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佳漪
摘要:“長于抒情,拙于敘事”既是舞蹈的優(yōu)勢,又是舞蹈的局限,如何在舞蹈創(chuàng)作中利用好這一雙刃劍成為諸多舞蹈創(chuàng)作者的終身追求與探索。本文將從宏觀、微觀兩個角度解構中國民族舞劇《天路》敘事話語,以此來探討舞劇如何“講好故事”“講清故事”。
關鍵詞:民族舞劇 ? 《天路》 ? 敘事話語
中圖分類號:J805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19)20-0151-05
現(xiàn)實主義本義在于再現(xiàn)生活,但是除現(xiàn)代主義或后現(xiàn)代主義標新立異的舞蹈藝術作品外,作為舞臺藝術形式的舞蹈由于其藝術特性,不可能也不可以把生活本身搬上舞臺,那么現(xiàn)實主義題材舞劇如何利用舞蹈“抒情之長”來彌補其“敘事之拙”呢?因此通過舞蹈“講好故事”“講清故事”成為舞劇成敗的關鍵之一?,F(xiàn)實主義一詞源于西方一種文學現(xiàn)象,晚清時期梁啟超以“寫實派”概念引入中國,辛亥革命時期譯為“寫實主義”,五四時期開始譯為“現(xiàn)實主義”,抗日戰(zhàn)爭時期更有“抗戰(zhàn)的現(xiàn)實主義,革命的浪漫主義”之觀點。如果說現(xiàn)實主義更強調(diào)“事”,那么浪漫主義則更強調(diào)“情”,現(xiàn)實主義題材舞劇既要有現(xiàn)實之“事”,更要有浪漫之“情”。恩格斯認為現(xiàn)實主義“除細節(jié)的真實外, 還要真實地再現(xiàn)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1]。舞蹈的敘事不僅僅是敘“事”,而需要通過“事”來塑造鮮明的“形象”,通過“形象”來抒發(fā)生動的“情”,通過“情”來觸動真實的“人”。
法國敘事學家托多羅夫率先區(qū)分了敘事的“故事”與“話語”,故事是指包括事件、人物等敘述的內(nèi)容,話語則是敘述的形式與技巧,敘事作品的意義在于“故事”與“話語”互動作用。故事之所以成為故事,因為其比普通的事件更有意義,現(xiàn)實主義題材舞劇的選題與立意決定了作品的文化高度與思想深度。正逢改革開放四十周年與青藏鐵路通車十二周年之際,中國民族舞劇《天路》積極響應黨中央以人民為中心的創(chuàng)作導向,通過敘述青藏鐵路建設中一位普通小人物的故事,以小見大,映射出一代代筑路人的偉大,并以此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整部舞劇由序(啟封)、第一幕(命運,是一場相聚)、第二幕(別離,是一段苦旅)、第三幕(擁抱,是不愿再孤單)、第四幕(留下,是最好的守護)、尾聲組成,以倒敘為總體結構,在藏族姐弟的回憶中通過正敘方式展開故事與情節(jié),首尾呼應。
一、宏觀舞蹈話語之解構
