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嘉祿,陳圓圓
(安徽廣播電視大學,合肥 230022)
作為保護工作中一項重要內容,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具有重要意義,當前在不少地方正在蓬勃開展。然而,與博物館文物展示不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展示更加復雜,比如,在展示中必須展現其所依存的文化空間等。已有學者從不同的角度就非遺展示的一些具體問題展開討論,提出了許多值得借鑒的見解。本文以系統(tǒng)科學理論為指導,論述非遺展示的原則及方法。
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是非遺保護的一種形式,稱“展示性保護”。過去主要是針對一些沒有生產性保護可能性的項目,為了體現其活態(tài),有專家提出的一種保護模式?,F在看來,所有的項目都可以進行展示性保護,因為它在保護工作中具有特別的意義,即通過對項目內容的深入研究和剖析,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本真狀態(tài)定格下來,成為特定時期的一個“標本”,可以與生產性保護形成一種對照,對生產性保護中可能出現的異化現象起到糾偏作用。
隨著時間的流逝,任何一種非物質文化遺產都在發(fā)生變化,因為不同時期的文化背景不同,形成具有時代特色的外部環(huán)境;而不同的傳承人也會有各自的性格特征和不同的文化修養(yǎng),因而在繼續(xù)前輩傳統(tǒng)的基礎上總會自覺不自覺地加入自己創(chuàng)造性的內容,結果自然而然地給非物質文化遺產打上時代的烙印。我們可以從現存的不同時期的作品了解傳承技藝的演變;從不同時期的劇本了解民間戲劇的演變。反言之,如果沒有這些實物,我們對這些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認識只能停留在當代這個斷面上,而不知其來龍去脈。因此,每個時期的展示性保護和資料性保護都具有重要價值。
非遺展示又是一種宣傳普及形式。通過展示,首先要讓本地群眾更深入地了解當地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歷史、內涵和價值,從而提高其文化自覺,增強社會各界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自覺性。這本身就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中非常重要的一項工作。
習近平總書記一再強調提高中華民族的文化自信,弘揚中華民族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這不僅是提升國家軟實力的需要,更是每個地方核心競爭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文化遺產是一個地方含金量極高的文化名片,做好文化遺產的保護工作對于提高地方的文化內涵,增強本地居民自豪感和本地對外影響力都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做好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和傳承工作是地域文化建設一項核心內容,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展示工作又是非遺保護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理應受到地方黨委政府的高度重視。
按照展示性保護的要求,非遺的展示必須具備系統(tǒng)性,盡可能達到完整全面的要求。既然是一項重要的遺產,首先要有一定的歷史,所以其歷史沿革介紹當然不可少,包括其發(fā)生的年代、形成的背景、影響的區(qū)域、演變的環(huán)節(jié)和存續(xù)的現狀等要介紹清楚,否則便是無源之水,無根之苗。不僅如此,非物質文化遺產總是在歷史進程中承續(xù)發(fā)展,不斷豐富其內容的。一般來說,歷史愈悠久的項目內容愈豐富,水平和價值也愈高。
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內容本身當然不可或缺。展示任何一個非遺項目,要講清楚它是什么。比如一種地方戲劇或其他表演藝術,要介紹它的主要特點,至少要有語言藝術、形體藝術、音樂、道具等舞臺藝術元素的特點的介紹和代表性的傳承人以及代表性曲目的展示。對于手工技藝類的項目,則必須介紹其原材料、工具、制作過程、代表性作品,等等。
非物質文化遺產價值的解讀也是非遺展示中不能忽視的一個環(huán)節(jié)。任何一項重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都是經過千百年歷史洗禮的結晶,不僅在歷史上曾經發(fā)揮過重要的作用,對于當代和今后人類的生存與發(fā)展也具有重要意義。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價值要從多視角解讀,最基本的是傳統(tǒng)社會當地人生產生活狀況活化石,有的還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文學藝術價值、技術工藝價值、教育價值等,同時,作為一種歷史文化資源,當然還具有潛在的經濟價值,可以在當今經濟社會發(fā)展中發(fā)揮多方面的作用,可以在五大發(fā)展、美好安徽建設中大顯身手。通過對非遺價值的深入介紹,使人們充分認識到保護工作的現實意義,從而增強保護工作的思想動力。
