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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學誠史學史觀中的“史意說”

      2019-12-21 14:17:23
      溫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9年2期
      關(guān)鍵詞:章氏章學誠班固

      崔 壯

      (華東師范大學歷史學系,上海 200241)

      章學誠論史標榜“史意”,他提出的“劉知幾得史法而不得史意”[1]887,以及“劉言史法,吾言史意”[1]817等論斷已經(jīng)成為中國史學史研究領(lǐng)域的經(jīng)典文本。所謂“得史意”與“言史意”,主要是針對古人的撰述行為來說的,所“得”與“言”者也大多指“古人之意”,即古人著書的旨趣①目前學界研究章學誠“史意”的成果很多,但經(jīng)常出現(xiàn)脫離與劉知幾進行比較之語境,甚至置章學誠“言意”文本于不顧的現(xiàn)象,致使詮釋出現(xiàn)偏差。實際上,在《文史通義》中可以找出許多體現(xiàn)劉、章論史之不同的例證,有力凸顯出“言史意”與“言史法”的治學異趣。如《書教上》篇:“劉知幾以二典、貢、范諸篇之錯出,轉(zhuǎn)譏《尚書》義例之不純,毋乃因后世之空言而疑古人之實事乎?”“后世之空言”指后人對《尚書》“記言”體例的認知;劉知幾以后人認識來譏諷前代史書義例不純的做法,在《史通》中俯拾皆是。這一點在《書教下》篇中被進一步總結(jié)為:“不知古人著書之旨,而轉(zhuǎn)以后世拘守之成法,反訾古人之變通。”這完全可以視作對劉知幾史學批評方式的高度概括。從中我們可清晰地分辨出兩種不同的論史方式:一是以后世之成法,來批評前人;一是舍棄后世成法,轉(zhuǎn)而探求古人著述之旨,以理解古人的變通。前者大致就是“言史法”,后者即為“言史意”。“史意”的含義也因此而明了,即“古人著書之旨”。?!丁春椭葜尽ぶ居纭底孕颉肺闹姓f:“誠得如劉知幾、曾鞏、鄭樵其人而與之,由識以進之學,由學而通乎法,庶幾神明于古人之意焉?!盵1]887圍繞“古人之意”,章學誠文本中有許多可供討論的話題,例如古人之“初意”“深意”與“微意”“遺意”,“知其意”“得其意”與“無其意”“失其意”,“經(jīng)世之意”“謹嚴之意”“褒貶之意”,《尚書》之意、官禮之意、《春秋》之意,等等。其中,對“古人之遺意”的體察是章學誠討論史學的重要方面,亦為一獨特切入視角,體現(xiàn)了其濃重的史學史意識[2]。本文即著眼于此,對章學誠有關(guān)中國史學演進的論述加以分析和概括。

      一、“六經(jīng)”到“三史”之演進

      “六經(jīng)”指儒家的六部經(jīng)典,包括《易》《書》《詩》《禮》《樂》《春秋》,始見《莊子·天運》篇。至漢武帝“獨尊儒術(shù)”,“六經(jīng)”一稱廣為流傳?!叭贰钡姆Q謂出現(xiàn)且流行于魏晉南北朝時期,指《史記》《漢書》《東觀漢記》。至唐代,范曄《后漢書》取代《東觀漢記》成為“三史”之一[3]。正如章學誠所說,“六經(jīng)三史,學術(shù)之淵源也”[1]229,它們是學者追溯中國傳統(tǒng)學術(shù)而必至的源頭。司馬遷撰《史記》,在《太史公自序》中隱晦道出其與孔子《春秋》的關(guān)系。班固《漢書·藝文志》則將《太史公書》歸于《春秋》之下。這都暗含著一種對史學淵源的理解。唐初,劉知幾撰《史通》,則明確將“六經(jīng)”同“三史”一道納入史學演變的歷史中去①劉知幾《史通》中蘊含有“五經(jīng)皆史”的觀念,而不僅《六家》篇中《尚書》、《春秋》以及《左傳》這種史學色彩濃厚的儒家經(jīng)典被認作史書處理,《詩》、《易》也同樣被看作“史籍”,所謂:“昔仲尼以睿圣明哲,天縱多能,睹史籍之繁文,懼覽者之不一。刪《詩》為三百篇,約史記以修《春秋》,贊《易》道以黜八索,述《職方》以除九丘,討論墳、典,斷自唐、虞,以迄于周。其文不刊,為后王法。”參見:劉知幾.史通通釋[M].浦起龍,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269。。所撰《六家》與《摸擬》兩篇,即分別從史書體裁體例與文字表述兩個方面來揭示和探討史學繼承的現(xiàn)象,得出一些規(guī)律性見解。其“摸擬之體”,分為“貌同心異”與“貌異心同”兩種:所謂“貌同心異”是指后來者對于經(jīng)典的僵化模仿,只追求表面的相似,好像“圖畫之寫真,熔鑄之象物”,專襲形跡,而不顧實際情況,最終導(dǎo)致似是而非;“貌異心同”則要求去體會先賢文字表述的用意,學習其手法而非強求外在的相似,所相似的地方在于“道術(shù)相會,義理玄同”。他還進一步歸納得出,不同階段的“摸擬”具有不同特點,即“自魏以前,多效三史,從晉已降,喜學五經(jīng)”[4]158-161。劉知幾將六經(jīng)與三史并列敘述,指出它們對后世史學的影響,卻未涉及從“六經(jīng)”到“三史”的歷時演變過程。

