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佳憶
(西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重慶 北碚 400715)
絲綢是唐代經(jīng)濟三大支柱之一,而且絲綢的使用范圍比起粟米、錢幣來更加廣泛,即制作衣物的重要原料,國家賦稅的主要收入,官吏軍事費用的支付及充當貨幣等。通過前人留下來的各種有效材料,利用文獻及考古資料,同時借用唐詩中的詩句,拓展史料來源,為論述唐代綿州土貢絲紡業(yè)的地位和作用提供證明。就此粗作一議,陳為所見。
《新唐書·地理志》1載,“(唐朝)綿州巴西郡,上。本金山郡,天寶元年更名。土貢:鏤金銀器、麩金、輕容、雙紃、綾、棉、白藕、蔗,有橘官?!卑臀骺h(今綿陽市涪城區(qū)、游仙區(qū))“有富樂山、有金、有銀、有鐵、有鹽”。金銀及其成品加工、高級紡織物、高級農(nóng)產(chǎn)品是綿州的支柱產(chǎn)業(yè)。
唐代劍南道絲綢品類繁多,工藝制作也遠近馳名。史載,唐代四川共有23州貢絲織品,從各州所貢的絲織品種來說,梓州是唐前期上貢品種最多的州,有4種;而益州3種,彭、蜀、綿三州,各2種;到唐后期益、梓二州成為上貢品種景多的兩州,各5種;而蜀、漢、綿、閬四州,各4種。綿州的輕容、雙紃、綾、錦,都是名重一時的高級絲織品[1]。
唐朝地方政府在當?shù)卦O置官府手工業(yè)作坊,以生產(chǎn)貢品和供地方消費的紡織品等特色手工業(yè)品?!缎绿茣肪砹端囄囊弧酚浻泄俑徔棙I(yè)以竇師綸畫《內庫瑞錦對雉斗羊翔鳳游麟圖》作為樣本。地方專供的織錦戶也必須嚴格遵照官樣,并禁止民間私自生產(chǎn)和銷售。
文獻對綿州雙紃記載主要有四處,成書于唐朝開元二十六年(738)的《大唐六典》2卷三記:“凡天下十道,任土所出而為貢賦之差?!薄笆镭曎x”中,劍南道諸州均產(chǎn)絲綢,“綿州雙紃”等州的絲布,都很著名。北宋嘉祐五年(1060)編修完成的《新唐書·地理志》載,“(唐朝)綿州巴西郡,土貢雙紃?!彼卧獣r代著名的史學家馬端臨編纂《文獻通考》3記,巴西郡貢雙紃二十匹(今綿州)。民國《絲繡筆記》4卷上紀聞一,錦婈羅紗紬絹附唐諸州貢綾紬紗羅及纻布有“綿雙紃”。
《禮記·內則》:“執(zhí)麻枲,治絲繭,織紝組紃?!彼吴浴缎Q說》惟化治絲枲是司,惟服勤組紃是力,世受蠶事,以蕃天財。
《禮記·內則·疏》組紃俱為絳?!墩f文》扁緒也。《玉篇》纓飾也?!稄V韻》編絲繩也。《急就篇注》絳,一名偏諸,織絲縷爲之,所以懸系承塵戸,因爲飾也。
唐貞觀十六年(642),奉唐太宗詔命,王德韶、齊威等人執(zhí)手,而孔穎達總其成之《五經(jīng)正義》,為當時由政府頒布的官書?!睹娬x》卷四正義曰:執(zhí)麻枲者,執(zhí)治緝績之事。枲,麻也?!夺尣荨吩疲骸皷牐??!睂O炎曰:“麻一名枲?!笔且?。治絲繭者,繭則繅之,絲則絡之。織纴組紃者,纴也、組也、紃也,三者皆織之。服虔注《左傳》曰“織纴,治繒帛”者,則纴謂繒帛也?!秲葎t》注云:“紃,絳也?!苯M亦絳之類,大同小異耳。學女事者,謂治葛縫線之事,皆學之所以供衣服,是謂婦功也。此已上謂女所學四德之事。
《中國考古學·兩周卷》釋:絳有兩色或更多色的緯線,其中絳是一種絲織窄帶,按組織結構可分為緯線起花絳和針織絳兩類。緯線起花絳兩色或更多色的緯線,其中一種為地緯,其它為花緯。針織絳,是把絲線彎曲成線圈,并串連起來而成的絳帶。古籍中又稱之為扁緒或紃[2]。
