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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華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 湖南 衡陽 421001)
邁克爾·達米特(Michael Dummett,1925~2011)是當代著名的英美分析哲學家和邏輯學家,以他為代表的反實在論者與以唐納德·戴維森(Donald Davidson)為代表的實在論者的論爭,是實在論與反實在論之爭在語言哲學的重要表現(xiàn)形式。達米特以“證實”為核心概念而構建的反實在論意義理論,旨在闡明語言使用者的認識能力,把意義理論與知識論、理解理論相關聯(lián),從而拒斥以二值性原則為基礎的超越于人的認識能力的實在論語義學。但達米特構建的反實在論意義理論遭到了以戴維森為代表的實在論者及其他學者的質疑和批評。為了揭示達米特反實在論意義理論的合理性與不足,本文試圖基于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視角,對達米特反實在論意義理論進行再探討。
達米特對反實在論意義理論的構建主要是基于達米特關于語言意義理解的思想。達米特認為對語言意義的理解須把語言的意義和語言知識相關聯(lián),“看起來,意義和知識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關聯(lián),說出一個表達式的意義可以表達為由語言使用者所擁有的知識內容,而由說話者擁有的知識內容就構成了對于這個表達式的理解”〔1〕。達米特認為,一表達式的意義在于理解說話者知道這個表達式的意義時所知道的東西,使理解與知識相關聯(lián),對理解的說明實質是對知識的說明。對于“知識”這個概念,達米特既否定把知識視為一種實踐知識(knowledge-how),又否定把知識視為一種理論知識(knowledge-that)。對于達米特而言,實踐知識只是一種簡單的技巧或技能,并不是具有意向的一種知識,但談論語言是一種具有意向的理性活動。達米特說:“實際上游泳和談論語言的不同在于談論是一個具有意識的過程?!薄?〕為此,他否定語言意義的知識是一種實踐知識。他在否定把語言知識視為實踐知識的同時指出,如果把關于語言意義的知識視為一種理論知識,那么人們在使用語言中易于陷入循環(huán),因為我們是通過表述知識的能力來顯示理論知識,這實質預設了我們理解這門語言意義知識這一前提;但一個人理解關于這門語言意義的知識又是通過陳述知識內容的能力來顯示,由此就形成了一種循環(huán)論證。為此,達米特否定了把語言知識視為上述兩種知識的任意一種,并指出關于語言意義的知識只能是一種隱含知識(implicit knowledge),即“一個說話者自己本身并不能形成知識內容,但是能夠識別出提供給他的正確表述”〔2〕。這闡明了人們在使用語言的過程中,可能無法真正形成關于一個語詞或語句的完整知識,但在使用語言的過程中能夠識別關于這個語詞或語句的某些知識。
達米特拒斥把這種隱含知識引入心理主義,由此他繼承了維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關于“語言即使用”的觀點,即關于語言意義的知識必須通過語言使用者使用語言的行為來展示。達米特把維特根斯坦的“語言即使用”的觀點作為一種原則繼承了下來,他把這種原則稱之為顯示性原則(the principle of manifestation)。他說,“既然歸于語言使用者的知識是一種隱含知識,那么意義理論不僅說明語言使用者所知道的東西,而且還必須說明語言使用者所具有的那種知識體現(xiàn)在什么地方,即是什么構成了對這種知識的顯示”〔2〕??梢姡藗儗φZ言意義的理解必須通過他們對于語言的使用能力來顯現(xiàn)。
