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朱軍雷
滾燙的夕陽映紅了半邊天,是難得一見的火燒云景。
張嫂穿著花布衫,頂著麥黃色草帽,同往常一樣拖著管子從井邊到自家田里,準(zhǔn)備拉閘澆地。第一次合上閘沒聽見聲響,遂斷開又拉一次,這次有水聲了,但流的速度極慢,不似平時。
張娃穿個灰色大褲衩蹲在地頭邊上喊:娘,咋啦?
張嫂:木(沒)事,一會兒就中!(又?jǐn)嚅_試一次)
這次是好了,可沒一會兒水流聲又小了起來。
張嫂剛斷開電閘,只聽見張娃哭喊著嚷嚷道:媽呀,死人啦,你快過來看!
張嫂一個踉蹌飛奔過去,只看見一撮一撮的長頭發(fā)和一塊一塊的肉絲順著鮮紅的河溝流進(jìn)田里。
張嫂:快回家喊人,打110!
十里八村的老鄉(xiāng)都趕了過來湊熱鬧,有些頑皮的學(xué)生也成群結(jié)隊的逃課過來。每個人都捂著嘴巴往人群里邊擠,等到兩位民警趕到的時候,現(xiàn)場已經(jīng)被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了。
民警王志軍斜著身子邊擠邊說:都讓一讓,警察辦案!
民警李廖亮跟在王志軍后邊:都散了吧啊,死人有啥稀罕看嘞,散了吧,散了吧!
站在最前邊的幾個孩子跟著說:死了人才稀罕看嘞,打俺從娘胎里出來還某(沒)見過死人嘞。
村民們捂嘴訕笑道:就是就是,死人可是大事,百年不遇啊。
王志軍拿著對講機:報告領(lǐng)導(dǎo),這村里確實發(fā)生了命案,請求支援,打撈尸體!
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從對講機的另一頭傳出:好的,收到。
現(xiàn)場被封鎖起來,有民警在向看熱鬧的村民詢問著。
尸體打撈上來了。
驕陽似火,炙烤著干涸的大地。
隨著一陣一陣的惡臭蔓延開來,村民們也都一步步地往后退,還有人犯惡心吐了出來。大家看到,一個麻袋外面鑲了兩把菜刀,另一頭被水泵抽出來一個大洞,半個頭和半個身子都沒了。
民警們商量著把尸體裹起來抬上警車。
民警王志軍對村長田壯壯說道:我們回去要做DNA鑒別,鑒別結(jié)果估計20天以后才能出來,這口井以后就不要用了,你們再挖一口新井吧,另外有什么線索及時聯(lián)系我們!
田村長附和:是是是,這么晦氣的東西以后不用了。我們村一直都很太平,沒發(fā)生過這種事情,我剛才挨家挨戶地問過了,都沒有少人,有什么情況會及時跟領(lǐng)導(dǎo)上報的。
警車開走了,大家議論著也都散了。
古老的村莊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田間的蛙鳴,路邊的野花,一片和諧寧靜的世外桃源景象。
一輛警車一路鳴笛開進(jìn)了村委會,田村長和助理小朱早就在門口迎著了,民警王志軍下車,寒暄著進(jìn)了村大院辦公室。
旁白:在三千年前,周成王下面有個豳國,那個時候,歷法尚未完善,指導(dǎo)農(nóng)事活動主要靠觀星。每年夏末,一顆名叫火的紅星天蝎座阿爾法星,端端正正出現(xiàn)在正南方天空。農(nóng)夫們憑著祖?zhèn)鞯挠^察經(jīng)驗,知道夏天完了,秋天來了,一年中最忙的秋收時節(jié)到了。匆匆又是數(shù)日,秋夕同一時刻,農(nóng)夫又看南天,發(fā)現(xiàn)那顆大火較之?dāng)?shù)日前向西移下墜了。又過數(shù)日,西移下墜更甚。一個月后的同一時刻,再看南天,大火已移墜到西邊地平線上,太低,翳于云霧,遮于山岳,看不見了,這個過程,就叫做“七月流火”。
漸入二胡演奏的主題音樂,疊印出白金字體: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詩經(jīng)》?!捌咴铝骰稹彼膫€字放大。
民警王志軍進(jìn)屋坐下,摘下警帽。新上任的村委會助理朱守賢戴個眼鏡,打扮斯文,遞了兩杯茶水過來,可能是緊張,一時沒端好,茶水灑出來一些。
田村長忙著上前遞煙:他新來的。呵呵,鄉(xiāng)路不好走吧,來,抽煙!
王志軍:不抽了,不是今年每個村都撥了修路款了嗎?其他幾個村都動工啦,你們這咋還沒動靜?
村長一時語塞,賠笑著說:哎呦,俺們村你又不是不知道,地處三個鄉(xiāng)交界,修路難啊。你修東頭,西頭的百姓不愿意,你修南頭,北頭的老百姓不愿意,一人難稱百人意啊,這不,村委會開會還沒有商量好呢。
王志軍喝了口茶水,看看村長,又看看助理,笑了:我聽說村里的糧店和小賣鋪,還有診所都是你家親戚開的,就連街中間新蓋的奶奶廟也是你的主意,你不是怕路修好了斷了你的財路吧?
田村長后退了一步:胡說八道,誰又在你跟前嚼舌根呢?
王志軍喝了一口茶:說正事,我這次來呢,是說死尸案的。前些天的那名死者名叫劉瑩,河北廊坊人,是一個村的傻姑,今年5月份失蹤,估計是被人拐騙了吧。聯(lián)系到家人的時候,都不相信她會客死他鄉(xiāng)。
田村長長噓了一口氣:哦,不是咱們這的啊,那會不會是外地車走到咱們這,隨便找了一口井把她推下呢?
王志軍:有這個可能,不過目前還沒有線索,我們已經(jīng)通知死者家屬過來認(rèn)領(lǐng)尸體了。你們村有認(rèn)識劉瑩的或者在廊坊的嗎?
田村長:嗯,讓我想想……俺們村的壯力都出去打工了,至于具體在哪打工嘛,我得給你問問。
王志軍:嗯,那現(xiàn)在帶我去發(fā)現(xiàn)尸體的那一家吧,我想多了解一些情況。
田村長:中,我現(xiàn)在帶你過去瞅瞅。對了王警官,我讓小朱往你車?yán)锓帕藘砂?,自己家做的,回去嘗嘗,好吃了我再給你弄幾包。
王志軍沒說話,拿起警帽戴在頭上跟村長出去,助理小朱在后面跟著。
田村長和王志軍等人來到門口。
小朱:張娃,你娘在家沒?
張嫂:哎,來了來了。(張嫂從屋里笑盈盈地走了出來,她撲打著身上的面粉)村長過來了,剛好今天小毅他朋友來家里玩,我就估摸著包點餃子吃。哎呦,警察同志也來啦,來來來,進(jìn)屋坐吧。
王志軍:嫂子包餃子呢,那就耽誤你一會兒工夫了解了解情況。你們那天去地里,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的線索沒?
張嫂:沒有啊,我就是一老土農(nóng)民,能發(fā)現(xiàn)啥線索。我說警察同志,你們趕緊破案吧,我最近天天吃不好睡不著的,想想那事就犯惡心,死者查到是誰了嗎?
小朱從兜里拿出一顆糖來給張娃吃,這娃娃不認(rèn)生,拿著就塞嘴里了。
小朱摸著張娃的頭低語:這糖甜吧?回頭往俺家去,多著呢。
張毅一身學(xué)生裝從屋里走了出來:媽,餃子好了沒呀,我們倆都餓了。
王志軍:死者名叫劉瑩,是河北人。
張毅聽著劉瑩這個名字,身體不自然地擺了一下:劉瑩,死者?媽,咋回事?