通過梳理,古籍中的紃,是用絲線編織成的各種帶子或繩子,一種用股線織成的絲織物。與條通。用絲線編織成的花邊或扁平的帶子,可以裝飾衣物。絳比絹厚,《說文》有“絳,厚繒也”。《急就篇》:“絳絡縑練素帛蟬”,顏師古注:“絳,厚繒之滑澤者也,重三斤五兩,今謂之平納”?!妒酚洝贰ⅰ稘h書》中多次提到“絳袍”、“絳衣”,注家皆以絳為厚繒。絳還可以染成各種顏色?!稘h書·匈奴傳》載有:“赤絳、綠絳各六十匹”。《鄴中記》也記有“青絳、白絳、黃絳”。
2.2.1 東周時期用作衣物的裝飾與嵌縫。湖北江陵古城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絳有緯線起花絳和針織絳兩種。使用緯線起花的絳帶的紋樣以充滿神話色彩的龍鳳紋為多,最精彩的是反映貴族田獵活動的寫實紋樣。
2.2.2 秦漢時期用用絲、麻、葛等制成的單底鞋?!吨袊貪h習俗史》[3]釋:屨有時與履相同,有時又相異。屨常用多股的粗線編成?!盾髯印じ粐氛f:“布衣紃屨之士?!睏钭ⅲ骸凹r,絳也。謂編麻為之,粗繩之屨也。”在新疆古樓蘭遺址的一座漢墓中出土了一雙用紅、綠、淡黃等色毛線編的屨,圓口,無絇,口前沿的屨面上編出一條醒目的花邊,其位置正與馬王堆一號墓中發(fā)現(xiàn)的青絲履上的扁緒緣相當,這是一雙不同于履的屨。
2.2.3 《唐會要》5三十二《異文》和《新唐書·車服志》6記載:唐朝武德四年(621)八月十六日,正式頒布了車輿衣服法令,確定了本朝的冠服制度?!傲芬陨戏z布交梭雙紃綾,色用黃?!?/p>
《新唐書·地理志》載,(唐朝)綿州巴西郡,土貢綾?!缎绿茣穂4]還記四川絲織品,花色品種極為豐富,有綿州盤條綾等。
綾即斜紋或變形斜紋地上起斜紋花,花紋繁復的絲織品,俗稱綾子。西漢史游《急就篇》卷二:“烝栗絹紺縉紅繎,青綺綾縠靡潤鮮?!弊钤绲木c表面呈現(xiàn)疊山形斜路,東漢劉熙《釋名·釋采帛》有“綾,凌也,其紋望之如冰凌之理也”而故名。明代崇禎末年國子監(jiān)生張自烈撰《正字通:系部》形容綾“光如鏡面有花卉狀者曰綾”像緞子而比緞子薄。日本奈良正倉院藏有唐代紋綾殘片“盤條”等紋樣,其所藏中國唐綾,有經(jīng)密每厘米160根,緯密每厘米100根,左右異向斜紋的葡萄唐草紋綾,工藝精美。
唐朝宰相李德?!独钗酿埣e集》卷五《奏繚綾狀》說唐敬宗下旨:“令織定羅紗袍段及可幅、盤絳、繚綾等一千匹?!薄胺x詔書,倍增惶灼?!薄皼r元鵝天馬,掬豹盤絳,文彩珍奇,只合圣躬自服,今所織千匹,費用至多,臣愚亦所未曉。昔漢文衣弋綈之衣,元帝罷輕纖之服,仁德慈儉,至今稱之?!崩畹略I媳碚f像玄鵝、天馬、掬豹、盤滌這類文彩珍奇的高級繚綾,是只供帝王服用的,數(shù)量太多,物力不濟,要求減少上貢的數(shù)量。
唐太和四年(830)十月,李德裕出任檢校兵部尚書兼“成都尹充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在川任職三年中深知綿州等地“盤條綾”制作的艱辛。
西漢文學家劉歆著歷史筆記小說集《西京雜記》卷一:“霍光妻遺淳于衍蒲桃錦二十四匹,散花綾二十四匹。綾出鉅鹿陳寶光家,寶光妻傳其法?;麸@召入其第,使作之。機用一百二十鑷,六十日成一匹,匹直萬錢。又與走珠一琲,綠綾百端,錢百萬,黃金百兩,為起第宅,奴婢不可勝數(shù)。衍猶怨曰:‘吾為爾成何功,而報我若是哉!’”