代表性傳承人的介紹是非遺展示的重要內容之一。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古代先賢的創(chuàng)造,經過歷代先人的傳承和豐富發(fā)展的結果,在當代社會直接為傳承人所繼承,通過他們才得以活態(tài)延續(xù)。傳承人中杰出的代表者雖生活在民間,卻是高層次人才,應當得到充分尊重。傳承人的介紹包括對其個人材料的宣傳介紹和本人到現場直接展示。通過了解其背景材料和直接接觸,公眾一方面對傳承人的特殊技能有較深入的了解,同時對其所傳承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有更直觀的認識。
文化空間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理論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是全面理解非物質文化遺產概念的一個不能忽視的環(huán)節(jié)。所謂文化空間,是指非物質文化遺產所依存的地理環(huán)境和人文背景,嚴格意義上說,非物質文化遺產產生并且存在于所依托的文化空間,離開了特定的文化空間,孤立地展示非物質文化遺產,如同將魚從水中取出,單獨進行展現一樣。因此,非遺的展示必須體現其所依存的文化空間。
文化空間概念也具有狹義和廣義之分,如同魚生存的環(huán)境可以大到整個海域,也可以小到某個具體的水域。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展示當然不可能把整個地域文化都包括進來,但至少不能省略這個具體的空間關系。例如,傳統(tǒng)戲劇的展示至少要搭一個戲臺和觀眾席。民間技藝類的項目從原料、生產過程到產品的用途都要有所交代。前面和后面的環(huán)節(jié)可以用一定的媒體展示即可,但生產過程在什么地方進行一定不能省略。前些年就有專家指出,將三雕或織布之類的手工藝放在祭祀的祠堂中展示就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如果展示的是產品,當然要按照其原本的用途設置展示空間。如文房用品的展示不得不放在一個傳統(tǒng)的書房中;三雕的展示少不了一所民居;剔墨紗燈最好是掛在一家宅院里。為了更有效果利用空間,在有限的展示區(qū)集中展示一個地區(qū)更多的項目,必須對所有的非遺項目進行系統(tǒng)設計。
有學者提出應采用敘事空間的手法再現歷史、虛擬未來,重現傳統(tǒng)技藝的魅力。以刺繡的展示為例,可以在空間設計上復原集鎮(zhèn)上貨婆藍等走村串戶叫賣花線、花針、花繃的場景;或閑暇之余,農村家庭中母女授受、姑嫂相幫,創(chuàng)作出優(yōu)美的民間藝術繡品的場景;或閨房中待嫁女繡出帶有成雙成對的鴛鴦等圖案的桌上用品等情景[1]。這個觀點很有合理性,值得借鑒。
由于文化空間的特殊性,有些項目的展示比較困難,比如民俗類項目、民間文學類項目,可以采取變通的辦法,通過場景展示和現場錄像播放等形式,盡可能讓觀眾感受到現場的氛圍。在展現方式上注意避免碎片化,有針對性地選擇一二種方式,有效地展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核心內容。
現在已經普遍使用的虛擬現實技術在虛擬情景的再現方面可以提供堅實的技術保證。有學者以川劇的展示為例,提出使用虛擬現實系統(tǒng)不僅可以設計虛擬的各個角色行當的表演者,而且能對環(huán)境、道具、樂器、聲腔、身段、服飾、川劇絕技絕藝等形成一個三維的虛擬場景,觀眾能夠通過虛擬場景從多個角度欣賞川劇表演。甚至還可以通過手勢、體態(tài)等多種方式和系統(tǒng)進行交互,從而實現川劇項目的再現模式以及人們對川劇表演的視覺模擬體驗[2]。
按照現實的規(guī)定,項目在實施過程中會受到建設周期和招投標方式等很多方面的約束,通常是一次性完成,這會帶來一系列問題。首先,非物質文化遺產最顯著的特征是其活態(tài)性,要求其展示也必須能夠根據需要隨時調整;其次,展示的內容和方式本身就需要深入地研究,而且隨著認識的深化,還需要隨時進行調整。然而,作為政府的項目,承辦方必須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任務,不可能無限期地跟蹤調整。對此,我們必須有清醒的認識。
解決問題的思路在于,做好前期調查研究,將固定的和可變化因素區(qū)分開來,分期建設,如同房屋的裝飾工程,一定要把不容易變化的部分做好,把可能會變化的內容留到后面再做。
傳承人的現場展示和講解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必不可少的一個環(huán)節(jié)。這方面過去都會考慮到,但是仍有改進的空間。傳承人現場展示的空間一定要符合前文所說的要求,比如手工藝展示必須有一個作坊式的空間,戲劇展示當然需要戲臺,等等。很多地方的非遺展示也設置了傳承人現場展示環(huán)節(jié),但不久之后即成為擺設,主要原因是傳承人沒有時間在這里堅守崗位。可以考慮將非遺展示場所與非遺傳習場所有機地結合,讓現場展示原本就是在工作狀態(tài),只有這樣保護才能可持續(xù)。
此外,在傳承人不在現場的時候,要把這部分空間利用好,以免使人感到“冷場”,可以把傳承人的工作室變成觀眾體驗中心。當然不是讓觀眾直接用傳承人的工具進行操作,可以準備好體驗的工具和原料等。體驗環(huán)節(jié)應當安排一些指導,可以是現場指導,也可以是音像資料的播放。