達米特為了使意義理論能夠合理地描述語言使用者的顯示能力,他提出使用“證實”概念為核心構建反實在論意義理論。達米特指出,一個語句的意義在于人們在語言實踐中能夠通過一定的程序或方法對語句進行證實或辯護。“證實”的意義理論主要是以否定二值性原則為基礎而構建的反實在論語義學。所謂二值性原則主要是指一個語句的真值要么確定為真或確定為假,不存在第三值的情況。對于達米特來說,二值性原則暗含了確定語句的真值超越于人的認識能力,無論人是否能夠認識它,它都確定為真或為假,而不存在其他第三種情況。他說:“一個陳述被證實的條件這個概念與在假定二值性原則情況下的語句的成真條件不同,它的優(yōu)點在于,當它能夠被獲得的時候,我們必須具有一種有效識別它的能力。因此,陳述這樣一種條件的隱含知識體現(xiàn)在什么地方并沒有困難,再而,通過我們的語言學實踐直接把隱含知識展現(xiàn)出來。”〔2〕可見,一個陳述被證實的條件在于我們能夠識別這個陳述,但是存在我們無法識別的陳述。因此,以證實為核心構建的意義理論必須拒斥二值性原則假定下的實在論語義學。二值性原則為基礎的實在論語義學超越于人的認識能力,無法在人們的語言實踐中得到證實。誠如德維特所言:“按照達米特的證實主義,世界被確定的方式當且僅當能夠證實一個確定的陳述。而與之相反,實在論認為,存在很多獨立的關于世界的事實,我們永遠不能發(fā)現(xiàn)它。世界的本質并不是我們能夠知道它?!薄?〕對于達米特而言,人們對“火星上曾經有智慧生物”這個語句理解的關鍵在于我們能否獲得關于火星上曾經有智慧生物的知識;而對于實在論而言,“火星上曾經有智慧生物”這個語句表達的是一個超越于人的認識能力的客觀事態(tài),與是否我們能夠知道或發(fā)現(xiàn)它并沒有關系。達米特的這種反實在論立場實質暗含了他關于語言意義的認知轉向,使人們此前關注語言意義的實在論立場向關于語言意義的認識論立場轉變。誠如張燕京教授所言:“這就把意義問題的研究轉入了有關意義概念的認識論的研究,從而確立了認識科學與語言科學之間的關系,促進了意義理論的認知轉向?!薄?〕
總之,達米特以“證實”概念為核心的反實在論意義理論說明,人們對語句意義的理解在于人們在語言實踐中的證實能力。一個合理的意義理論不再是對語言與實在之間的一一關系進行研究,關鍵在于闡明語言使用者的認識能力、認知狀態(tài),語言的意義必須與語言使用者的知識或識別能力相關聯(lián),而不是把兩者相互獨立,人們追求的不再是語言意義反映的事態(tài),而是人們對事態(tài)的識別,人們是否能夠獲得或顯示關于語言所描述的事態(tài)。
圖1 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基本框架
筆者之所以把達米特的意義理論放在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的視角下進行再探討和分析,一個重要理由是試圖通過言語行動理論、意識行動理論及客觀行動理論三種行動理論的分析性整合來揭示達米特反實在論意義理論的合理性與不足,并通過解答邏輯與語言哲學中遇到的難題來顯示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的重要解題功能。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思想是由張建軍在其《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構圖》一文中提出的一個理論,旨在為解決當代語言哲學、邏輯哲學及相關領域的一系列難題提供一種新型方法論思想。之所以被稱之為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主要是其繼承了分析哲學一直堅持的分析精神〔5〕?;究蚣芸捎脠D1展示〔6〕。
