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山東廉訪府屬官”考

摘 要

大蒙古國時期的廉訪使很可能是由耶律楚材從漢族士人中選擇合適的人選加以任命的?！袄瞽f之亂”之后，山東地區(qū)官吏冗濫、戶口亡匿、規(guī)避課役現(xiàn)象嚴重。為加強對山東地區(qū)吏治及稅賦的整頓和監(jiān)管，忽必烈采取權宜之舉，詔令成立廉訪府以解決山東地區(qū)深刻的社會危機。

關鍵詞

元初 廉訪府 廉訪使 屬官

Abstract Lianfangshi was possibly chosen and appointed by Yelv Chucai from the suitable candidates of Han scholars during the period of Mongol Empire. After the rebellion of Li Tan， the phenomena of excessive officials， disappearance of household registration and evasion of manual labor were seriously common in Shandong. In order to strengthen the rectification and supervision of officials and taxes in Shandong， Kublai Khan took expedient measures and established Lianfangfu to solve the profound social crisis in Shandong.

Keyword early Yuan Dynasty; Lianfangfu; Lianfangshi; official

大蒙古國時期及元初，對中原漢地的監(jiān)察方式是元代監(jiān)司機構演變歷程中的重要一環(huán)，設置廉訪使是為整頓中原漢地政治腐敗、吏治衰弊問題的初衷所在。相對于這個問題的重要性而言，目前，學術界對它的研究是不夠的。但關于廉訪府的設置始末，包括廉訪使與耶律楚材的關系、廉訪使與課稅所的關系，以及“李璮之亂”后臨時性監(jiān)察機構“山東廉訪府”的設置等問題都還有待于進一步的研究。本文擬對廉訪府的設置始末、“山東廉訪府”屬官問題作一初步的考索，將大蒙古國時期對中原漢地的監(jiān)察方式，置于整個蒙元時期政治大勢的變遷中加以考察，力圖為元代監(jiān)察制度史的研究提供一點新的認識。

一、廉訪府的設置始末

大蒙古國時期，蒙古統(tǒng)治者在中原漢地尚未設置地方監(jiān)察機構，廉訪使的存在雖是事實，但它并非元朝監(jiān)察制度中的專門監(jiān)察人員，而是依附于課稅所之上。自太宗三年（1231），遣廉訪使赴地方廉問，至至元六年（1269）成立四道提刑按察司之前，廉訪使承擔了監(jiān)察地方的工作。

大蒙古國時期蒙廷仍堅持草原本位，于中原漢地實行間接統(tǒng)治。耶律楚材在這一時期的政治舞臺上曾扮演過十分重要的角色。設立課稅所與耶律楚材主張漢民賦調密切相關，課稅所官員多出自其引薦。金初確立漢地本位之前，監(jiān)察力量缺乏，女真統(tǒng)治者不得不臨時派遣中央官員履行監(jiān)察地方行政事務之職責，即所謂的“廉察之使循行四方”。廉訪使的設置很可能是耶律楚材仿效金初所行廉察之舉而采取的權宜性措施。

大蒙古國時期的廉訪使很可能是由耶律楚材從漢族士人中選擇合適的人選加以任命的。據(jù)元代相關文獻記載來看，擔任過廉訪使的楊奐、劉汝翼、王晉、馬亨均與耶律楚材通好。元好問《遺山集》里有兩個例子頗能說明問題：其一是乾州奉天人楊奐。據(jù)《故河南路課稅所長官兼廉訪使楊君神道之碑》云：元太宗十年（1238），大蒙古國舉行選拔儒士的考試，楊奐應試于東平，以賦、論第一入選。此次取士儒生亦是在耶律楚材的建策下得以實施的。不久，楊奐受耶律楚材舉薦，被宣授河南路征收課稅所長官兼廉訪使。其在任十年，請老于燕京行省，由其侄楊元禎襲職[1]2993。從楊奐“在官十年，乃請老于燕之行臺”來看[2]3622，楊元禎很可能于海迷失皇后稱制期間承襲楊奐擔任河南路征收課稅所長官兼廉訪使。大蒙古國時期的廉訪使很可能實行世襲制。其二是淄川鄒平人劉汝翼?！短写蠓騽⒐贡吩疲簞⒛私鹭懙v四年（1216）經(jīng)義進士，累官戶部員外郎。蒙古圍困汴梁期間，劉汝翼被耶律楚材從城中索出北上，僑居真定，依附于史天澤，任幕府行部郎中。在耶律楚材力倡“以儒治國”政治理念主導之下，任用漢族儒士可以延續(xù)金制以漢法治理中原。其擔任中書令期間所援引廉訪使者多為漢族儒士，這也是劉汝翼與耶律楚材的遇合的主要原因。庚子年（1240），劉汝翼被“辟尚書省參佐。癸卯（1243），朝命擢行六部侍郎、廉訪使者，佩金符?！盵1]2981由上述記載來看，楊奐、劉汝翼二人皆出自耶律楚材的引薦而擔任廉訪使者。

