓寬了深度，讓空間更具有深邃延續(xù)的視覺感受，活躍運動的氛圍后加入平行路線又帶來了暫時的平靜和穩(wěn)定。五名舞者散開一橫排而從后向前并列推進，帶有壓迫感的氣息和濃郁的沖擊力，把氣氛推向了新的高度。

“學舞者以轉之一字為眾妙之門”，朱載堉認為轉是舞蹈的核心。每個人物不同的形態(tài)的旋轉、旋轉速度快慢不同表現(xiàn)出不同的寓意，蘊含著宇宙循環(huán)，不斷往復循環(huán)、生生不息的生命，是一種和諧之美；舞者旋轉的節(jié)奏速度越來越快，是天地萬物的輪廓越發(fā)變得柔和自然的變化之美；仿佛要把時空的紋理轉動成清晰的模樣，把生命的溫度翻轉出明媚的色彩。

在旋轉運動的空間過程中，一名舞者停止轉圈安靜下來，形成鮮明的對比，旋轉的運動更能凸顯出相對靜止的力量，同時靜止又烘托出旋轉的張力，動靜結合增強了藝術感染力。六名舞者在舞臺上散布開來，用不同的舞姿旋轉，一名舞者在圓圈中幾乎于萬籟俱寂的空間中站著，體現(xiàn)出 “聚”與“散”，也就是太極中陰陽結合有主有從的特點，舞者分別散布在舞臺上圓圈的外圍更能烘托出置于比較顯眼的圓圈中位置的舞者。以這種構圖方式突出主從，讓舞臺更有層次感的同時渲染了氣韻溫和的時空意象氛圍，體現(xiàn)出生命永不停歇的輪轉。

在結合太極圖和中國舞蹈構圖的同時又有所突破，揉入了很多新穎的現(xiàn)代舞構圖方式，在中國舞里往往會使用以舞臺中心為分界前后或左右平衡對稱的畫面，在視覺效果上給人以和諧的美感。

舞劇 《易·文》中打破了這種對稱的美，不總是呈現(xiàn)出平衡的畫面，或許是偏離圓中心的位置，或是只有在靠近上場口、下場口某一個點的隊形，或者各種線形隊形變化等，比如說在第二幕表現(xiàn)山水意象的生命線條位于舞臺的左側完成，在第三幕形成的圓圈并沒有合乎往常的規(guī)律以舞臺中央為圓心，而是在舞臺的左側，打破了和順穩(wěn)定的感覺，是一種不均衡的充滿活力的美感。

城市的高樓聳立如云，馬路上飛馳著川流不息的車輛，在緊張的生活中，難得靜下來于自己的心深談溝通，我們走進 《易·文》，每一名參與者都能夠從內心深處感受到生命萬物迸發(fā)出的力量，有一份能量，更有一份感動。舞者在舞臺上用自己的方式傾訴關于生命的故事，是跳躍在無盡世空間的飛禽走獸，是匍匐在廣袤土地上的山水植物，舞臺上的他們闡述的是世間萬物，是生命的過程，是舞者自己，是真實的存在也是虛幻的影子；觀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名字，都有自己的故事，在 《易·文》中品味著不同的味道，似懂似不懂沒有對錯，體會到的是不一樣的感動。走進 《易·文》，是 《周易》與每一名參與者的契約和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