圖1表示的是兩個三角形的嵌套圖。其中,中心圓圈代表的是認知與行動主體(subject),這個主體既可以是單個主體,也可以是集體行動的共同體。外層三角形的三個角分別代表“語言域”、“思想域”和“對象域”;內層三角形的三個角居于主體與三域之間,分別代表SA(Speech Action,言語行動)、CA(Conscious Action,意識行動)、OA(Objective Action,客觀行動)〔6〕。對圖1需把握以下兩點:第一,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主要表明圖1所示的語言域、思想域、對象域、認知與行動主體、言語行動、意識行動及客觀行動等七個節(jié)點具有必要性和不可消除性?!斑@七個節(jié)點區(qū)分并不是形而上學—本體論的區(qū)分,七個節(jié)點都是實在的,都可以作為某種行動的對象而置于對象域之中?!薄?〕第二,外層三角形的三條邊都是虛線,內層三角形的三條邊及其它連線都是實線。虛線主要表達的是上述三域之間并沒有直接的連通路徑,必須訴諸于上述的三類行動。任何“神秘”的哲學問題都必須訴諸于這三類行動之間的相互作用機理,通過它們得到合理的闡釋。
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思想試圖對后期維特根斯坦—奧斯丁—塞爾意義上的言語行動理論、胡塞爾意義上的意識行動理論和馬克思的社會實踐理論進行整合。因此,要理解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思想的實質,需看它是如何澄清以往哲學中所出現(xiàn)的概念與層次的混淆。言語行動理論的重要代表塞爾指出,在邏輯與語言哲學中應該極力避免一種錯誤,即“混淆報道的特征與被報道之物的特征”。塞爾基于這種認識,批評了弗雷格的“語義三角”思想?!罢Z義三角”思想從古希臘開始就已有學者提出,但是直至弗雷格才第一次明確提出。弗雷格的“語義三角”思想是他為了解決“同一性難題”而提出的名稱—含義—對象的一種三分思想,見圖2〔6〕。
圖2 弗雷格的“語義三角”思想
對于弗雷格來說,“名稱”僅僅是指純語形的東西,它用于表達含義?!昂x”指的是思想,語詞的含義或語句的含義指的都是思想,它主要用于表征對象,名稱指稱對象。但在弗雷格那里,“思想”是一種純粹的客觀存在,與人的心智狀態(tài)無關。弗雷格的這種語義三角思想遭到了塞爾的批評。塞爾指出:“其主要的不足是,弗雷格看起來認為,語義內容總是通過使用語詞來表示的,特別是要使用限定摹狀詞,而限定摹狀詞給出了名稱的定義或者含義。”〔8〕可見,弗雷格的不足是把語詞的含義放在思想域,沒有把語詞的含義仍歸入到語言域;而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的合理性是把語詞的含義歸入到語言域,不屬于思想域,語詞的含義是屬于言語行動的產品,不屬于思想行動的產品,它對語言域和思想域進行了嚴格的區(qū)分。
由上可知,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的主要目的是嚴格區(qū)分語言域與思想域,闡釋主體如何通過使用語言域的東西來表達思想域的東西。通過語言域與思想域的區(qū)分,可澄清以往哲學家們對于“內涵”(intension)與“外延”(extension)兩者用法的混亂,即人們常常把內涵置于思想域,而把外延置于對象域,但他們自己在討論問題的時候,往往又不遵守這種用法。比如,哲學家們在討論問題的時候,一方面承認概念既有內涵又有外延,是概念兩個重要的邏輯特征,但另一方面又去追問某個概念是不是有外延〔6〕。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主要是混淆了思想域和對象域。要避免這種混淆,必須把“內涵”和“外延”嚴格限制在思想域,“內涵”和“外延”應是對對象域的一種表征,不能視為是對象的屬性或對象本身?!氨碚鳌迸c“被表征之物”兩者必須嚴格區(qū)分。
圖3 胡塞爾的三分法
張建軍把內涵和外延限制在思想域這一觀點主要是受胡塞爾(E.Husserl)關于“意識行動”理論的影響。因此,為了更好地理解胡塞爾的“意識行動理論”,我們通過佛萊斯達爾(D.F?llesdal)對胡塞爾的行動—意向相關項(noema)—對象的三分法與弗雷格的名稱—含義—對象的三分法進行的比較研究,展現(xiàn)胡塞爾的三分法相比于弗雷格三分法的合理性。胡塞爾的三分法可用圖3表示〔5〕。
