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兩部譯作的比較研究

孔祥立

摘? 要：通過對紀伯倫代表作《先知》的兩部中文譯作的比較，可以看出，林志豪的譯本比成文最早、亦被公認為最佳版本的冰心譯本更勝一籌，進而探討林志豪譯作的藝術(shù)性，并借此向譯界和文學(xué)界呼吁對優(yōu)秀翻譯家林志豪及其作品應(yīng)多加關(guān)注和研究。

關(guān)鍵詞：《先知》;冰心;林志豪;藝術(shù)性

眾所周知，翻譯的標準和原則多種多樣，如國內(nèi)嚴復(fù)的“信達雅”論，林語堂的“三標準”論（忠實、通順、美），許淵沖的“三美”論（形美、意美、音美）;國外奈達的“功能對等”論，泰特勒的“三原則”，弗米爾的“目的論”，霍恩比的“綜合法”等。各類理論及主張紛紜復(fù)雜，各擅勝場，這就使得翻譯批評及鑒定變得困難重重，尤其是對于翻譯難度公認最高的文學(xué)翻譯而言，更是如此。什么是好的文學(xué)翻譯、優(yōu)秀的文學(xué)翻譯作品應(yīng)該具備哪些特質(zhì)，已成為歷久彌新的話題。就廣大文學(xué)翻譯、文藝理論研究者而言，對這類話題的不斷探討與挖掘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

《先知》是黎巴嫩文學(xué)巨擘、阿拉伯世界的“驕子”——紀伯倫的代表作，這部偉大作品自問世起就散發(fā)出熠熠光芒，最終照亮了全世界。它那優(yōu)美的詩化語言，博大深邃而近乎神性的哲理，交織著愛與關(guān)懷的脈脈情愫，深受文學(xué)愛好者、研究者的推崇?！断戎芬驯蛔g為二十余種語言，發(fā)行到世界各地。最早的中文譯文是著名作家冰心在20世紀三十年代翻譯的，后來尤其是建國后又陸陸續(xù)續(xù)出現(xiàn)了十幾個譯本，譯者中包括錢滿素、李家真、林志豪等。在眾多譯本中，冰心譯本是公認的最佳譯本，最具權(quán)威性和影響力。筆者對紀伯倫作品浸淫數(shù)年，有幾個問題常?？M繞于心：冰心譯本果真是眾多譯本中最優(yōu)秀的嗎？冰心譯本備受推崇有沒有受益于其知名作家的身份以及讀者所持有的先入為主觀念？有沒有其他譯本能夠與之分庭抗禮乃至略勝一籌？為此，筆者從眾多譯本中選取了林志豪先生的譯本，與冰心的譯文進行對照研究，旨在通過兩個譯本的橫向比較，探討兩部譯作在翻譯質(zhì)量上的高低，進而探尋優(yōu)秀的翻譯作品所應(yīng)具備的特質(zhì)。從操作模式來看，這種比較研究并非那么簡單，比較的內(nèi)容與形式都需要仔細考量。不可否認的是，比較是探尋意義的重要手段，因為意義在本質(zhì)上往往就是比較的結(jié)果。至于在諸多譯本中選擇林志豪的翻譯，是因為筆者在研讀冰心譯文及其他眾多譯本的基礎(chǔ)上，并結(jié)合其他讀者的意見，認為林志豪譯本是行文最富個性、也最具文采的，是真正優(yōu)秀的譯作。

一、意義內(nèi)容：忠實與誤讀

任何一個翻譯文本都包含內(nèi)容和形式兩個部分，簡單說來，內(nèi)容即文本的信息與意義，形式主要指語言和文體。在文本翻譯中，首先要保證內(nèi)容的準確呈現(xiàn)、充分傳達，這就是嚴復(fù)把“信”（即“忠實”）放在“信達雅”原則之首的原因;奈達（2010：12）也強調(diào)“翻譯首先要保證內(nèi)容的忠實”。將冰心和林志豪的譯本跟原著相對照，可以發(fā)現(xiàn)，兩個譯本在忠實層面上相差不大，都比較準確地再現(xiàn)了原文的內(nèi)容和意義。例如：

（1）Kahlil Gidran，The Prophet：And as he walked he saw from afar men and women leaving their fields and their vineyards and hastening towards the city games.