西晉初年的文學家傅玄《傅子》在《馬先生傳》記:“博士居貧,乃思綾機之變,不言而世人知其巧矣。舊綾機五十綜者五十躡(綜為織綾機上經(jīng)線的分組,躡為古代織機上提綜的踏具,用腳踩的兩只踏板),六十綜者六十躡。先生患其喪功費日,乃皆易以十二躡?!?/p>
唐朝大詩人白居易在他所寫的《繚綾--念女工之勞也》詩中,勤勞、聰穎、手巧“越溪寒女”為織綾付出了驚人的勞動:“絲細繰多女手疼,扎扎千聲不盈尺”,“寒女”聽“中使宣口敕”,為包括“昭陽舞人”在內的“漢宮姬”而“天上取樣人間織”的??墒恰罢殃栁枞恕眳s把用繚綾制成的價值千金的舞衣看得一文不值:“汗沾粉污不再著,曳土蹋泥無惜心”。這里,對比鮮明,也就更有力地表現(xiàn)了詩的主題:“念女工之勞”,揭露封建統(tǒng)治者奢侈淫逸的生活是建筑在老百姓的血汗之上的。
李德裕在上奏繚綾狀中,希望皇帝向漢文帝學習,減輕百姓的各種負擔。唐敬宗看了上疏后,很快準其所請,“優(yōu)詔報之,其繚綾罷進”。《全唐文》卷七十五《南郊赦文》記,太和三年(829年),唐文宗李昂《南郊赦文》云:率化天下,先自朕躬。應緣乘輿服御宮禁供須,一事已上,當從儉約。自今已後,四方并不得輒以新樣難得非常之物為獻,其機杼織作,有纖麗尤甚,若花絲布、繚綾之類,及幅尺廣狹不中常度者,并宜禁斷。仍仰天下州府,敕到後一月日內,所有此色機杼,一切焚棄訖聞奏。并委觀察判官嚴加檢察,犯者以故違敕論。
《禁奇異袍襖綾敕》7記,太和六年(832)六月,“三品己上,許服鶻銜瑞草、雁銜綬帶及對孔雀綾袍襖。四品、五品許服地黃交枝綾。六品已下常參官,許服小協(xié)和窠綾及無紱綾、隔織、獨織等。充除此色外,應有奇文異制袍襖綾等,并禁斷。其中書門下省、尚書省、御史臺及諸司三品官,并敕下後,許一月日改易;應諸司常參官,限敕下後兩月日改易。除非常參官及供奉官、外州府四品已上官,許通服絲布,仍不得有花文,一切禁斷。其花絲布及繚綾除供御服外,委所在長吏禁毀訖聞奏。其不可服絲布者,敕下後,限一月并須改易?!?/p>
《新唐書·地理志》記(唐朝)綿州巴西郡土貢輕容。”查絲綢通史,“輕容”就是指的紗,是一種疏薄、方孔、纖細的桑蠶絲織品,古籍中的輕容紗的孔眼細而均勻,其透孔率一般在75%左右,能透過較小的沙粒,故以“沙”名之。它的經(jīng)緯絲較絹、縑為小,故會意合“糸”、“少”為紗,結構密度很稀疏,最疏的一厘米內只有20根左右。
東漢史學家班固在編撰《漢書》卷四十五《江充傳》[5]云:“充衣紗縠褝衣,曲裾后垂交輸,冠褝纚步搖冠,飛翮之纓”。唐朝歷史學家顏師古注:“紗,紡絲而織也。輕者為紗,縐者為縠”。南朝梁任昉《述異記》卷上:“南海出鮫綃紗,帛先潛織,一名龍紗,其價百余金,以為服,入水不濡”。唐代文學家白居易《晚夏閑居》:“魚筍朝餐飽,蕉紗暑服輕”。元稹曾經(jīng)寄衣料送給白居易,其中就有輕容。白居易寫了一首詩《元九以綠絲布白輕容見寄制成衣服以詩報知》:“綠絲文布素輕容,珍重京華手自封。貧友遠勞君寄附,病妻親為我裁縫。袴花白似秋云薄,衫色青于春草濃”。宋陸游《老學庵筆記》卷六:輕容紗“舉之若無,裁以為衣,真若煙霧。一州惟兩家能織,相與世世為婚姻,懼他人家得其法也”。
