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怪誕風格插畫的審美接受與消費主義的收編

宗雪梅

摘要：近年來，怪誕藝術常作為一種風格化的視覺語言符號出現在插畫作品中，甚至形成一股視覺亞文化潮流，這不僅反映了當下藝術思潮更迭和價值觀產生裂變的現象，也從側面顯示了社會文化斷層等問題。這些怪誕插畫作品反映了當代藝術在審美范式上多樣性，滿足了特定文化群體的審美需求，而其潛在的商業(yè)價值也讓這些作品逐漸被消費主義收編。

關鍵詞：怪誕 插畫 消費主義

中圖分類號：J0-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18）12-0172-03

怪誕藝術的起源很早，并且廣泛存在于繪畫、戲劇、小說中。怪誕藝術形象在造型語言中有明顯的將現實事物進行雜糅、移植的現象，在其創(chuàng)作過程中，將有生命物質與無生命物質雜糅、將不同的生命符號并置，或將自然的生命結構錯位、異化，創(chuàng)造出一些反自然的、脫離現實的、荒誕而離經叛道的藝術形象。在怪誕藝術發(fā)展的早期歷程中，由于其理念及造型與西方主流文化和審美有著較大的距離和沖突，從而遭到美學家、批評家的普遍排斥。直到19世紀后半葉，西方現代藝術和后現代藝術運動開始，藝術創(chuàng)作開始由對人與外界的研究向對人本身及內在的研究逐漸傾斜，到了20世紀初，帶有極強反叛精神的野獸派出現以及表現主義的誕生，繪畫創(chuàng)作越來越注重人內心的表達，而不是對現實的摹寫，手段也往往是通過對現實扭曲和抽象化來表達憤懣、恐懼等極端情緒?？梢哉f在整個20世紀，以表現主義、超現實主義和后現代主義為代表的這些非理性主義文化思潮是這一百年來對繪畫影響最為關鍵的文化思潮傾向，也誕生了很多以創(chuàng)作怪誕作品而聞名于世的藝術家，如薩爾瓦多·達利和雷內·瑪格利特。除此之外，怪誕藝術也深刻的影響了其他藝術門類的創(chuàng)作，尤其以電影最為突出。

在“前插畫時代”，插畫是為了讓閱讀變得簡單易懂，增加生動性和趣味性。20世紀以來，插畫早已不再單純的作為為文字的釋義，插畫的概念也隨之發(fā)生了變化，除了傳統紙質媒體外，插畫被廣泛的應用于其他領域，如服裝設計、視覺傳達設計、工業(yè)產品設計等，插畫的重要性甚至要凌駕于文案之上，可以說現代插畫已經擁有了獨立的審美功能和實用性。而在林林總總的設計風格中，怪誕風格的插畫在近些年涌現的越來越多，應用的范疇也越來越廣泛，如美國搖滾歌手David Bowie的專輯Diamond Dogs，封面上就是畫家Guy Peellaert創(chuàng)作的一幅插畫作品，而畫面主體就是一只上半身是Bowie而下半身是狗的怪物。

“作為一種復雜而帶綜合性質的藝術手法和審美途徑，怪誕可以說是連接諸種感性學范疇——悲劇、喜劇、滑稽、丑與荒誕等多元范疇”。在對于怪誕藝術審美過程中有一個最重要的特點就是審美對象并不一定是美的、和諧的，也可以是丑的、混亂的甚至是可以是恐怖血腥的。正如美學家羅申克蘭茲指出：20世紀中晚期一百多年間，是丑上升為審美形態(tài)的主要時期。因為與優(yōu)美、崇高等審美形態(tài)相比，怪誕藝術的震撼力度最大，人對真、善、美的體驗是幸福愉快的，對假、惡、丑的感受是鄙夷、恐懼、甚至痛苦的，出于趨利避害的本能，人對惡和丑的感受要比善和美強烈的多。無論是在現實生活中還是藝術世界里，“丑惡對象”所帶來的震撼和沖擊都要比那些善與美的對象更深刻。例如插畫家Esao Andrews的作品，表現的對象常常是異化的人體和動物。

除了“審丑”，怪誕藝術作品為了達到震撼、奇幻和幽默的效果，常常將日常生活中沒有任何關聯的元素進行拼接，或者應用跳躍性思維讓造型呈現出與現實生活巨大的反差和極端反常的狀態(tài)，強迫觀者注目，讓觀者覺得既可怕又滑稽，給心靈造成極大的震撼，從而達到銘刻記憶的目的。如奧地利藝術家Stefan Zsaitsits的作品通常以孩童作為一個標志性的符號載體，再與多種元素進行拼貼混搭，畫面形成的沖突和對撞是非常突兀和詭異的，其中看似無意義的疏離感和冰冷除了讓人驚心動魄外更營造出一種怪誕的夢魘之境。而加拿大藝術家Ray Caesar的作品則多表現精致的女性形象，這些女性長著孩童一樣的面孔并身著華服，但神情和姿態(tài)卻是非常成人化的，甚至帶有一些色情的意味，同時這些女性大多長著動物的觸手或者爪子。