冰心譯文：當他行走的時候，他看見從遠處有許多男女離開田園，急速地趕到城邊來。

林志豪譯文：他行走著，看到遠處的男男女女都離開了農(nóng)田和果園，紛紛涌向城門。

從例（1）的譯文來看，冰心和林志豪都非常準確而充分地再現(xiàn)了原文的意思，在意義上沒有任何的增損或扭曲。這樣的譯文基本貫穿了全篇，奠定了兩部譯文成為優(yōu)秀譯文的基礎(chǔ)。這也是任何一部優(yōu)秀譯作首先要保證的一點，即內(nèi)容上要盡可能傳達原文的信息和意義。

毋庸諱言，兩部譯作中也都存在著一定的誤讀誤譯。例如：

（2）Kahlil Gidran，The Prophet：How shall I go in peace and without sorrow？ Nay，not without a wound in the spirit shall I leave this city.

冰心譯文：我怎能這般寧靜地走去而沒有些悲哀？不，我要精神上不受創(chuàng)傷地離此城郭。

林志豪譯文：我如何能平靜地離去，而不帶絲毫哀傷？不，我無法不帶著精神上的傷痛離開這個城市。

對照原文可以看出，冰心的譯文翻譯有誤，她把原句中的雙重否定當做了簡單的否定結(jié)構(gòu)，而林志豪的譯文沒有問題。

（3）Kahlil Gidran，The Prophet：Almustafa，the chosen and beloved， who was a dawn unto his own day，had waited twelve years in the city of Orphalese for his trip that was to return and carry him to the isle of his birth.

冰心譯文：當代的曙光，被選而被愛戴的亞墨斯達法（Almustafa），在阿法利斯（Orphalese）城中等候了十二年，等他的船到來，好載他歸回他生長的島上去。

林志豪譯文：在當代的曙光下，被選與被愛的艾瑪達法，在奧菲里斯城等待來接他返回自己出生之島的船只，已經(jīng)十二年了。

在例（3）中，林志豪將“who was a dawn unto his own day”譯為“在當代的曙光下”，顯然是不恰當?shù)?。原文中運用了暗喻修辭格，是把艾瑪達法比作他那個時代的曙光。這是由于理解錯誤而造成了翻譯舛錯，相比之下，冰心的譯文就做了準確的處理。

當然，這樣的例子在兩部譯著中都相對較少。不可否認，再優(yōu)秀的譯文也不可能達到百分之百的準確，一些杰出的翻譯家也難免出現(xiàn)一些誤讀誤譯。如傅雷翻譯的《大衛(wèi)·科波菲爾》、楊憲益翻譯的《紅樓夢》、沙博里翻譯的《水滸傳》、林少華翻譯的《挪威的森林》都是公認的翻譯經(jīng)典，但也都可以發(fā)現(xiàn)個別翻譯的不當之處。冰心譯本和林志豪譯本的錯誤率總體看是比較低的，誤讀誤譯屬于個別現(xiàn)象，瑕不掩瑜，不會影響到譯本的整體質(zhì)量和水平。由于兩部譯著在內(nèi)容傳達上都比較成功，在這里就不再詳加探討了。下面主要著眼于譯本藝術(shù)性的對比分析，以此視角來評判兩部譯作的高下。