由于紗織物具有散熱透氣等特點,較適宜于制作夏季服裝?!端鍟ざY儀志六》:“七品以上文官朝服,皆簪白筆,正王公侯伯子男、卿尹及武職,并不簪。朝服、冠、幘各一,絳紗單衣,白紗中單,……公服,冠、幘,紗單衣,深衣,革帶,假帶,履襪,鉤鰈,謂之從省服。”
唐朝初年,服飾也是沿襲隋制。唐人服飾以輕薄為時尚,所謂的“時世妝”,多出自宮廷的“宮樣”。宮中行樂詞也為我們留下了一些史料,以衣著而言,唐代詩人王建《宮詞》第一百云:“縑羅不著索輕容,對面教人染退紅。衫子成來一遍出,明朝半片在園中。”縑是微帶黃色的雙絲細絹,羅是稀疏而松軟的絲織品,二者都不如極輕薄的絲織品“輕容”名貴。據(jù)《新唐書·地理志》,越州、綿州、毫州的歲貢輕容[6],由于過于精薄,入手如無重量,做成衣服,薄如蟬翼,真像身披輕霧,堪稱輕容紗佼佼者。
1972年,新疆吐魯番阿斯塔那唐墓出土有天藍色敷金彩輕容紗,實物殘長22cm,寬6.5cm,經(jīng)密約30根/cm,緯密22根/cm,和馬王堆一號
西漢揚雄在《蜀都賦》所云:“曰:尒乃其人,自造奇錦,紌繏匪,縿緣盧中,發(fā)文揚采,轉代無窮?!闭f明蜀錦在漢代不僅已聞名全國,而且有了許多花色品種。按“紞”是用于被面裝飾的錦;“繏”是錦帶;“”(fei)是蜀錦的一個品種;“”是錦制的鞋樣;“縿”是旌(音同經(jīng))旗上錦直幅;“緣”是衣飾用錦。其時成都也因它織錦最盛,質量最佳而被稱為“錦城”和“錦官城”。墓出土的素紗相比較,經(jīng)緯密度僅一半左右,顯得更疏稀,孔眼更大,織造也更為精巧。
《新唐書》記,四川向唐皇室貢錦的地區(qū),除原來的成都府蜀郡(即益州)外,又增加了蜀州唐安郡(今崇慶)和綿州巴西郡(今綿陽)[4]。綿、益、蜀三州生產(chǎn)的蜀錦,圖案新穎,色澤鮮艷,質地堅韌,織造精致[1]。沈從文在《蜀中錦》說,蜀錦是“四川成都織造的花錦”。此后蜀錦成為蜀地(包括蜀郡、蜀州、綿州等地)生產(chǎn)的一切錦類總稱8。
錦是用彩色絲線織成圖案花紋的織品,常在織造前將緯絲染好顏色,顏色一般在三種以上。特點是色澤鮮艷,質地厚實。常用以緣邊。錦,是一種提花織物,是先秦的代表作。錦是用多種色線織出各種彩色花紋的一種絲織物,或指用聯(lián)合組織或復雜組織織造的重經(jīng)或重緯的多彩提花絲織物(現(xiàn)稱為緞子織),質地厚重,是絲綢中最為鮮艷華美的產(chǎn)品。
據(jù)《華陽國志·巴志》記載:“禹會諸侯于會稽,執(zhí)玉帛者萬國,巴蜀往晉”,由此推斷距今4000多年前的蜀國已能生產(chǎn)絲織品“帛”了,而帛即為最初的錦。《詩經(jīng)·衛(wèi)風·碩人》:“碩人其頎,衣錦褧衣。”成書約在戰(zhàn)國時代地理名著《尚書·禹貢》中提到:“島夷卉服,厥篚織貝”。據(jù)漢代學者鄭玄解釋:貝是一種錦的名稱,用預先染好的絲,按貝的色彩花紋織成的。東漢劉熙在《釋名》中說:“錦,金也。作之用功重,其價如金,故惟尊者得服之?!?/p>