張嫂回頭:你看你昨天剛來,媽正要跟你說這個事呢,她……
王志軍上前一步:你認(rèn)識劉瑩?
張毅:那么多叫劉瑩的,誰知道你說的哪一個?(撥弄著頭發(fā)進(jìn)屋了)媽,趕緊的,我們待會還要趕車呢。
張嫂:哎,這樣吧警察同志,我去下餃子,不行咱們邊吃邊聊。
王志軍:不了,我們還要趕著回去寫報告。謝謝您今天配合調(diào)查,有什么情況我們會讓田村長和你溝通的。
張嫂遂向田村長使了眼色:好勒。村長啊,俺的那口井的事?
田村長:那口井封了,但莊稼還是要喝水的嘛,我已經(jīng)和村委會商量了,正在給你們?nèi)犐暾堎Y金勒,批不批還不好說。你這樣,你們先湊錢打一口新井用著。
張嫂:哎,村長,你這叫啥話,啥叫俺們湊錢,這井是恁說讓封勒,恁不負(fù)責(zé)誰負(fù)責(zé)?
田村長:你跟我急有啥用,誰讓你點兒興,那么多口井偏偏她不跳,偏偏挑你那口。
張嫂:警察同志,你看他說話氣人不,哪有個村長的樣子,你得替俺做主啊。
王志軍:清官難斷家務(wù)事,這事不歸我管。
田村長:中啦,這事回頭再說,我還要送民警去辦大事勒,恁先自求多福吧。
王志軍和村長走了,走的時候,可看到另一個人影從窗邊劃過……
雨后的張家別是一番風(fēng)景,院子里掛滿青紅相見的葡萄,兩棵柿子樹傲然地挺立在堂屋門前。
張娃跑回屋吃飯,此時,張毅和他朋友趙功已然吃了大半盤餃子了,他們倆都低著頭不說話。
張嫂從包里取出兩百塊錢現(xiàn)金遞給張毅:省著點花,恁弟和你再過倆月都該交學(xué)費啦。
張毅:知道啦媽,那恁慢慢吃,俺就先走啦。
張毅遂收拾東西,他的高中同學(xué)趙功和張嫂寒暄著,感謝這幾日的款待。
大巴行駛在歪歪斜斜的鄉(xiāng)間小道上,趙功斜躺著靠著窗,瞇著眼,塞著耳機聽著歌,一副熟睡的樣子。
張毅扯出趙功耳朵上的耳麥塞到自己的耳邊,里面放著劉歡的《好漢歌》,便一臉嫌棄的表情:都啥年代啦,還聽這么古董的歌兒。
趙功睜眼,撞了他一下:這歌再老也有它流行的意義,你看恁村這路,啊,膈應(yīng)死我了,下一次我可不來了,真是活受罪。
張毅:哎,剛才在俺家你也聽見了吧?你說俺村恁偏僻,誰會來這兒投尸呢,而且死的那人的名字我好像在哪聽過,一時又想不起來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趙功:那有什么奇怪的,肯定是恁村人干的。
張毅:別瞎說,俺村人都老實著呢,誰敢殺人?
趙功:是你問我的,你現(xiàn)在又說我瞎說,虧你還是個大學(xué)生。你也不動動腦子想想,要是外面的人干的,肯定拋尸荒野啊,路邊啊什么的,你們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連蒼蠅都不愿意飛進(jìn)來一只,誰會來啊?我敢打賭,這兇手啊,跑不出這十里八村。
張毅壞笑:這么篤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老實交待。
趙功:別貧啦,我現(xiàn)在一心只想賺錢,買臺電腦,俺們宿舍的小伙伴們都有啦。我要把握暑假的黃金周期,多做幾份兼職,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這案子真的跟我毫無瓜葛。
張毅抬頭望向窗外,托著腮隨著大巴搖晃著,思索著趙功剛才的話。
婦人們?nèi)齼蓛傻刈陂T前說著話,男人們則聚在一起抽煙打牌消磨時光。
張娃和附近的小朋友玩捉迷藏,張嫂坐在人堆里陪大家嗑瓜子閑聊。
鄰居愛玲:聽說,今個老田去恁院兒啦?
張嫂:嗯,還帶了個警察。
愛玲:他說啥了,給大家說說。
張嫂:你們不是都知道了嗎,還讓我說啥?
愛玲:你真牛,都敢懟村長嘞,你不知道咱村快重新分地啦?
張嫂:重新分地又咋啦,啥不都得按規(guī)矩來嘛,再說,下一任村長還不知道選上誰呢。
愛玲:哎,我聽說那口井附近的幾戶都偷偷去村口的奶奶廟拜過啦,要我說這事離你最近,你不也去拜拜,破財消災(zāi)嘛。
張嫂:不去了,我有那閑錢還給自己添兩身新衣裳呢,瞎耽誤功夫。
愛玲:哎,你可以不信,可不敢胡說啊,這奶奶廟可靈呢。前幾天南邊的老李家媳婦……
張嫂搶話:哎呦,你瞧我這記性,我的一鍋水燒開了,還在火上呢,我得趕緊回家一趟。(起身拍打一下屁股離開了)
愛玲不說話了,大家陸續(xù)也都各自散了。
張毅站在烈日下的十字路口發(fā)著傳單,他身穿牛仔馬褲,上身穿著一件天藍(lán)色襯衫,腳踩一雙綠色涼拖。汗水劃過臉頰,整個襯衫都濕透了。
趙功拿著一摞宣傳頁走近了說:別發(fā)了,走,吃飯去吧?
張毅:先不吃了,我回家里沖個涼水澡去。去年那個國土局的趙科長你還記得不,他媳婦打電話說還讓我給她孩兒做家教,約下午兩點過去。
趙功:那好吧,你不早說,我去吃飯啦啊,餓死了都快。
張毅去路邊推車,把剩下的幾張彩頁放在車簍里,騎車走了。
這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土豪別墅,院子里翠竹橫生,亭臺樓榭。
張毅推開客廳的大門,趙夫人已在碧綠色沙發(fā)上坐著了,見張毅過來,趕快讓傭人張媽招呼張毅進(jìn)來。
趙夫人:哎呦,小毅,一年不見又高又帥了。
張毅:是啊,姐,一年不見了,你還是一樣年輕啊。
趙夫人:哎呦,俺家趙登可想你了,今年非吵著還要你給他輔導(dǎo)作業(yè)。
張毅:呵呵,我也想小登啊,他現(xiàn)在在哪?
趙夫人:在樓上對著電腦玩游戲呢。這孩子大了,我也治不住他,還得靠你多費心啦。
張毅:應(yīng)該的,他這學(xué)期學(xué)習(xí)成績咋樣?有沒有退步???
趙夫人喝了一杯紅棗茶,說:成天就知道玩電腦,我跟你哥也沒時間管他,這不,期末考試都跑到中下游啦。我這次叫你來啊,就是讓你多操操心,讓他把心收收。你們處的好,他也聽你的,這工資嘛,比去年多漲兩百,你看咋樣?
