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產(chǎn)房

朱山坡 小說家、詩人，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合同制作家。出版有長篇小說《懦夫傳》《馬強壯精神自傳》《風暴預警期》，小說集《把世界分成兩半》《喂飽兩匹馬》《中國銀行》《靈魂課》《十三個父親》等?，F(xiàn)供職于廣西文聯(lián)。

閹雞匠老駱正在閹雞。孫吳急匆匆跑過來告訴他，旺蘭在電影院又要生了！

老駱嘴里正叼著線，用一只小勺子伸進小公雞的體內(nèi)取睪丸，自然不能開口說話。孫吳以為自己受到了輕蔑，很生氣，一腳將老駱手中的雞踢飛。那只小公雞驚叫著，連飛帶跳逃出門去，等老駱反應過來，它已經(jīng)轉(zhuǎn)過街角，不見了。

“我說旺蘭又要生了！”孫吳大聲吼叫，“她痛得呱呱地喊，快要死了?！?/p>

老駱從容地摘下老花鏡，搓了搓手上的血跡，說：“知道了?！?/p>

“可是，她不肯去衛(wèi)生院，也不肯回家，一定要把電影看完！”孫吳說。

老駱慢吞吞地把手洗干凈，笑了笑，“她確實應該先把電影看完?！?/p>

孫吳生氣地推了一把老駱，“這時候你還笑得出來？你在糟蹋女人，應該把你閹了！”

老駱說：“你緊張什么呀？我的女人我知道，只有在電影院她才能順便把孩子生下來?！?/p>

“我已經(jīng)通知你了，旺蘭是生是死隨便你。我只是為她覺得可惜。她還那么年輕?！睂O吳氣瘋了，騎著單車罵罵咧咧地往回跑。

旺蘭比老駱年輕二十歲，卻先后為老駱生了三個女兒，都是在電影院生的。沒錯，一邊看電影，一邊生孩子。第一次，因為看電影太著迷，孩子從裙底下掉出來，她竟然沒有覺察，直到有人提醒她：“旺蘭，孩子都哭了半天了，你得管管！”旺蘭低頭一看，自己的褲襠下果然有一個血淋淋的女嬰在啼叫。

“這是誰的孩子？”旺蘭驚奇地說，“我以為是電影里的娃在哭。”

旺蘭摸了摸肚皮，嚇了一跳，才明白孩子可能是自己的。她趕緊把嬰兒抱起來，用嘴咬斷臍帶，把奶子塞進她的嘴里，淡定地把電影看完?？墒钱旊娪敖Y束，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本能地將嬰兒扔到地上，害怕得嘩一聲哭了。

“我怎么生了？”旺蘭想不明白，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變成了一個母親。

第二次快要生孩子時，旺蘭的經(jīng)驗豐富了。她隨身帶了毛毯、剪刀和褲子，坐在電影院的角落里，隨時準備著生孩子。老駱闖進電影院，在密麻麻的觀眾中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勸她回家。電影已經(jīng)開始了，旺蘭死活不愿意離開座位。

“媽的，你別煩我，就算是死，我也得把電影看完！”

老駱低聲地哀求她。在電影院生孩子危險，不雅，被別人笑話。旺蘭第一次在電影院生孩子后，老駱被鎮(zhèn)上的女人責罵了一年，鎮(zhèn)婦聯(lián)找他訓斥了三次。男人也罵他糟蹋了旺蘭，還不負責任。電影院老吳更是莫名生氣，指責老駱讓老婆在電影院里生孩子，是草菅人命，是故意要讓電影院關門、倒閉。面對責罵，老駱總是笑呵呵地點頭，若無其事地閹雞。

年輕貌美的旺蘭嫁給老駱，鎮(zhèn)上男人的妒意長久未退，但他們無話可說，因為他們都無法像老駱那樣滿足旺蘭征婚的條件：不用干活兒，天天看電影。自從嫁給老駱后，旺蘭就成了電影院的?？?，幾乎一場不落，同一部電影，她也逢映必看。如果電影院里只有一個觀眾，那就只能是旺蘭。

“只要能讓我隨心所欲地看電影，嫁給誰我都不在乎?！蓖m說，“讓我生多少孩子也無所謂，哪怕有一天，我生下的孩子多到可以把整個電影院都坐滿，我也樂意?！?/p>

老駱只好拼命地閹雞賺錢。關于閹雞，沒有誰比他的技術更好，被他閹的雞不僅死亡率低，而且沒有痛苦。小公雞在他腳下被切開肚皮時，似乎一點也不感覺到痛，還安靜地享受著。旺蘭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嗑著瓜子，說，這些公雞被閹的感覺怎么像我生孩子一樣呢？不知不覺，輕輕松松。老駱心里暗笑，因為他看到旺蘭的肚子又大了。只要他還沒有收獲一個兒子，她的肚子還會周而復始地大下去。