二、語言維度：優(yōu)美與流暢

文學(xué)作品的品讀與鑒賞屬于文藝學(xué)范疇，它的實質(zhì)是屬于文學(xué)批評和文學(xué)接受。如果從文學(xué)藝術(shù)視角探討兩部譯作的質(zhì)量與接受程度的話，就需要甄選恰當?shù)摹⑦m宜的角度，即切入點要準確、合理、典型。文學(xué)作品因作者個人氣質(zhì)、藝術(shù)修養(yǎng)、語言能力及人生經(jīng)歷等的不同而呈現(xiàn)出千差萬別，語言風(fēng)格的不同也很難用一個統(tǒng)一的標準進行評判。不過，“優(yōu)美流暢”無疑是優(yōu)秀作品（包括翻譯文本）最常見的語言風(fēng)格之一，尤其是語言的流暢性，為任何優(yōu)秀文學(xué)作品的必備特質(zhì)，至于是否達到優(yōu)美，則要看作品的主題和體裁，以及作者個人的行文偏好與習(xí)慣，就翻譯作品而言，還要充分考慮原作的語言風(fēng)格與特色。紀伯倫的著作是以哲理深邃與文筆優(yōu)美而著稱于世的，冰心就說過：“紀伯倫的散文詩中滿含著東方氣息的超妙的哲理和流麗的文詞，予我以深刻的印象！”《先知》作為紀伯倫的代表作品，這一特點尤為突出。冰心提到的“流麗的文詞”就是我們所說的“優(yōu)美流暢”。由此我們便找到比較兩部譯作語言的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即從文字是否“優(yōu)美流暢”及“優(yōu)美流暢”的程度如何來進行評判。應(yīng)當說，這一標準包含了兩個因素：“優(yōu)美”與“流暢”，下面就從這兩個方面對兩部譯作進行對照、分析。

首先看“優(yōu)美”。王國維（1983）在《紅樓夢評論》中指出：“而美之為物有二種：一曰優(yōu)美，二曰壯美?！蹦敲矗螢椤皟?yōu)美”？《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6版）將“優(yōu)美”解釋為：“婉約柔和的美。壯美或崇高的對稱?！币部煞褐浮懊篮谩薄＞臀墓P的優(yōu)美而言，我們可以選取《現(xiàn)代漢語詞典》所界定的泛指，即“美好”，而將它定義為：“文字風(fēng)格上的一種審美傾向，能夠給讀者帶來文詞和文體上的美感與愉悅?！?/p>

冰心和林志豪兩部譯作在“文字優(yōu)美”這一維度上哪個更為突出，這只有通過具體典型的實例對比才可以顯現(xiàn)出來。例如：

（4）Kahlil Gidran，The Prophet：And you， vast sea，sleepless mother， who alone are peace and freedom to the river and the stream，only another winding will this stream make，only another murmur in this glade.And then shall I come to you，a boundless drop to a boundless ocean.

冰心譯文：還有你，這無邊的大海，無眠的慈母，只有你是江河和溪水的寧靜與自由。這溪流還有一次轉(zhuǎn)折，一次林中的潺湲，然后我要到你這里來，無量的涓滴歸向這無量的海洋。

林志豪譯文：而你，浩渺的大海，不眠的母親，你將是江河與溪流唯一的安寧與自由。這溪流只要再蜿蜒一回，在林中空地低吟一曲，我就會投入你的懷抱，猶如一滴自由的水滴，融入無窮的大海。

這是《先知》首篇《船來了》中的一個段落，也是該篇中最能集中體現(xiàn)紀伯倫創(chuàng)作風(fēng)格的知名段落。對于“boundless”一詞的翻譯，冰心的譯文是屬于誤譯，“blade”則屬于漏譯。就譯文的藝術(shù)性而言，尤其在語言的“優(yōu)美”層面，對比兩個譯文后，給人的整體感覺是林志豪的譯文更勝一籌。當然感覺的東西難免摻雜主觀性因素，并不完全可靠，我們不妨對照分析一下兩者的具體用語與情感表達，尤其是這些文字的對比：“無邊的大海”和“浩渺的大?！?，“轉(zhuǎn)折”和“蜿蜒”，“在林中的潺湲”和“在林中空地低吟一曲”，“到你這里來”和“投入你的懷抱”，“歸向這無量的海洋”和“融入無窮的大?！薄？梢钥闯觯种竞赖淖g文更為典雅，更富詩意，情感表達也更加豐滿。就例（4）的譯文而言，林志豪的譯文在“優(yōu)美”維度上無疑是更為突出的。

（5）Kahlil Gidran，The Prophet：A voice cannot carry the tongue and the lips that give it wings.Alone must it seek the ether.And alone and without his nest shall the eagle fly across the sun.