張毅:謝謝姐,你說啥就是啥,呵呵。
趙夫人:哎呦,那就這樣說定了,每周二四六,早九晚五,中午在家和小登一塊吃飯。我下午還有個會,那我就先走了,你上樓吧。
張毅:好嘞,姐,你先忙。
趙夫人換鞋出門,張毅上樓。
烈日炎炎,張嫂扛著噴霧器在田間給莊稼打藥,張娃蹲在路邊樹蔭下,用石頭畫著圈。
朱守賢騎車路過,到了張娃跟前停了下來,摸了摸張娃的頭,說了幾句,又給了他一把糖騎車離開。
張娃和幾個小朋友在捉迷藏。
樹影斑駁,昏黃的夜燈照的人看不清路,鄰居們就在不遠(yuǎn)處說笑著。
小女孩捂著眼轉(zhuǎn)圈數(shù)著:一,二,三,四……
小朋友們落荒而逃,四散開來。
張娃躲在離路燈很遠(yuǎn)的麥稈垛后面的墻角里,等著小女孩來找。突然,一個身影飛撲過來,像一只巨大的猛獸,罩住了他的身體。
張娃一瘸一拐地進(jìn)門,見張嫂已經(jīng)睡下了,張娃摸黑進(jìn)了自己的屋,悄無聲息地躺下了。
張嫂端著剛熬好的小米粥,一盤黃瓜絲,喊張娃起床吃飯,喊了幾聲,見他屋沒動靜,就自己吃了起來。
張毅還在街上發(fā)著傳單,上面印著房地產(chǎn)廣告。
街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很多人看了一眼傳單,就隨手丟到附近的垃圾箱里了。一個女生穿著寶藍(lán)色裙子騎著電動車從他身后路過,他下意識地把傳單丟到車簍里。
只聽到一聲尖叫:張毅!
張毅回頭:嗨,趙欣,好久不見!
趙欣:哎呦,勤工儉學(xué)啊,來縣城了也不聯(lián)系我,你是不是把恁同桌給忘啦?
張毅:沒,這不是一直忙呢嘛。你呢,在家干啥呢?
趙欣:看書,準(zhǔn)備考研呢。
張毅:有志氣。這樣,我和趙功快忙完了,你不忙的話一會兒一塊兒吃個飯,敘敘舊。
趙欣:呀,趙功也在啊,好啊,我請你倆,還去咱們以前經(jīng)常去的那家店吧。
張毅:中,你先過去吧,我給趙功打電話說一聲。
這是一家中檔餐廳,餐廳人不多,空調(diào)嗚嗚地吹著,老板娘熱情地端茶倒水,趙欣和張毅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著菜單。
張毅:行啦,簡單吃點就中,天熱都吃的少。
趙欣:老板娘,先這幾個菜吧,一會兒想要了再點。
老板娘拿著菜單離開。
張毅:女大十八變啊,剛才在街上,都快認(rèn)不出來了。
趙欣:你倒是沒變,還是那么瘦。
張毅:那個時候,我經(jīng)常欺負(fù)你,有一次還趁你睡覺給你臉上畫了個烏龜,你還記得吧?
趙欣:一輩子都忘不了,你還好意思說,害得我那天當(dāng)眾出糗,我今天要還回來。(去掐張毅的脖子)
趙功上樓,走近了:呦呵,這是弄啥嘞,情侶裝啊,穿一個顏色的衣服在這打情罵俏,有情況啊哥們。
趙欣不好意思地把手縮了回來。
張毅耳朵通紅地說:一邊去,別瞎說。
趙欣:趙功,你看你現(xiàn)在胖成啥啦,豬飼料吃多了吧,哈哈。
趙功:我不跟你吵,免得你回家又給俺姨那告我狀。哥現(xiàn)在也是個勵志青年啊,你看,我跟著張毅發(fā)傳單,胳膊都曬黑了。
三個人說笑著吃了起來。
趙欣:今天這一頓飯吃的可得勁,你們回去吧,我也回家了,有時間再聚。
趙功:只要你有時間,張毅就有時間。
張毅錘了趙功胸口一下,趙欣推車離開。
他倆看著趙欣的背影。
趙功壞笑:俺表妹咋樣,人是瘦了點,胸是小了點,不過清水芙蓉,淡妝濃抹,還是個原裝美人?。「鐐?,要不要我?guī)湍惆。?/p>
張毅:我那么矬,人家不會看上我的。
趙功:你不試試咋知道?。?/p>
張毅嘆氣:我哪有底氣?。坎辉囘€是朋友,試了估計連朋友都沒的做。
趙功:唉,你還是身在城市,心在農(nóng)村啊,農(nóng)民的劣根性,沒得救嘍。
張毅: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趙功跑開,張毅去追,兩人漸行漸遠(yuǎn)。
張毅、趙功兩人穿過街道,在路面上追著跑,縣城的繁華盡收眼底。
歌聲。
我化塵埃飛揚,
追尋赤裸逆翔,
奔去七月刑場,
時間燒灼滾燙。
回憶撕毀臆想,
路上行走匆忙,
難能可貴世上。
散播留香磁場,
我欲乘風(fēng)破浪,
踏遍黃沙海洋,
與其誤會一場。
也要不負(fù)勇往,
我愿你是個謊,
從未出現(xiàn)南墻。
笑是神的偽裝,
笑是強忍的傷,
就讓我走向你,
走向你的床。
就讓我看見你,
看見你的傷,
我想你就站在,
站在大漠邊疆。
我想你就站在,
站在七月上。
手機鈴聲響起,張毅喘著氣停了下來,從兜里掏出手機:喂,媽,咋啦?
電話里張嫂哭腔:張娃從昨天開始發(fā)高燒,一直不退,我心里害怕,你能不能回家一趟?
張毅:你們現(xiàn)在在家還是在哪?
張嫂:在鎮(zhèn)衛(wèi)生院呢,還在輸液,你說這額頭這么燙咋辦?。?/p>
張毅:媽,你先別急啊,我現(xiàn)在坐車回去,見了面再說。
趙功關(guān)切地問:咋啦?
張毅:俺弟發(fā)燒住院了,我現(xiàn)在得回去一趟,你去路口把我車推回樓上吧,我怕我今天趕不回來。
趙功:那你趕緊回家吧,這里的事交給我。
張毅往車站跑去。
張嫂看著床上的張娃:吃了藥,煮的粥也就喝了幾口,高燒總算是退了一點。
張毅掖著床邊的被角:被子捂捂,出出汗就好了。媽,天都黑了,你趕緊回家睡吧,我一個人在這看著就行了。
張嫂:嗯,我明天還得去澆地,你明天有事沒?
張毅:呀,我明天還得去當(dāng)家教,沒給主家請假呢。
張嫂:這樣吧,我明天一早來替你,看看他情況再說。
張毅:嗯,你回家別哭啊,這不是啥大事。
張嫂拿著飯盒出門,到了門口又回過頭:哦,對了,最近發(fā)生在咱家的事兒都怪怪的,你說我要不要到村口去……
張毅:哎呦,你別信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過了今晚就都好了啊。
張嫂:可是……
張毅不耐煩:沒有什么可是,你趕緊回去吧,剩下的明天再說。
半夜,月光如黠。
張娃滿臉通紅,張毅用手倚著額頭睡了,整個醫(yī)院十分安靜。張娃突然大叫起來,把張毅嚇醒了。
張娃像中邪一般,躺在床上蹦跳起來,撕著被子,嘟囔著:啊!疼!不要,不要進(jìn)來。
張毅先是懵了,又趕緊反應(yīng)過來,雙手摁住他輸液的右手,向外喊著值夜班的護(hù)士,護(hù)士進(jìn)來和張毅合力按住張娃。
張娃終于安靜了。
護(hù)士:還好沒跑針,不然就麻煩了。
張毅抹了抹額頭的汗:謝謝你了,護(hù)士,剛才真是嚇?biāo)牢伊?,沒想到他反應(yīng)這么厲害。
護(hù)士:估計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張毅:一個小屁孩能受啥刺激。你回去歇會兒吧。
護(hù)士端著盤子出去了。
張毅:醫(yī)生說沒什么事了,回去好好休息就行了。媽,你回去給他弄點他愛吃的,我就回縣城了。
張嫂:嗯,你趕緊坐車去吧,我?guī)ユ?zhèn)上吃點香的。張娃,你想吃啥?