唐代的錦,在藝術上有經(jīng)錦、緯錦的區(qū)別。新疆阿斯塔那出土的唐代前期經(jīng)錦,有武德年間(618—625年)的聯(lián)珠對馬紋錦,永徽四年(653)的紅地小團窠錦,對馬紋錦和約在660年左右生產(chǎn)的獅子鳳凰紋錦及蜀錦。這些都是利用經(jīng)線起花,織出的團窠,團窠外緣是聯(lián)珠紋,中央是天馬或獅子花紋等。這種工藝在唐代織物中是很流行的,如今四川所產(chǎn)的蜀錦也屬于經(jīng)錦一類。綿州貢錦與蜀郡(今四川成都周圍一帶)所產(chǎn)特色織錦以染色熟絲織造,質地堅韌,大多以經(jīng)向彩條為基礎起彩,并彩條添花,五彩繽紛,其圖案繁華、織紋精細,配色典雅,獨具一格。
緯錦是唐代開始發(fā)展到現(xiàn)在的織錦。緯錦是利用多重多色的緯線織出花紋,織機比較復雜,但操作方便,能織出比經(jīng)錦更繁復的花紋及寬幅的織品。
《元和郡縣圖志》9記載:劍南道綿州開元貢有“對鳳兩窠獨窠”圖案鳳紋錦。 國家博物館原副館長、中國國家博物館研究館員孔祥星先生認為,“獨窠”指的是吐魯番出土的絲綢中大聯(lián)珠圈的圖案組織,“兩窠”則是由兩個聯(lián)珠圈或小聯(lián)珠圈組合而成[7]?!皩P兩窠”,似可理解為兩種絲綢圖案:即兩個聯(lián)珠圈內飾以兩兩相對的鳳凰主題圖案和一個大聯(lián)珠圈內飾以兩兩相對的鳳凰主題圖案。從圖案的構成看,此指“陵陽公樣”不誤。
在詩詞中有很多關于“窠錦”的描述,如王勃《秋夜長》就有“纖羅對鳳凰,丹綺雙鴛鴦”的句子,盧綸《宴趙氏昆季書院因與會文并率爾投贈》詩云:“花攢騏驥櫪,錦絢鳳凰窠?!眲汀堕L相思》有“絲織綺文雙鴛”的詩句。宋代陸游還在《劍南詩稿》三二《齋中雜題》中說:“閑將西蜀團窠錦,自背南唐落墨花?!边@一類構圖通稱為“聯(lián)珠團窠紋”,鳥獸成雙,花團錦簇,情趣交融,新穎別致,是唐代流行的一種裝飾形式。
據(jù)《太平廣記》10“織錦人”條記載,唐代中后期,織錦工藝又有新的發(fā)展,“離亂前屬東都官錦坊,織官錦巧兒,以薄技投本行,皆云如今花樣,與前不同,不謂伎倆兒,以文彩求售,不重于世”。這時織錦的花樣也與以前大不相同。
中唐詩人王建《織錦曲》“大女身為織錦戶,名在縣家供進簿。長頭起樣呈作官,聞道官家中苦難?;鼗▊热~與人別,唯恐秋天絲線干。紅縷葳蕤紫茸軟,蝶飛參差花宛轉。一梭聲盡重一梭,玉腕不停羅袖卷。窗中夜久睡髻偏,橫釵欲墮垂著肩。合衣臥時參沒后,停燈起在雞鳴前。一匹千金亦不賣,限日未成宮里怪。錦江水涸貢轉多,宮中盡著單絲羅。莫言山積無盡日,百丈高樓一曲歌?!痹娭星伤季嫉目楀\戶悲慘的遭遇,與所描繪的精美織錦相襯相對,反映了有著超群技藝卻遭受不公待遇的織錦戶的生活,控訴了唐代社會不同階層間物質財富分配的巨大差異。