舞蹈結構的內(nèi)容層由故事線、情感線、邏輯線組成,邏輯線存在于故事線與情感線的細節(jié)中,對故事鋪陳的優(yōu)劣是舞蹈創(chuàng)意者編創(chuàng)控制力的體現(xiàn)。如何將“故事”建構在舞蹈本體的特殊性中,就相當于“話語”,而舞蹈作為一種以身體語言為主導的綜合藝術形式,“舞蹈話語”又不完全等同于“文學話語”,歷代舞蹈創(chuàng)意者都在不斷努力建構其作品獨特的“舞蹈話語”。
(一)多重視角與線索貫穿故事
中國現(xiàn)實主義題材民族舞劇《天路》由兩個主訴視角來貫穿整體故事整體結構,首先是藏族姐弟央金和索朗的視角,他們是整部舞劇的主訴者,舞劇開始于他們30年后的一次回憶,他們以故事講述者的身份向觀者敘述了整個故事,他們是既是故事的主人公,又是故事的講述者。舞劇“序”中,老年央金拿著擦拭著酥油燈,索朗用力吹著破舊的口琴,通過對逝者祭祀、悼念、呼喚開啟了故事;“四幕”結尾處,年邁的央金和索朗點起了一片酥油燈,首尾呼應。其次是青年鐵道兵盧天的視角,在藏族姐弟所講的故事中,盧天又成為了故事的主訴者,在與母親的通信中,見證、經(jīng)歷了整個故事發(fā)展?,F(xiàn)實主義的現(xiàn)實性是對事件進行歷史性描述,舞劇中兩個主訴者視角的轉換顯得獨具匠心,以此定義了故事的時間性,雖然故事已經(jīng)過去30余年,盧天們已經(jīng)犧牲30余年,藏族姐弟也已經(jīng)不再年輕,但是“天路”精神永存。
在舞劇的兩個主訴視角中,酥油燈、信件和口琴分別是貫穿故事的三條線索。酥油燈作為藏族人民的精神之燈,無論是念經(jīng)法事還是祭祀逝者,藏民們都會點上酥油燈。舞劇中共有三處呈現(xiàn)了酥油燈,“序”中,年邁的央金擦拭著手中的酥油燈,低聲誦經(jīng),虔誠祈福;“二幕”中,為藏族嬰兒舉行水葬時,藏族女人們點起了酥油燈;“四幕”中,年邁的央金與索朗點燃了一片酥油燈。第一處與第三處首尾呼應,暗示著故事的開始與結束,從開始的一盞酥油燈到結尾的一片酥油燈,由央金和索朗個人對盧天的悼念推進到對“盧天們”的悼念,當酥油燈亮遍漫山時,寓意了藏族人民群體對所有犧牲的筑路人的悼念,同時也寓意了“天路”精神漫山遍野。
信件是主訴者盧天視角中貫穿始終的線索,盧天與母親之間的通信,以畫外音的方式構建了主人公盧天的心理活動,展現(xiàn)了其內(nèi)心的糾結、變化與抉擇?!耙荒弧敝斜R天收到母親要求他退伍參加高考的電報;“二幕”中,盧天在經(jīng)歷了救援病危嬰兒后,獨自坐在鐵路上給母親寫信;“三幕”中,在于藏家姐弟建立感情之后,在與央金發(fā)生朦朧的愛情之后,盧天又給母親回信表達對藏區(qū)的喜愛;“四幕”中,盧天在準備返鄉(xiāng)的糾結與不舍中,舞臺出現(xiàn)郵筒,再一次出現(xiàn)了母親期待兒子歸家的來信;接著在“四幕”的結尾處,在盧天犧牲后,又響起了通信的畫外音,盧天再次跟母親對話。舞劇通過主人公與母親的五次對話,形成主人公的心理線索。雖然是主人公作為兒子的身份與母親通信,卻呈現(xiàn)出了主人公在作為兒子、作為朋友、作為軍人的不同身份中內(nèi)心情感的轉變。五次與母親的通信并非都是真實時空中的通信,前三幕中的通信存在于相對“實”的時空中,盧天收到母親的電報,并于母親回信;而四幕中兩次與母親的對話則存在于相對“虛”的時空中,由于編導別具一格的設置,相對“虛”的時空中的對話更顯張力,兩次對話形成主人公內(nèi)心獨白轉折,也是主人公人生抉擇。