冰心譯文：聲音不能把付給他翅翼的舌頭和嘴唇帶走。他自己必須尋求“以太”。鷹鳥也必須撇下窩巢，獨自飛過太陽。

林志豪譯文：唇齒賦予聲音飛翔的翅膀，而聲音卻無法攜唇齒同行，它只能獨自翱翔天際。雁鳥必須離開窩巢，才能獨自飛躍太陽。

例（5）同樣出自首篇《船來了》。原文中的“ether”，冰心譯作“以太”，這一譯名雖然符合音譯要求，但“以太”一詞常作科技術(shù)語使用，放到此處較為生硬。林志豪將“the tongue and the lips”譯為“唇齒”，并非嚴格意義上的忠實譯文，但文學(xué)翻譯畢竟不同于科技翻譯，對語言形式進行適當?shù)淖兓兔阑窃试S的，有時甚至是必須的。翻譯家許淵沖先生（2003）就曾說過，文學(xué)翻譯不是1+1=2，而是1+1>2。從“優(yōu)美”視角考察例（5）的翻譯，可以發(fā)現(xiàn)，林志豪的譯文運用了“賦予”“攜”“翱翔天際”“飛躍太陽”等字眼，而冰心的譯文用的是“付給”“帶走”“尋求‘以太”“飛過太陽”。兩相對照，林志豪的譯文在語言的“優(yōu)美”上顯然要更為出色。

當然，以上兩個例子并不能代表全文，但管中窺豹、一葉知秋，從中也能窺探出些許端倪。如果全面仔細對照兩人的譯文，也可以得出如下結(jié)論：在語言的“優(yōu)美”維度上，林志豪的譯文在整體上一以貫之地體現(xiàn)了這種“優(yōu)美”的特點，而冰心的譯文就相對遜色一些。這可能也與冰心翻譯該作品的年份較早（1931年）有關(guān)，當時的白話文還不完全成熟。

再從“流暢”的角度進行考察。語言“流暢”與否是衡量文學(xué)作品質(zhì)量的一個重要標準，優(yōu)秀作品的語言往往明白曉暢，如行云流水，讓讀者不忍釋卷，而平庸的作品則枯燥晦澀，佶屈聱牙，味同嚼蠟，令人不忍卒讀。紀伯倫的著作，尤其是散文詩，以詩性和哲理著稱，其語言的自然流暢歷來為人所激賞，因此，在譯文中能否呈現(xiàn)這種特點，對于譯文的質(zhì)量來說就至關(guān)重要。下面還是通過具體實例予以揭示。例如：

（6）Kahlil Gidran，The Prophet：For even as love crowns you so shall he crucify you.Even as he is for your growth so is he for your pruning.Even as he ascends to your height and caresses your tenderest branches that quiver in the sun，so shall he descend to your roots and shake them in their clinging to the earth.

冰心譯文：愛雖給你加冕，他也要將你釘在十字架上。他雖栽培你，他也刈剪你。他雖升到你的最高處，撫惜你在日中顫動的枝葉，他也要降到你的根下，搖動你的根柢的一切關(guān)節(jié)，使之歸土。

林志豪譯文：愛雖然可以給你加冕，但也能將你釘上十字架;它雖然可以幫助你成長，但也能將你削砍剪刈。它會攀至枝頭高處，撫慰你在陽光下顫動的最柔嫩的葉子;但也會潛至你的根部，動搖你緊緊依附著大地的根須。

例（6）出自《愛》篇。冰心譯文中漏譯了“tenderest”一詞，“shake then into their clinging to the earth”則屬誤譯，林志豪的譯文在信息傳達上則較為準確，沒有漏譯、誤譯。就語言的流暢度而言，冰心的譯文較為拘謹，略顯生硬。原因首先是在于使用了過多的主語（有六個主語），使得整個句子顯得累贅拖沓，而林志豪的譯文則很好地處理了這一問題（只有三個主語）。其次，漢語就語法而論屬意合語法，但也講究語言的連貫與銜接，其中，恰當使用關(guān)聯(lián)詞有助于達到這一目的。林志豪譯文先用兩個“雖然……但是”，使語言結(jié)構(gòu)規(guī)整而清晰，讀起來回環(huán)往復(fù)，瑯瑯上口。在第三個句子中僅保留一個“但”字，又使語言結(jié)構(gòu)發(fā)生微妙變化，從而使整個句群顯得自然流暢。如果接連使用三個“雖然……但是”，盡管也不妨礙文意的傳達、輸出，但是句群就會流于板滯僵硬。這也是林志豪譯文讀起來比冰心譯文更為曉暢的原因之一。當然，林志豪譯文的優(yōu)美性也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文本的流暢度，如：“攀至枝頭高處”“陽光下顫動的最柔嫩的葉子”“潛至你的根部”“緊緊依附著大地的根須”等。