“老駱，你不要嫌我話多，我再次提醒你，無論什么情況，你都不能不給錢讓我去電影院看電影?！蓖m說，“我看電影的時候，只要電影還沒有結束，你就不能把我從座位上拉起來?！?/p>

老駱說：“知道?！?/p>

“我在看電影的時候，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如果你想操我，就在電影院里脫褲子，我不害臊，你也不要害臊?！蓖m說。

老駱說：“知道?！?/p>

“我在看電影的時候，哪怕是我爸死了，你也不要來通知我。天塌下來，也等我看完電影再說?！蓖m說，“我這一輩子，沒有什么事情比看電影更重要。如果下輩子，你還肯給錢讓我隨心所欲看電影，我還愿意嫁給你，像母雞下蛋那樣不間斷地給你生孩子?！?/p>

老駱說：“知道?！?/p>

第二次在電影院生孩子的時候，旺蘭察覺到了。她感覺到下體有些脹疼，像是尿流出來了。電影才放了一半，幽黑的電影院里鴉雀無聲，銀幕上的光忽明忽暗。旺蘭憋不住了，用手伸進褲襠里，摸到了孩子的頭。她嫌孩子來得不是時候，想把它塞回去，但撒尿的勁比手勁還大，隨著一股洪水潰噴而出，又一個女嬰來到了人世。旺蘭迅速用奶頭堵住嬰兒的嘴，不讓她發(fā)出啼哭。然后一邊看電影，一邊有條不紊地剪掉臍帶，用毛毯將嬰兒包裹起來。整個過程，旁若無人，也沒人注意。電影散場了，旺蘭抱著孩子，若無其事地離開電影院，別人還以為她是抱著孩子進來看電影的，直到清理衛(wèi)生的工作人員發(fā)現(xiàn)她座位下的臟水、胎盤和臍帶，才知道她又在電影院生孩子了。老吳十分氣憤，跑到閹雞鋪，拖著老駱來到電影院，讓他把旺蘭留下的東西清理干凈，否則從此再也不給旺蘭進電影院了。

旺蘭在電影院生第三個孩子是她沒有想到的。她以為沒有那么早。那天她沒有準備，電影院擠滿了人。她給第二個女兒喂奶，去晚了，買的是站票。她視力不是很好，不喜歡離銀幕太遠，于是腆著大肚子往電影院的前頭擠。有人勸她，不要擠了，小心把肚子里的孩子擠掉。但她還是要往前擠，費了好大的勁她才擠到了前五排，在過道上，沒有人給她讓座，甚至沒有人愿意給她騰出更大的空間。電影開始了。旺蘭被擠在中間，肚子被前后左右擠壓，她感覺到呼吸有些困難。天氣悶熱，電影院里的人擁擠得密不透風，前面的人擋住了旺蘭的部分視線，使得她既焦急又無奈。今天電影院怎么涌進那么多的鄉(xiāng)下人??？盡管自己嫁給老駱前也是偏僻的鄉(xiāng)下人，但旺蘭還是覺得鄉(xiāng)下人對電影院是一個累贅。生活艱難的鄉(xiāng)下人根本就不應該買票進電影院，如果真的喜歡看電影，一年到頭各村屯不是放幾次免費露天電影給他們解饞嗎？旺蘭心里對擠到電影院前頭的鄉(xiāng)下人很不以為然，雙手捧著肚子，拼命挺腰，踮起腳看電影。她踮得老高，整個身子仿佛都被自己抻長了。突然，身邊有人大聲質(zhì)問：誰在電影院里撒尿？旺蘭也感覺到地上濕漉漉的，涼鞋被水沾了。這些水有腥臊味。

一個鄉(xiāng)下老女人對著旺蘭大呼小叫：“你的羊水破了！淌了一地，都能養(yǎng)魚了！”

旺蘭摸了摸自己的下體，淡淡地說：“是嗎？”

旁邊的人都意識到了問題的緊迫和嚴重，紛紛催促旺蘭趕緊上衛(wèi)生院。旺蘭說，沒事，又不是第一次……我還要看電影！

因為旺蘭，電影院開始騷動了。旁邊的人拉扯她，并給她閃開了一條通道，“快呀，生孩子要緊，再晚就來不及了！”

旺蘭說：“我也知道生孩子要緊，但看電影也很重要，都不能耽誤。”

她們驚訝地說：“你是哪家的女人呀？怎么寧看電影不顧性命？萬一孩子有事怎么辦？你家男人怎么放心你進電影院呀？”