張娃低著頭不說話。
張嫂:這孩子,腦子燒壞了吧,咋不說話?
張毅:中啦,媽,這病剛好,你就別帶他出來溜達(dá)啦,我走啦,恁趕緊回家吧啊。
張嫂帶著張娃,三人出了衛(wèi)生院。
張毅倚著窗睡著了。
在夢里,地里的那口井里,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揉了揉眼近前,張娃傻傻地站在井邊,默不作聲,井里一個披著頭發(fā)的女人一直在喊冤,張毅搬著一塊土疙瘩向井里砸去,遂牽著張娃的手回家了。張娃時不時地回頭看,嘴里開始流出血……
張毅猛地驚醒,原來是汽車到站了,他擦了擦眉頭的汗水,踱步下車。他晃了晃腦袋,似乎記不起剛才的夢了。
張嫂騎車帶著張娃從鎮(zhèn)上回來,路過村委會大樓門前。
朱守賢叫住了他們:張嫂,這是去哪了?
張嫂:娃發(fā)燒了,帶他去醫(yī)院看看。
朱守賢:哦,張娃生病了,這么不小心。
張嫂:你喊我有事嗎?
朱守賢:沒事,就是想給娃個糖吃。
張娃看著朱守賢從褲兜里拿出一個糖走近了,嚇得全身哆嗦,打著冷顫,坐在車杠上雙手抱拳緊緊握著。
張嫂:你看你,叔叔給你糖吃,你就接著吧?
朱守賢:咋啦,張娃,你還怕我???
張嫂:哎呦,估計是病還沒好完全,這糖你留住吃吧。對了,俺們那口井的事咋說?到底有沒有補助啊?
朱守賢一聽到井這個字,手立馬縮了回去,撓頭:哦,還沒聽村長說。那啥,娃既然病了,就趕緊回去吧,站在太陽底下吹熱風(fēng)也不好。
張嫂帶著張娃離開,朱守賢進(jìn)了村委大院。
張娃進(jìn)屋打開電視,把聲音調(diào)到最大。
張嫂進(jìn)屋奪過遙控器,把音量調(diào)小,摸著張娃的頭說:張娃,以后見了大人要說話,要有禮貌,知道不知道?
張娃抬頭看了一眼張嫂,又進(jìn)屋倒頭睡覺了。
張嫂:媽媽現(xiàn)在下地了,你在家看門啊,媽媽帶著手機,有事用家里的座機給媽媽打電話。
趙登坐在書桌前寫著暑假作業(yè),時不時地向張毅討教問題。張毅一邊用手機打字一邊回復(fù)著趙登的問題,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手機。
趙登:老師,你是不是在約炮啊?
張毅:邊去,小屁孩,你懂啥?
趙登:我啥都懂啊,我聽說男的對著手機傻笑就是在把妹。
張毅:聽誰說的,誰會教你這些?
趙登:網(wǎng)上啊,現(xiàn)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艷照一大堆,俺班同學(xué)都上網(wǎng)看,俺們還建了一個群,專門討論班里的女同學(xué)。
張毅:唉,互聯(lián)網(wǎng)誤人子弟啊,都把祖國的花朵帶壞了。小登,記住,你現(xiàn)在要好好學(xué)習(xí),不能跟那些同學(xué)廝混在一起了,你媽媽希望你出國留學(xué)呢,不能讓她失望哦。
趙登:可是,大家都在群里聊這些,你不跟他們聊的話就代表你不合群,你不合群就沒有朋友跟你玩了。
傭人張媽推門進(jìn)來:該吃飯了,下來吃飯吧。
趙登和張毅還有張媽一起坐在桌前吃飯,趙科長進(jìn)來了,他滿臉通紅,喝的酩酊大醉。張媽趕緊放下碗筷去迎。
趙科長:別扶我,恁吃恁的,我上去睡一覺。
張媽還是扶著趙科長上樓了。
趙科長邊上樓梯邊嘟囔:王主任,你放心,縣郊那塊地……
趙登放下筷子,嘆了一口氣:唉,爸爸說今年帶我和媽媽去香港迪士尼的,我們班好多同學(xué)都去過了,我都沒出過門。
張毅:小登,你還小,迪士尼的好多項目不能單獨玩的。這樣吧,等暑假快結(jié)束,我跟你媽媽申請一下,我?guī)闳ネ姘?!快吃飯吧?/p>
趙登:真的嗎?那拉勾勾。
張毅:好,拉勾。
張毅身著新衣服,異常興奮,來到門前,又重新理了一下發(fā)型,敲門。
趙欣笑著開門:來來來,快進(jìn)來,我正愁沒人洗菜呢。
張毅進(jìn)屋,看著要洗的菜:哇噻,弄這么多,吃的完嗎你。
趙欣:不是我,是我們,趕緊的,動手。
張毅:行行行,火鍋是吧?你放那吧,讓我來。
張毅熟練麻利地動著,讓趙欣崇拜極了。
兩個人開心地吃著,邊吃邊說笑。
張毅收拾完了廚房,看了下手機,遂走到門口: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了。(推門)
趙欣走近,從身后抱住他:張毅,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
張毅把門關(guān)上:別,我是說,我是個窮學(xué)生,現(xiàn)在啥都不是……
趙欣:你別說了,這些我都不在乎。
張毅:可是你爸媽……
趙欣:他們不會有意見的,我家人都挺開明的。等他們回來我就跟他們說。
張毅心里小鹿亂撞,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趙欣順著襯衣,纖細(xì)的小手輕輕往里面摸了進(jìn)去,張毅回頭,兩個人擁吻,從客廳一直到趙欣的臥室,他們把衣服扔了一地。
趙欣一臉愜意地從床上爬起來,走出臥室,桌上是做好的營養(yǎng)早餐,還有一張紙條:so happy that you like him and he likes you too.Good morning。
趙欣看著紙條上畫的笑臉,莞爾一笑。
十字路口出了一起車禍,一輛摩托車撞倒了一個孕婦,兩個人都暈倒在地,大家都站在路邊看熱鬧。
張毅湊近了看,準(zhǔn)備放下手里的宣傳頁去扶一下。
趙功一把拉住他,給他使了眼色,他出了人群說:你不要命啦,就你掙這幾個錢,連人家的一個手指頭都扶不起。
張毅又往前湊。
趙功又往回拉:行啦,我剛才已經(jīng)打120啦,你又不是醫(yī)生,你往前湊什么熱鬧,趕緊跟我走。
院子里的葡萄全熟透了,張毅帶著趙欣進(jìn)了家門。
張嫂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系著圍裙,吹著風(fēng)扇,坐在桌上包著餃子。
張毅:媽,俺回來啦。
張嫂:唉,外頭熱,快進(jìn)屋快進(jìn)屋。
張毅和趙欣進(jìn)屋。
趙欣提著一提牛奶放在沙發(fā)旁邊,說:阿姨好,第一次來也不知道買啥好,就給張娃買點牛奶喝,喝了長個。
張嫂:哎呦,來就來嘛,還帶啥東西啊,又不是第一次見。
趙欣:???
張嫂:你忘了吧,阿姨可都記著呢,高中開家長會,我就坐在恁倆中間啊。
趙欣:哦,瞧我的記性。姨我來幫你包吧。
張嫂:哎呀,快完啦,你就別粘手啦,進(jìn)屋歇會兒吧,一會兒煮好了我叫恁。
張娃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目不轉(zhuǎn)睛。
趙欣走近張娃,從兜里拿出一把糖:張娃,你看姐姐給你帶啥好吃的啦?