四幕中第一次母親的畫外音出現(xiàn)在盧天的內(nèi)心中,當準備退伍之前,在愛國情、戰(zhàn)友情、兄弟情、民族情、愛情、情親等交織中,在主人公戀戀不舍、難以抉擇之時,舞臺突然出現(xiàn)了郵筒,此時響起“媽媽失去了你父親,不能再失去你,媽媽等你回來”的畫外音,預示著盧天準備擔負起作為兒子的職責,場景最終結束于他背起行囊。然而,舞劇的轉折在于當?shù)卣鸾蹬R時,主人公毅然決然回到戰(zhàn)友的隊伍中參加營救,卻和戰(zhàn)友一起犧牲。第二段與母親的對話出現(xiàn)在主人公犧牲之后,“這里的天很藍……這次兒子不聽你的了,我決定留在這里,希望你能原諒我,也希望你能到這里來看看,我在這里很好”。在主人公犧牲之后,一段如此平靜、如此平淡、沒有一點悲泣的對話,以靜顯動,更是彰顯出筑路人的“天路”精神。
口琴作為貫穿舞劇始終的線索之一,其獨特之處在于一方面連接了藏家姐弟和盧天兩個主訴視角,另一方面又代表了代代筑路人的“天路”精神??谇偈侵魅斯赣H在趕赴藏區(qū)修路之間交給他的,此刻,口琴不僅僅是對父親的思念、對家鄉(xiāng)的思念,更是“天路”精神的傳遞。當父親離開之前,將口琴交到兒子手中之時,編創(chuàng)者為主人公也將接替父親前往邊疆筑路埋下伏筆??谇龠€是盧天與藏族姐弟結識的信物,雙方的情誼就是從索朗調(diào)皮搶口琴開始的,人物之間的關系是由口琴開始建構的。
(二)多重情感交織強化立意
舞劇通過塑造主人公鮮明的人物形象,由“事”入“情”,在其不同情感的交織中,強有力地傳達了一代代筑路人不畏艱險、無私奉獻的“天路”精神。大多數(shù)舞劇情感線都是以“愛情”為主線,其他情感都是為愛情線鋪墊和服務的。而舞劇《天路》另辟蹊徑,愛情線只是其眾多情感線中的一條,與親情、友情、民族情一道為愛國情服務。
舞劇《天路》中主人公盧天以多重身份處于多重情感的交織中。作為兒子,編導將其與母親之間的母子情貫穿全劇,母親一直存在于相對“虛”的時空中,通過通信對話存在于主人公的筑路生活中。唯一出現(xiàn)母親的場景在舞劇的第一幕中,當盧天收到母親要求其退伍返鄉(xiāng)參加高考的電報時,舞臺出現(xiàn)了母親在家孤獨的場景,隨后,父親、母親與兒子在主人公的回憶中相聚共舞,從三人生活中的細節(jié)發(fā)展到父親離開,解釋了主人公為何會赴藏區(qū)筑路以及母親為何會要求其回家。作為戰(zhàn)友,舞劇從兩個方面刻畫了戰(zhàn)友之間的情誼。一方面盧天與老東北、小四川三人的戰(zhàn)友情展現(xiàn)在生活的點滴中,通過不同場景中的醉酒抒懷、呼喊夢想、嬉笑玩鬧等細節(jié)呈現(xiàn);另一方面從盧天放棄返鄉(xiāng)參加抗震救災的大義中呈現(xiàn)。作為正值青春的男子,編導設置了其與央金的情竇初開的愛情。作為軍人,一方面,通過救援藏家嬰兒的事件展現(xiàn)出軍民之間的民族情,另一方面,通過筑路展現(xiàn)出建設祖國的當代愛國情。
社會中人們在不同場景下具有不同身份,可以是職業(yè)賦予,也可以是家庭賦予,處于不同身份中的個人會做出不同舉動與選擇。舞劇主人公在不同身份中,經(jīng)歷了親情、愛情、友情、民族情、愛國情等多重情感的交織,在不同情感中糾結,層層推進,但在最后關頭,在“小家”與“大家”面前,在面對國家大義之時,其毅然選擇了愛國情與民族情,將整個舞劇的立意聚集到不畏艱險、無私奉獻的“天路”精神中,這是一代代筑路人的精神。