佛萊斯達爾指出,胡塞爾給出的三角形構圖與弗雷格的三角形構圖,兩者雖然具有相同的結構,但兩者有根本性的不同。兩者之間的不同主要表現(xiàn)為以下兩個方面:其一,兩者表征的東西不同。在胡塞爾的理論中,意向相關項是對“對象”的一種直接表征,不是對“對象屬性”的表征;在弗雷格的理論中,探究的含義是內涵型的,是對“對象屬性”的表征。其二,兩者對“對象”的處理方式不同。在胡塞爾的理論中,對對象是否存在的問題保持一種懸置(epoché)態(tài)度,認為概念的外延只是被“意識”所給予的,并不以對象是否實際存在為轉移;弗雷格的理論則認為如果人們要討論一個概念是否有外延,必須以已知對象是否存在作為一個基本的預設〔6〕。弗雷格理論的缺陷是把對象是否存在作為了語義三角思想的重要假定前提,具有形而上學的存在假設;胡塞爾理論的優(yōu)點則是把概念的內涵和外延限制在思想域,消除了形而上學的存在假設,概念的內涵和外延與表征對象是否存在并無關系。
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正是借鑒胡塞爾的意識行動理論的優(yōu)點來澄清上述“內涵”與“外延”的混淆,認為“內涵”與“外延”屬于思想域,是意識行動的產品,是被“意識”所給予的;概念的內涵和外延并不依賴于實在對象,只是概念本身的屬性,概念的外延是概念本身屬性的一個方面,必須把“內涵”與“外延”置入到思想域,而非對象域。
胡塞爾很好地處理了以往哲學家對“內涵”與“外延”的混淆,把“內涵”與“外延”歸置到了思想域,但是,他始終把對象的存在懸置起來,而不做進一步的討論,因此,胡塞爾的這一做法無法抵制相對主義和主觀主義的質問和挑戰(zhàn)而使他達到對客觀性的一種訴求。為了解決胡塞爾意識行動理論所面臨的困境,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借助馬克思的社會實踐論進行解決。馬克思始終堅持不以人意志為轉移的客觀世界及規(guī)律的客觀實在性的觀點,認為客觀行動中的意向對象必須是實在的,如果對象不存在,那么不能叫做客觀行動。在對象存在的前提下,主體能夠通過客觀行動引起對象的實際變化,這也是客觀行動與意識行動以及言語行動的根本區(qū)別。在主體通過客觀行動改變對象中并不包括客觀事實和客觀規(guī)律,只能改變能夠改變的東西,因為主體的實踐活動并不能改變客觀事實和客觀規(guī)律,只能在實踐活動中對客觀事實和客觀規(guī)律進行認識和把握。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引進客觀行動理論的一個重要目的是,作為意識行動產品的“真理”,不僅需要意識行動的解決,而且還必須通過實踐活動來顯現(xiàn)客觀性真理。馬克思指出:“人的思維是否具有客觀真理性,這并不是一個理論的問題,而是一個實踐的問題。人應該在實踐中證明自己思維的真理性,也就是自己思維的現(xiàn)實性和力量,自己思維的此岸性。關于思維—離開實踐的思維—的現(xiàn)實性或非現(xiàn)實性的爭論,是一個純粹經院哲學的問題?!薄?〕可見,客觀真理最終必須訴諸于實踐,并通過實踐這個中介把握對象或外在世界的客觀規(guī)律。
總之,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是以嚴格區(qū)分由言語行動之產品(包括可能產品)構成的“語言域”、由意識(心智)行動之產品(包括可能產品)構成的“思想域”以及由客觀行動(實踐)中認知與行動對象構成的“對象域”為特征,通過訴諸以客觀行動為基礎的三類行動及其相互作用而解決哲學難題的一種新型方法論。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的宗旨是通過三類行動理論的分析性整合,對以往邏輯與語言哲學中因誤用“奧康剃刀”而消除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予以重建,并通過討論邏輯與語言哲學的諸多難題而顯示其解題功能〔6〕。