張娃看見了那幾顆糖,抓在手里一把扔了出去。
張毅見狀上前揪住張娃的耳朵說:你興啥嘞?不知好歹。
趙欣去拉:哎呀,你別動他,快放手。
張毅指著張娃的鼻子說:給姐姐道歉!
張娃看著電視,目不轉(zhuǎn)睛。
張毅一把奪過遙控器,關(guān)了電視吼道:道歉!
張娃:我不!(哭著進(jìn)屋去了)
張嫂賠笑:你看這孩子,這幾天睡魔怔啦,你別見怪啊欣欣。一會兒我好好說說他。
趙欣:是我來的唐突,可能嚇著他了吧?呵呵,沒事,阿姨,我去張毅屋里坐坐。
張嫂把餃子和醋碟端到桌上,用圍裙擦了擦手,喊著:出來吃飯吧。
張毅和趙欣出來,坐下。
張嫂從張娃屋里出來說:恁倆先吃,我再去下一鍋。
趙欣:張娃嘞,喊他一起吃嘛。
張毅:別理他,誰知道他咋回事?
趙欣進(jìn)了張娃的屋,張娃躺在床上不說話,屋里全是撕了一地的書和報紙,趙欣蹲下?lián)炱鹨粡?,上面畫著人頭怪物,還有一刀一刀的痕跡。
趙欣撿起一張,走近張娃:張娃,出來吃飯吧,剛才是我不對,嚇著你了吧?(用手碰了一下張娃的胳膊)
張娃遂躲開。
趙欣:張娃,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跟姐姐分享一下,好不好?
張毅進(jìn)屋:哎呀,你別管他了,他不吃叫他餓著,小屁孩能有啥心事啊。(拉著趙欣出屋)
三人坐在屋里吃著餃子,電視里放著關(guān)于兒童性侵事件的新聞。
張毅:媽,咱地那口井咋說啦?村長到底給不給錢?
張嫂:唉,去了幾回,都不給個說法。你說又不是咱家一戶要用井,那幾戶連個屁都不敢放,就指望你媽單槍匹馬一個人往前沖,也不是個事?。?/p>
張毅:這村里的路也不說修修,你看看電視上,人家早就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啦,村頭那明明貼著“要致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栽樹”??墒且簿屯A粼诳陬^宣傳階段。
趙欣看著新聞:也不能這么說,基層懶政是普遍的社會問題,只是咱們這更落后一些。制度永遠(yuǎn)走在經(jīng)濟(jì)的后頭,什么都得慢慢來。
張毅:唉,真希望有一天,我能站在人群的前頭,發(fā)出時代的吶喊。
趙欣拍了拍他的肩膀:會的。
張嫂:別光顧著說話,欣欣快吃,鍋里還多著呢。
趙欣:不用啦,阿姨,我一碗就夠,剩下的留給張娃吧。(向張毅使了個眼色)
張毅:媽,她飯量小,你別管啦。
大街上熱鬧非凡,各種小吃小販,民間雜耍,戲曲連臺,婦兒老幼頂著大太陽穿行。
趙欣挽著張毅的胳膊擠在人群里。
村民們都夸趙欣漂亮,張毅有福氣找了個好媳婦,站在路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趙欣貼在張毅耳邊低語:看我多給你長臉。
張毅:是,你臉長。
倆人打情罵俏地走到了街中間。
趙欣:哇噻,你們村居然還有這么神奇的存在?
張毅:要不要進(jìn)去拜一拜,據(jù)說求子蠻靈的!
趙欣:你信不?
張毅:我才不信嘞。這就是村長建的,搜刮民脂民膏的工具。
趙欣:信則有,不信則無。走,進(jìn)屋瞅瞅。
他倆跟著人群擠了進(jìn)去。
里面盡是濃濃的燒香的味道,大家虔誠地下跪,嘴里念叨著,對神龕禮敬有加,老奶奶拈花一笑看著眾人,趙欣也拉著張毅跪下,虔誠地閉眼禱告,張毅看著趙欣不說話,忍俊不禁。趙欣從兜里掏出一張紙幣投了進(jìn)去。
張毅對著趙欣大笑了起來,前仰后合。
趙欣:你不想知道我許了啥愿?
張毅:愿嫁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哈哈。
趙欣:我許的是,希望張娃趕快好起來。
張毅錯愕:說啥呢,他又沒?。?/p>
趙欣:相信我,我是研究心理學(xué)的,張娃肯定心里藏著一些事,雖然今天第一次見,但我能肯定,他是被什么東西嚇過頭了。
張毅嚴(yán)肅地想著。
張毅送趙欣上車,兩人依依不舍,寒暄著道別。
送走趙欣,張毅見對面村委會的燈亮著,遂走了進(jìn)去。
張毅:叔,還忙著呢?
田村長正坐在電腦前看著《人民的名義》,見有人進(jìn)來,立即按了暫停鍵:呦,我當(dāng)是誰呢,這不是張家大公子嘛,還沒開學(xué)呢?
張毅:快了。叔,我聽俺媽說,那口井的補貼款還沒到賬,咋回事啊?
田村長:哎呦,上頭不給批,我有啥辦法。今天你正好過來,你給你媽講,不要再來找我啦,其他幾家我都去做好思想工作啦,就你媽那還胡攪蠻纏,鬧得不愉快。
張毅:打一口井也就幾千塊錢,這對你來說就像指頭縫里的水,松一松也就流出來啦,但對于老農(nóng)民來說,就是一季的收成,過年的餃子啊。
田村長:這話說得,啥叫我松一松,是我能做主的嘛?
張毅:那鄉(xiāng)道呢,明明修路款已經(jīng)下來啦,為啥遲遲不動工。
田村長:哎,我說你這個細(xì)娃娃,多喝兩口墨水就該教訓(xùn)起我來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給我出去!
張毅:我知道你咋想的啊,不就是個拖嘛,能拖一天是一天,等拖到下一次選舉,你就攜款光榮下崗啦。像你這樣當(dāng)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早晚把咱村給毀了。
田村長:張毅,你別忘啦,你上學(xué)的貧困證明還是我給你蓋的章呢。
張毅:哎呦,我好怕哦。
田村長:中,咱騎驢看賬本,走著瞧!
張嫂家的莊稼七倒八歪地躺在地里,張嫂一如往常來干活,看到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跪倒在地上。
張嫂頭纏繃帶,無力地躺在床上。張毅端進(jìn)來一碗藥水,扶張嫂喝下。
張毅抹著淚,進(jìn)廚房掂量著菜刀沖了出去。
田村長和幾個鄉(xiāng)親正坐在屋里喝酒,見張毅掂著刀進(jìn)屋,一個馬步飛奔進(jìn)里屋把自己鎖了起來,其他幾人上前制止。
張毅:姓田的,有種你給我出來,咱倆單挑。
屋里一片混亂,張毅掀翻了酒桌,被其他幾人按倒在地。
田村長見沒危險了,從里屋出來,訕笑:哎呦,年輕人,你這頭蒜還是太嫩,下回來我這還是掂掂自己幾斤幾兩。(朝張毅頭上踢了一腳)你算個什么東西,還敢來我這胡攪蠻纏。
趙欣急匆匆進(jìn)屋:住手!俺舅姥爺是縣委指揮部的,不想把事鬧大的話都給我住手。(推開人群,扶起張毅)沒事吧,走,先回去再說。
張毅回頭對著田村長說:姓田的,這事兒我跟你沒完。
張嫂眼看著趙欣扶著滿臉是血的張毅進(jìn)屋,趕緊從床上爬了起來,顫抖地手撫摸著張毅的臉頰,滿含淚光地說:我的兒啊,你這是咋啦?
張毅擦了擦母親的淚:媽,沒事,你別哭??!