旺蘭說：“你們別嚷嚷，我不影響你們，各看各的電影，互不相干?！?/p>

旺蘭不聽勸告，繼續(xù)看電影。沒過多久，她突然脫掉褲子，蹲下去，不到一分鐘，她便生了第三個女兒。燈亮了，電影院里發(fā)出陣陣的哄笑聲。旺蘭措手不及，旁邊的女人將她圍住，不讓男人和小孩看到她分娩的情景。但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一個女嬰降臨到了人世間，是從旺蘭的身體里出來的，就在他們身邊。老吳像個老婆子一樣對旺蘭的荒唐行為喋喋不休，嘟嘟嚷嚷：

“我寧愿有人在電影院里拉屎，也不愿有人在電影院里生孩！”

電影散場后，經(jīng)過售票窗前時，賣票的胖子章叫住旺蘭：“你知道美國的法律規(guī)定嗎？凡是在美國的飛機或輪船上出生的孩子，終生免費乘坐美國的飛機或輪船，還可以獲得美國國籍。”

旺蘭說：“胖子章，這里是蛋鎮(zhèn)，不是美國;是電影院，不是飛機，也不是輪船?！?/p>

胖子章提示說：“按照美國的法律，你的三個孩子都可以終身免費進入蛋鎮(zhèn)電影院看電影！”

旺蘭理直氣壯地去找老吳，“我的三個孩子都是在電影院出生，根據(jù)美國法律，她們是不是可以終身免費看電影？”

老吳想了想，說：“按照美國的法律……應該是可以的?！?/p>

旺蘭興奮地說：“那我的第四個孩子也一定要在電影院出生?！?/p>

第四個孩子臨產(chǎn)的時候，誰也無法阻擋旺蘭進電影院的步伐。有時候觀眾擠爆了電影院，但旺蘭總是能找到座位坐下來，聚精會神看電影。有時候，電影院變得冷清，稀稀拉拉的幾個觀眾讓旺蘭感覺到優(yōu)越感，因為不是每個人尤其是女人都可以一場不落、優(yōu)哉游哉地坐在電影院里看電影。旺蘭已經(jīng)成為蛋鎮(zhèn)的名人，是蛋鎮(zhèn)電影院史上最忠實的觀眾。關于她的傳說已經(jīng)聞名遐邇，省外都知道了。旺蘭不在乎這些，只想看電影。在看電影之余，把該生的孩子生下來。這既是自己必須付出的代價，也是對老駱的回報。

這一天下午，電影院里又是坐滿了人。旺蘭像平常那樣坐到了前五排的中間位置。她的肚皮比過去分娩前鼓得都高。她穿的是寬大的米黃色連衣裙。她顯得還很年輕，不像是生過三個孩子的女人，那是經(jīng)常看電影的功效。電影剛開始，她感覺到有些反常。好像銀幕比平常窄小了，光線比平常明亮，電影院的屋頂比平常低矮，黑壓壓的觀眾像幽靈一樣……她感覺到肚子有些隱痛。她努力回想，今天沒有吃特別的東西呀。為了看電影，日常開支，她精打細算，粗茶淡飯，連內(nèi)褲都舍不得穿。那為什么肚子痛？難道又要生了？旺蘭心里嘀咕，生就生吧，生完一個，又準備下一個。

然而，肚子越來越痛。過去生孩子肚子是不怎么痛的，這一次怎么啦？旺蘭心里有些不踏實，有小驚慌，但她還能強忍著，看電影的神態(tài)依然專注、從容。電影進行了一半，肚子越來越痛，旺蘭實在忍不住了，捂住肚子發(fā)出了呻吟。坐在她旁邊的是一個少年，見狀大叫：救命！觀眾席上的寂靜被打破了，紛紛朝旺蘭這邊看過來。

“又是她！她又要在電影院生孩子了。”

旺蘭在座位上獨自掙扎。有人勸她趕緊去衛(wèi)生院，可是她仍要看電影。

“電影可以明天再看。明天還是放這部電影?！?/p>

旺蘭說：“你們不懂電影。每天看的電影都不一樣。即使是同一部電影，每次看的感受都是不一樣的?！?/p>

老吳跑過來了，吩咐幾個人要強行將她抬走。可是她死活不愿意，雙手緊緊抓住坐椅，屁股誓死要跟椅子沾在一起。老吳不敢過于強硬，幾經(jīng)努力未果，派孫吳去閹雞鋪叫老駱。

旺蘭痛得汗流浹背，嘩嘩亂叫，不停地罵老駱祖宗。電影已經(jīng)中斷了。觀眾騷動著表達不滿，怨聲鼎沸。

“你們不要怪我，要怪，就怪我肚子里的孩子。她的三個姐姐都不是這樣的……你們也不能怪我的孩子，要怪就怪老駱。老駱要我像牲口一樣生孩子，直到我的孩子多得能坐滿半個電影院……”旺蘭對所有的觀眾說，“你們怪誰也沒有用。不看完電影我是不會離開電影院的——一向如此?！?/p>