      章學誠補劉氏之不足,從史學義例之因襲變化的角度,對“六經(jīng)”到“三史”之演變過程提出自己的見解。需要指出的是,其辨析“古人之遺意”的審視路徑很可能是對劉知幾論“摸擬之體”時“貌”“心”分途方式的繼承[5]。章學誠說[1]36:

      《尚書》一變而為左氏之《春秋》,《尚書》無定法而《春秋》有成例,以緯經(jīng)也;左氏一變而為史遷之紀傳,左氏依年月,而遷書分類例,以搜逸也;遷書一變而為班氏之斷代,遷書通變化,而班氏守繩墨,以示包括也。就形貌而言,遷書遠異左氏,而班史近同遷書。蓋左氏體直,自為編年之祖;而馬、班曲備,皆為紀傳之祖也。推精微而言,則遷書之去左氏也近,而班史之去遷書也遠。蓋遷書體圓用神,多得《尚書》之遺;班氏體方用智,多得《官禮》之意也。

      章學誠首先建立起中國古代史學從《尚書》到《左傳》,從《左傳》到《史記》,從《史記》到《漢書》的三個演變環(huán)節(jié),其中四種史書各有其義例,呈現(xiàn)出一幅歷時蛻變的畫面。如下表1。

      所謂“經(jīng)世”“緯經(jīng)”“搜逸”“示包括”諸義,在章氏看來都是隨時代變遷而對歷史撰述提出的不同要求,例以義起,故這種種蛻變實是“勢使然”的“不得不然”。隨后,章氏從“形貌”和“精微”兩種視角出發(fā),著重分析《左傳》《史記》《漢書》三部對后世影響最為顯著的史書。從形貌上看,《左傳》為一類,史記》《漢書》為一類,前者為編年之祖,后者為紀傳之祖。這是常人之常識,更是為劉知幾《史通·二體》篇所揭示的。章氏的卓越之處在于他往往能突破常規(guī)的束縛,直窺精微之妙處。他指出,《史記》與《左傳》相近,得《尚書》之遺意;《漢書》與《史記》卻遠,得《官禮》之遺意。這樣,他就從繼承古人之遺意的角度,構(gòu)建起史學從六經(jīng)到三史之蛻變的歷程。

      章氏認為《尚書》與《官禮》是“撰述”和“記注”兩種史書形態(tài)的范本:《尚書》“詳略去取,惟意所命,不必著為一定之例”,其宗旨在于“經(jīng)世”;《官禮》則相反,“纖悉委備”,具有一成之法,其宗旨在于最大限度地、最有條理地保存史料[1]21?;诖耍聦W誠指出,《史記》“不拘拘于題目”,雖“以名姓標題”,卻常常以意命篇,自有其用意與宗旨,雖名為列傳,卻時時因事命篇,“不沾沾為一人具始末”,這種體圓用神、不拘成例的做法,“猶有《尚書》之遺者”。而《漢書》則不同,它雖然也“有圓而神者以為之裁制”,不失為一家之撰述,但置其于“六經(jīng)三史”的比較場域中,這種品質(zhì)表現(xiàn)得很不明顯。后人所見是班固繼承司馬遷首創(chuàng)之紀傳體,通過整修使具備一定之體例,形成“近于方以智”的“體”和“用”。因此,《漢書》被認為“多得《官禮》之意”也就理所應(yīng)當了。