開放性還體現在非遺展示的對外開放性理念。不僅在展示館的設計如此,包括與展示相配套的公共交通或專線的設計都不可或缺,因為沒有方便的交通,展示場所就會很少有人光顧,長此以往則會處于關閉狀態(tài)。我們在不少地方看到,有些展示館平時關門,只有在上級領導來視察參觀時才打開。要實現常態(tài)化開放,就要圍繞非遺展示場所,對周邊區(qū)域的路線、交通等作配套的規(guī)劃和基礎建設,實現非遺展示場所交通可達性和公眾前往時間的便利性[3]。
現在非遺館建設處于起步階段,如果能著眼于長遠,則需要有一個持續(xù)發(fā)展的設計理念。國家和各省市建設的綜合館有其體量大、種類多等優(yōu)勢,但真正可以做到精致的、更具有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性保護特點的還是專題館。專題館不僅可以對某項重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全面展示,而且可以持續(xù)地建設下去,將每一代傳承人的信息都比較完整地記錄下來。幾十年、幾百年一直做下去,就會給這項非物質文化遺產建立一個完整的信息庫。當然,這就要求在建館之初就要有長遠的規(guī)劃,要有很大的可拓展性。
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是由政府主導進行的。政府主導的優(yōu)點是推動力度大,有人財物等方面的保障等。也有不足之處,往往以項目帶動,每個階段都按照當時的工作計劃安排內容,很難與實際需要相吻合。特別是不同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千差萬別,個性差異極大,統(tǒng)一的模式必然難以契合所有的項目。加上每一個項目都有特定的工作周期,到時候就得驗收,脫離實際的現象時有發(fā)生。
其中最根本的問題在于非遺保護工作行政特征十分明顯,學術支撐力度不夠。應當說,自21世紀初我國開展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以來,不少民俗學、民間藝術、技術史等領域的學者轉向進入大量的非遺保護研究工作,為我國的非遺保護工作提供了重要的學術支持。以致有人注意到這種現象,提出學術運動對于常規(guī)科學的負面影響問題,并認為民俗學者們參與非遺保護運動雖然是民俗學不可推卸的社會職責和學術職責,也是一次新的歷史機遇,但是這同時也使得作為一門常規(guī)科學的民俗學處境非常尷尬,其在整個學術格局中的學科地位會受到嚴重影響[4]。筆者以為,這種觀點有失偏頗。參與非遺保護工作是當今時代民俗學研究重要的學術指向,民俗學者可以使民俗學更加貼近實際,更加具有活力,把它與所謂“常規(guī)科學”工作對立起來,從根本上講是錯誤的?,F在的問題是,參與非遺保護工作的學術力量還遠遠不能滿足實際需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具有很強的專業(yè)性,既然每個項目都有個性,那就需要做扎實的基礎性的調查研究。唯有真正地摸清每個項目的實際情況,才能充分利用政府提供的條件,同時切實實現政府設定的目標。如果缺少調查研究這個環(huán)節(jié),政策推動的工作只能是低質量地完成,保護工作的實效必定大打折扣。
因此,各地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都要找到相應的專業(yè)研究者,最好能在保護工作者隊伍中培養(yǎng)自己的研究者,如果在本地有這方面的研究者,那么就與他們合作進行深入的研究。個別項目實在沒有本地的學者,也可以與省內外在此領域有深入研究的學者建立聯系,請他們給予指導。如果平時在這方面做得扎實,有很好的基礎,那么在實施非遺展示項目過程中必然少走彎路。
當然,從學術層面看,不同的主體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理解也存在很大差異。正如有學者指出的,在當下語境中,地方政府、學者與民眾對文化價值取向不同,對非遺的理解也不同。地方政府在國家規(guī)范性保護體系下,重視文化記憶的展示以及資源轉化;民眾作為實踐者和承載者,還存在著傳承人與普通民眾的差異,只是希望在保護過程中,能夠顧及這一沒有話語權的力量,真正全方位地推動保護工作,將這一“文化記憶”貢獻出來,促進世界文化的多樣性;學者作為積極的推動者和參與者,參與某些文化記憶的建構,重視地域文化記憶的內在邏輯,由于相對而言仍是“文化他者”,加上自身理論知識體系不同于地方知識系統(tǒng),所追求的“文化原貌”與文化本真性只能是文化愿景,總會將一些地方文化經驗屏蔽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知識系統(tǒng)之外[5]。所以,最理想的狀況是,政府、學者和民眾三方面的力量匯聚在一起,形成合力,通過整合各方意見,形成比較全面的系統(tǒng)化展示方案。
[1] 賀誠.傳承與活化:湖北“非遺”傳習所展示空間設計探討[J].湖北美術學院學報,2017(1):98-100.
[2] 羅敏.用虛擬現實技術捕捉“非遺”:以重慶市的川劇保護為例[J].四川戲劇,2016(11):94-96.
[3] 錢永平,趙風云.晉中非物質文化遺產“博物館式”靜態(tài)展示分析[J].晉中學院學報,2017(5):33-37.
[4] 施愛東.學術運動對于常規(guī)科學的負面影響:兼談民俗學家在非遺保護運動中的學術擔當[J].河南社會科學,2009(3):10-14.
[5] 毛巧暉.非物質文化遺產:文化記憶的展示、保護與實踐[J].西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4):116-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