馬亨，字大用，邢州南和人。中統(tǒng)四年（1263），遷陜西五路西蜀四川廉訪都轉運使。早在太宗時期，馬亨也是被耶律楚材重用的儒士之一?！案?，太宗始建十路征收課稅使，河北東西路使王晉辟亨為掾，以才干稱。甲午，晉薦于中書令耶律楚材，授轉運司知事，尋升經(jīng)歷，擢轉運司副使。”[2]3826-3827耶律楚材是課稅所創(chuàng)建初期的主要負責人，“官員的推舉、任用及課稅所事務多由他負責?！盵3]39馬亨擔任河北東西路轉運司知事、經(jīng)歷、轉運司副使等職，皆為中書令耶律楚材授予。

雖然任何文獻材料都沒有提到廉訪使是按照哪套路制系統(tǒng)行使監(jiān)察之權的，但從元代相關文獻中對大蒙古國時期及元初關于廉訪使的記載中，我們可以看出一些帶有規(guī)律性的東西，即廉訪使實施監(jiān)察之責是通過課稅所路實施的。

課稅所征收歲課與廉訪使監(jiān)察地方，本是兩種不同目的、不同內(nèi)容、不同形式的制度，前者是賦役制度的組成部分，后者是監(jiān)察制度的組成部分。元代文獻將課稅所長官與廉訪使相提并論，容易給人造成它們之間是一種替代關系的錯覺，而事實上它們卻是兩項并行不悖的制度。設置廉訪使的主要目的還是調查核實地方規(guī)措錢谷之事、糾察濫官污吏豪滑之人，因為在實施廉察規(guī)制時并沒有獨立的監(jiān)察機構為依托，而是依附于課稅所之上，所調查廉問的只是中原漢地地方財賦征斂事宜。將課稅使與廉訪使混為一談，實屬不妥。廉訪使對漢地世侯并無監(jiān)察之權。

二、“山東廉訪府”屬官

“李璮之亂”之后，兵火之余，國蹙財絀，山東地區(qū)官吏冗濫、戶口亡匿、規(guī)避課役現(xiàn)象嚴重。忽必烈注意到，加強對山東地區(qū)吏治及稅賦的整頓和監(jiān)管勢在必行。其中，采取的一個權宜之舉，就是詔令成立廉訪府以解決山東地區(qū)深刻的社會危機。

見于記載的山東廉訪府官員可考者除王晉外，還有張炤、劉楫、劉用、魏信四人。

張炤，字彥明，濟南人。其事跡主要見于《元史》本傳、胡祗遹《張彥明世德碑銘》、高詡撰寫的《張總管世德碑銘并序》等。據(jù)胡祗遹所撰《張彥明世德碑銘》所云：“中統(tǒng)建元，立中書省，省掾難其人。公首應選，擢掌邊防幾密，就遷左司提控案牘。（中統(tǒng)）四年，出為山東東路大都督府員外郎?！盵4]344所謂“山東東路大都督府”，這里指“李璮之亂”后蒙廷為妥善處理山東地區(qū)遺留問題時所設置的重要民政機構?！袄瞽f之亂”平定后，為維持山東地區(qū)政治秩序，忽必烈重新調整山東地區(qū)人事格局。中統(tǒng)四年（1263），中書省左司提控案牘張炤被派往山東，擔任山東東路大都督府員外郎一職，輔佐撒吉思管理益都民政事務。不久復“改充山東東路廉訪府兼轉運使司參議”[4]344。高詡《張總管世德碑銘并序》將“張炤”記作“張炳”，并稱“參知政事王公任山東二路廉訪轉運使，索公為經(jīng)歷，悉以曹司委公，又以金符附公懸?guī)?。鹽司屬變亂后，器具人力，掃蕩殆盡。公創(chuàng)立制度，銳意規(guī)畫，歲終考課，為天下最。遷廉訪府參議總領運司兼權濟南益都濱棣三路諸運奧魯府事?！盵5]466至元二年（1265），宣命金符濟南路諸軍鄂勒（奧魯）總管，秩滿，除陜西五路西蜀四川行中書省左右司員外郎。至元八年（1271），官奉訓大夫，知兗州事。至元十一年（1274），改授淮西等路行中書省左右司郎中。至元十六年（1279），改授鎮(zhèn)江路總管府達魯花赤，商議行中書省事。至元二十二年（1285），時年六十，起受東昌路總管[2]3997-3998。

劉楫，字濟川，濟南鄒平人。《元史》無傳，其生平事跡主要見于延祐四年劉敏中所撰《資德大夫尚書左丞商議尚書省事劉公墓銘》。據(jù)《墓銘》所載：中統(tǒng)壬戌（中統(tǒng)三年，即1262年），劉楫“擢鹽榷課稅掾”。次年，擔任“提領廉訪轉運案牘”一職。“至元初，以制國用使司薦，授濱鹽判官。為權臣亦馬都丁所誣，辨諸朝，事白，詔公馳傳山東，征其人所盜官幣二萬五千緡。御史中丞孛羅以聞。有旨，中書委任，賜幣千五百緡賞之。”[6]94