      此外,章學誠以其特有的感悟力和想象力,辨章學術(shù),考鏡源流,探尋到另一種從“六經(jīng)”到“三史”的演進路徑。他在《方志立三書議》中指出:“古無私門之著述,六經(jīng)皆史也。后世襲用而莫之或廢者,惟《春秋》《詩》《禮》三家之流別耳。紀傳正史,《春秋》之流別也;掌故典要,《官禮》之流別也;文征諸選,《風詩》之流別也?!盵1]828他借“或問”之口將這種演變過程歸結(jié)為:“六經(jīng)演而為三史。”從師法“古人之遺意”的角度來說,司馬遷《史記》、班固《漢書》為代表的紀傳正史,乃《春秋》家學,師《春秋》之遺意;劉秩《政典》、杜佑《通典》為代表的掌故典要,法《官禮》之遺意;呂祖謙《文鑒》、蘇天爵《文類》為代表的文征諸選,則承《風詩》之遺意。這三種師法古人遺意的著述,并非同時產(chǎn)生,而是先后相繼,章學誠進一步總結(jié)道:“獲麟絕筆以來,后學鮮能全識古人之大體,必至積久然后漸推以著也?!盵1]827-828這揭示出一種有關(guān)“認識”的規(guī)律,與乾嘉漢學“漢人去古未遠”的觀念恰恰相反,章氏認為距離古人越遠就越有可能洞察古人言論的真諦。所謂“積久”“漸推”,說的就是一個不斷“試錯”從而不斷接近真相的過程??梢哉f,這是與乾嘉漢學完全相悖的認識理論,其核心在于擺脫注疏的磕絆而直接從“遺意”的角度來審視古代經(jīng)典、把握學術(shù)流變。

      二、“諸子之遺意”與成一家之言

      章學誠對“諸子”具有特殊感情和獨特認知,其思想、學術(shù)與之緊密相系。其嘗撰《諸子》一文,雖然已經(jīng)亡佚[1]47,但從散布于其他文章的相關(guān)言論依然可以考見“諸子”對其史學的重要意義。章氏受劉歆、班固以及《莊子·天下》篇影響很大,其中對劉歆“諸子出于王官”說最為服膺。他說:“劉向、劉歆所為《七略》、《別錄》之書……分別九流,論次諸子,必云出于古者某官之掌,其流而為某家之學,失而為某事之敝。條宣究極,隱括無遺。學者茍能循流而溯源,雖由藝小數(shù),诐辭邪說,皆可返而通乎大道?!盵1]912通過借鑒這種解釋方式,章學誠進一步考察了諸子學興起的過程和背景。他認為,諸子之學出于周官典守,其興起是“官失其守”后的大勢所趨、不得不然的結(jié)果。和“官師合一”時代的“大道備于六經(jīng)”相比,諸子之學雖然“不衷大道”,但也并非對“先王之道全無所得”,而是能夠通過“得道之一端”以樹立“一家之言”的[1]17,45。于是,章學誠將諸子之學作為“一家之言”的源頭和典范,所謂“諸子一家之宗旨”[1]222,“諸子著書,承用文字,各有主義”[1]227,“諸子專家之書,指無旁及”[1]61一類的言論遍及其文集之中。那么,在章學誠看來,后世之效法“諸子之遺意”,就表現(xiàn)為對“一家之言”的追求,這一點從其學術(shù)批評中可見一斑。如其評價兩漢辭賦與文章說:“賦家者流,猶有諸子之遺意,居然自命一家之言者,其中又各有其宗旨焉”[1]60,“賈生奏議……相如辭賦……皆成一家之言,與諸子未甚相遠”[1]318。

