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民族聲樂演唱中的語言

黃貝如

北宋科學家沈括在《夢溪筆談》中寫到：“古之善歌者有語，謂‘當使聲中無字、字中有聲’。凡曲，只是一聲清濁高下如縈縷耳。字則有喉唇齒舌等音不同。當使字字舉末皆輕圓，悉融入聲中，令轉換出無磊塊，此謂‘聲中無字’，古人謂之‘如貫珠’，今謂之‘善過渡’是也。”由此可以得出，在歌曲的演唱中，以字帶聲、字正腔圓是我國民族歌曲傳統(tǒng)的唱法。

一、民族聲樂和語言的關系

在眾多音樂門類中，為什么聲樂相對較普及，更容易受到人們的喜愛呢？其中很重要的因素，是因為聲樂有語言。一位歌者在演唱時，既要賦有優(yōu)美動聽、圓潤飽滿的嗓音，同時也要通過語言將歌曲情感更加準確、直接地傳遞給觀眾，使觀眾易于接受。

在中國民族聲樂的訓練中，對普通話的要求是相當嚴格的，每個字都要非常清晰、有聲有色地表達出來。有的人聲樂技巧很好，但唱歌時家鄉(xiāng)口音很重，平、翹舌音不分，前、后鼻音不分，如果是湖南人，唱湖南民歌會很地道，若是演唱要求用漢語普通話的藝術歌曲或歌劇選段時，依然存在地方口音問題，那么可能就會破壞歌曲本身所要表達的藝術效果。

對于民族聲樂來說，雖然歌者訓練時要以漢語普通話為主，練好漢語是前提，但歌唱的語言也不能僅僅限于漢語，中國有五十六個民族，各民族文化底蘊不同，生活、地理環(huán)境不同，也就形成了本民族的語言以及各地方語言。陜北民歌激昂高亢、江南小調(diào)清新優(yōu)美、維吾爾族民歌熱情奔放，如演唱這一類民歌用普通話，雖然歌曲本身的節(jié)奏和旋律還在，但從表現(xiàn)歌曲的風格、韻味來說，是不是會遜色很多呢？筆者認為，像這一類具有地方特色的民歌，方言演唱能夠更好地表現(xiàn)歌曲的風格味道。因此，民族聲樂作品的演繹，一定要以完美體現(xiàn)中國作品的特色為宗旨，將音樂和語言相結合，追求藝術的完整性。

二、民族聲樂歌唱語言的特性

古人言：“高山流水，知音難覓?！彼傅氖菢菲魉葑喑龅囊魳凡皇敲總€人都能夠領略的，而我們?nèi)梭w本身就是樂器，人們可以通過唱出美妙的旋律和歌詞來表達人們的情感，拉近人們與音樂藝術之間的距離，如此看來，語言在歌唱中的地位可見一斑，而歌唱語言，也有它不同于說話語言的藝術特性。

（一 ）高度的準確性

民族聲樂歌曲中的歌詞每一句都是作曲家認真推敲而作，非常精煉，富有詩意，歌手演繹歌曲是對歌曲的二度創(chuàng)作，因此，歌曲的咬字必須準確無誤地表達，這是前提。

然而，歌唱的語言和說話的語言是不一樣的，說話說清楚很容易，但既要唱的清楚又要悅耳動聽，讓人們聽得輕松，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民族聲樂訓練重視科學的發(fā)聲方法，講究通道的運用，要求每個字都要非常清晰準確地唱進通道以保持聲音的通暢，即發(fā)聲要科學，語言要有聲色、有情感，能夠表達出作品的內(nèi)涵和歌者內(nèi)心的東西，聲音和語言的運用要相輔相成，以“以腔帶字”為目標，從而達到“腔圓字正”的效果。

（二 ）鮮明的形象性

歌唱藝術的藝術形象是由音樂和語言相結合而塑造出來的，任何主題的聲樂作品都不例外。詞曲作者創(chuàng)作出一部作品，就已經(jīng)確立了這部作品的主題、思想、風格等等，而演唱者是通過對這部作品的音樂和語言用心體會，深入理解、分析之后，在尊重原作的基礎上，通過有聲化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塑造準確、鮮明的藝術形象，抒發(fā)自身的真實情感，對作品進行藝術創(chuàng)造。