唐朝初年,把全國分為十個道,各道每年要向朝廷交納一定數(shù)量的貢賦,絲織品是貢賦中很重要的一項。當時各道作為貢賦向朝廷交納的絲織品,名目繁多,花式新穎。劍南道“綿州的雙紃”,都是花色綺麗的高級絲織品[8]。唐朝綿州絲織品精美華麗,久享盛譽,貢品雙紃為二十匹,土貢輕容、綾、錦的數(shù)額史籍缺載,后期錦的入貢,應當表明的是綿州絲織技藝的發(fā)展。
唐代沒有銀元,小額交易使用銅幣稱為通寶,大額交易常用絲織品當貨幣,史稱錢帛兼行?!短茣肪戆税擞洠堕_元二十年(732)九月十九日敕》中規(guī)定:“綾、羅、絹、布、雜貨等交易,皆合通用。如聞市肆必須用錢,深非道理。至今后,與錢貨兼用。違者準治罪之?!痹谶@里,紡織品具有和錢同樣的地位?!短茣肪戆司庞洠堕_元二十二年(734)十月六日敕》中:“貨物兼通,將以利用,而布帛為本,錢刀是末,賤本貴末,為敝則深,法教之間,宜有變革,自今后,所有莊宅口與交易并先用絹、布、綾、羅、絲、帛等,期于市買至一千以上,亦令錢物兼用,違者科罪?!奔徔椘返牡匚挥痔岣吡恕?/p>
《新唐書》卷五二《食貨二》記載:“今兩稅出于農(nóng)人,農(nóng)人所有,唯布帛而已,用布帛處多,用錢處少?!辈坏瞥硟冉灰仔杏眉徔椘罚趯吘成贁?shù)民族和國外交易,也往往行用紡織品?!缎绿茣肪硪痪虐恕段饔騻鳌酚洠涸湍觊g,黨項“以部落繁富,時遠近商賈,赍繒貨入貿(mào)車馬?!薄杜f唐書》卷一四九《歸崇敬傳》記,與新羅(朝鮮半島國家之一)的貿(mào)易也使用紡織品:“故事,使新羅者,至海東多有所求,或攜資帛而往,貿(mào)易貨物,規(guī)以為利?!碧瞥瘯r期,絲織品作為流通手段,應用是十分廣泛的。
《新唐書》卷五七《食貨一》記:初唐規(guī)定了相應的租庸調制,規(guī)定:“丁隨鄉(xiāng)所出,歲輸絹二匹,綾、絁二丈,布加五之一,綿三兩,麻三斤,非蠶鄉(xiāng)則輸銀十四兩,謂之調。用人之力,歲二十日,閏加二日,不役者日為絹三尺,謂之庸?!闭{和庸所征收的基本都是紡織品?!锻ǖ洹肪砹妒池浟份d:天寶中,全國賦稅收入,包括租庸調、地稅、戶稅“歲計粟則二錢五百余萬石,布絹綿二千五百余萬端屯匹,錢則二百余萬貫”根據(jù)盧華語女士研究[9]:以上折合絹共計4146萬余匹,加上折納,絹帛當占1/3左右。
《文獻通考》11記:唐天下諸部每年常貢,《通典》:按令文,諸郡貢獻,皆取當土所出,準絹為價,多不得過五十匹,并以官物充市。所貢至薄,其物易供,圣朝常制,於斯在矣。其有加於此數(shù)者蓋修令后續(xù)配,亦折租賦,不別徵科。巴西郡(今綿州)貢雙紃二十匹。