      對于史學而言,師法“諸子之遺意”即要求史家撰述能夠具備其“宗旨”與“主義”,從而使所撰之史具備“一家之言”的特質(zhì)。如章學誠評價鄭樵《通志》,“雖事實無殊舊錄,而辨名正物,諸子之意,寓于史裁,終為不朽之業(yè)矣”,又稱“《通志》精要在乎義例,蓋一家之言,諸子之學識而寓于諸史之規(guī)矩,原不以考據(jù)見長也。”[1]237-240《通志》的“事實”多沿襲“舊錄”,考核常有粗疏,但這不能掩蓋其師諸子遺意而成一家之言的光芒。鄭樵只是章氏從其所謂“史學失傳”的時代中發(fā)掘出來的個例,真正繼承“諸子之遺意”而“成一家之言”的史學時代出現(xiàn)在漢唐之間。他指出:“子長、孟堅氏不作,而專門之史學衰。陳、范而下……粗足名家。至唐人開局設(shè)監(jiān)……古人著書之旨晦而不明”[1]249,又有“馬、班而后,家學漸衰……特立名家之學起……六代以還,名家復(fù)歇,而集眾修書之法行”[2]985-986。可見,在章氏的觀念里,漢唐之間“一家之言”的史學形態(tài)存在馬班“家學”與魏晉六朝“特立名家之學”的區(qū)分,二者前后相繼。他曾定義“父子世傳為家學,一人特撰為名家”,體現(xiàn)了在“家”的確立方式上的不同。但實際上,在對“一家之言”的追求,亦即繼承“諸子之遺意”方面并無差別,有些地方這兩個階段被并稱為“家自為學”的時期[1]441。

      章學誠從繼承“諸子之遺意”的視角,揭示兩漢魏晉史學的“一家之言”特點,還鮮明體現(xiàn)在對曾鞏《南齊書目錄序》的刪訂中。曾鞏指出,兩漢之前,執(zhí)筆撰史者都是圣人之徒、天下之士,所撰史書往往能夠揭示出“是非得失、興壞理亂之故”作為鑒戒,從而成為至上之史。但他對后世諸史的看法頗為嚴苛,《南齊書目錄序》原文記載:“兩漢以來,為史者去之遠矣?!瓰槭氛呷邕w之文,亦不可不謂雋偉拔出之才、非常之士也。然顧以謂明不足以周萬事之理,道不足以適天下之用,智不足以通難知之意,文不足以發(fā)難顯之情者,何哉?蓋圣賢之高致,遷固有不能純達其情而見之于后者矣,故不得而與之也。遷之得失如此,況其他邪?至于宋、齊、梁、陳、后魏、后周之書,蓋無以議為也?!盵6]這是認為,包括司馬遷在內(nèi)的“為史者”都與古之良史相去甚遠,而所謂“宋、齊、梁、陳、后魏、后周之書”則更是不值一提。章學誠贊許曾鞏對三代史學的評價,而對其有關(guān)后世史學的批評則持保留態(tài)度,遂將上引曾鞏這段文字刪訂為:“獲麟絕筆以還,左氏不免誣夸,史遷是非不能無謬于圣?!w圣賢之高致,左馬有不能會心于微,而顯示于后者矣。后世之史,其視左馬之見奇而生色,已如九天,況敢議其他乎?然萬物之情,各有其至,約《宋》收《魏》之書,雖難語于中人而上,第就其所得,尚足成一家言?!盵1]525-527章氏一方面認為孔子之后修史者確實存在不足,他們所修史書也必然存在缺失,甚至指出左丘明與司馬遷的“不免誣夸”“不能無謬于圣”;但另一方面,他又總能洞察到常人無法視及的地方,提出后史“非竟無所得”“萬物之情,各有其至”“第就其所得,尚足成一家言”的見解。這種分析方式和用語,與其對諸子百家“非于先王之道全無所得,而自樹一家之學”[1]17的闡述如出一轍。

      此外,章學誠通過對戰(zhàn)國時期著述特點的認識和把握,發(fā)現(xiàn)了另一種繼承“諸子之遺意”的現(xiàn)象。他說:“子史不分,諸子立言,往往述事;史家命意,亦兼子風。”[1]355前半句論諸子何以具有“史”的性質(zhì),后半句論史家如何具備“子”的興味。上文所述史家對“成一家言”的追求,即述史而“兼子風”的做法;而“述事”以“立言”的方式,在后世學術(shù)演進中也不乏效仿者。章學誠論“浙東學術(shù)”,稱其“言性命者必究于史”[1]121,可謂從“立言往往述事”的角度探尋“諸子遺意”繼承者的最大發(fā)現(xiàn)。