多重情感線交織是舞劇《天路》的獨特之處,而在愛情是人類永恒話題的母題中,舞劇《天路》的主線不是愛情,卻還如此吸引觀眾,作為一部主旋律的舞劇作品,無疑是成功的。
二、微觀舞蹈話語之解構
如果說舞劇結構的內(nèi)容層是其宏觀話語,那么舞劇結構的形式層則是其微觀話語。舞劇結構的微觀層面由其形式、布局、分段、連接等構成,在此之中還包含著更為微觀的動作、調(diào)度、風格、音樂、道具等要素。
(一)時空交錯
舞蹈藝術時空與現(xiàn)實生活不同,現(xiàn)實生活時空以線狀、無限流動為特性,而大部分舞蹈藝術時空則被固定在舞臺這一特殊場所,并有一定時間長度限制。同在劇場舞臺的限制中,舞劇與戲劇的時空意義有相似之處,即從敘事學角度而言具有雙重時空:“一是故事時空,指劇中故事涉及到的本源的時間與空間;二是敘事時空,指劇作家對故事時空的處理而表現(xiàn)出來的舞臺時間與空間?!盵2]雖然舞蹈與戲劇的時空意義有共同之處,但是,舞蹈藝術有其特殊性,即使是現(xiàn)實主義題材舞劇,也與戲劇相差甚大。歷史上,從古希臘至18世紀新古典主義時期,西方戲劇一直強調(diào)遵從“三一律”,即時間、地點、情節(jié)發(fā)展的統(tǒng)一。而情節(jié)芭蕾之父喬治·諾維爾在《舞蹈與舞劇書信集》中早已表明:“芭蕾舞在某種程度上從屬于詩的規(guī)律……它與悲劇、戲劇的差別,在于芭蕾舞不受三一律的約束,然而,它要求構思統(tǒng)一,這樣來使各個場景協(xié)調(diào)一致,共同達到同一目標”[3]。因此,在時間與空間限制中,在線性敘事時間與立體故事時間交織中,現(xiàn)實主義題材舞劇如何處理和把控其時空關系尤為重要。
時空交錯在舞劇《天路》中更多呈現(xiàn)于人物內(nèi)心獨白。舞劇共三段時空交錯轉換,編導特意使用道具口琴作為每一次轉換的引子。換言之,主人公每一段獨白又似是口琴推動的,口琴同時隱喻了父親遺志的“大義”與家鄉(xiāng)親情“小義”,在口琴雙重隱喻的作用下,主人公陷入內(nèi)心的糾結。從某種程度上說,整部舞劇情節(jié)的推進,是通過主人公不同階段內(nèi)心獨白的糾結而發(fā)展的。
第一段時空交錯存在于一幕中主人公收到母親電報后,在對兒時家庭時光的“回憶舞段”中。主人公收到母親要求其退伍的電報后,坐在鐵路上吹起口琴,同時,舞臺后區(qū)出現(xiàn)家中母親孤獨的場景,此為空間的穿越,在同一時刻,主人公思念母親,透過母親電報的字里行間,映射出此刻母親在家中的孤獨及對兒子的思念。在空間穿越之后,舞臺上又出現(xiàn)了父親的身影,時空穿越,主人公與父母相聚,進行“回憶三人舞”,在舞蹈中敘述了父母與子女之間的親情、母親與父親之間的愛情,交代了父親的離去、母親的痛苦、兒子的選擇等細節(jié),為后續(xù)情節(jié)發(fā)展奠定基礎。編導通過對時間自由化的處理,打破了時間單向、線性流動特性,運用“閃回”技術,在主人公接到母親電報后,插入另一場景,讓主人公回到回憶中,讓觀者深切感受主人公的情緒與思維。與此同時,通過“回憶三人舞”向觀者交代了情節(jié)發(fā)展中的故事背景。