唐朝著名詩人白居易的名作《賣炭翁》中有一句“半匹紅紗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值?!标愐∠壬凇对自姽{證稿》[10]中對此做了注解:“唐代實際交易,往往使用絲織品。宮廷購物,依虛估或即依省估。取紗綾交付炭價,其為病民之虐政,不言可知也?!标P于雙紃的價值,能查到的資料很少,我們采用兩個數(shù)據(jù)相互比較進行推算。官府使用綃和綾付賬,綃和綾是兩種不同的絲織品。綃是生絲制品,價格相對便宜,與絹差不多。雙紃和綾是精美的絲織品,價格比絹貴很多。唐代史學家杜佑在所撰的《通典》記,開元年間,“米斗十三文,青、齊谷斗至五文,自后天下無貴物。兩京米不過二十文,面三十二文,絹一匹二百一十文”。有史料記載當時西北某集市綾的價格是一尺65文,唐代一匹為四丈,據(jù)此折算,每匹綾的價格為2600文。在唐代這些錢能買什么?米價每斗13文,相當于每公斤2.32文。二十匹雙紃至少不低于1萬kg米的價格。
通過《唐六典》、《通典》、《新唐書·地理志》、《元和郡縣圖志》和《太平廣記》等所載土貢、土產(chǎn)、賦調等資料及相關資料可以看出綿州的絲織貢品,不僅對于唐政府的財政經(jīng)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而朝廷用絲綢作衣物就被封建統(tǒng)治者加上了種種限制,用以區(qū)別官晶的大小和地位的尊卑貴賤。所以,在史料及詩句當中所見到綿州的絲織貢品,大多是封建官吏生活的反映,是折射時代特色的另一寫照。
注釋:
1見宋·歐陽修撰《欽定四庫全書》《唐書(新唐書)》卷四十二·志第三十二·地理六。
2見唐·李林甫等修《唐六典》三十卷·卷三·尚書戶部。
3見宋元·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二十二土貢考一、歷代土貢(進奉羨馀)。
4《絲繡筆記》是曾任北洋政府高級官員、國內研究中國絲綢史和建筑史的倡導人之一朱啟鈐關于中國傳統(tǒng)絲織物的研究著作。1930年第一次付印。
5北宋·王溥《唐會要》。作者是史學大家王溥,歷任后周太祖、世宗、恭帝、宋太祖兩代四朝宰相。《唐會要》記述唐代各項典章制度沿革變遷的史書,是我國最早的一部斷代典制體史籍。
6見宋·宋祁、歐陽修等《新唐書·車服志》。
7見清·陸心源依據(jù)《唐會要》三十二撰寫《唐文拾遺》卷七。陸心源系古文獻學家
8見四川社科院藝術研究中心主任唐林教授:《蜀錦與絲綢之路》天府之國與絲綢之路學術研討會論文(2017年4月)。
9 見唐·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北京:中華書局,1983:卷第三十三 劍南道。
10見 宋·李昉、扈蒙、李穆等編纂文言小說《太平廣記》卷257。
11見宋元·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二十二土貢考一、歷代土貢(進奉羨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