達米特反實在論意義理論主要闡明的是語言使用者如何在語言實踐中理解語言的意義或使用語言,因而他的反實在論意義理論涉及到了語言使用者的言語行動、意識行動與客觀行動三者之間的關系。這些內容與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的思想契合,因而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思想就為闡釋達米特反實在論意義理論的合理性和不足提供了一把鑰匙。
在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的視角下,達米特反實在論意義理論的一個重要視角是在闡明語言使用者的言語行動的過程中涉及了語言使用者的意識行動,達米特意義理論的核心是闡明語言使用者的語言使用能力,即語言使用者在語言實踐中是如何使用語言的。比如一個語言使用者既可以通過語言作出斷定,也可以通過語言表達希望、提出問題等。語言使用者能夠通過語言作出一個斷定或提出問題等主要在于語言使用者對所使用的語言有一種認知,并不是純粹的一種技能或實踐,而是一種理性活動。達米特的意義理論主要闡明人們通過言語行動顯示他們的話語含義,通過理解語言使用者的言語行動來理解語言使用者的話語含義。正如麥克道威爾所說:“通過理解語言學行動而去理解語言,其僅僅包含了一種特殊情況,即理解語言行動所包含的那些命題內容?!薄?0〕這表明達米特意義理論闡明的是語言使用者的語言實踐,它闡釋了人們如何通過識別語言使用者的言語行動來理解語言使用者的話語所表達的命題內容,強調語言的使用對于語言意義的重要性。由此可知,達米特把語言和思想視為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語言使用者通過言語行動表達語言使用者的思想,語言是對思想的一種表達。達米特指出:“思想理論必須給出思想活動中的任何思考;意義理論描述的是談論語言的實踐。這尤其要求意義理論必須能夠解釋唯一直觀依賴于語句意義的語言實踐的每一特征。因此,引入作出斷定或者判定一個思想為真和接受一個陳述或思想為真的后承作為基礎概念,首先闡明的是,把一個思想為真或為假的概念作為基礎,使含義理論發(fā)展成為一個全面的思想理論或意義理論?!薄?〕由此可見,意義理論和思想理論是兩個不同的理論,意義理論主要闡明語言使用者的語言實踐,思想理論主要闡明語言使用者的思想活動,通過斷定思想為真或為假來理解語言使用者的話語表達的命題內容。
總而言之,達米特意義理論的合理性主要在于它著重區(qū)分了語言和思想,語言和思想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不能把兩者相等同。達米特意義理論著重強調通過語言使用者的言語行動顯示語言使用者的意識行動,意義理論不可能在獨立于語言使用者的意識行動的情況下單獨對語言使用者的言語行動進行解釋。意義理論必須既要解釋語言使用者的言語行動,又要解釋語言使用者的意識行動,同時還必須對語言使用者的言語行動和意識行動進行層次的區(qū)分,不能混淆兩者。語言和思想必須分別以言語行動和意識行動為中介,語言使用者通過言語行動和意識行動來準確地表達思想。
雖然達米特構建的反實在論意義理論引入了語言使用者的言語行動和意識行動兩個不同方面的內容,闡明了語言和思想的不同層次,使語言的意義和思想的意義得到明確的區(qū)分,但因達米特把“證實”作為意義理論的核心概念,又使達米特的意義理論滑向了相對主義。若闡釋語言的意義被視為是一種證實或辯護,那么必會帶有主體的一種主觀性質,必定依賴于主體的主觀取向確定語句的意義,這種方式的結果導致語言失去公共性、客觀性及確定性,從而陷入意義“自我性”的困境。施太格繆勒(W.Stemuller)指出:“M.達米特代表著邏輯唯心主義的觀點,他是當前最出色的弗雷格專家之一,也許是當代哲學家中直覺主義邏輯學和數(shù)學的最出色專家和最有堅定信念的捍衛(wèi)者?!薄?1〕作為邏輯唯心主義的重要代表,達米特的思想滲透著意識對于存在具有先在性的唯心主義思想,這種思想傾向性使得達米特的意義理論存在著很大的不足,使語言意義陷入了一種相對性,失去了語言意義本身具有的客觀性,語言意義容易被視為僅僅是主體的一種心理狀態(tài)。