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 與李的杭州行跡

趙孟頫與李衎是元初藝壇的雙子星，兩人不僅在藝術(shù)上都取得了很高的成就，而且都官至一品，是元代藝術(shù)家中地位最顯赫的。

趙孟頫（1254-1322年），字子昂，號松雪道人、鷗波等，浙江吳興人，宋太祖十一世孫。宋亡后出仕元廷，累官至翰林學(xué)士承旨、榮祿大夫，卒贈魏國公、謚“文敏”。趙孟頫是文學(xué)藝術(shù)的全面人才，各方面都取得卓越的成就，被尊為“元人冠冕”，著有《松雪齋文集》等。

李衎(1245-1320年)，字仲賓，號息齋道人、醉車先生、虎林吏隱，元朝薊丘（今北京市）人。李衎是元代政治和文化上極為重要的人物，善畫枯木竹石，尤善畫墨竹，雙鉤竹尤佳，著有《竹譜詳錄》。

李衎曾外任江浙先后達十七年之久，這是他繪畫藝術(shù)發(fā)展的重要階段，也是他與江浙友人交游最密切的時期，其中交誼最厚、對他影響最深遠的莫過于趙孟頫了，杭州串聯(lián)起了他們的藝術(shù)交游的故事。

趙孟頫與李衎之藝術(shù)交游約始于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這一年李衎轉(zhuǎn)任江浙行省左右司員外郎，來到杭州上任，而此年六月以后，趙孟頫正在杭州，于是二人在本年有了初次論畫竹之?dāng)ⅰ?/p>

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十一月一日，趙孟頫在杭州為李衎跋王羲之《眠食帖》，他們一同觀賞殘存的部分絹本墨跡，共商藝事。趙孟頫跋文曰：“右王右軍《眠食帖》真跡。世之博古之家，所收王帖，仆亦略見之，如此帖章草，奇古雄強，精神逼人，指不可再屈也。至元丙戌十一月朔，大梁趙孟頫為沖賓員外跋。”

據(jù)記載元朝時，此帖前二行墨跡本尚存世，因其中第二行有“眠食”二字，所以趙孟頫稱之為《眠食帖》，從趙孟頫的一番話語中，可見此墨跡殘本在當(dāng)時人心中的地位。

當(dāng)年十二月，趙孟頫應(yīng)元廷之召，北上赴京師，二人分離。

元貞二年（1296年），李衎出任嘉興路總管，此后的六七年，他一直在嘉興任職，時常往返于嘉興、杭州之間。而趙孟頫自元年病歸之后，至至大三年（1310年）九月奉詔入京這十五年間，除中間曾短暫入京外，其余時間大都生活在杭嘉湖一帶。因此，大德年間應(yīng)是二人交往最密切的時候。

據(jù)記載，大德二年（1298年）二月廿三日，李衎、趙孟頫與周密、郭天錫、張伯淳、廉希貢、喬簣成、王芝、鄧文原等人集鮮于樞池上（杭州文人藝術(shù)圈經(jīng)常聚會的地方），同觀王羲之《思想帖》、郭忠恕《雪霽江行圖》真跡，趙孟頫作題跋記載此事，并評論王羲之的《思想帖》：“有龍?zhí)扉T、虎臥鳳閣之勢，觀者無不咨嗟嘆賞神物之難遇也！”文人相聚親的時光是賞畫、作畫、寫詩共同交流學(xué)習(xí)進步的美好時光。

大德四年（1300年）十二月，李衎為仇遠作《清秋野思卷》于嘉禾之寓舍，次年春，趙孟頫為題跋其后，盛贊李衎畫格之高：“聞仲賓方苦時行，力疾為仁父作此圖，尚能蕭散如此，敬嘆，敬嘆！”意為聽說仲賓正為病所苦，強撐病體為仁父作了這幅圖，竟仍能如此蕭勁清雅，讓人敬佩。

而在大德五、六年之間，李衎調(diào)任婺州同知，離開杭州，之后又調(diào)知常州，大德三年（1299年）趙孟頫任集賢直學(xué)士，行浙江等處儒學(xué)提舉。此后近十年時間趙孟頫主要生活在杭州，故兩人無從相見。兩人雖無法會面，但其藝術(shù)交游并未中止，總是會通過朋友、家童護送書信交談藝事。趙孟頫《雜書真跡》稱：“余與息齋道人同寓都城，張氏林園，日以繪事相講，訂信非人間之樂也，不見十年，政如隔世，可嘆，可嘆！今日其家童回維揚，就問道人與竹平安否，至大四年（1311年）二月二日戲書此間紙?！?/p>

