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柏林人》的頓悟

姜楠

摘 ? ?要： 詹姆斯·喬伊斯在小說中開創(chuàng)了內(nèi)部獨白、頓悟和意識流的技巧，并通過它們呈現(xiàn)出典型的愛爾蘭精神世界和現(xiàn)代主題。本文選取四個典型都柏林人頓悟的故事，審視每個故事所呈現(xiàn)的“親愛的、骯臟的都柏林”，展示的主人公的頓悟及其在殘酷現(xiàn)實中的徒勞掙扎。

關鍵詞： 頓悟 ? ?《都柏林人》 ? ?寫作技巧

在希臘神話中，主顯節(jié)指神性的意外顯現(xiàn);在希臘戲劇中，主顯節(jié)用來描述神在舞臺上的突然出現(xiàn)。基督教把這個詞用在禮拜儀式上，是為了紀念東方三博士給耶穌的孩子帶來禮物的那一天。在文學作品中，這種潛行的啟示性表現(xiàn)是指某物在使用時，其本質(zhì)或意義的突然顯現(xiàn)。在喬伊斯的作品中，頓悟是主人公在危機時刻經(jīng)歷的一種突然的精神啟示或表現(xiàn)。作為一種嘗試寫作，《都柏林人》頌揚了喬伊斯頓悟的力量，并為未來更高層次的寫作實踐鋪平了道路。

《都柏林人》（1914）是喬伊斯畢生致力于都柏林生活的第一部重要作品，共15篇短篇小說。在下面部分，我將舉例說明所選的一些故事，它們典型地展示了主顯節(jié)在時間順序基礎上的表現(xiàn)。

《阿拉比》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通過主顯節(jié)與主題的緊密聯(lián)系揭示都柏林人的缺點和不足，以及城市的癱瘓。隨著男孩成長，他逐漸懂得了浪漫。這個社區(qū)正在腐爛：灰坑散發(fā)出陣陣惡臭，廢棄的生銹泵藏在無人照管的灌木叢中;給周圍單調(diào)乏味的環(huán)境帶來迷人興奮的是鄰家玩伴的妹妹。一天晚上，當她叫她哥哥進屋時，他在門口的燈光下看到了她。他被深深地吸引住了，每天早晨都設法在她離開家的時候準時離開家，跟著她，趕上她。她的名字打動了他，經(jīng)常在他的嘴唇上奇怪地祈禱和贊美?！拔揖o緊地握著手掌，直到它們顫抖起來，喃喃地說：啊，愛！啊，愛！很多次”（Dubliners， P.20）。當她問他是否要去東方集市阿拉比時，他的機會來了。由于她自己不能去，因此這次活動正好在她修道院里靜修，男孩答應給她帶禮物。然后他充滿了興奮，不愿意做功課。但一切似乎都對他不利：叔叔喝醉了酒回家，在車站耽擱，廢棄的火車在“破敗的房屋”中穿行，最后是半封閉的集市，在那里他目睹了賣女孩和年輕人的調(diào)情。這一切導致他徹底幻滅，影響了他對那個女孩的感情，也影響了他對阿拉比的夢想。

“凝視著黑暗，我覺得自己是一個被虛榮心驅(qū)使和嘲笑的生物;我的眼睛因痛苦和憤怒而發(fā)熱?！保―ubliners，P.23）

這是一種頓悟，被稱為“在心靈自身難忘階段的突然精神顯現(xiàn)”。這思想中難忘的階段是男孩的幻想（東方夢想和浪漫愛情）和喬伊斯用“發(fā)霉”“廢物間”“散落著老而無用的文件”，書頁“卷邊，潮濕”和“泛黃”“野生花園”“灌木叢”“生銹的打氣筒”“微弱的燈”“黑暗泥濘的小路”“高，冷，空的，陰暗的房間”“毀滅性的房子”等詞和短語表達的現(xiàn)實之間的激烈沖突，同時是一種不可避免的結果。除了灰色的環(huán)境之外，那天發(fā)生的事情促成了男孩最后的啟示。表面上瑣碎的挫折和表達這些挫折的語言被頓悟的美學力量所調(diào)和：在這里，從平凡的經(jīng)驗中提取出來的是青春期挫折的象征，進而是成熟的象征。在藝術上，頓悟就像一個有經(jīng)驗的攝影師拍下的快照，記錄下瞬間的情感。作為一個“快照”，它不需要長篇大論的解釋，而且圖片本身已經(jīng)說明足夠多的內(nèi)容，留給讀者思考。

一、“伊芙琳”：青春期

第一段來自喬伊斯最早的小說《伊芙琳》（Eveline），發(fā)表于1904年都柏林的一本雜志《愛爾蘭家園》（The Irish Homestead）?！兑淋搅铡芳葲]有傳統(tǒng)意義上的情節(jié)，又沒有高潮。整個故事都是關于這個年輕女人內(nèi)心的掙扎和是否離開。她最終得到了頓悟，意識到自己的尷尬——她最終被未知的未來嚇到了，沒有勇氣尋找新的更好的生活。

頓悟的形成是一個漸進的過程，需要主人公的艱苦經(jīng)歷和長時間沉思。從一開始“她坐在窗前看著夜幕降臨”到最后“她的眼睛沒有給他任何愛、告別或認可的信號”（Dubliners， P.28），伊芙琳經(jīng)歷了一場復雜的心理斗爭：一想到要離開，伊芙琳就覺得家里平常的一切突然變得可愛起來，充滿了懷舊之情。然而，一想到這個可怕的工作，她又一次下定決心逃跑：“加文小姐會很高興的，她總是占她的上風，尤其是在有人聽她說話的時候?！?/p>