張嫂:這地咱不種啦,我?guī)е愫蛷埻蓿廴コ抢锎蚬ぁ?/p>
張娃一看見血,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趙欣:阿姨,恁先別激動,都不是啥大事兒,我相信張毅會處理好的,我先扶他進(jìn)屋包扎下傷口吧。
趙欣幫張毅包扎傷口,頭上纏了一圈繃帶,又哭又笑。
張毅:我沒事,不疼。
趙欣:活該,誰讓你去硬碰硬,還好我來得及時,不然你就頂著個爆炸頭回學(xué)校吧!
張毅:剛才那一股沖勁還挺爽的,我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就像美國大片里的超人一樣。
趙欣指著張毅的腦袋:爽是要付出代價的。你呀!能不能辦事前過過腦子,你這一鬧,反而被動了。小心人家告你私闖民宅,持刀殺人,而且還是國家干部!
張毅:我還沒告他破壞私人財產(chǎn)呢,你看把咱地破壞成啥了,那可是俺媽一季的血汗啊,多少個日日夜夜起早貪黑朝五晚九,就被他一腳給毀了。欺負(fù)我可以,誰欺負(fù)我家人我跟他拼命。哼,來日方長,我等著他大廈傾頹的那天。
趙欣:好啦,你歇會吧,我出去看看阿姨。
張家三口難得坐在院子里納涼,吃西瓜,看星星,看月亮。
張毅:媽,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圓,跟八月十五似的。
張嫂摟著張娃笑著說: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我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著你倆長大啦。你打電話問問,欣欣到家了沒?
張毅:嗯,剛問過,到了,你安心吧。
張嫂:這女娃是個好姑娘,人家能看上咱,以后你得好好對人家。
張毅:媽,跟你商量個事,我不想上學(xué)了,現(xiàn)在學(xué)歷也貶值了,我想輟學(xué)去打工,就能早點……
張嫂:糊涂!我省吃儉用20年,一個人在家種18畝地,你以為我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你們倆將來有出息,不上學(xué)能行?你沒看電視上,不上學(xué)出來連個工作都不好找!
張毅:你先別激動嘛,我這不是跟你商量呢嘛!你瞧你……
張嫂:這事沒得商量,再熬兩年,啊。聽話,過幾天回學(xué)校。
張毅:張娃最近是咋啦?
張嫂摸著懷里的睡著的張娃:我也不知道啊。孩子大啦,有心事啦。
張毅:最近晚上還是別讓他出門了。
張嫂一如往常的早起,洗了臉準(zhǔn)備下地干活,一開門,見田村長蹲在門口。見張嫂開門,他一個趔趄起身,拍打著屁股上的塵土。
張嫂瞪大了眼:你來干啥?
田村長:張毅在家不,我找他有事?
張嫂:這是我家,這里不歡迎你。(準(zhǔn)備關(guān)門)
田村長擠了進(jìn)來,喊道:張毅,你給我出來,我有話給你說。
張毅聽見田村長聲音,怒上心頭,手握菜刀出來,追著田村長在院子跑著喊著:你還有臉來,看我今天不把你劈成兩半。
田村長急忙從上衣布袋里掏出一個黑袋子:你別急,我是給你送錢嘞。
張嫂攔住了張毅,張毅和田村長都大喘氣。
田村長:這是挖井的錢,還有昨天你受傷了,都一塊算醫(yī)療費了,這事算了了,你看中不?
張嫂一臉錯愕看著田村長:呦,這大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說吧,你到底想弄啥?
田村長:哎呦,我就是單純來給恁送錢嘞。還有,咱村的路已經(jīng)在找施工隊修啦,往后別讓恁兒子在外頭瞎嘟囔,壞我名聲。就這樣,我走啦。(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毅放下手里的菜刀,也是一頭霧水,不過很快就和張嫂相視而笑。
張毅拿著一沓錢從趙家出來。
趙欣穿著一身大紅色石榴裙,美艷動人,坐在樹蔭下戴著耳機聽歌,見張毅出來,起身去迎:哇噻,大土豪。
張毅一臉傲嬌:走,吃飯去。
趙欣:好耶,這回終于輪到你請我。
張毅:應(yīng)該的,我還得謝謝你!
趙欣:謝我什么?
張毅:謝謝你幫我,幫我們家,幫我們村解決一樁千古難題。
趙欣假裝不知道,一口臺灣腔:你說什么,我聽不懂耶?
張毅:滾,我是真心的。
趙欣笑著挽著張毅的胳膊搖起來:好啦,我知道啦。走吧,咪西咪西。
趙欣騎著電動車帶張毅到了電影院門口,把車停在了停車場,他倆進(jìn)入電影院。
張毅買了一桶爆米花和兩杯奶茶走來。
趙欣:要開學(xué)了,你會去北京看我嗎?
張毅:我不知道,我周末了還要打工賺錢。
趙欣失望地:好吧,那你記得給我打電話。
張毅:會的,只要有時間,我就買票去看你。
趙欣依偎在張毅懷里:多希望時間靜止在這個夏天,我們都不用像浮萍一樣……
張毅:你什么時候回學(xué)校,我可以先送你去北京,然后我再坐車回學(xué)校。
趙欣抬頭:真的嗎?那太好了,我?guī)闳サ鄱脊涔洹?/p>
里面沒多少人,像被兩人包場了似的。
趙欣看著銀幕,哭的稀里嘩啦,張毅一臉嚴(yán)肅地望著銀幕,似是思索著什么。
趙欣和張毅依依不舍地道別后便騎車離開了。
張毅過了檢票口去趕回家的汽車,到了車門口看到了發(fā)小張震,一臉驚喜。
張毅連忙上車拍了拍張震肩膀:喂,哈哈,你咋回來了呢?
張震抬頭望著他,目光呆滯。
張毅望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張震爸爸:他這是怎么了?
張爸爸嘆氣:小毅,唉!(用手抽打自己的臉)
張毅攔住了他:好了,回去再說。
張毅坐在張震和張爸爸身后,悲傷地望著窗外。
張爸爸小聲講:他一時糊涂,誤入傳銷組織,被人拉去廣西的偏遠(yuǎn)農(nóng)村推銷化妝品,發(fā)展下線什么的,被人折磨了一年多。我去找他的時候,還是托那個村的小賣鋪花了兩萬多塊錢撈出來的,整個人精神恍惚,算是徹底廢了。我們老兩口膝下就他一個兒子……
張毅整理行李。
張嫂端著一碗面進(jìn)屋:吃吧,吃飽不想家。
張毅端著碗呼嚕呼嚕吃起來。
張嫂幫忙整理行李,又偷偷往張毅褲子口袋里塞了幾百塊錢,放進(jìn)行李箱,強忍著淚水,低頭說:我給你煮了十幾個雞蛋,帶到路上吃。
張毅:不用啦,幾個小時就到北京啦。我先去看看咋樣,好看啦下次再帶你和張娃一起去。
張毅拉著行李箱出門。
張嫂站在門口:用不用我送你過去?
張毅:不用啦。媽,你回去吧,幾步路就到啦。
張嫂:在外頭注意安全,有困難了給家打電話。
張毅:我知道啦,你回屋再睡會兒吧,我走啦。(頭也不回地離開,滿臉是淚)
張嫂關(guān)門,難過地蹲下身子抽搐著。
灰色的霧靄罩著整個北京城,趙欣和張毅穿梭在南鑼鼓巷的人群里,天安門廣場上,圓明園的遺址里,以及清華大學(xué)的門口。他們開心地笑著鬧著跑著。
導(dǎo)游在車前面講著長城的歷史,門票和游玩攻略,然后拿起胸牌:大家用手機掃描一下這上面的二維碼,掃描后可以購買長城的電子票,一部手機只能購買一張門票,門票60元,掃描購買電子票優(yōu)惠5元。
張毅坐在后排靠窗位置瞇著眼,導(dǎo)游走到了趙欣旁邊,趙欣拿出手機準(zhǔn)備掃描,被張毅一把攔住。
張毅:長城門票才40元,半價20元,天子腳下你怎么可以騙人呢?