也許普通老百姓們不一定能聽懂肖邦的鋼琴曲，但相信他們一定能聽懂宋祖英的《望月》，這正是因為聲樂作品中的歌唱語言在替作品表情達意。所以，聲樂作為一門情感藝術，語言對于聲樂藝術形象的確立是至關重要的，它是最直白的交流情感的工具。因此，鮮明的形象性是歌唱語言極為突出的特性。

（三 ）豐富的音樂性

生活中人們靠語言進行交流，語言有語音、語調(diào)、語氣，歌唱使語言音樂化了，歌唱中的語言需要充沛的氣息支撐、貫穿通道，咬字要清晰準確，發(fā)音要求圓潤、飽滿，語氣要情真意切等等，根據(jù)作品要求來調(diào)整音高、音色、音量、節(jié)奏，語言表達的情感、語氣、語調(diào)都更加突出了語言的音樂性，這和生活語言是有很大區(qū)別的。

可以說，聲樂的音樂性需要語言的抑揚頓挫，語調(diào)的情感變化，語言和旋律密不可分。在民族聲樂演唱中，歌唱語言與聲樂作品的旋律有機結合，才能唱出婉轉動聽的音樂，打動人心。

三、正確掌握民族聲樂的歌唱語言

如何掌握民族聲樂的歌唱語言？首先，就是要規(guī)范歌唱語言。

中國民族聲樂藝術中最重要就內(nèi)容是咬字、吐字、行腔及歌曲情感表達等相結合的問題，若要生動演繹歌曲所蘊含的內(nèi)容情感，給予觀眾最直觀的感受，首先就需要做到“字正腔圓”——中國歌唱藝術的精髓。這里所說的“字正”就是要把歌唱中的語言表達清楚，發(fā)音吐字要準確真切，合乎四呼五聲的規(guī)律。字真、字純、字清、字準都為字正之準繩。在我國古代聲樂理論中首先要求的是字正且清，在李漁的《閑情偶寄》中指出“字忌模糊，學唱之人，勿論巧拙只看有口無口，聽曲之人，慢講精細，先問有字無字字從口出，與啞人何哉！……”在魏良輔的《曲律》中也說：“曲有三絕，字清為一絕，腔純?yōu)槎^，板正為三絕?！笨梢娮忠舻谋硎鍪欠袂逦葹橹匾?，這直接關系到聽眾與演唱者的情感交流。正如［清］徐大椿在《樂府傳聲》中所說的“字若不真，曲調(diào)雖知，而動人不易?！蹦敲?，如何將咬字吐詞達到“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效果呢？首先要了解《樂府傳聲》中關于“五音、四呼”的敘述，喉、舌、齒、牙、唇謂之五音。此審字之法也?！_、齊、撮、合，謂之四呼。此讀音口法也?！伴_口謂之開，其用力在喉。齊齒謂之齊，其用力在齒。撮口謂之撮其用力在唇，合口謂之合，其用力在滿口”。這里所說的五音是字頭的發(fā)音部位，四呼是讀音的口法，目的都是為了獲得正確的吐字發(fā)音。裊裊數(shù)語，便精辟地概括了漢語的處理方法。

為了使歌唱吐字發(fā)音正確，古代的論者在對漢字字音構成及吐字方面都進行了深入的研究。［清］王德暉、徐沅澄合著的《顧誤錄》中提出“字各有頭腹尾，謂之音韻。聲音出聲也，謂之頭；音者度音也，是字之腹；韻者收韻也，是字之尾。三者之中，韻居其殿，最為重要?！痹凇稑犯畟髀暋分羞€提到：“一字之音，必有首腹尾，必首腹尾已盡，然后再出一字，則字字清楚，若一字之音未飛，或已尺而未收足，或收足而于交處要能劃斷，或判斷，而下字之頭未能矯然，皆為交代不清?！闭f的就是漢字字音分頭、腹、尾這三部分，其中頭是字頭的聲母，腹是中間經(jīng)過的音，尾則是字最后的發(fā)聲歸韻，每個字的讀音必須將這三個部分讀完整，才能唱接下來的字，這樣每個字才能說清楚，聽者才能聽清楚。如果一字的音還沒唱完，或唱完了還沒有將字尾收盡，或者是雖然收盡了但是卻和下面的字的字頭連在一起，中間沒有斷開或者斷開了，但下面一個字的字頭沒有讀準，這些都屬于沒有交代清楚，在聲樂演唱中時常出現(xiàn)這些情況。因此，要做到字正，就要將字頭、字腹、字尾很好地完成，做好收聲歸韻的一系列工作。收聲歸韻是我國傳統(tǒng)唱法中的精華，受到了歷代論者的重視。明代沈寵綏在《度曲須知》中把歸韻作為“下半字”或“收音”來講，談到在歌唱中要使“音音歸正,字字了結”，否則會影響到字聲的表達。傳統(tǒng)唱論對收聲歸韻總結出了“四聲”的說法。關于四聲的重要性在魏良輔的 《曲律》中這樣描述，目的口之合“五音以四聲為主，四聲不得其宜，則五音廢矣”，說的就是字是由四個聲調(diào)來表示的，若字的聲調(diào)不準確，那字的意思就不對了，所以四聲是得到正確發(fā)音的重要條件。對于收聲歸韻的問題，清人徐大椿總結出：“能歸韻，則雖十轉百轉，而本言始終一線，聽者即從出字之后，驟聆其言，亦鑿然知為某字也?！笨梢?，如果掌握好收聲歸韻的方法，就能使字音聽起來更真切，并能達到字與聲統(tǒng)一。