從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的視角看,達米特的意義理論陷入相對性在于他雖然強調了語言和思想兩者的不同,但是沒有認識到無論是言語行動還是意識行動最終還必須訴諸于以客觀行動為中介的對象域,通過以客觀行動為中介的對象域保證意義的公共性、客觀性及確定性。如巴昂所說:“達米特的論證關鍵依賴于他的一個信念,意義理論本質上須與語義事實依賴于說話者的認識能力的觀點保持一致。也就是說,意義理論依賴于我們已經稱之為語義學的證實主義形式?!薄?2〕這表明達米特意義理論著重強調人們對語義事實的識別能力。筆者認為,達米特著重強調人們對語義事實的認知,雖然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他并沒有進一步闡明人們的這種識別是通過什么標準來檢驗人們是否具有這種識別能力,沒有說明采取哪種標準判定說話者認識語義事實還是沒有認識語義事實,這也說明識別說話者的識別能力缺乏一種真理判定標準。而這與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要義恰恰是相違背的,如張建軍所言:客觀行動“的確能夠并且引起了對象的變化,但后者未必能夠達成既定目的,因而客觀行動的成敗才能夠成為檢驗實踐主體的認知之真理性的一種客觀標準”〔6〕??梢?,人們對語言意義的認知的正確與否必須通過客觀行動來檢驗,通過檢驗人們才知道關于語言意義的認知是否正確。
由上可知,達米特的反實在論意義理論的不足在于其理論沒有提及判定語言意義公共性、客觀性及確定性的客觀標準。達米特雖然也強調意義理論是描述人們使用語言的實踐,但其所謂的“語言實踐”須訴諸于人們對于語言的理解,人們有了對某種語言的理解后才能去描述語言實踐。而語言實踐是顯示對說話者的理解,這種顯示往往會被人們理解為是對說話者的心理狀態(tài)的一種顯示,從而易于導致語言意義失去公共性、客觀性標準而陷入相對性困境。在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的審視下,達米特的反實在論意義理論強調的語言實踐主要是基于語言說話者的心理思想,沒有強調客觀行動對語言和思想的根本性作用,這是達米特意義理論的一個不足或缺陷。
達米特反實在論意義理論還存在著一個不足,即沒有對語義事實和語用事實進行嚴格的區(qū)分。語義事實談的是一個命題是真或假的問題,比如“雪是白的”這個命題是真的;語用事實強調的是主體對于某個命題的信念,比如我相信“雪是白的”這個命題。達米特強調,意義理論應描述主體是如何形成對語義事實的認知,主體要有基于對語義事實的認知作出斷定、提出一個問題等等各種言語行動。因此從這個角度來說,達米特實際強調的是一種語用事實,不是語義事實,他把語用事實等同于語義事實,并沒有對兩者進行不同層次的區(qū)分,強調的僅僅是個體使用者對于事實的一種斷定性、認知性,沒有強調客觀行動對于語義事實的根本性作用。
總之,在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的審視下,我們可以更為深刻和新穎的視角考察達米特意義理論的合理性與不足。達米特意義理論的合理性在于引入了語言使用者的言語行動和意識行動視角,以言語行動和意識行動為中介,語言使用者使用語言表達思想。但達米特意義理論的不足在于把意義理論引入了相對主義,沒有進一步探究語言意義的公共性、客觀性及確定性等判定性標準,沒有通過訴求主體的客觀行動來保證意義本身的客觀性?;谶壿嬓袆又髁x方法論對達米特意義理論的審視,筆者認為,要構造合理的意義理論須整體把握主體的言語行動、意識行動和客觀行動三者之間的相互作用機理,并在把握三者之間的相互作用機理的基礎上構造合理的意義理論,合理描述語言使用者使用語言的實踐,合理闡釋語言意義的客觀性與意義使用的區(qū)分及密切關聯(lián)性,才能避免構造的意義理論走入相對主義及其他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