導(dǎo)游一下慌了,車上的團(tuán)友聽了張毅的話開始騷動起來。
大巴行駛在去往昌平區(qū)的路上,忽然靠邊停了下來。
張毅和趙欣下車,司機和導(dǎo)游瞄了倆人一眼關(guān)門發(fā)動車走了,車上的游客都不說話,隔著窗戶看著二人。
整個宿舍樓安靜得很,兩個人在宿舍里趙欣的床上瘋狂地吻著抽動著身體,宿舍的床吱吱呀呀地響著。
安靜了片刻,黑暗中傳來兩人的對話。
趙欣:你畢業(yè)了想干啥?
張毅:干你!
趙欣:滾。
張毅:嘿嘿,說正經(jīng)的。我想在我們學(xué)校附近開一家旅行社,搞旅游,你看咋樣?
趙欣:我是要考研的,這樣就要留在北京了,你不想來北京發(fā)展嗎?
張毅:北京是好,跟你一樣好,只是我怕我能力有限,找不到好工作,還容易被騙。
趙欣:機會都是人爭取的,你有能力,自然有用人單位要的,21世紀(jì)最貴的是啥?人才!
張毅:我看最貴是蠢才吧,人才太多了,供過于求啊,哈哈。
趙欣:你就轉(zhuǎn)移話題吧。喂,我剛才說的,你回去考慮考慮,反正不急,離畢業(yè)還早呢。
張毅半晌不出聲。
張毅排隊打飯,點了兩個饅頭一份菜,刷了卡,端著盤子坐在了室友的旁邊。
室友A:唉,你們聽說了嗎?今年的助學(xué)金又給了317宿舍那幾個了,你說是不是輔導(dǎo)員眼瞎,他們明明穿金戴銀的,人手一部蘋果機,哪里窮了?。磕阏f意不意外,生不生氣?
室友B:唉,學(xué)校也是個講政治的地方,你要是平時多和老師走動走動,也就不用在這里發(fā)牢騷了。
室友A:唉,說得也是,不過這次小毅成績班里第一,頭等獎學(xué)金沒跑了。
室友B:也不好說,現(xiàn)在獎學(xué)金也不是單憑成績說了算的,還要有社會活動分,張毅平時只顧打工了,就沒有參加過啥社團(tuán)活動,我看懸呦。
張毅用筷子敲了敲兩人的盤子:吃飯還堵不住你倆的嘴,快吃。
張毅:老師,為啥我拿的是學(xué)校獎學(xué)金不是國家獎學(xué)金?
輔導(dǎo)員老師:這是班主任按照指標(biāo)評出來的,具體你得問你們班主任啊!
張毅:胡說,都是你定的,我們班主任一年不來我們班一次。
輔導(dǎo)員老師:你嚷嚷什么,誰給你這么大的勇氣來我這大呼小叫的,懂不懂規(guī)矩???你們爹娘都是這么教育你的嗎?啊?
張毅哭腔:我從小沒了父親,是我媽含辛茹苦一個人拖著我們長大的,農(nóng)村的日子多難捱你也知道,我只想減輕家里負(fù)擔(dān)。你說助學(xué)金不給我也就罷了,獎學(xué)金也降級,這事關(guān)榮譽,你讓我怎么冷靜?
輔導(dǎo)員老師:你的情況我感同身受,但是名單公布了是不會修改的,你要是覺得冤屈,那就把功夫用在平時,多參加點社團(tuán)活動,也就不至于現(xiàn)在這么被動了。
張毅:反正這個結(jié)果我不服。
輔導(dǎo)員老師:這樣,你先回去,我和你們班長溝通溝通再說。
張毅一個人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呆呆地望著房頂。
室友們明白他的難處,都不忍打擾他,出去了。
張毅翻身,手在床上摸著,翻著,拿起手機一看,這么多未接來電,全是趙欣和張嫂打來的。他先撥了張嫂的電話:喂,媽,咋啦?
電話里張嫂哭腔:毅毅你趕快回來吧,張娃喝藥啦
張毅:你先別哭,咋回事,你慢慢說。(猛地起身穿衣服下床)
電話那頭:我下午下地回來,發(fā)現(xiàn)張娃一個人躺倒院子里,旁邊是農(nóng)藥水,他……
張毅:你在醫(yī)院吧,你安心呆著,我馬上回去。
張毅推開急救室的門,發(fā)現(xiàn)張嫂斜倚著床邊睡著了,緊握著張娃的手,張娃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打著點滴,床邊的椅子上躺著趙欣。他過去拍了拍張嫂的背。
張嫂哭著醒過來:哎呀,你終于回來了,你說他要是有個三場兩短……
張毅:好啦,不哭,沒事了。
趙欣也醒了:你回來啦,阿姨打電話說聯(lián)系不上你,我就連夜趕回來了,還好救送及時,中毒不深,張娃洗了胃算是撿回來一條命了。
張毅憤怒地指著張娃:這個屁孩,等他醒過來我非打他一頓不可。
趙欣:中啦,別激動,我都跟你說了,他有問題,你不聽,等他醒了,你和阿姨好好問問,到底咋回事?兒童自殺,這太匪夷所思了,都能上新聞了。
張嫂:欣欣,謝謝你過來,你要不回家歇會兒吧。
趙欣:我沒事,阿姨,我出去給你們買點早餐吃,然后我就坐車回學(xué)校了。
張嫂:哎呦,別麻煩了,那你直接回校去吧,還耽誤你白跑一趟。
趙欣:不算白跑,還好虛驚一場,那我就回去了。
張嫂推了張毅一下:出去送送人家。
趙欣質(zhì)問:你干嘛不接電話,???
張毅不說話。
趙欣:下次不準(zhǔn)不接我電話,不接家里電話,知道嗎?我給你支付寶里轉(zhuǎn)了1000塊錢,你先用著,我只有這么多,不夠了再說。你回屋吧,我走了。
看著趙欣離去的背影,張毅說不出的感激。
張毅一個人在急救室玩手機,見張娃醒了,忙上前去摸張娃額頭:醒啦,咱媽買飯去了。
張娃:水……
張毅連忙拿起桌上的水杯,抬起張娃的頭喂他,又扶他躺下。
張毅:張娃,這兒沒其他人,你跟哥哥講實話,是不是有人欺負(fù)你了。
張娃“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抱住張毅。
張毅:不哭啊,乖,跟哥說說,到底咋回事?
張毅掄著斧子和菜刀沖進(jìn)來,朝著屋子里怒吼:姓朱的,你給我出來。
他走過每一間屋子,屋子里沒人,又飛奔了出去。
張毅憤怒地走過大街,喊著:姓朱的,你個狗日的,你給老子出來。
路過好幾個街坊都躲開了,街坊們一臉茫然,遠(yuǎn)遠(yuǎn)地躲著他走。
張毅上前揪住一個人的衣領(lǐng)說:姓朱的在哪?姓朱的在哪?
那個人害怕地說:哪個姓朱的?
張毅:朱守賢,他家在哪?帶我去他家!
順著那個人手指的方向,張毅大踏步地走去。
院子里的石榴樹上和核桃樹上碩果累累。
張毅推門進(jìn)來,石榴樹上一只鳥驚嚇著飛走了。
朱守賢安靜地躺在床上睡覺,張毅進(jìn)屋,走近了朱守賢的床。
烈日炎炎,照的人睜不開眼。
剛才路過的幾個人從門外探頭往朱家望去,其中一個人瘋跑著喊了出去:媽呀,死人啦,快來人啊!