“回憶三人舞”中,編導仍以主人公為主訴者,首先在舞臺上設計出同一時間不同空間的兩個場景并置(鐵道上吹口琴的盧天和家中孤獨的母親),先讓主人公與母親進入到“虛”的心理時空中。此時編導并不急于交代回憶中故事背景,而是著重于刻畫二人此刻不同內(nèi)心活動的交融,通過母子雙人舞,突出表現(xiàn)母親對兒子急切的思念與擔憂,以及兒子對回家還是留下的內(nèi)心掙扎。突然,編導用定點光讓父親出場,三人舞開始,以解觀者之疑惑,進入到主人公的回憶中。
第二段時空交錯位于二幕。藏家嬰兒病逝后,主人公回想起母親的期盼與父親的遺志,拿起口琴,深感糾結。主人公脫下軍裝,突然間所有令他糾結的因素同時出現(xiàn)在舞臺中,父母、藏家姐弟、藏家病逝嬰兒的父母,六人手持酥油燈將主人公圍住,寓意著在各方因素下,其必須做出選擇。接著仍在相對“虛”的時空中,出現(xiàn)了筑路群舞,在筑路群舞中,主人公敬起軍禮,代表了當時的選擇,穿上軍裝,加入到筑路群舞中,舞臺時空從相對“虛”的場景中悄悄轉向了“實”的筑路場景。
此舞段中,如果說口琴是進入時空交錯的引子,那么火車與嬰兒哭聲則是主人公進入“虛”時空的鑰匙?;疖囬W現(xiàn)、嬰兒啼哭雖只存在于一瞬間中,但確實編導有意設計的重要技術段之一。手持酥油燈的六人將主人公圍住,圓形包圍式的調(diào)度更是寓意了主人公的內(nèi)心。這時的六個人不僅僅是人物本身,編導使其持同樣的酥油燈、舞同樣的動作,是否也是在向觀者暗示他們同時又消除了自身的形象典型性,成為令主人公難以抉擇的事件本身。此段最成功的點睛之筆在于從“虛”空間向“實”空間轉換的連接處,主人公穿上軍裝、敬起軍禮、加入筑路,時空自然而然地進入到現(xiàn)實中,編導在此設計得十分協(xié)調(diào),毫無違和感,彰顯了其深厚功力。
第三段時空交錯位于舞劇四幕中,當主人公準備退伍回家時,見到藏家弟弟索朗后,手拿口琴又陷入糾結中,郵筒出現(xiàn)以及母親畫外音響起,雖然不是舞蹈本身,但卻在時空交錯中形成強大震撼力。
(二)空間創(chuàng)設
舞蹈藝術作品中的空間不是現(xiàn)實空間本身,而是通過舞蹈藝術手段特殊處理的空間再現(xiàn)。在劇場舞臺空間限制中,編導通過設計、運用多個小空間,對現(xiàn)實空間距離進行延伸或壓縮,在有限的舞臺中構建出空間的立體感與層次感。小空間可以分為實景空間和虛景空間,實景空間是通過裝置搭建的場景空間,編導在舞劇《天路》中設置了多個實景小空間,如寺廟、鐵路、隧道、筑路軍人宿舍、拉薩火車站、母親家、藏家姐弟家、醫(yī)院急診救護站等場景,實景空間可以作為交代場景的背景空間,也可以與虛景空間共同營造舞蹈藝術空間。虛景空間則是由舞蹈語匯、調(diào)度構圖所建構,屬于舞蹈本體范疇,舞劇中虛景空間的營造比實景空間更具穿透力,如果說實景空間是“細胞”,那么虛景空間則是“靈魂”。