（7）Kahlil Gidran，The Prophet：So saying he made a signal to the seamen，and straightaway they weighed anchor and cast the ship loose from its moorings，and they moved eastward.And a cry came from the people as from a single heart，and it rose the dusk and was carried out over the sea like a great trumpeting.

冰心譯文：說著話，他向水手們揮手作勢，他們立刻拔起錨兒，放開船兒，向東駛行。從人民口里發(fā)出的同心的悲號，在塵沙中飛揚，在海面上奔越，如同號角的聲響。

林志豪譯文：說著，他示意水手們，他們立刻起錨，揚帆前行，駛向東方。人群不約而同的哭泣聲，猶如巨大的號角聲。

例（7）出自《先知》的最后一篇《歸去》。冰心譯文將“it rose the dusk”譯為“在塵沙中飛揚”顯然是錯譯，人群送先知遠行時的心情用“悲號”一詞進行描述并不恰當，句子最后面的“great”一詞也沒有翻譯出來。就語言的流暢度而言，兩個譯文都很成功，但仔細比對，林志豪的譯文仍是略占上風(fēng)。首先，“說著”要比“說著話”更加簡潔，“說著話”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了行文的節(jié)奏感、韻律感;其次，“放開船兒，向東駛行”不如“揚帆前行，駛向東方”意境開闊，韻味十足;再次，“在塵沙中飛揚，在海面上奔越”不如“融入黃昏中，飄蕩在大海上”更富詩意，動態(tài)感和畫面感也有所欠缺。

通過對紀伯倫《先知》的冰心中譯本與林志豪中譯本的實例對比，可以看出，兩人的譯文有時是不分伯仲，有時是冰心的譯文更為出色，有時是林志豪的譯文更加精彩。但就整體而言，無論是在優(yōu)美程度上還是流暢程度上，冰心的譯文是要遜色于林志豪的譯文的。

三、林譯的藝術(shù)性：典雅與節(jié)奏

林志豪是一名頗有作為的翻譯家，譯著豐富，以翻譯世界知名作家的散文和詩歌作品為主，作品多以哲理性、抒情性和優(yōu)美性見長，如：《先知》《沙與沫》《紀伯倫散文集》《草葉集》《瓦爾登湖》《吉檀迦利》《心靈漫步》《我生活的故事》等。在這些譯作中，以對紀伯倫《先知》的譯介影響最大，讀者也最多。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林志豪在翻譯界的重要地位。

綜覽林志豪的翻譯作品，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些共同的藝術(shù)特點，那就是語言的規(guī)范典雅、優(yōu)美生動與行文節(jié)奏的自然流暢。在《先知》的翻譯中，這些特點已盡顯無遺，在其他翻譯作品中也均有體現(xiàn)?？梢哉f，在林志豪譯作中，規(guī)范典雅的文字俯拾即是，比如他對惠特曼《草葉集·在海上的船艙中》的翻譯：

林志豪譯文：

我們感到長久的悸動，和永無止境的潮起潮落，

無法窺見的神秘韻律，

海洋世界深不可測的重要暗示，流動的音節(jié)，

那馥郁的芳香，那纜繩的微微喘息，那傷感的韻律，

那茫茫無邊的景色還有遙遠朦朧的地平線，

這里全都有，

這是海洋的禮贊。

在這些優(yōu)美的詩句里，譯者充分施展自己的文字天賦，將原詩中的意境和美感進行了完美地轉(zhuǎn)換和呈現(xiàn)。尤其是“長久的悸動”“永無止境的潮起潮落”“流動的音節(jié)”“馥郁的芳香”“傷感的韻律”“遙遠朦朧的地平線”等短語的使用，無不準確生動、優(yōu)美典雅，讓讀者深切感受到文字的魅力。