——“希爾小姐，你沒看見這些女士在等嗎”？

——“希爾小姐，請精神點”。

“她不會因為離開而掉下多少眼淚”。（P.25）

她準備和弗蘭克一起探索另一種生活。弗蘭克很善良，有男子氣概，心胸開闊。她將乘夜班船和他一起走，“去做他的妻子，和他一起住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在那里他有一個家在等著她”。（P.26）離開還是不離開，這是個問題。

猶豫的過程自然會導致最后的頓悟：伊芙琳的悲劇必然是困擾著某個階層都柏林人的普遍問題。頓悟不是狹隘的自我意識，總是受到客觀情緒或環(huán)境的刺激。伊芙琳在最后一刻放棄了未來的幸福，同時頓悟到，她已經(jīng)深深地陷入了熟悉的生活中，無法自拔。這一啟示是主人公對自己處境及都柏林人悲劇命運的理解。

二、“痛苦的案例”：成熟

由于頓悟在理解故事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意識到頓悟是很重要的，但是對頓悟的欣賞依賴于讀者擁有的背景知識。沒有足夠的背景知識，讀者可能會非常遲鈍，很容易失去頓悟的全部力量。“一個痛苦的案例”就是一個例子。它是關于單身漢達菲先生的故事。他憎惡“任何表明身體或精神失常的東西”。他對別人的期望是謹慎、謙虛的，他的生活“離自己的身體很近”，在心理上經(jīng)常以第三人稱指代自己。他的日常生活使他機械地穿梭于家、市銀行、午餐時間的酒吧和晚餐時間的普通餐館之間。既沒有同伴又沒有朋友，他也不去教堂。達菲偶然在圓形大廳的一場音樂會上遇見了西尼科太太，然后又在特倫斯伯爵堡的一場音樂會上遇見了她，第三次邂逅純屬巧合。達菲安排與她再次見面，并堅持被帶回家。達菲定期與西尼科太太約會，西尼科太太對達菲自命不凡的理論深表同情。諷刺的是，西尼科太太的深情關懷只會助長他的自私自利。他認為“在她的眼中，他會上升到天使般的高度”。

一天晚上，西尼科太太被他的話感動了，熱情地拉起他的手，放在了她的支票上，既驚訝又失望，很快就斷絕了關系，告訴她，每一種紐帶“都是一種通往悲傷的紐帶”。四年后，西尼科太太在醉酒狀態(tài)下死于火車事故。這個消息只會引起達菲的反感，他慶幸自己和一個不適合生活的人分手了。有一段時間，他發(fā)現(xiàn)自己為她的死而自責和為自己做了似乎最好的事而沾沾自喜之間搖擺不定。他想知道：“怎么怪他呢？”現(xiàn)在她走了，他明白了她的生活一定是多么孤獨，夜復一夜地獨自坐在那個房間里。他的生活將是孤獨的，直到他也死了，不復存在，成為記憶——如果有人記得他的話?，F(xiàn)在他覺得他的道德本性已經(jīng)崩潰了?！八惺芍约荷恼薄保X得自己被趕出了生命的盛宴。有一個人似乎愛上了他，他卻剝奪了她的生命和幸福，使她蒙羞、羞愧而死。他知道那些趴在墻邊的動物在看著他，希望他走開。沒有人需要他——他被趕出了生活的盛宴。

這一頓悟表明那個正直廉潔的人，那個曾經(jīng)拒絕見西尼科太太的人，現(xiàn)在感到自卑了。但他對戀人的描述表明，他看待人際關系的方式并沒有根本改變。作者的觀點是什么？讓我們回到故事的開頭。達菲所住的地方是一個橫跨利菲河的村莊，位于都柏林市中心以西三英里處，鳳凰公園西南角。這個村莊的名字來源于伊索爾德教堂。愛爾蘭版的特里斯坦和伊索爾德的故事是這樣的：正是在這里，特里斯坦和伊索爾德完成了他們不幸的愛情。鳳凰公園也是傳說中森林的所在地，崔斯汀陷入絕望和瘋狂之中，這是由于他的愛情不可能實現(xiàn)，以及他對國王馬克的效忠誓言和伊索爾德與國王訂婚的雙重約束。達菲住在與特里斯坦和伊索爾德激動人心的傳說有關的地方絕非巧合。特里斯坦追求愛情的勇氣和決心與達菲在與西尼科太太交往時的膽怯和猶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特里斯坦為了愛情犧牲了自己的生命，達菲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判處她死刑”。這個傳說表明喬伊斯不贊成達菲的自負。

通過平行故事，讀者可以更接近作者在故事中的意思，并在頓悟中得到啟示：主人公放棄了癱瘓狀態(tài)下的機會，走向了死胡同。都柏林人一直被認為喬伊斯小說頓悟理論最重要的例證。一方面，主顯節(jié)的運用標志著喬伊斯對一種新的寫作技巧的嘗試。另一方面，有助于呈現(xiàn)冷漠大眾的四個方面，達到批判和揭露喬伊斯鄙視的文化的目的，更重要的是喚起愛爾蘭人民的民族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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