《天路》一幕中,主人公盧天收到母親電報后,坐在鐵路上吹起口琴后,舞臺呈現(xiàn)出家鄉(xiāng)家中的場景。鐵路是實景空間,母親家也是實景空間,兩個實景空間同時并置在舞臺上,編導通過這種“分屏”技術,壓縮了現(xiàn)實空間距離。但是,最具穿透力的還并非是實景空間,編導對虛景空間的設置更是直擊核心。主人公盧天沉浸在鐵路上的思念與思考中,舞臺突然呈現(xiàn)出母親靜靜坐在家中的形象,雖然還未進行大律動舞段,但就是這一“坐”,與兒子的思緒遙相呼應,形成心理空間上的相互映射,以“情”帶“舞”,以“情”帶“劇”。
三幕中,主人公盧天、藏家姐弟、戰(zhàn)友老東北和小四川一同嬉戲玩耍。編導此處并沒有設置實景裝置進行場景創(chuàng)設,就在五人面向觀眾坐成一橫排,遙望遠方之時,雪域高原空間呈現(xiàn)于舞臺,舞者的目光投向遠方,或遙望天空,或暢想夢想。一“坐”和一“望”,將舞臺空間無限延伸與放大。
(三)細節(jié)刻畫
舞劇中的細節(jié)是事件的微觀要素,一般用于強化人物為形象、塑造性格,以及營造舞劇環(huán)境與氛圍。舞劇《天路》通過平凡筑路人的故事來展現(xiàn)其不平凡,在“天路”精神如此一個宏大主題下,通過細節(jié)的幽默性來調(diào)節(jié)舞劇節(jié)奏。舞劇的幽默點似乎是編創(chuàng)者埋下的伏筆,是為了更加突出地震災害所帶來的沉重。第三幕中“軍民魚水情”群舞場面,在藏家女孩為筑路軍人洗衣服舞段中,一個女孩將解放軍的襯衫洗破,鬧得大家哭笑不得,氣氛輕松歡快。第四幕中的喜劇性在于主人公與藏家姐姐央金愛情雙人舞中,藏家弟弟索朗擔任了幽默角色。索朗躲到墻頭幸福地看著姐姐與盧天的愛情雙人舞,同時又變成了二人愛情的保護者,拿著磚頭,以防過往路人打擾姐姐和盧天。
幽默細節(jié)是舞劇的點綴,而舞劇更為重要的細節(jié)是筑路軍人典型形象的塑造。筑路軍人形象的典型性,在舞劇《天路》中以群像出現(xiàn),編導抓住其勞動中肩扛木梁、步履沉重的特點,在日常生活形態(tài)之上將動勢抽象化、概括化,對動機進行復沓處理,通過不斷重復強化筑路軍人形象,簡練干凈的動勢形成動作質(zhì)感,使其成為該形象的核心基因,凸顯舞蹈身體語言作為“虛幻的力”的張力。舞劇中多次復現(xiàn)這一筑路軍人群像,形成強大沖擊力。
尾聲中,童聲演唱的《天路》浮現(xiàn)環(huán)繞,在純凈的童聲中,編導在此處開始處摒棄舞蹈以展示青藏鐵路筑路照片?;蛟S是編導偷了個“懶”,又或許是編導想要讓觀者在看完舞劇情節(jié)之后,領略天路真貌,以此直接凸顯舞劇宏大主題,將觀眾從舞劇的浪漫主義中拉回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偉大事業(yè)的現(xiàn)實中。隨后,大幕升起,拉薩站的站牌高掛,青藏鐵路竣工通車,漢藏軍民共同載歌載舞,藏家姐弟在歌舞中,背著行囊,準備登車。正如舞劇編劇所言“《天路》那支歌,無限遼闊里裹挾了無比的情愫、無比的悵惘……悵惘變換成無邊的力量,那片大愛大恨大徹大悟的雪域,那些俯仰天地洞徹人心的人文,那種血肉筑就人神共寓天路的壯烈,那份澄懷味象勾魂奪魄的情懷……原一路馨香,伴天路無盡!”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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