字正腔圓中的“腔”在聲樂理論中指的行腔，是依據(jù)字音的規(guī)律而發(fā)出的聲調(diào)?！扒粓A”就是要使發(fā)出的聲音明亮、通透、圓潤?！爱斒棺肿州p圓、悉融入聲中，今轉換處無磊塊，古人謂之‘如貫珠’，今謂之善過度是也?！闭f的就是讓每個字和聲音結合好，唱出的音調(diào)輕柔圓潤、純正統(tǒng)一，每個字的音調(diào)高低之間的轉換沒有任何過度的痕跡，就如人們形容聲音時常說的像穿起的珍珠一樣，珠圓玉潤。

“字正”和“腔圓”二者相輔相成，兩者不能偏廢一方。在歌唱中要得到圓潤飽滿的聲音就必須要將字音吐清晰。字音準，才可能達到“腔圓”。字正腔圓是科學唱法的基礎理論，也是最高境界。“字”和“腔”的聲樂技巧中實際上是兩個相對獨立的概念，不能混為一談，它們都有各自的表現(xiàn)領域和審美內(nèi)涵。純正的咬字與流暢的行腔完美結合，才可以形成完整的統(tǒng)一體。在歌唱作品中“字”的主要作用就是表達歌曲情感內(nèi)容，而“腔”的狀態(tài)體現(xiàn)的是聲音審美價值的取向。古代唱論對字和腔要求都非常嚴格，始終強調(diào)“以字行腔”，就是說在強調(diào)字正的前提下，再運用腔體發(fā)聲，因為中國戲曲的聲腔是以字的發(fā)音規(guī)律設計的，具有很強的“說唱性”，字領腔行、腔隨字走。著名歌唱家蔣大為說過：“唱歌就是說話，是有旋律地說話，你在旋律當中說話。唱歌要字正腔圓，先把話說明白了，話說對了再唱就對了?！?/p>

如今，我國的民族聲樂藝術經(jīng)過幾代聲樂教育工作者的潛心研究探索，在行腔方面很好地借鑒了西洋美聲唱法科學的發(fā)聲技巧，創(chuàng)造性地把西洋美聲唱法與中國民族傳統(tǒng)唱法結合起來，使氣息更加深沉，音域得到了擴展，“聲腔”更加通透明亮，可以說是把“腔”從“字”的發(fā)音局限中解放出來，大大增強了聲音的張力和演唱歌曲的表現(xiàn)力。今天我們可以看到大多活躍在舞臺上新一代的民族唱法的歌唱家，將民族唱法科學化，科學唱法民族化，因此他們既能演唱高難度的創(chuàng)作歌曲、大型的民族歌劇詠嘆調(diào)，也能將具有地方特色風格的民歌小調(diào)演繹得淋漓盡致。就是因為他們在掌握傳統(tǒng)、科學的咬字方法基礎上，結合了當代人的語言審美情趣，靈活地運用多種行腔的表現(xiàn)方法。對歌者而言，歌唱技巧有了很大提高，對作品而言，更能為廣大聽眾所喜愛和認可，從而繼承和發(fā)展了我們傳統(tǒng)音樂審美思想中的“字正腔圓”。