趙孟頫說，李衎調(diào)任婺州佐兩郡的十年，恍如隔世，但唯有書信還能以繪事相聊，道問平安，而李衎也從未忘記居住在杭州的這一位摯友。

武宗至大元年（1308年）正月一日，李衎為王玄卿作《四清圖卷》（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李衎自題：“大德丁未秋九月，王玄卿道錄送到此紙，求予拙筆，事多未暇，春正月一日，始得了辨。燈暗目昏，白日視之，不知何如也。息齋道人薊丘李仲賓題?！闭f明其作畫緣由，得王玄卿的紙后一直未得閑，正月一日深夜才畫成，燈光昏暗眼花，待明日天亮再看是否合意，非常地謙虛。

王玄卿作詩為答，趙孟頫于二月錄王詩于后，并述其事：“慈竹可以厚倫紀(jì)，方竹可愧圓機士。有筍兮蘭有（闕），石秀而潤樹老蒼。李候平生竹成癖，渭川千畝在胸臆。笑呼墨卿為寫真，與可復(fù)生無以易。吾祖愛竹世所聞，敬之不名稱此君。李侯贈我有余意，要使后人繼清芬。明窗無塵篆煙綠，盡日卷舒看不足。此樂令人欲忘餐，況復(fù)咨嗟苜蓿槃。仲賓為玄卿作墨竹，玄卿詩以紀(jì)之，余愛其瀟灑，乃為書此詩于其后?！?/p>

李衎平生愛竹成癖好，胸有成竹，有渭川千畝，《四清圖卷》是李衎65歲所畫的長卷中的一段，前半段稱《墨竹圖卷》（《墨竹圖卷》現(xiàn)藏于美國堪薩斯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shù)博物館），明萬歷以前已被分為兩段，趙孟頫所說“慈竹可以厚倫紀(jì)，方竹可愧圓機士”為《墨竹圖卷》中出現(xiàn)的兩種竹?！端那鍒D卷》紙本水墨作畫，開卷二石氣韻圓渾，用筆沉著穩(wěn)健，墨色淋漓清潤，竹法清健，蘭葉飄逸，竹間老梧二株，以潑墨為葉，筆墨淋漓，將各種竹子的姿態(tài)及竹子的新老枯榮都表現(xiàn)得十分真切，是一幅絕品。圖中所畫蘭、竹、石、梧名“四清”，意喻君子的高潔品性。據(jù)趙孟頫題跋可知，同年二月，任士林由紹興赴華亭訪衛(wèi)謙，道經(jīng)杭州，李衎為作《墨竹圖》二幅相送，趙孟頫為之題詩二首，并寄懷華亭友人衛(wèi)謙。

杭州總是能串聯(lián)起兩人的藝術(shù)故事。李衎一生為官，到過多處地方，但他的藝術(shù)發(fā)展始終與杭州密不可分。而他與趙孟頫的交游經(jīng)歷讓兩位藝術(shù)同道的友誼增進一層，又相互促進藝術(shù)境界的提高?！端裳S文集》中還有趙孟頫詠贊李衎竹圖詩二首《題李仲賓野竹圖》《題仲賓竹》，辭意深婉，備極稱頌，“吾友李仲賓為此君寫真，冥搜極討，蓋欲盡得竹之情狀。二百年來，以畫竹稱者，皆未必能用意精深如仲賓也”。用盡其能地從細微處寫出竹子的各種姿態(tài)，“詭怪奇崛，窮竹之變，枝葉繁而不亂，可謂毫發(fā)無遺恨矣”云云。同時，也表達了這一代知識分子出仕異族的悲哀和全身遠禍的幽曲心境，“悲此竹之托根不得其地，故有屈抑盤躄之嘆。夫羲尊青黃，木之災(zāi)也；擁腫拳曲，乃不夭于斧斤。由是觀之，安知其非福邪”“無心上霄漢，混跡向蒿蓬”“此君有高節(jié),不與草木同”，寫竹之品格真可謂知音同懷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