去意義化也是近幾年怪誕插畫創(chuàng)作的一個思路和嘗試方向。在創(chuàng)作形式和交流媒介多樣化融合的社會環(huán)境中，美學欣賞的主體由精英人群逐漸轉為平民階層，文本意義也由巨大厚重變得細碎輕薄，情緒則由平和嚴肅趨向刺激、消除其深層的文化含義，進行顛覆性的再創(chuàng)造，在欣賞這類作品時體會到的幽默、震撼、甚至恐怖以及被滿足的獵奇心理是讓這類作品受到追捧的重要原因。臺灣插畫家保羅先生的作品就是文字將固有的指向意義重新解構，而解構的角度卻是從文字本身，詞句意義轉換在看似合理實則不合理過程中顯得如此的巧妙，而打破既定認知習慣的造型又非常具有視覺沖擊力，給觀者帶來某種既荒唐可笑又恐怖駭人的多重感受，讓人不舒服的同時卻又被其強烈吸引。

正如馬里內蒂說的“藝術說到底不能不是暴力，殘酷和邪惡”。我們無法將所有的令人震驚、錯愕、困頓的情感都通過優(yōu)美壯麗的藝術形式傳達出來，而相比其他藝術風格，怪誕藝術多重表意的神秘感充滿了誘惑力，誘使觀者想走到近處去一探究竟，而且怪誕藝術形式所呈現出來的與現實生活的巨大反差也的確能給觀者造成從生理層面到心理層面極大的沖擊力。

與主流插畫相比，怪誕插畫的怪異、另類、極端使得這種類型的插畫和其參與完成的設計和產品也越來越多的受到人們的歡迎，因為這些作品本身所具有的奇思妙想的設計和視覺沖擊力能夠率先吸引消費者的注意力，同時這些非常規(guī)的形象引起的多重審美情趣和心理體驗也增加產品的趣味性與娛樂性。例如美國的Mondo公司，這是一家專門為經典或當代電影設計并銷售限量版藝術海報及相關產品的公司，Mondo的作品大多數都是手繪插畫類型的作品，并且大量的作品選題都是恐怖驚悚的邪典電影，藝術家將電影中怪誕形象和恐怖元素進行二次設計。這些作品讓Mondo公司本身不僅成為了藝術海報的代名詞，也讓本已凋零的海報收藏文化重新繁榮昌盛起來。怪誕美學能被消費主義收編，其所具有的亞文化屬性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原因，亞文化在文化特征上的反傳統、反文化，以及“急功近利”的“標新立異”，以一種非理性的狂歡式文化消費來拒絕和主流世界妥協。

應該能預見的是，即使在未來怪誕藝術是很難成為審美的主流，這是建立在它本身藝術特質上的：永遠刻意尋求恐怖、滑稽、震撼等視覺和情緒的復合感受，決定了怪誕藝術只能為小眾群體所追崇。插畫藝術作為一種實用藝術門類，這一點就為此類插畫尤其是作為商業(yè)應用的怪誕風格插畫設置了標準：既保留怪誕藝術的基本屬性又不能無節(jié)制的運用那些過于激烈的風格化語言，比如血腥、暴力、色情、骯臟、反倫理、反社會等元素。

后工業(yè)化時代的商品經濟浪潮中，當一種新的審美范式能帶來經濟價值，其產生的新風格新語言就會很快被流行文化拉攏，被商業(yè)市場整合利用，使其脫離其原生環(huán)境，成為商業(yè)盈利的砝碼，不管它曾經是被主流文化所遺棄的甚至是打壓的。所以當這些怪誕藝術被越來越多的人所認可，并勢不可擋地蔓延開來趨于流行時，怪誕藝術也開始在這個過程中逐漸喪失其亞文化的屬性，丟棄那些內在的震撼人心的意識形態(tài)意義。

怪誕藝術的蓬勃發(fā)展是當下時代文化多元化的重要標志，能夠得到大眾的認可和接受一方面源于寬容的、鼓勵多樣性藝術創(chuàng)作表達的時代環(huán)境；另一方面是以怪誕藝術為代表的亞文化形式多半成了資本市場豢養(yǎng)的“無階級文化”，其原本的意識形態(tài)都變成了附著在物質消費品上的符號和標簽，原本的意義早已在娛樂至死的氛圍中消失殆盡。

怪誕插畫是所有怪誕藝術形式中與商業(yè)結合最為緊密的一種藝術形式，而大眾也給予其前所未有的寬容和優(yōu)待，我們要發(fā)揮它富有創(chuàng)意的表達方式、復合多元的審美特征以及驚顫的審美效果，同時也要避免怪誕審美的低俗化傾向，把怪誕藝術正確的運用到視覺傳播和商業(yè)運營中去，并且小心把控與商業(yè)結合的尺度，不過分迎合消費主義和主流的審美趣味而遺忘了自己其特立獨行的小眾屬性，在前人的基礎上不斷探索新的表現方式和風格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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