其次，要深度分析作品。

在民族聲樂作品中，風格不同、主題內(nèi)容不同的歌曲，在語言上它的表現(xiàn)也是不一樣的。抒情緩慢的樂句，演唱者的咬字吐字要處理得親切、深情、柔和，活潑跳躍的樂句，演唱時的咬字吐字就要處理得明亮、干脆、有力。演唱者也要根據(jù)作品內(nèi)容和情感表達的需要，著重強調(diào)某個字或詞語，每個句子中都有重音，無論是高音區(qū)或是低音區(qū)都有可能，有的重音是擴充旋律，也有的重音是表現(xiàn)民族風格特色，如果一句話每個字都唱得一樣重，就會顯得生硬不具有連貫性。演唱者應當運用不同的語氣，根據(jù)歌曲旋律的節(jié)奏、速度、強弱的變化來表現(xiàn)作品不同的思想內(nèi)容，這種表現(xiàn)往往比說話的語氣要夸張一些，但是大大增強了表現(xiàn)作品的藝術效果。

不同的作品演唱處理方式各有不同，因此，歌者在拿到一部作品不是急于學唱，而是要先分析這部作品的內(nèi)涵。作品的思想內(nèi)容、情感深度都需要用與之相符的聲音來體現(xiàn)，在這種要求下，演唱者就要了解詞曲作者的創(chuàng)作動機、創(chuàng)作手法，分析作品的曲式結構、風格、情感、思想內(nèi)容，演唱時需要什么狀態(tài)、音色，當然還有歌詞的特點，歌詞中 “字”、“詞”、“語氣”這些藝術語言的處理都非常講究，在演唱之前朗讀歌詞以加深對歌曲的理解，這些都是需要在演唱前做好的準備，充分了解作品，才能準確表達作品的內(nèi)容。

最后，應當提高個人綜合素養(yǎng)。

作為從事民族聲樂專業(yè)的演唱者來說，不僅要具備較高的音樂修養(yǎng)，藝術修養(yǎng)和文化修養(yǎng)同樣重要。從往年中央電視臺青年歌手大獎賽我們就可以看出，除了要比演唱水平，還有音樂知識考核，如器樂、交響樂、視唱練耳等等音樂知識范圍的考題；有繪畫、建筑、舞蹈等藝術學科范圍的考題；有社會科學、自然科學一類的文化素質范疇的考題。由此可見，一位歌者應當具備的是綜合素養(yǎng)。

音樂素養(yǎng)是歌手必備的修養(yǎng)，最基本的就是視唱練耳。文盲是不識字，音盲就是不識譜?？粗V能夠準確無誤地唱下來，說明具備了識譜的能力，當然還要能聽辨，旋律音程、和聲音程都要能夠聽出來。同樣，節(jié)奏感也是非常重要的，節(jié)奏是音樂的骨架。識譜、音準和節(jié)奏感都是音樂基本知識，具備這些能力，才具備唱歌的前提。

民族聲樂演唱作為一門藝術學科，除了專業(yè)學習外，還要多參加器樂演奏會、交響音樂會等學術交流，接觸繪畫、美術、攝影等方面的知識來尋找不同藝術學科之間的共性，提高藝術修養(yǎng)。日積月累，說不定我們曾經(jīng)聽過的肖邦，曾經(jīng)看過某一幅畫中的大海，在今日唱到某一句歌詞時想到了當時相應的畫面，把這樣的情緒和聲音傳遞給了觀眾，表演定會出彩不少。

文化修養(yǎng)的高低會影響歌手對作品的理解程度，從而會體現(xiàn)在演唱作品上。有很多人具備了最基本的音樂素質，但是唱歌的時候不知所云，就是因為他沒有理解歌詞內(nèi)容，也不知道該表現(xiàn)什么樣的情緒。如果是具備一定文化修養(yǎng)的歌手，那么相信他會對作品的內(nèi)涵理解的更深，演唱時的表達也會更恰當，那么觀眾聽起來的效果也會不一樣，就不會像前者的演唱如白開水一樣，沒有感情。因此，歌者要不斷進步，就要不斷的提高自身的綜合修養(yǎng)。

聲樂是音樂化的語言藝術，語言是歌唱的基礎，生動清晰的語言是概括歌曲內(nèi)容、刻畫藝術形象、表達情感、深化音樂主題的重要因素。一名出色的民族聲樂演唱者，就必須在語言上進行長期的錘煉，將歌唱技巧、歌唱語言和情感相結合，才能將作品演繹得更加完美。

［1］劉雪妍.淺談民族聲樂演唱中的“字正腔圓”與“聲情并茂”［J］.音樂天地，2010，（1）.

［2］韓勛國.“字”“聲”“腔”的審美特征與傳“情”——“字正腔圓”與“聲情并茂”新釋［J］.中國音樂，2005，（3）.