至元十一年（1274）丙子，授山東東路都轉運副使?！吧綎|有謀叛獄，詔使與按察、總府轉運雜治，公與焉。公謂使者：‘是所犯特妄言，非叛也。使者聽公核實，罪其誣者，疏決之……憲使徐東軒作詩美之?！贝撕髿v仕戶部尚書、行山東東西路都轉運使、大都等路轉運使、山東東西道宣慰使、兩淮都轉運使、紹興總管、中書左丞、尚書左丞。出任山東都轉運使期間，“劃宿弊，表新法，眾服民信，課入增倍。吏鞠偽引逮四十余人，公弗忍，罪止三人而已。聲望赫然”。薨于延祐四年丁巳八月六日，享年八十歲。

劉用，字用之，密州人，至元二十四年徐登所撰《劉氏先塋碑記》云：劉用“初由宣課所令更議事提控案牘。中統(tǒng)元年（1260），任山東行省議事。越明年，改授益都淄萊等路大都督總管府議事，尋遷歷廉訪知事。至元元年，充運司照磨官?！盵7]373此處“山東行省”，乃益都李氏所屬“山東淮南（等路）行省”之簡稱。劉用出任“山東行省議事”一職再清楚不過地表明了他的身份是李璮“山東行省”的屬官。所謂的“益都淄萊等路大都督總管府”，乃是專指李璮掌管的江淮大都督府而言。需要說明的一點是，從現(xiàn)存文獻記載來看，江淮大都督府的屬官少有記載，很可能由山東行省屬官兼任。

“李璮之亂”平定之初，為了穩(wěn)定山東地區(qū)動蕩不安的政局，忽必烈顧慮及此，于是對李璮諸將故吏下達了開布恩信的舉措：“先李璮懷逆，蒙蔽朝廷恩命，驅駕爾等以為己惠，爾等雖有效過功勞，殊無聞報，一旦泯絕，此非爾等不忠之愆，實李璮懷逆之罪也?！盵8]因此，劉用依舊得以被續(xù)用擔任廉訪府知事及轉運司照磨第官職。至元二年（1265），改濟南、益都、淄萊三路奧魯諸軍知事。至元三年（1266），升山東東路都轉運使司經(jīng)歷。至元四年（1267），兼益都管課提舉、提舉淄萊等路課程事。至元七年（1270），改授密州鹽司副使?！肮诶祝靠寡灾?，先以未完平爭訟，官府文按，崗陵繁冗，公到任，以德化其和睦矣?！甭时姄敉怂螖?，民得以安。從此后其歷仕催辦益都等路鹽課官、膠萊莒密三州鹽司副使等官職中亦可以看到，劉用的專項職責是負責監(jiān)管征榷課程事宜，直至至元十九年溘然長逝終其一生都與山東地區(qū)的稅收財政密切相關。

魏信，字誠之，世為章丘人?！对贰窡o傳，劉敏中撰有《故山東轉運詳議魏公墓志銘》對其仕履有簡略記述：魏信之父魏祥，曾擔任山東行省員外郎。鑒于魏信博通群書、尤精吏事。癸丑年，即元憲宗三年（1253），其被濟南世侯張榮引為部屬，辟其“為樂鹽判官。尋改諸軍奧魯府知事。”中統(tǒng)元年（1260），“轉濟南路總管府知事”。中統(tǒng)三年（1262），李璮發(fā)動“青齊之亂”，成為張宏的主要謀士，輔佐張宏御敵“悉力營辦，無一闕乏”，待叛亂平定后，“遷濱、樂兩鹽司提舉。”

至元元年（1264），“以才望為山東東路廉訪府詳議官”。所謂“才望”，毫無疑問就是指其在主管濟南路鹽司期間勘定稅課、嚴立規(guī)制、禁約立限，防止了地方官與豪民沆瀣一氣，納賄作弊的亂象。由于他練達政務，實施的舉措切實可行，“李璮之亂”后，故復用為山東東路廉訪府詳議官一職負責監(jiān)察事宜。至元二年（1265）八月十三日，以疾卒于家，享年五十歲[6]62-63。據(jù)《墓志銘》所云：撰者劉敏中，乃魏信仲子魏珪之外弟。魏信與劉敏中之間有著很親近的戚屬關系，想必《墓志銘》的記載看來相當可信。

元代監(jiān)察制度的發(fā)展演變明顯地呈現(xiàn)為前后兩個階段，前期（大蒙古國時期及元初）以雜采金朝舊制為主，沒有建立統(tǒng)一的制度和規(guī)范;“李璮之亂”被平定后，世祖鑒于以前廉訪使在監(jiān)察過程中奸弊百端、難得其實以及造成的種種流弊，相繼專門成立專職監(jiān)察機構御史臺及提刑按察司強化監(jiān)察機制，自上而下組建了嚴密的監(jiān)察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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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中國博士后第58批面上項目（2015M581261）。

作者簡介：寧波，黑龍江科技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歷史學博士，研究方向為中國區(qū)域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