      章學誠在闡揚師法“諸子之遺意”史學的過程中,還以“豪杰之士”的名稱來稱呼這些史家群體。他講:“馬、班而后,家學漸衰,而豪杰之士,特立名家之學起,如《后漢書》之有司馬彪、華嶠、謝承、范蔚宗諸家,而《晉書》之有何法盛等一十八家是也?!盵1]985-986又如:“文集者,諸子衰而后起也。然氣運既開,勢必不能反文集而為諸子,惟豪杰之士,能以諸子家數(shù)行于文集之中,則文體萬變而主裁惟一,可謂成一家言者矣?!盵1]785“豪杰之士”總是出現(xiàn)在學風“既衰”“漸衰”之后,帶有逆境之中力挽狂瀾之孤膽英雄的色彩。章學誠說:“惟夫豪杰之士,自得師于古人?!盵1]709將歷史上和當下的這些能夠“自得師于古人”的人稱作“豪杰之士”,這種做法與當時驅(qū)逐風尚、缺乏自主的學術(shù)風氣息息相關(guān)?!昂澜苤俊闭Z出《孟子·盡心上》:“待文王而后興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雖無文王猶興。”[7]章學誠曾用這句話來激勵他在清漳書院的弟子們,并簡化為“豪杰之士,雖無所待猶興”[1]605,意在提倡一種學術(shù)上的寂寞之途,提倡繼承“諸子之遺意”的“一家之言”。這不僅體現(xiàn)了章氏的學術(shù)理想,而且反映出其針砭時弊的現(xiàn)實關(guān)懷。

      三、“失班史之意”與史學之衰落

      《史記》和《漢書》是二十四史的開山之作,也是歷代史家爭相效仿的典范。章學誠認為,《史記》無定法,《漢書》有成例;無一定之法,所以難于模擬,有一成之例,所以容易遵循,因此班固《漢書》對后世史學的影響更大。對于這種影響,章氏用“后史失班史之意”一語加以概括,體現(xiàn)了他一貫的視角?!笆б狻敝饕侵福笫朗芳也恢?jīng)由《漢書》“遺法”來推求班固“遺意”以獲取編撰史書的靈感,從而根據(jù)撰史之“義”來靈活確定“例”的形態(tài),而只知道“拘守成法”,“以紀表志傳,同于科舉之程式,官府之簿書”[1]37。從章學誠的論史文字中,大致可以將后人對班固《漢書》的誤解歸納為以下幾點:

      對《漢書·古今人表》的誤解。《古今人表》是班固《漢書》中最受爭議的一篇,他將漢代以前的人物分為九等列入表中。劉知幾在《史通》中曾批評這不符合《漢書》的整體斷限,即選人范圍上自伏羲下至秦嬴,沒有涉及漢代史事,卻編入了《漢書》,這無異于“鳩居鵲巢,蔦施松上”,可謂“附生疣贅,不知翦截”[4]49。章學誠十分清楚《古今人表》“為世垢厲”“至今史家以為瘡病”的歷史境遇,不無失望地指出“史識如劉知幾,乃亦從而非之”。他認為,“人表”一體并非班固的私創(chuàng),而是對《春秋》家學的繼承,對司馬遷《史記》疏忽的補充,《古今人表》應(yīng)該與《地理志》《藝文志》諸篇共同作為史氏“要典”;但事實是,后世史家不僅不知闡發(fā)絕學,反而“隨聲附和而詆毀之”,導(dǎo)致后世正史的列傳“日出日繁而不可簡料”[1]510。這種觀點他還在同顧炎武“表廢而列傳遂繁”觀點的商榷中,作出了進一步說明:“昔亭林顧先生之論史……謂表廢而列傳遂繁,其言良允。然顧氏……未嘗知人表之陷于眾謗,宜急為昭雪,而當推為史家之法守也。充顧氏之所議……唐、宋、金、元諸史,俱有年表,何以列傳之繁,反比范、陳、沈、魏無表之書增至數(shù)倍?則顧氏表廢傳繁之說,不足以為篤論,而小子爭復(fù)人表之說,非好為異論矣!”[1]764清初史家馬骕撰有紀傳體史書《繹史》,書中用人表例,但章學誠認為該書僅可稱作“纂類”,不能成為“著作”,并推測作者的用意不過是因為“三代去今日久,事文雜出,茫無端緒”,所列的人表也不過是一部“經(jīng)傳姓名考”,與班固“人表”之“意”相差甚遠[1]995。