院子里一灘鮮血,帶皮的核桃灑落一地,朱守賢緊握著核桃樹躺在地上,脖子上是一把菜刀。
張毅滿身是血地坐在地上大喘著氣,眼泛淚光,半晌說不出話來。他望著天空,石榴樹上的石榴裂開了,里面紅得發(fā)紫。
張毅提著斧子回到了家,關(guān)起門來回到了自己屋里,躺在床上睡去了。
張嫂帶著張娃回來,見家門已經(jīng)被包圍得水泄不通,張嫂放下車,一臉茫然地往里面擠。
警察帶著拷著的張毅從門里走了出來,張毅滿身是血,低頭不說話。
張嫂見狀立馬撲了上去:孩子啊,我的孩子啊,這是怎么了?。?/p>
民警推開哭著的張嫂,將張毅帶上車離開。
門口的人群不愿散去,大家議論紛紛。
群眾A:這個朱守賢真是手閑,幾次三番的騷擾俺家姑娘,俺孩一直都沒敢吭聲,她也是剛才才給我說的,
群眾B:可不是嘛,還給俺孩糖吃,我還以為多老實個人呢,誰知道會干出這么骯臟齷齪的事情。
群眾C:人不可貌相,趕緊回家看好自己的娃兒吧……哎,張家這一家子算是給毀了……
張嫂蓬亂著頭發(fā),蹲在地上哭著,聽著。
鄰居愛玲扶她起來,被她一把推開。
張嫂望著天哭著道:蒼天啊,你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
張娃一個人站在人群的后面,從縫隙中看著張嫂蹲在地上捶胸頓足,笑了出來。
人們順著笑聲回頭看,議論著說:這娃是傻了?
張嫂顫抖著起身,用手從人群里撕開一條縫,抱著張娃回家。
雜亂的房間,張嫂抱著張娃,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電視,電視里放著搞笑的娛樂節(jié)目,二人面無表情。
空蕩蕩的房間,張毅的床上放著趙欣和張毅在天安門前的合影,兩人放肆地笑著。衣柜里露出一角來,行李半開著,里面是褲兜里半露著的幾張人民幣。
民警王志軍進(jìn)來,打開牢房的門,張毅呆坐著,望著窗外的天空。陽光從鐵窗外露出一條縫。
王志軍:你好,又見面了。
張毅沒有動靜。
王志軍:我這次來是通知你,那口井里的死尸案告破了,我們在調(diào)查朱守賢遺物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的手機里有那個女人的照片,我們又從他家的電腦里發(fā)現(xiàn),他們這種人還建了一個群,專門在群里討論分享這些不要臉的東西。我們順藤摸瓜,找到了殺害死者的兇手,兇手也招供了,是他把死者運到了你們村,交給了朱守賢……
張毅:沒關(guān)系了,跟我沒關(guān)系了。
王志軍:你放心,我們會如實上報的,爭取給你寬大處理。(離開)
張毅繼續(xù)呆坐在里面。
張毅被人拖著進(jìn)來,手戴鐐銬,滿臉胡渣。
趙欣坐在玻璃門的對面,見張毅進(jìn)來,忙起身站了起來,捂嘴哭著。
張毅拿起電話,趙欣也跟著拿起電話。
張毅:家里都好吧?
趙欣哭著:嗯,都好,挺好。
張毅:跟俺媽說不用過來看我啦,我在這里,也挺好。
趙欣:嗯。
張毅:你以后也不用過來啦,好好回去上學(xué)。
趙欣用手摸著玻璃:別灰心,我已經(jīng)在讓家里找關(guān)系啦,你在里面一定要挺住。
張毅:聽話,你再去找一個吧,找個好的,能和你一起留在北京的,生一個女兒,和你一樣漂亮……
趙欣:別說了,我不!
張毅:一開始你可能不會太適應(yīng),但慢慢也就好了,這世界,離了誰都一樣轉(zhuǎn)動?;蛟S在一開始,我就不該上學(xué),和媽媽一樣,做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農(nóng)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現(xiàn)在想來,也挺好的。
趙欣:懂得越多,心越復(fù)雜。
張毅:回不去啦,我們,回不去啦。
警察推門:家屬探訪時間到了。
趙欣:聽我說,我一定會撈你出去的,你不要灰心啊。
張毅放下電話,面無表情進(jìn)去了,趙欣癱坐在地上抽泣著。
張嫂躺在床上休息,張娃蹲在院子里玩著石頭。
院子里一地金黃,一穗穗飽滿的玉米在陽光的照耀下愈加好看,秋風(fēng)偶爾吹下幾片落葉……
趙欣推門進(jìn)來,張娃跑過去迎她,她從兜里拿出幾顆糖來,張娃開心地接過去,剝開吃著,對著趙欣傻笑。趙欣摸了張娃的頭,然后靜靜地走到床邊,用手輕輕撫摸著張嫂的胳膊:媽!
張嫂翻身過來,抱著趙欣哭著。
趙欣拍著張嫂的肩:別難過了,別熬壞了身子,張娃還等你照顧呢。我把張毅大學(xué)里的東西送過來了,就在門口,咱倆過去弄進(jìn)屋吧。
張嫂握著趙欣的手激動地說:謝謝你,欣欣,謝謝!
趙欣:不到審判的最后一刻,不要放棄希望!
兩個人相擁而泣。
張嫂背著書包帶著張娃來到學(xué)校門口低下頭說:張娃,你看里面有很多小朋友在玩耍,你也一起去玩吧。
張娃看著校園里的孩子們,露出怯怯的目光。
老師對一個小朋友說著什么,小朋友跑了出來,牽著張娃的手:走吧,一起進(jìn)去吧。
張嫂給張娃帶書包,哭了出來。
張娃跟著小朋友進(jìn)去了,老師露出欣慰的笑容,用手示意張嫂回去。
秋天的村莊別是一番風(fēng)光,家家戶戶都掛滿了玉米結(jié)、紅棗枝、還有花生、辣椒、大豆……
一條嶄新的油漆路筆直地通向遠(yuǎn)方,汽車四平八穩(wěn)地從張嫂旁邊駛過,張嫂往前走著,張震坐在門口呆呆地望著天空不說話。
田村長用話筒大聲地廣播著通知:下面廣播一條通知,我們村已在每個進(jìn)村入口和街口安裝了村村互聯(lián)監(jiān)控錄像,以后希望大家規(guī)范自己的行為,不要有違法亂紀(jì)的事情發(fā)生,做一個守法的好公民。
張毅帶著手銬進(jìn)來,聽著律師的辯論,趙欣帶著張嫂和張娃出庭作證,時間過了很久,法官宣判,每個人緊張的表情,屏息凝神。
門口聚集了全國各地的媒體,大家爭相報道,把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趙欣把張嫂他們接出來上車離開,媒體往前湊,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
畫面暗黑,閃現(xiàn)字幕:張毅因故意殺人罪,判處十年有期徒刑,但關(guān)于張毅的故事,人們還在繼續(xù)議論著。2013至2015三年間,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全國各地被媒體曝光的性侵兒童案共968起。968起性侵兒童案,超1790名兒童遭遇過性侵,這一數(shù)據(jù)尚不包括表述為“多名兒童”等概數(shù)的情況,而這僅是基于公開報道的數(shù)據(jù)。
張毅躲在墻角唱歌:
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樣回不來。
代替夢想的,也只能是勉為其難。
我知道,這個世界,每天都有太多遺憾。
所以,你好,再見!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