老駱趕到了，見到旺蘭痛不欲生的樣子大吃一驚。婦人們說，可能是胎位不正，難產(chǎn)了，還不趕緊去衛(wèi)生院，就要一尸兩命了！

平時掛在老駱臉上永不消失的微笑終于被恐慌取代。老駱挽著旺蘭勸她去衛(wèi)生院。旺蘭斷然拒絕，“不去！我要把電影看完！”

全場一陣噓聲。

觀眾的不滿并沒有促使旺蘭離開，反而激發(fā)了她的斗志。旺蘭掙脫老駱的手，緊緊坐在座位上，回頭對著放映室大聲叫嚷：“蔣卷毛，請你繼續(xù)放電影！”

電影繼續(xù)進行。

坐在旺蘭身邊的觀眾都已經(jīng)躲開。老駱像一位老父親低聲下氣地勸說旺蘭。

“我寧愿少生一個孩子，也不能少看一場電影！”旺蘭對著老駱吼道，“這些年，我給你少生一個孩子了嗎？我沒有違約，你憑什么要我少看一場電影？”

老駱束手無策，蹲在旺蘭的身邊，觀察她的情況，嘴里喃喃有詞。

旺蘭又發(fā)出“哎呀哎呀”的慘叫，像挨了刀子，從座位上掉下來，癱軟在地上。

“我要死了……但我要先把電影看完?！蓖m坐在地上，牙齒格格作響，眼睛仍然盯著銀幕。

老吳罵老駱：“到現(xiàn)在你還不動手，你還聽她的？你想害死她??！”

電影院外傳來了救護車的汽笛聲。電影又中斷了。打開了照明燈。電影院一下子變得蒼白。

老駱顧不得那么多了，抓牢旺蘭的雙手，拖著她離開。旺蘭掙扎著，嘴里罵得慘烈，不斷地哀求老駱：

“老不死的，生孩子的事不急，你讓我先把電影看完……”

“操你祖宗，我的鞋子掉了，褲子也掉了，你不能把我當狗一樣拖出電影院！”

“老駱，你耽誤我看電影了。你說過不耽誤我看電影的。你把你自己閹了吧，我不再愿意為你生孩子了！”

“老駱，我只能在電影院生孩子。到了其他地方我生不了。我害怕。我會死的。我現(xiàn)在就死給你看。”

眾目睽睽之下，老駱果斷而有力地拖著旺蘭往外走。旺蘭肚皮朝天仰著，雙腿拼命張開，想鉤住兩旁的椅子。突然，從她的雙腿間冒出一泡尿水來。

“她的羊水破了?！庇腥撕?。

老駱手一松，旺蘭的右腿終于鉤著了椅子。老駱拖不動了，哀求坐在椅子上的人幫忙，將她鉤住椅子的右腳掰開。那是一個弱冠男子，他遲疑了一會兒，羞澀而小心地用腳踢開旺蘭的右腳。老駱又能拖動旺蘭了。旺蘭又哭又罵，悲憤欲絕，拼命地掙扎。她的雙腿鉤不著椅子了，卻向上蹬著，裙子溜了下來。她露出了修長白嫩的大腿。多么年輕漂亮的雙腿啊。男人們發(fā)出嘖嘖的贊美聲。

“她沒有穿底褲！”有人驚訝地叫道。但他立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趕緊捂住了嘴。

旺蘭的私處確實是露出來了，毛茸茸、濕漉漉的。她對此渾然不覺。老駱顧不上，決然地往前拖。

“老駱，讓我把電影看完吧！求求你！”

哀求老駱無效，旺蘭只好哀求那些男觀眾：“你們幫我把老駱殺了吧！殺了這個該千刀萬剮的老東西！”

男人們面面相覷。孫吳在一旁早已經(jīng)看得不耐煩，上前一拳將老駱擊倒，其他男人一擁而上，合力給老駱一頓暴揍。這個小老頭兒哪經(jīng)得起揍啊，才幾下便被揍暈過去了。

“別打他了。如果他死了，便宜了他，今后我找誰要錢看電影？”旺蘭替老駱求饒。他們停了揍。旺蘭絕望地放棄了抵抗，松開雙手，四肢攤開，隨便他們處置。他們合力將旺蘭抬起來，迅速往電影院外奔跑。

當老駱清醒過來，從地上坐起來時，電影已經(jīng)結束了。

“我家旺蘭呢？”

退場的觀眾從他身邊走過時，沒有人理會他。甚至不時有人從背后踹他一腳。

看著空蕩蕩的電影院，近乎年邁的老駱突然放聲大哭。

令老吳驚悚的是，老駱的哭聲竟然清脆稚嫩，像極了新生嬰兒。

2018.6.6，北京，八里莊

責任編校 王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