在《心靈漫步·富饒的土地》中，林志豪將英國旅行家法蘭西斯·黑德的這段話也作了精彩的中文迻譯：

林志豪譯文：美洲的天空呈現(xiàn)出無窮的高度，天空更加湛藍、空氣更加清新，這里的寒冷更凜冽、月亮更大、星星更明亮、雷鳴更響亮、閃電更耀眼、風(fēng)力更強勁、雨滴更沉重、山巒更陡峭、河流更長、森林更大、平原更寬廣。

可以看出，譯者在這里對每一個字眼都進行了推敲斟酌，用語準確形象，生動傳神。同時，譯者以一連串的排比句式，淋漓盡致地描繪出美洲的景色，無以復(fù)加，不可方物，形成了強大的視覺沖擊力和聽覺愉悅感。閱讀這樣的文字已經(jīng)使讀者徹底忘卻了原文，而深感中文語言的美妙與神奇，這是文學(xué)翻譯的一個至高境界。

我們知道，如同音樂的節(jié)奏感、運動的節(jié)奏感一樣，語言的節(jié)奏感是一部優(yōu)秀作品必備的特質(zhì)之一。節(jié)奏感在很大程度上是與生俱來的，但也可通過后天的學(xué)習(xí)與訓(xùn)練得以提高和改善，語言的節(jié)奏感尤其如此，它與作者/譯者本人的藝術(shù)修養(yǎng)、文學(xué)底蘊以及對文字的敏銳性密切相關(guān)?？梢哉f，林志豪譯文明快流暢的節(jié)奏是其譯作獲得成功的關(guān)鍵要素之一。如林志豪對《吉檀迦利·歌者》的翻譯：

林志豪譯文：我生命中所有的不和諧，都融入甜美的音樂——我對你的崇拜像一只快樂的小鳥，展翅飛過大海。

再如林志豪對《瓦爾登湖·簡樸生活》的翻譯：

（11）Henry David Thoreau，Walden：Perhaps these pages are more particularly addressed to poor students.As for the rest of my readers，they will accept such portions as apply to them.I trust that none will stretch the seams in putting on the coat，for it may do good service to him whom it fits.

林志豪譯文：也許，我這些東西更適合貧寒的學(xué)生。至于其他讀者，他們會擇其所需。我相信沒有人會削足適履，畢竟只有適合的東西才是好的。

以上兩段翻譯集中體現(xiàn)了林志豪譯文的風(fēng)格，既講求規(guī)范性，也追求典雅性。其譯文語言明快洗練，尤其是對節(jié)奏感、韻律感的把控，讓人嘆為觀止。例（10）中的“展翅飛過大?！保瑯闼刈匀?，卻是傳神寫照，余味無窮;例（11）中運用了兩個四字格短語“擇其所需”和“削足適履”，簡潔凝練，優(yōu)美典雅，又使文字變得流暢跳躍，張力十足。這樣的文字并不是譯者的靈光一現(xiàn)，偶爾為之，而是數(shù)不勝數(shù)，不勝枚舉，從而構(gòu)成了林志豪譯作的重要底色與主要特色。

綜上所述，通過對紀伯倫《先知》的兩部中文譯作的比較，可以看出，林志豪譯本比成文最早、亦被公認為最佳版本的冰心譯本更要勝一籌。同時，全面研讀林志豪的中文翻譯，也可以發(fā)現(xiàn)，他的譯作豐富多樣，語言功底深厚，文筆優(yōu)美流暢，具有很高的藝術(shù)水準，也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翻譯風(fēng)格。因此，我們認為，將林志豪排進當代中國最優(yōu)秀的翻譯家行列，應(yīng)是當之無愧的。但頗為吊詭的是，迄今為止，有關(guān)林志豪翻譯作品的研究還沒有一項專門成果問世，關(guān)于譯者的相關(guān)信息更是難覓蹤跡。在信息化、網(wǎng)絡(luò)化高度發(fā)達的今天，這是超出很多人的想象的。就此而言，筆者之所以撰寫這篇論文，也是想借這一機會，并盡自己的綿薄之力，鄭重推介林志豪這一卓越譯者和他的優(yōu)秀作品，希望能有更多讀者關(guān)注林志豪的譯作，有更多學(xué)者研究林志豪的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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