      對《漢書》諸志本“諸子之遺意”的誤解。前文已述,師“諸子之遺意”最為鮮明的特點就是要著成一家之言。章學誠認為司馬遷和班固所作的書志“略存諸子之遺”,這主要是因為他們只是“采其綱領(lǐng),討論大凡”,使得讀者能夠“推驗一朝梗概”,并能與紀傳“互相發(fā)明”。而對于“名物器數(shù)”,則因為“別有專書”,所以“不求全備”,就好像“左氏之數(shù)典征文,不必具《周官》之纖悉也”[1]1001。然而,后代史家并沒有繼承司馬遷和班固撰述書志的用意,章氏指出,自范曄、沈約以來,“討論”的旨趣逐漸淡化,而關(guān)于“器數(shù)”的記載卻越來越多。如歐陽修《新唐書》的志成書至五十卷,分十三名目,“官府簿書,泉貨注記,分門別類,惟恐不詳”[1]1001,《宋史》、《金史》和《元史》更加繁蕪,可謂“盈床疊幾,難窺統(tǒng)要”,這就好像將“《周官》職事,經(jīng)禮容儀,盡入《春秋》,始稱全體”[1]1001。

      對《漢書·藝文志》的誤解。班固《漢書·藝文志》本于劉歆《七略》,章學誠說:“《周官》三百六十,皆守其書,而存師法者也。秦火而后,書失傳而師法亦絕……所賴存什一于千百者,向、歆父子之術(shù)業(yè)耳。蓋向、歆所為《七略》、《別錄》……敘六藝百家,悉惟本于古人官守……其書雖佚,而班史《藝文》獨存……其敘例猶可推尋。故今之學士,有志究三代之盛,而溯源官禮,綱維古今大學術(shù)者,獨漢《藝文志》一篇而已。”[1]648他認為班固《藝文志》的旨趣在于保存師法、綱維學術(shù),在《校讎通義》中又進一步概括為“辨章學術(shù),考鏡源流”[8]。而后世學者卻逐漸失去班志之遺意,章氏梳理了這個過程,指出“著錄之舛”始于南朝梁阮孝緒之《七錄》,此后唐初修《五代史志·經(jīng)籍志》因襲七錄中的經(jīng)典、紀傳、子兵、文集四錄,改為經(jīng)、史、子、集,遂使“千余年來,奉為科律……未有覺其非者”[1]319,649。章學誠還具體評價了唐代以后的多種藝文志,如認為歐陽修的《新唐書·藝文志》刪去敘錄,好似“書賈簿籍”,致使無從知曉其著錄義例;鄭樵的《通志·校讎略》論校讎為天下至論,但部次著錄“不能自掩其言”;錢大昕補撰的《元史·藝文志》則在方法上存在不當?shù)牡胤絒1]648-649。除正史藝文志之外,他還注意到,后世學者在編纂方志“藝文書”時更是遠離了班固《漢書·藝文志》的旨趣,將“藝文志”做成了“詩文選集”[1]857。

      對《漢書》“文苑致文采之實跡”的誤解。司馬遷《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與班固《漢書·揚雄列傳》均詳載傳主所作長篇賦作,這一做法受到后人眾多非議,所謂“自劉知幾已還,從而詆排非笑者,蓋不勝其紛紛矣”。但章學誠沒有從眾,認為那些“詆排非笑者”都不“知言”;他從中體察到“文苑傳”的撰述原則和宗旨,并指出后世“失班史之意”而帶來的不足:“蓋為后世文苑之權(quán)輿,而文苑必致文采之實跡,以視范史而下,標文苑而止敘文人行略者為遠勝也?!盵1]60-61

      對《漢書·敘傳》的誤解。司馬遷《史記》有《太史公自序》篇,班固《漢書》有《敘傳》篇,是作者自敘家世、生平的傳記。章學誠認為司馬遷與班固敘述司馬談和班彪的業(yè)績,有的簡略,有的詳實,但“既非有意為略”,“亦非好為其詳”,而是“取其親之行業(yè)而筆之于書,必肖其親之平日,而身之所際不與也”[1]182。后世學者不得二人敘親之意,章氏指出兩種現(xiàn)象,其一為“侈陳己之功績,累牘不能自休,而曲終奏雅,則曰吾先人之教也”,其二為“敷張己之榮遇,津津有味其言,而賦卒為亂,則曰吾先德之報也”。這兩類學者的做法都是典型的“黠于好名而陋于知意”[1]182。

      對《漢書》“子卷之法”的誤解。子卷之法,是班固在竹素并行時代的一種創(chuàng)造?!爸瘛敝钢窈啠八亍敝缚V素,都是古代紙張尚未流行之前的書寫材料。根據(jù)材料的不同,產(chǎn)生了統(tǒng)計著述時的不同量詞,所謂“篇從竹簡,卷從縑素”。章學誠認為“篇之為名,專主文義起訖,而卷則系乎綴帶短長”,如果一篇之起訖超過一卷的容量,則可分子卷,這就是“子卷之法”。章氏對這種方法十分贊賞,因為可以使篇數(shù)和卷數(shù)保持相當,“但舉篇數(shù),全書自了然”,班固《漢書》中的《五行志》《元后傳》《王莽傳》就是如此。但后世史家并沒有沿襲這種篇長則分子卷的做法,而是“割篇循卷”。始作俑者是司馬彪,他將《續(xù)漢志》八篇分為三十卷,自此“開割篇循卷之例,篇卷混淆,而名實亦不正矣”[1]328。其后歐陽修《新唐書》志五十卷,其實只有十三志,年表十五卷,其實止有四表。《宋史》列傳有二百五十五卷,其實不過是一百九十余傳[1]329??芍^愈演愈烈,距班史之意漸行漸遠。

      以上就是章學誠所謂“后史失班史之意”的具體表現(xiàn)。包括陳壽、范曄等“或得或失”“粗足名家”的六朝史家在內(nèi),“后史”或拘守班固“成法”而不得其“意”,或因不得其“意”而摒棄其“法”,最終致使史體蕪雜、“事文皆晦”。至唐初設(shè)立史局,集眾修書,本應(yīng)“謹守繩墨”以成一代之“記注”,卻偏偏效仿前人“亦名其書為一史”,史學以此失傳[1]250。

      四、結(jié) 語

      張舜徽先生曾言:“昔人論史每為‘史源于經(jīng)’一念所桎梏,必謂某體出于《尚書》,某體出于《春秋》,某體源自官禮,某體源自《爾雅》,則自漢以下史部群書,但有因而無創(chuàng),二千年間烏得有所謂史學乎?此其說必不可通也。章氏論史,蓋不免于斯累。”[9]張先生此語道出了中國古代史家探究學術(shù)源流的弊病,章學誠自然不能獨免。但這不能抹殺章氏論史的卓越之處,即辨章學術(shù)非但探究“體”之所出,而且體察“意”之所在。更重要的是,其對“意”(包括經(jīng)意在內(nèi))的理解,并不指向某種道德判斷、倫理法則,而重在探尋歷史編纂的本源與靈感。章學誠從繼承“古人之遺意”的視角大體完成對中國史學之演進歷程的梳理:三代為史學的“黃金時代”,“六經(jīng)”是史學的源頭和最理想的典范,也是“古人之遺意”的最主要發(fā)起點;漢魏六朝為繼承“諸子之遺意”以“成一家之言”的史學時期;魏晉以降,史家不斷失去“班史之意”,以唐初開局設(shè)監(jiān)為標志,史學中絕??傊?,章學誠始終強調(diào)“古人之遺意”在史學傳承中的核心位置,其有關(guān)史學演進歷史的敘述與構(gòu)建,不僅展現(xiàn)出“言史意”的治學追求和特點,而且寄寓了通過回歸六經(jīng)、回歸諸子以及回歸班史之初意以革新史體的學術(shù)理想。而這種回歸,不應(yīng)被視作單純的復(fù)古,它是一種以本源而濟末流的手段,是一種跳出常例禁錮而尋求變通之道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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